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红楼之因果大师》作者:七彩鱼 文案 晏良天生能让人得到因果速报。 靠这个,他曾皇权霸业在手,天下我走。 他不是个好人,死后给个道士当了两年拂尘后,仍旧不是好人。 再后来,他大名叫贾敬,小名叫晏良。 食用说明书→_→ 全篇胡诌。时间轴打乱,朝代架空。 苏爽文,言情向,结局HE,cp1v1还是可能会打酱油,谢绝扫文扒榜 内容标签:红楼梦 穿越时空 宅斗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赦 ┃ 配角:贾宝玉,贾母,林黛玉,薛宝钗等 ┃ 其它:红楼梦同人,石头记, 金牌编辑评价: 可以感知因果的晏良穿成了贾敬。道观归来之后,新版敬老爷便可见人身上的业因果报,而做回贾家族长之位的他,也逐渐开始踏上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路。本文男主在帮助他人消灭恶因的同时会达成自身成就,故而他会拉着贾家一众人等“学好”。不管是通过提醒帮助的方式,还是以族长之名强力“关爱”的方式,情节都颇为有趣。这是一篇从因果角度去诠释的红楼同人,立意新颖,构思独特,虐渣时爽感十足。   ☆、第1章 因果技能 所谓因果,简单来说,就是由因而结的果。 人每做一件事,说一句话,甚至动一个念头都是在种因,随之都会有相对应的结果在后边。身、口、意三业,时时造做,便时刻引发果报。 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 果报在降临时间上是有长有短的,分为三种:前世因现世报,现世因现世报,现世因来世报。 晏良是麒城晏家人。他们晏家男人都有天生感应因果的体质,看得见人身上种种业因,也预料得到其种种果报。晏家人只要择人助其消除现世恶因,令其避免现世恶报,他们就可以凭此‘善举’来提高自身的官运或财运。 这些都是祖辈们总结出的经验,晏良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自己通过实践的确印证这个事实。每当他帮人消除一个恶因的时候,他真的就会碰见一桩运气很好的事,非官即财,十分实惠。 所以只要他们是麒城晏家人,从不会缺官、财这两样东西。 晏良也是如此,一辈子官运亨通,富贵荣华,过得很圆满。 死后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去投胎,偏偏附在了一个道士的拂尘上。这一呆就是两年,迫得他天天跟这个破道士炼丹,乌烟瘴气地过日子。 这道士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岁,白瞎他老祖宗给他的命,每天非好死不活地炼毒丹药给自己吃。 晏良整日见这厮这么不仔细命,倒恨不得替他活着了。这些年他白白被禁锢在拂尘之中,连书都没机会看。每天除了听道士碎碎念和一些道观里的人八卦,什么事都不能做,实在是了无生趣。 咳咳…… 炼丹炉又开始冒毒烟了。 晏良依旧受不了这味儿,被熏得直咳嗽。 “真人,您瞧今天练出来的丹,颜色正红,可好看了呢。”只有七八岁大的粉嫩小道童将一橘色锦盒双手奉给那道士。 晏良瞅一眼那红药丸子,颜色的确是好看,红得跟沾过人血似得。 小道童笑嘻嘻地还说:“有股子特别的香味儿呢,一闻就知道是好药,真人您闻闻。” 道士捻着着胡子满意的笑了笑,脸上绽放出异样的神采。他打发那道童出去,自己拿着锦盒坐在了桌边,斟了一杯水。 晏良见状,冷笑两声,眯着眼睛看那道士。又寻死了! 道士将一颗拇指肚大小的药丸塞进嘴里,仰脖灌了一口水,似乎有些涩,又灌了一口水,硬吞。 嘶——嘶! 道士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没动,脸憋的通红,抓挠着自己的嗓子,想来是噎住了。 晏良见那道士舍不得把丹药吐出来,觉得好笑不已。 不一会儿,道士咳嗽了几声,气儿喘匀了,便又拿起一丸丹药塞进嘴里。 晏良看得烦了,就躺下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 再睁眼,晏良看见架子床顶的白纱帐,便破口骂那道士无良,竟然搂着他睡觉。 不对,怎么有男声? 晏良愣了愣,刚才他好像听见自己的心声,从那道士嘴里说出来的。 晏良忽觉得不对,他似乎能感觉到被窝里的热度,鬼对冷热是没有任何感知的。晏良动了动眼珠子,缓缓地抬起手,放下再抬起,再放下。 他惊厥起身,光脚跳下地,蹿到铜镜前看自己。 镜子里的男人三十出头,鼻梁挺拔,眉目分明,跟道士长得一模一样! 晏良用手指戳了戳镜中的自己,试着在嘴角勾勒出一抹笑。 他竟然成为了道士。 晏良依旧对着镜子看自己,本尊身上曾种下的种种恶因自然而然地在他脑中浮现。很好,他的能力没有丢,只是这厮种下的恶因未免太多了,不忠君臣,不教子女,不守家业…… 多少恶业,便会有多少果报。为得善终,看来他以后有得忙了。 *** 今日逢贾敬生日,贾蓉奉父命到玄真观请祖父回府。 其实谁都知道,自打两年前老爷进了玄真观后就再没出来过,别说过生日,就是连过年祭祖他都不回。府里说是给他过寿,实则是贾珍刚出孝期想热闹,便借名头自个儿消遣罢了。 这回的寿宴对外虽说是小办,只请几个亲朋好友,实则比以前更有乐头。前后院虽一共只有六桌,却弄出了全席一百零八道菜,还特意请了从宫里出来的老御厨出手。戏班子也请足了六家,个个名头在京城响当当的,男宾那边还有□□的姑娘们献艺。 贾蓉想早点回去凑热闹去,这一路走得很急,就盼着早点到玄真观,得个回话,就早早回府享乐。 玄真观外,贾蓉等了半晌,不见回话的道童回来,有些焦急。想了想,便自己主动走了进去。 道观有一个总管事儿的叫王石。此刻正慌慌张张跑出来,见是蓉哥儿,也不管不顾了,背着身上的行礼就跑。随后,那厢就跑出来一群道童,喊着抓人。 贾蓉懵了,抓一道童问发生什么事。道童急急道:“那厮贪财,竟用次等毒丹砂谋害真人!” 道童不及贾蓉再细问,举起棍子就继续追。 贾蓉缓了缓深入,继续往里去。路上又碰见两个道童捧着什么东西往贾敬的住处福寿宫跑,俩人都面色十分惨白,似乎发生了很大的事。贾蓉想想刚才那道童的话,再想他祖父日日炼丹早晨吃。该不会他已经吃了那有毒的丹药,被毒死了? 贾蓉吓得脸色大变,赶紧跟着跑到福寿宫门口,便碰见一道童正从里面端着水盆出来。 “这……这是已经开始擦洗了?”贾蓉哇地一声大哭,跪在地上大呼,“祖父,孙儿不孝,孙儿来晚了,未曾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 “哥儿这是做什么!真人好好地,此刻刚用餐完毕,净了手。”道童不解道。 贾蓉换了半刻,嗑巴问:“那刚才说丹砂有毒,又看你们慌乱往这边跑。” “才刚真人发火,说要穿常服,我们才着急来着。”道童说罢,就引贾蓉进厅等,他则进内间去回报。 厅内不大,抬首上看,壁上供奉的三清神画像,其下有红木长案上摆着各样贡品,种类丰富。这之下才摆了普通桌椅,供人使用,贾蓉就在东边第一个位置坐下了。 不大会儿,道童红着眼出来,对贾蓉道:“老爷让您进去。” “老爷?才刚不还说是真人么?”贾蓉奇怪。 道童眼睛更红了,垂着脑袋道:“老爷说了,以后不许我们再唤他真人。” 贾蓉疑惑地要再问道童,那边屋里面已经传出“怎么还不进来”的话,便不好再细问,贾蓉急忙进屋。 晏良手里正摆弄着他附身两年的拂尘,一根根的揪,白毛落满了他的脚边。 贾蓉见状,忙跪地给祖父请安。半晌他没听到回应,只感觉拂尘上的兽毛一根接着一根的落地,心就莫名的提起来。 晏良把手里的拂尘拔秃了,随手把手柄丢到一边,才冷冷抬眼打量跟前这个他白捡来的孙子。 年纪在九岁上下,面目清秀,长得其实挺好,这会儿也本本分分地跟他行礼,看似是一副老实样儿。只可惜不管什么人,假戏做多少,其本性都瞒不过他。 晏良有点没想到,贾蓉这样年岁的孩子身上竟然会种下淫|色的恶因。 “抬起头来。” 贾蓉听话地抬起头。 “你梦遗了么?”晏良紧盯着他,目光有些迫人。 贾蓉脑子嗡的一下,半晌没有思考能力,缓过神儿来得时候,从脸颊到耳后都变红了。 “祖……祖父,您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贾蓉含羞挠头,尴尬地不是如何是好。 晏良挑眉,一直盯着他,等待答案。 “还、还没有吧。”贾蓉嗑巴道。 “没有,你还敢动邪念!”晏良狠拍了一下贾蓉的脑袋。 贾蓉不明所以,呆呆傻傻地跪地赔罪。 晏良觉得,既然这孩子身子尚没长成,已经生了淫念,可见其家中的盛行此类风气。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估摸这孩子的爹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晏良这两年呆在拂尘里,多少听过一些道士家里的情况。叫什么宁国府,儿子贾珍,孙子贾蓉……总归这次好容易做回人了,本尊家里什么样他都不会嫌弃。有问题改就是,总归有他在,日子只会往高处走。 贾蓉跪了半天,抬首偷瞄祖父一眼,总觉得祖父虽一脸肃穆但心情似乎很好。 “祖父,您、您……” 晏良回神儿,问贾蓉:“你父亲要给我过生日?” 贾蓉连连点头,“嗯,他派孙子来,就是请您回去庆生的。” “也好,反正我已经好久没回去了。”晏良很不喜欢玄真观里的日子,最叫他烦得当属那几座乌烟瘴气的炼丹炉,他特别讨厌那股烟味,非常讨厌。 贾蓉愣了愣,万没料到祖父这次并没有开口拒绝,反而一口答应下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父亲那边还以为他不会回去,请了那么多清乐坊的姑娘…… “怎么,我要回去,你不高兴?”晏良口气阴测测地问。 “不不不,高兴,高兴,孙儿就是太高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贾蓉忙扯起喜悦的笑容。 那厢跑去追人的道童们都赶回来了,个个面色惊恐,领头的抖着嗓子跟晏良道:“老爷,王石他死了!”   ☆、第2章 老爷归来 京城,宁国府。 天气凉爽,府内菊花开得正好,金灿灿地,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下,显得愈发耀眼。 尤氏瞧着景致不错,就叫人将戏台子搭在菊花园附近。转即她又打发人早早地把荣府的女眷们请来,大家一起打牌、话家常。 爱热闹的宝玉自然也跟着过来了,小孩子粉面雕琢,长得秀美通透,脸圆圆的,眼睛又大,特别是他那双笑如春水荡漾的桃花眼,瞧得妇人们的心都跟着化了。 尤氏直夸宝玉好,“纵然是十个蓉哥儿都比不过他。” 贾母被哄得乐哈哈地,“蓉哥儿也不错,对了,他人呢,莫不是跟这他父亲去了前院。” “没有,一大早受了他老子的指使,去玄真观请老爷去了。” “倒有出息,这般年纪就能办事了。”贾母赞许地点点头。 尤氏欢喜的把宝玉抱在怀里,侧身跟贾母小声嘀咕,“口上说得好,叫他去历练,可有什么好历练的,还不是他自己不想去,偷懒儿。” 贾母又笑,觉得贾珍这样儿太正常不过,便略过不提他了,唤宝玉到她这边来。 宝玉觉着尤氏怀里香,赖着不肯走。尤氏就趁机抱住这孩子,笑说不许贾母抢人。不一会儿,宝玉就抓着尤氏的玉镯子玩儿。王夫人忙斥宝玉,被尤氏给拦下了,便干脆把镯子脱了给他。 “也不值钱,前几日刚得的玩意儿,只要他喜欢,就是要了这条胳膊我也使得。” 贾母也叫王夫人不要太管着宝玉,“好容易碰着他大伯生日,大家一起乐呵,你就别拘着孩子了。” 王夫人忙讪笑着称是,老实地坐回去,再不说了,纵是和妯娌闲聊,眼睛也时不时的落在宝玉身上。 一会儿,奶妈抱着惜春来了。宝玉见了妹妹,断然不肯在尤氏的怀里呆了,急忙跳下去去看妹妹,摸摸小手,摸摸脸蛋,喜欢得紧。 贾母便禁不住叹:“这孩子真命苦啊,他娘去得早,他父亲又不管她,难为你这个做大嫂的平日要多上心了。” 尤氏忙道没什么。 那厢宝玉听了这话,就奶声奶气的跟贾母闹,“何不把妹妹带回去,和我们一块住,姊妹们的同在一处,互相照应,小妹妹便不会觉得苦了。” 贾母眼睛一亮,望着尤氏。她那里有地方,也不差一个孩子的饭吃,多样一个也是养,正好还能陪宝玉玩耍。 “我觉得这孩子说的话对,你们若肯,就把这孩子送我那边养着。两府这般近,倒也便宜。” 尤氏心里也愿意的,她一个继室,担着养丈夫妹妹的活儿,很容易里外不是人,倒不如把这孩子教给贾母教导。老太太出身高,性情又好,现在也不管家,整日闲着,可天天与这些孩子们作乐,定然不会亏待了惜春。 尤氏斟酌后,便道:“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此时还要跟大爷商量后才能定。” 贾母点头,觉得贾珍那里根本不是事儿,她亲自张口了,他没道理不同意的。 贾母笑眯眯的拍拍宝玉的头,哄他道:“且等两天,你惜春妹妹一定来咱们家。” 宝玉乐得直拍手,欢喜的跳起来。 尤氏另准备了地方,打发这几个孩子去那边玩儿,忽想起贾琏的亲事来,便顺嘴问了问。 贾母和王夫人相视一笑,对尤氏道:“倒是有个中意的人家,等合了八字再说,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对对对,这可是长房长孙的亲事呢,稳妥些最好。”尤氏心里大概有了揣测,转头故意对王夫人道,“我听说婶子娘家有个十分厉害的侄女,不仅人长得漂亮,嘴儿也巧。我说你有这么好的人儿,藏着做什么?带来给我们瞧瞧,我倒想看看,她是不是还能厉害过你去。” 王夫人一边笑骂尤氏乱言,一边倒是很高兴地点头应承了,说这两日就让她那位内侄女过来串门。 尤氏见王夫人十分欢喜,心料她这话说对了,正是时候。 王夫人也感激尤氏,“我娘家大哥送了好些贡茶给我,喝不完,赶明儿叫人给你送六盒过来。” 尤氏笑着应承。 这时,婆子来转告尤氏,说那边珍大爷传话说可以开席了。 尤氏点头,又问:“去传话的蓉哥儿可回来了?” 婆子摇头。 尤氏有些担心,便起身叫人去找贾珍。贾珍正忙着招待几位贵客,脱不开身。尤氏却不依不饶,又叫人传了一遍话过去。正巧大家都在同贾政作诗,贾珍不擅这个,便抽空过来见了尤氏,劈头就一顿埋怨她。 尤氏委屈抹泪,“我嫁进这家子做媳妇儿,自该尽本分。若不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我何至于上赶着寻这份儿气受!” “又出什么事儿了?”贾珍不耐烦地问。 “我问你,蓉哥儿一大早儿就替你去玄真观传话,怎么这会子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 贾珍蹙眉想了下,“可能是小孩子贪玩,路上耽搁了。” 尤氏摇头,“他早就盼着今日的宴席,家里有好吃好喝还有好戏看,外头有什么好玩?照理玄真观也不远,只传个话早该回来了。我这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老爷快派人去找找吧,就是没事儿,留个心总不会错。” “真麻烦!罢了,我打发人去,却也不能为个孩子耽误了宴客,前后院该开席就开席。” 贾珍打发了尤氏,忙兴冲冲地去给客人们赔罪,三两杯酒下肚,就把之前答应尤氏的事儿给忘了。 开席后,便有清乐坊姑娘们献歌献舞。贾珍瞧见那柔弱无骨的身段,顿然神魂颠倒,更兴奋了。他喝到在兴头上,就忍不住闹她们,逼她们唱露骨的歌儿,作势还要楼上去亲。 贾政见此状,忙拉住贾珍,劝他收敛些。 “咱们家好歹是簪缨世族,而且你刚出孝期,就当着外人面儿这样□□,就不怕被戳碎脊梁骨?要玩私下里玩去,别忘了这是你父亲的生辰,不是你的!” 贾政说罢,就带自己的侄子跟在场的众位赔错,笑称贾珍是醉了,这就带他去醒酒。 贾珍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贾政是他长辈,便闷闷不乐地跟着去了。 贾政看出贾珍有情绪,拉着他小声道:“你不就喜欢那个领头跳舞的么?一会儿叫人带去你房里就是,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身份。” 贾珍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可……清乐坊是官家的,虽能使钱外借出来,可姑娘若是自个儿不愿意,也不好强逼着她们卖身,这要出了事儿就不好办了。” “有我呢。”贾政给贾珍一个放心的眼神。 贾珍顿然乐开了花,忙对贾政千恩万谢,这就要去房里等着。 “嗳,你急什么!你是主,你走了那在座的宾客怎么办?”贾政问。 贾珍贼兮兮笑:“哎呦,我这酒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还要劳烦二叔帮忙照应了。” 贾政看一眼那边的理国公,摆手示意贾珍可以走。待贾珍一离开,贾政便整理衣襟去给理国公敬酒,跟其谈了许多自己的政见,得到理国公的几番夸赞之后。贾政这才邀请大家去游园看戏,好似他就是宁府的主人一般。 …… 福禄堂,东厢房内。 贾珍拽着美人儿的衣衫,就给她逼到床角。眼见那姑娘抱胸还想逃窜,贾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冲其啐了一口。 “今儿个你不从也得从!你若肯好生伺候老子,让老子弄舒服了,什么金银财宝都舍得给你,帮你赎身也可。但你若不识好歹,就别怪老子下手狠,不会怜香惜玉。” 说罢,贾珍就朝她身上扑过去,三两下就撕烂了这姑娘的衣裳。 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贾珍不去管,还要弄,就听外头有人不停地喊“大爷”。 贾珍兴致顿然灭了一半,气急败坏地喊人进屋。他瞧见是管事俞禄,更气不打一出来。 “敢搅老子兴,我弄死你!” 贾珍裤子也不穿,跳下床抬脚就要踹他。 俞禄吓得抱头跪地,“大……大爷,老……老……老爷回来了!”   ☆、第3章 儿子贾珍 贾珍脚丫子停在半空,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谁回来了?” “老爷!”俞禄提高音量道。 贾珍脸色唰地就变了,慌张地而把脚放下,忽然伸手指着俞禄喊,“你再给我说一遍,谁回来了?” 俞禄跪地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珍大爷的某个特殊部分,他捂着眼睛,继续高喊:“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老爷?”贾珍呵呵笑,一脚揣在俞禄的肚子上,“你开什么玩笑!” “大爷,真的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拿命作保。”俞禄发誓道。 贾珍盯着俞禄,脸色越来越阴沉。 “老爷到了,快去通知大爷和大奶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贾珍眼珠子瞪得比牛眼大,反应过来后,他赶紧催俞禄快服侍他穿衣。 床上的姑娘听说来了个做主的,用褥子遮挡住自己破碎的衣衫,大喊救命。贾珍裤子穿一半听这丫头叫,气得骂爹,一个虎扑上去就要堵她的嘴。姑娘受惊,叫声就更加惨烈了。 哐! 贾珍感觉一阵凉风扫过了他的屁股,贾珍整个人凉爽地一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还没穿完,慌张地提裤子。 贾珍穿好后,发现屋子里一片寂静,搞得他都不敢回头了。半晌,他才慢慢地转动脖子。 这他真的看见了他最害怕那张脸。 贾珍吓得狼狈跪地,忙跟父亲请安。他才刚都没敢细看,只隐隐感觉父亲似乎变得清瘦了,气势十分凌人,像是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晏良打量两眼贾珍,二十出头的年纪,至于模样,跟贾蓉长得差不多。只不过贾珍的五官长得更开一些,更有成年男人的俊朗。只是这的好色性子,还真如他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父亲大安,真没想到您会出观回府过生日。”贾珍说着看向贾蓉,眼睛里有一股很大的威胁之意,“蓉儿,你早该知会我一声,叫我亲自去迎你祖父去!” 贾蓉吓得低头,缩脖子不敢说话。 贾珍见状就气,抬手便要打他。贾蓉就往晏良身后躲。 晏良反而侧身让开了,示意贾珍随便打。 贾珍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怎么都不敢了。“父亲,我……” 晏良斜眼瞧了下那榻上的姑娘,打发人弄走。 屋内的下人都有些踌躇,看向而今当家做主的贾珍,不知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晏良闭上眼,蹙起眉头。缓了缓,突然睁眼,犀利地目光射向其中一位衣着最体面的婆子。 “你,过来。” “老爷。”苟婆子躬身上前。 “你贪了府里不少东西吧,日子可过的舒爽?” 苟婆子大惊,忙跪地说自己冤枉。 “若叫人你去搜你的住处,恐怕会有惊喜吧?”晏良挑眉,笑问。 苟婆子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想不明白,老爷刚回来,怎么就是知道她身上有事儿? 晏良背踱步到下人们跟前,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圈儿,才点了四个人出来,命他们一起去搜查苟婆子的屋子。 不大会儿,四人就回来了。果然搜出几个物件,除了死去太太的一根玉簪,还有两个玉坠子,几颗金瓜子。 苟婆子当即被送官查办、晏良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让她说。 接下来,他冷淡的瞥着这些下人们,突然吼一声,“我做老爷的说话还不好使了,刚叫你们干什么!” 婆子们忙唯唯诺诺,跑去抓住那姑娘,带了出去。 贾珍眼看着自己要吃到嘴的美味没了,全身都不舒坦,然不住喊一声父亲,想要求情留住那姑娘。 “不要脸!”晏良回手就打贾珍一巴掌。 贾珍不敢相信的捂着自己的脸,瞪着晏良,“父亲,您凭什么打我嘴巴?” “就凭我是你老子,打死你也不需要偿命。”晏良一句话点醒所有人。 贾珍憋着嘴,不服气,却也不敢吱声。父为子纲,父杀子的确无罪,不被律法所约束。 下人们见状都跟着吸一口凉气,个个垂首,再不敢去惹老爷。这个家到底谁说得算,不言而喻了。 晏良看着还杵在自己面前的贾珍,就犯恶心。这厮年纪轻轻地,竟然已经种下这么多恶因。且不说别的,单好色这一条,就弄出十八个花样来,什么调戏、强抢、偷、乱|伦…… 呵。 这厮满身的孽债,偏偏是他的儿子,若不给他正过来,及时消除恶因,这将来他家破人亡的果报里自然就涵盖了自己。 晏良可不想被这么个混账儿子给拖后腿。即便治不了也得治,直到治死他为止! “父亲,儿子知错了。”贾珍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事儿了,不过是玩个女人罢了。可这会儿他意识道了,今日是父亲的生辰宴,而他亲自去道观邀请父亲回来,还未确认消息的情况下擅自开席,自寻开心,实在是大不孝。 “滚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晏良背过身去,手捻着一块玉。 贾珍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知道寿星回来了,定然都会要来见人的。如果这会儿在外人跟前他丢了人,以后他还有和颜面出门。 贾珍跪爬到晏良跟前,努力讨好:“父亲,儿子真的知错了,您回头怎么罚我都认。可今日来了许多亲朋好友给您贺寿,之前他们听说您不在府中,都直道遗憾呢。您不给儿子面子,也该给他们面子,此刻他们若知道您回来了,肯定十分高兴。他们现在就在园子里看戏,我这就引您过去?” “他们并非我请来的宾客,我因何要饿着肚子应酬他们!”晏良阴冷地扫一眼贾珍,发现这厮不仅无耻,脸皮也很厚。 贾珍垂着脑袋,羞臊,生气。父亲这回是铁定不给他留面子了。 “你去将那些宾客都赶走!”晏良吩咐完毕,回身去了福禄堂,泰然坐在正堂上首之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贾珍最怕在外人跟前没脸,父亲偏偏叫他去赶人。他忙跟了过去,再次磕头赔罪,希望父亲能改主意,顾全大局。 “你的道歉一文不值,别磕了,也别废话。趁早滚,否则休怪我下手狠。”晏良打量贾珍的表情越来越讽刺。 “您打吧!儿子做错事,甘愿受罚,只求您能早点消气!”贾珍此刻别无他求,只求能在外人跟前留点脸面。反正刚才他已经被老爷打了一巴掌,便也不怕再被打几巴掌。 晏良双手交叉,很好笑的歪头,斜睨贾珍,“你是在求我打你?” “父亲,我知错了,您打!您使劲儿打我!只要您解气了,让儿子做什么多甘愿,只求您一件事,一会儿再宾客们面前给儿子留一点面子。”贾珍脸贴着地面,哭求道。 既然有人主动求虐,晏良自然要满足他。 “来人,上家法,要最粗的木杖。”晏良勾唇浅笑。 贾珍一听这话,懵了,傻傻地抬头望着晏良。他怎么都没想到,老爷不打他巴掌了,竟要对他用杖刑?这怎么行,他都多大了,已经是宁国府当家做主的大爷了,怎么能受这样重的家法。这要是真打起来,它不仅在宾客们跟前没了脸面,就是以后在下人跟前也毫无颜面。 以后他在府中威信全无,谁会把他当大爷看!? 贾珍彻底慌了,特别害怕。老爷以前苛严是挺让他畏惧的,但那时候的他对自己最多不过叱骂几句就了事。可而今,他的亲生父亲竟然笑呵呵地要用最粗的木杖打他,那可是跟碗口一样粗的木杖,几杖拍下去,他屁股就得开花。 贾珍内心的恐惧感放到最大,腿都开始抖了。 这次下人们不敢怠慢,老爷一吩咐,他们就麻利的去去了木杖,准备好了了长凳。 “父亲,万万不行啊,那种木杖打下去,儿子不似也得残废了啊,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您打死了我不要紧,以后谁给您尽孝啊!”贾珍吓得抓住贾敬的脚踝,猛劲儿的求饶。 “你这人好生有意思,既是主动求罚,便该有受苦的决心。真到要罚你的时候,你反倒不愿了。可见你之前说那些认错的话都是撒谎,不过是欺哄我罢了!” “我——”贾珍无法辩解,哽噎的再发不出声来。 片刻后,贾珍被架在了长凳上,因他反复挣扎,不得不让四个人分别控制住他的四肢。长凳左右两侧已有两命执棍的小厮,在晏良的一声令下,随即高高地举起木杖,打了下去。 屋内顿然想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一面骂疼,一面求饶,声音十分响亮。 被打发到门外的贾蓉,忽听到这声儿,吓得慌了,哭了。片刻后,贾蓉被婆子们劝止住了泪,背过身去,又偷偷笑起来。   ☆、第4章 报应不爽 晏良回府的事儿没有刻意隐瞒,很快,贾政那边以及尤氏那边都知道了消息。后院还好,尚不能立马来找,但贾政和宾客们等了会儿后,便都坐不住了。既然寿星已归,而他们本就都是来给贾敬贺寿的,自然该见了本人亲自恭贺才对。遂男宾们都纷纷请求贾政引领,赶向福禄堂见贾敬。 此时,众人还未到院门口,便听见福禄堂内传来杀猪似得痛叫声。这声儿听着有点耳熟,大家纷纷看向贾政求证,见其面色有异,便都在心里明白了。 众人互相对眼,纷纷表示告辞。既然人家老爷刚回来就教训儿子,无心过寿,他们怎好掺和,都识趣地走了。 贾政因此颇觉得挺尴尬,赔笑送走宾客之后,就快步冲进福禄堂。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多大的事,非逼着贾敬一回来就动手,连满园的客人都不顾了! 贾政进屋后,声音就停了。 小厮帮贾珍提了裤子,架其出去。贾珍脸上都是冷汗,已经没了血色,五官隐忍地有些扭曲,一副颓然无力的模样。这表情跟他之前调戏女人的样子对比起来,可谓是反差巨大,也活该他如此。 晏良平静的饮着茶,看都不看贾珍一眼,由着下人将他弄走了。 贾政见此状,心下更加好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贾敬教训孩子又为何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儿?孩子不成器,做父亲的就是打骂,也是疼在心里,气在脸上呀。 晏良早已经注意到了贾政,多亏有门口的婆子传话,让他不必多想就知道其身份。 晏良打量这位年纪三十出头的男人,斯斯文文地,有些方正呆板,看起来倒像是个谦恭厚道之人。不过这种自诩清风在身的读书人,晏良上辈子可见多了,经常说一套做一套,虚伪的要命。这个贾政,晏良确定以及肯定,他就属于这类假正经的人。 因为晏良在这人身上也看到了很多的恶因,虽不及贾珍的多,但其果报的分量跟贾珍一样严重。 贾政客气地拱手,对贾敬热情道:“好兄弟,我们可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晏良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贾政上座。 “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候孩子们不懂事,咱们为了他们以后好,就得下狠心。可珍儿那么大了,今日还是当着众宾客面儿,你就这么打孩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这惩罚是他自求的。”晏良瞥一眼贾政,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了。 贾政一时无话可说,便就暂且不提贾珍了,问他怎么会回来。“当初你走得时候,可是说一心向道,再不会回来了。这两年宁府不管大事小情你都一概不过问,我们真很以为你再也不肯回来呢。” “此一时彼一时,你就当我是心境不同了。”晏良沉吟片刻,问贾政,“你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承蒙升上恩典,尚能有个官做。只是多少有些遗憾,当初无法科举出仕,而这两年还是一直在老地方不挪动。只怕上面的人都以为我没才能,只靠着祖宗的庇护才有今日,便不肯重用我了。如此一想,更恨自己当初错失良机。” “着自己考的,和圣上封的,都一样是官,能有什么分别。但做官读书不同,要得是能力和魄力,”晏良顿了顿,盯着贾政道,“总之,书上说的不见得样样都好,只念之乎者也之类也当不了饭吃。想有成就,便不能光靠嘴,得动手。” “敬兄弟进士出身,曾经官做得比我大,混迹官场的时间也比我久,您自然是见解独到,和我们这般俗人不同。” 贾政口气略酸,显然不喜欢晏良的话。准确来说,晏良句句戳到他的痛处。他最气不过地,便是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优点,偏偏被比他厉害的人瞧不起了。 贾敬此刻若还在为官,贾政或许能更谦虚一些,但明明他现在是个炼丹药的废物,是个失败者,他有什么资格教育他! 晏良轻笑一声,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在茶杯的边沿上打转。面容上依旧保持着疏离的微笑,却只是沉默着,不去回应贾政什么了。 突然起来的安静,逼仄着贾政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 为了挽回尴尬,贾政主动代传了那些宾客们告辞的话,特意仔细形容了当时宾客们要来看贾敬反而尴尬告辞的经过。他希望贾敬能意识到他打儿子的错误,但他终究没有在贾敬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后悔。 “我累了。”晏良开口赶人。 贾政无法忍受带着这种尴尬走,起身就跟晏良道:“敬兄弟,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就不跟你避嫌了。你真觉得你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打儿子,合适?” “你都说了,那是我儿子。我教训儿子,与你何干?”晏良声音听起来轻轻地,但口气里却带着浓浓地胁迫。他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很反感但却不在乎贾政这样跟他说话。 贾政再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 屋内气氛凝结,贾政再受不下去,黑脸告辞。 晏良淡笑着站起身,目光却如冰锥一般刺入人骨,紧盯着贾政的背影。单就这贾府里头,就有这么多种了恶因的,看来他以后不用愁自己没官做,没钱花了。 不过最首要的,他得先把本尊身上自带的恶因去一去,免得回头自己跟着倒霉。 那边后院传来消息,看来是贾母等不及了,想要见一见他。 女眷人多,晏良担心自己一下见了那么多人不容易认。便叫了个本分婆子到跟前来,对其道:“这两年清静惯了,便落下一毛病,场面一乱我就容易昏头。加之我本来就很长时间更不见她们,更容易反应不过来。一会儿你记得在边上提醒我。若是你怕糊涂,不知道哪个该介绍哪个不该,便干脆都说。” 宋婆子点头,一一答应下。 晏良拜见贾母之后,贾母便欣慰的用帕子擦眼泪,直叹他能回来在宁府做主最好不过。 “珍儿那孩子尚小,这么大的家业,他那里能通透,还是你在好。若是能官复原职,便更是喜上加喜了,我们都替你高兴。” “这个可不是我说的算了。”提起为官,晏良无奈地笑了笑。 今晨晏良自照镜子的时候,便发现本尊所犯的恶因之中有一个最大,跟他当初做官时犯下的事儿有关。至于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晏良不知道,但他能感知得到这东西给他带来的灾祸会有多大。这次他回京城,免不了就触动这个恶因,稍不小心就会加快恶果到来。到时他别说做官了,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恶因的消除是有难有简单的,晏良身上的这个属于特难,几乎是不可能消掉。所以他必须尽快帮助别人消除恶因,从而来提升自己的官运,当他的官运足够强大的时候,或许就可以避过这个灾祸。 晏良和贾母浅聊两句之后,就避嫌退了出来。时间短暂,又有婆子提醒,晏良表现的滴水不漏。 福禄堂内。 晏良心情很好的补吃了午饭,顺便环视了一圈他的新住所。这宁国府真不愧是祖上繁荣过的大家,屋子里明亮通透,家具陈设等等都很讲究,富贵精致,虽有几处不足,但无伤大雅,大体还算让他满意。就是一想到这福禄堂被贾珍住过,晏良就觉得哪里都不干净,便叫人将所有的家具都换新。 “再弄点柚子叶,去晦气。” 管家婆子一一应承,便去回尤氏。 尤氏听说贾珍挨打了,跑去看了两眼。出门后细了解经过,得知是他自个儿好色调戏官家歌伶,便在心直骂他活该。 这回老爷回来了,定然不会由着他胡作非为,想到此尤氏便觉得心里畅快。所以对于老爷房里换家具的事儿,她都很费心地亲自督办。 到了下午,晏良就开始着手翻阅家里的账本,细细清点宁府的财物情况。这人不论是在哪儿,只要一挪步子,就离不开钱。所以晏良回府的第一步,自然要从钱财抓起。 贾珍还不知道老爷的动作这么快,只顾着狼狈地趴在榻上,哎呦哎呦的痛叫。他心里憋气,就把贾蓉叫来骂。 贾蓉挺委屈:“儿子想派人通告您,是祖父他不让。他说要和我一道回来,自然就见到您了。” “少唬我!我看就是你小子平日里记恨我教训你,遂跑去跟他告了我的小状,搞得老爷对我恨之入骨,这才跑回来教训我,是不是?” 贾蓉忙哭着表清白,发毒誓否认。 贾珍冲贾蓉啐了一口,“那我问你,你早上去的,为什么你们迟到中午才回来?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做什么?” 提起这个,贾蓉就脸色大变,“不说还好,说起这个我现在都怕。父亲该记得陪老爷去在观里呆着的老人王石吧,他今天出事死了!我们之所以回来晚了,全因为这个。” “死了?到底怎么回事?”贾珍惊问。 “王石这混账一直暗中替换老爷的丹砂,以次充好。老爷今日揭穿他,他竟要带着钱财跑。道童们一道追他,结果他自己下山不小心,脚下打滑,失足淹死了。” “淹死?你开玩笑呢,就玄真观山下那条浅溪?”   ☆、第5章 书橱信封 “对啊,怪就怪在这上,那溪水最深处都还不到膝盖。他就那么躺在那儿,头朝下淹死了,估计是当时身子使不上力吧。报官之后,衙门人的人勘察问询很久,我们才因此耽误了回来的时候。”贾蓉解释道。 “行了,知道了,暂且饶了你。”贾珍开口问他更关心的问题,“你祖父为什么会突然回府?打算住多久?” 贾蓉摇摇头,表示对此不知情。 贾珍就催骂贾蓉现在去问。 贾蓉到福禄堂的时候,晏良正坐在院中央新换的罗汉榻上饮茶。家仆们正忙碌的来往正堂,搬家具。 如今的天气早晨清凉,近午的时候太阳正好,不暖不热。晏良用纸扇遮挡着眼部,惬意地晒着三分太阳。暖烘烘的,很舒服。 贾蓉望着在榻上发懒的祖父,心里总是发怵。半晌,终于决定走过去请安。 “有事就说。”晏良拿下扇子,坐起身。他腰板自然就挺得很直,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大无畏,对方在气势上禁不住就弱了几分。 贾蓉畏缩地低下头,踌躇了会儿,才低低地开口:“府里正准备裁冬衣,父亲让我来问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再有,家中的皮毛还有一些,红的,白的,黑的都有,祖父喜欢什么颜色?” “随便做就是,这种小事不必问我。”晏良抬眼扫过去,忽然大叱一声。 贾蓉蹭地就跪地,一边心虚的跟晏良磕头,一边老实交代,“孙儿并非有意说谎,的确是父亲叫孙儿来打探消息的。” “那你父亲还真不老实。”晏良目光掠过贾蓉,起身走向那两名搬书橱的小厮,“你们停下。“ 俩小厮慌张放下柜子,惶恐地跟老爷赔罪。 今天上午出了苟婆子那桩事后,大家都怕招惹了这位老爷的煞气,万万不敢怠慢。 贾蓉这会子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懊悔的骂蠢笨,这下好了,他竟然把父亲给卖了出去,回头铁定要挨一顿揍了。 晏良命小厮将书橱放下,仔细打量一圈,便打发院里的闲杂人退下。 贾蓉还没走,跪在那里,时不时地偷瞄晏良。 “还不快滚。”晏良眯着眼。 贾蓉赶紧快速地逃了。 晏良这才弯下腰来,抽掉了左下倒数第一格的侧板。里面果然中空,放了一封信。 难道是贾珍的? 晏良将信打开,看到了一张名单,上有八个名字,名字他是一个都不熟悉。晏良快速把信折好,放进自己的怀里,亲自点了一名小厮将此书橱焚毁。 “老爷,这花梨木的书橱是老太爷时候留下来的,很值钱,真就这么烧了?”吴秋茂憨憨的望着老爷,觉得很可惜。 晏良回坐在罗汉榻上,冷瞟他。 吴秋茂打个激灵,自知多嘴,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给老爷赔罪,然后麻利地就带着人去烧书橱。路上偏偏碰见了赖二,这厮听说老爷要把这么好的东西烧了,非要抢过去自己留着,还让吴秋茂保密。 赖二在宁府可是正经的大总管,吴秋茂不敢得罪。但之后他冷静想想,终究还是惧怕,便壮着胆子去求赖二来还是把东西还给他,好让他烧掉。 …… 吃过饭,晏良以叙旧为名,依次叫了几个家中年岁大的老仆闲聊。人老了,就爱提当年。晏良只要稍加引导,这些人便将宁府的老故事一一述出。晏良趁机穿插地提起名单上的人名,其中有两人的名字被认出来,一个叫朱琦云,一个叫李讼。俩人而今却不算风光,一个贬黜云南,一个辞官归乡。但在五年前,这二人可曾在京官拜兵、礼部侍郎。 晏良可以肯定这张名单不是贾珍的,别说五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就是现在,以他的水平也根本没可能去结交那样品级的大臣。 名单肯定是贾敬自己留下的。 晏良还从一位吴嬷嬷口中得知,贾敬曾经和一位顺王爷来往过,而且似乎是暗中往来。 晏良见吴嬷嬷知道的也不多,便不再多问了,打发他回去。吴嬷嬷正经行了礼,顺嘴跟晏良提起她不孝儿子吴秋茂。 晏良笑:“我倒忘了,他是你儿子,瞧着是个好孩子。” 走吴嬷嬷后,晏良便坐回案前,整理账本。至于那封名单,要暂且搁再查。他现在刚回宁府,身边没个亲信办事,实在不易轻举妄动。 “老爷!” 吴秋茂气喘吁吁地进门,将赖二抢书橱的经过交代了,“小的无能,没能拦住他!” “抬脸给我看看,”晏良见吴秋茂鼻梁肿了一块,便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飕飕地。 吴秋茂被搞得发毛,磕头赔罪,“赖二他是大总管,面子大,小的和他争辩,就是被揍了一圈。大家还都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我不服气,小的答应老爷做的事,小的就一定要做到。” 晏良反问吴秋茂,“谁是赖二?” 吴秋茂起初还以为老爷忘了这人,要解释,转念想想不对,老爷这是在告诉自己,赖二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带上焦大一起对付他,说是我的吩咐。谁敢帮忙,就让他和赖二一起滚出府。”晏良才回来半天,已然从老仆的口中知道焦大这个人。听着像是个难缠的角色,难缠对难缠最好不过。而且他是救过老太爷命的人,只要拿起威风来,那些下人谁也压不得住。 吴秋茂心中暗叹老爷厉害,麻溜地去了。 赖二怎么都没想到吴秋茂一个无名小厮竟一根筋,敢忤逆他。他气得抬脚就要踹吴秋茂,口里还骂,“平日我看在吴嬷嬷面子上,再三照应你,没想到养出个白眼狼出来,竟背着我跟老爷告状,看我怎么弄死你!你以为你在老爷跟前出风头,大总管的位置就是你的,你做梦!我什么人,老爷仰仗多年的,回头在老爷跟前赔错,说你存坏心诬陷,我倒看看老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大家都撸袖子伸手,要帮着赖二捉住吴秋茂。 吴秋茂也不傻,赶紧往外跑,边跑边喊焦大。 那厢焦大跑过来,手拿着木杖对这些人就轮起来,“你们这些混球,都想被赶出府是不是?老爷可刚放话给我了,打赖二出府!谁帮忙,谁同罪!来啊,谁敢啊,来试试啊!” 焦大眼珠子瞪得留言,嗓门冲破天,这气势立时就吓怕了众人,都老实地在原地站着不敢吭声了。 焦大让吴秋茂再复述一遍老爷的吩咐,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了,就亮嗓子喊着:“你们两个,拿杖子给我把赖二打出府去!” 赖二慌了,要找老爷分辩。焦大早受够这厮的气,哪容他嚣张,亲自上手揍他,一路将其捻出了宁府。 赖二是什么人物,她母亲赖嬷嬷是连荣府老太太都敬三分的人,他大哥还是荣府的大总管,这三辈子挣出来的家生子,可不是空口白说的。 赖二不服,他亲耳听老爷的吩咐,始终觉得自己是被陷害的。便哭着跑回去找娘,求大哥。 …… 生日那天,闹出打贾珍的事儿,贾母事后从贾政口中听说,就想问清楚。后来,贾母又从赖嬷嬷口中听说敬老爷赶走了赖大,便真的坐不住了。过两日,她便叫王夫人寻了个由头,在府中治酒赏秋景,请晏良前来。 晏良身着端庄青衫,叫人备了薄礼,便去荣府拜见。这是他从玄真观回来后,第一次拜会长辈,备礼正式些也是应当的。 贾母十分高兴,请晏良上座,对其客套几句后,贾母便提起贾珍,“听闻你打了那孩子?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棒子。珍儿都那么大了,可不是几岁的娃娃,你打恨了,就怕伤了父子的情分?” “不打,也没见情分多深。您也该瞧见了,生辰那天,他不等不问我的消息,便擅自开席,自寻欢乐。哪有一点孝心?哪有一点是在为我过生日?” 晏良的接连质问,倒叫贾母一时间无话可言。 贾母默了会儿,跟晏良郑重道,“的确是那孩子的不对,可你真见了就打,也不应该,总该留些面子给他。你啊,怎么玄真观静修两年,性子反而更冲了。” “所以那里不适合我,我回来了。”晏良礼貌地微笑,望着贾母。 贾母勉强点点头,又跟他道:“这事儿且不提了,赖二又怎么回事?昨天他母亲找我哭诉,我竟不信,你怎舍得把如此使顺手的人打发出府呢?赖家对咱们荣宁两府可一直是忠心耿耿,你这样做,岂非寒了下人们的心啊!” “盗主财物,凡过百两者,杖毙。”晏良复述昨天他刚看过的律法条例,接着用冷漠的口气对贾母道,“那个书橱少说价值千两,够他死十次了,只打发出府已经是莫大的恩惠,还要如何?难不成要我姑息养奸,在宁府养了一堆小偷,才不算寒他们下人的心?到底我是做主子的,还是伺候人的?我出钱养他们,还要把他们伺候舒坦了,是何道理!” “这……”贾母脸色难看,转而望向王夫人。 “是赖二只是一时糊涂了,觉着那书橱少了可惜,想留下罢了,算不得什么偷盗,大哥想严重了。”王夫人忙赔笑道。 贾母立刻点头附和。 “我的东西不管如何处置,是放在那里,还是烧了,那依旧是我的东西。偷就是偷,有都少理由和借口,那也是偷。有什么好解释?”晏良讶异地扫过王夫人,看向贾母,“我就不明白了,他一个下人,哪来的这么大面子,要你们求情?若这般,我更不敢用了,可使唤换不动。” “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犟!罢了罢了,不提他了,权当是他的错。”贾母无奈道。 晏良冷着脸不接话。这些人。自个儿身上种了那么多恶因,还有心思管别人,真是闲得慌。再有下次,他可没这样的耐心了。 场面略有尴尬,贾母为了缓和气氛,就笑着打发宝玉去给贾赦行礼。 “你当初走的时候,这孩子才这么大,话还说不清呢,瞧瞧他现在,什么都行。”贾母乐道。 宝玉乖乖地跑到晏良跟前,行了礼,冲其嘿嘿笑。小宝玉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脸颊白嫩嫩地,任谁见了都想忍不住想摸摸抱抱。 晏良瞪他一眼,只道了声:“免礼。” 宝玉踌躇望一眼贾母。 贾母笑:“这孩子认生。好孩子,快去,去你敬大伯怀里。” 晏良在小团子往自己怀里扎的瞬间,用手按住了他的脑袋,用力拍拍他的脑袋瓜儿,赞叹宝玉:“乖,懂事。” 宝玉被拍得身子抖了抖,和晏良四目相对时,心生怯意,可怜兮兮地跑到贾母怀里,躲起来了。 “瞧你这孩子,又顽皮。”贾母稀罕的将宝玉搂进怀里,转而对晏良道,“珠儿去了学堂,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你二兄弟可巧今日休沐,在前面摆酒等你呢。” 晏良点点头,起身欲告辞。 贾母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贾敬:“前两日子我还跟珍儿提过,把他妹妹接到我这养着便宜。正好我整日闲着没事儿,这姑娘们也多,能跟她是个伴。你觉得如何?” 宝玉欢喜了,希冀的眨着眼睛,巴巴地望着晏良。 “而今我回来了,不麻烦他。”这贾敬身上种下的不教子女的因,由他亲手消除。晏良淡言回绝后,转身去了。 贾母望着晏良的背影有点失落,更闷气。幸亏有王夫人等劝慰,方才好些。   ☆、第6章 老爷逛街 晏良半路碰见了贾赦。在这人身上,晏良看到了比贾珍数量还多的恶因。 这荣宁两府还真是奇葩的聚集地,真不知当初两府的老太爷是怎么教导子女的,都给养成这副损样来。不过这位赦老爷有点趣儿,是真小人,什么事儿都表现在脸上,不做作。跟他那个虚伪的弟弟比较起来,晏良还是更喜欢贾赦这种‘真实’。 “敬兄弟,真没想到你真回来了,早就想去看你,又怕你喜欢清静,懒得待见我这样的污浊物。”贾赦还怕晏良听不明白,嘿嘿笑着补充,“你生辰那天我闹肚子,没去成。” “你太客气,随时去我随时欢迎,可有一点,别调戏我家的丫鬟便好。”晏良拍拍贾赦的肩膀。 贾赦哈哈笑起来,有点受宠若惊,他没想到素来端方的贾敬也有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以前他们兄弟三个,他,贾政和贾敬,就数他不入流。人家俩个都好读书,平时言谈都是诗词啊抱负啊那一套,贾赦实在是和他们谈不来。 但今天,贾赦感觉敬兄弟有点不一样,虽然看着心情还是有点‘高’,但就是跟以前的清高不同了。贾赦禁不住亲近,“你这是要去哪儿?” 晏良:“荣禧堂。” 贾赦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啊,你刚回来,就去荣禧堂找他去,却不找我,果然你们嫌弃我,不待见我。” “并不是。我拜见老太太后,他说我兄弟在荣禧堂等我吃酒,难道是没有你?”晏良反问。 贾赦脸色更加不爽,翻着白眼道,“老太太偏心,怎会想到我。”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打算去给贾母请安了。 “那边和我一块去荣禧堂。”晏良眼睛发亮的望着贾赦,觉得这厮是个好处理的对象,便打算先跟他拉近关系。 “真的么?那敢情好,一会儿我二弟挤兑我的时候,你可得帮我。”贾赦乐哈哈道。 晏良微微点头。 二人便一路闲聊至荣禧堂。 先前早有王夫人打发去的丫鬟传了才刚在贾母那里的经过。贾政孝顺,颇觉得贾敬在这两件事上都做得过火。还有惜春那孩子,老太太既然喜欢养,他就该把孩子送过来,还省了他自己的麻烦,因何要拒绝,好似他们荣府会苛待他女儿一般! 贾政心中本来就腾着火,有些不满,忽听说下人传话说贾敬把贾赦也带来了,整个人便十分不爽了。 晏良头一次来荣禧堂,禁不住多看了两眼。丫鬟挑帘子的时候,他眼睛还停留在那边刚进院手捧金宝瓶的丫鬟身上。 “大哥也有空来了啊。”贾政呵呵笑,打发人再取一份酒杯和碗筷上来。 贾赦本来笑哈哈的,被贾政这一句话叹得特别生气,脸色阴沉了。 贾政偏当没看到一般,请晏良落座后,就问起贾珍的伤情,还说他手上有好药膏,叫人一会儿送过去给他。 贾赦嗤笑:“二弟,到底什么好药,拿来瞧瞧,我就不信宁府会缺这个?” 晏良赞许望一眼贾赦,温温笑,忽然觉得这厮有可取之处。 “您就别瞎掺和了。”贾政满口无奈的语气。 贾赦气得瞪眼,刚要和贾政斗嘴,被晏良先接话了。 “你大哥说得对,宁府不缺药,而且那孩子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强劲,不必担心。” 贾政噎住,闷声喝一口酒。 贾赦却高兴了,笑嘻嘻举杯,敬晏良。二人碰杯,喝了酒,就东拉西扯,最后就聊起贾琏了,倒把贾政晾在了一边。贾家兄弟间吃酒的时候,贾政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冷遇,闷气极了。 “我听说他要订亲了?”晏良问。 提起这个,贾赦就恼,“应该是吧,轮不上我说话,都是老太太定的,估计是看上谁家好姑娘,断然不肯撒手喽。” 贾赦提到“谁家”的时候,故意瞟一眼贾政。别人都当他混账,可他并不糊涂。叫他儿子娶贾政媳妇儿内侄女,这就是摆明了欺负他们大房没人。 晏良尚不清楚其中的情况,只敷衍说是喜事就好。 不大会儿,贾琏、贾珠过来请安。贾政考校了贾珠课业,对其回答还算满意,方点点头打发他去了。一般这时候,总会有客人或者是清客站出来赞叹两句,说贾珠才华过人之类。不过今儿个在场的只有贾赦和晏良,贾赦是不会赞美什么了,因为贾政的关系他对读书人没好感。而晏良,根本不觉得贾政考校那几个问题有何出彩之处,自然不会违心夸赞什么。 贾政更闷气了,一口酒都喝不下去,憋得脸有点红。 “我听说清乐坊姑娘的事儿,是你帮珍儿出得主意?”晏良突然质问贾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啊?”贾政尴尬不已,被晏良笑得浑身不自在。他一介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这身清骨和清白名声。他突然当着自己大哥的面提这种事…… 贾赦看过来。 贾政咬咬牙,坚决不认。 晏良恍然大悟,笑着对贾政道,“那必然是珍儿这孩子怕受罚,撒谎了。你说他这样,还敢诬陷他二叔,我能不气么?我打他不对么?” “对对对,这么说来,他真的该打。”在处理贾珍的问题上,贾政立刻改换了态度。 晏良盯着贾政:“那你家老太太那边……” “我来说,我来说!”贾政依然感觉到对方眼睛里的威胁,自然而然就这么接话了。 三人喝得微醺,便就罢了,各自特别。 贾政目送晏良后,浑身不舒坦,便叫来清客,又唤来贾珠,重新考校了长子一番。 …… 晏良离开荣府之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叫马车在街上随便驶,他要看一看这京城的繁荣。果真不错,只是比他治下的都城稍微差那么一点点。 到了祥和街街口,晏良叫停了马车,决计自己下车走一走,随行人之中,只叫吴秋茂跟着。 这条街从东到西,正常走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晏良漫无目的闲逛,而且走走停停,花费地时间就久了。 晏良比较愿意停留的都是人多热闹的地方,若能碰见茶馆说书的,他更会感兴趣的坐下来听一听。 最后走到街尾的一间茶馆,人声鼎沸,里面都坐满了,说书的正在讲某王谋反的事。 听完评书,晏良就问吴秋茂可知道那评书里讲的人是谁。 吴秋茂看看四周,小心的跟晏良道:“就是那个被圈禁的顺王爷,现在说书的胆真大。” 晏良喝茶不语。 离开茶馆后,晏良去铺子里给吴秋茂儿子挑了块长命银锁。 吴秋茂激动地接了银锁谢恩,欢喜道:“小的现在就是死,也知足了。” 晏良摆摆手,继续往前走,而后依次驻足在祥和街最大的客栈、酒楼、裁缝铺…… 晏良叫吴秋茂依调查一下,看看这条街上是否待售店铺,回头告诉他。 吴秋茂忙应承。 接着,晏良便坐车去了城北,听说那边有一处区域住的人都很穷苦,有流民、乞丐扎堆。 晏良坐车在城北溜了一圈之后,看见一处还算可以的宅院出售,而宅院后门那条巷子里,是很多乞丐的休憩之所。晏良让吴秋茂问了那宅子的价格,很便宜,便顺手买了下来。 离开城北,天已经快黑了,街上人影稀疏,偶尔一阵风袭过,带来菜饭的香味儿。 “老爷,咱们回去?”吴秋茂问。 晏良沉吟,“今晚不回了。” 吴秋茂:“那老爷,咱们去哪儿?” 晏良下了马车,只留下吴秋茂,其余人等全都打发走了,连马车也没留。 晏良让吴秋茂再雇一辆车,直驱花柳巷。   ☆、第7章 教育儿子 吴秋茂有点小激动,他没想到进士出身的老爷也有这种癖好。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二人到了花街,就径直奔向京城最最大的青楼——怀春楼。 怀春楼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楼内的姑娘们不仅样貌美,且才艺双绝,精于琴棋书画,还善解人心,有时候她们就宫中局势都能浅谈上几句。 和多数青楼一样,怀春楼内的姑娘们分为两种,一种称为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另一种为红倌人,卖身的。 晏良选了处僻静的雅间,点了楼里三名上了岁数的‘老姑娘’。 老鸨见多识广,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热情招呼之后,便规矩的告退了。 不大会儿,三名衣着素净的女子捧着琵琶进门,给晏良请安。 晏良示意她们只要坐桌对面就好,几位姑娘言笑柔和,很解风情,真就老实地坐在晏良制定的位置。 “我近日心情不好,只想打发时间,你们随便陪我聊聊。” “爷想聊点什么?”青衣女子为首,率先发问。 晏良想了下,道:“聊点我不知道的吧。” 三位姑娘愣了下,互相看了看,便笑起来。 “这太容易了,我们三姐妹轮流跟您说。”青衣女子说罢,先带着另一名去弹琴。留下的这位,便开始和晏良讲起她的见闻和经历,如何被卖,如何被训教才艺,如何接客等等。 晏良喝完一壶茶,见换了第三人来讲,笑着摇摇头,“估计你们三个身世都差不多,的确令人心酸,但此刻对我来说,故事已经不新鲜了,别讲了。” 青衣女子颇有韵味的笑,“那我就给爷讲点别的,发生在我们怀春楼内有的趣事。” “男女那些事儿,我不好听。”晏良摇头。 青衣女子便托着下巴,仔细想还有什么事儿可将。 晏良想了想,道:“不瞒你们,我是个当官的,前不久刚调任到京,对京城的官场很不熟悉,也没有什么前辈可以指点,真怕自己上任之后触犯了什么忌讳,搞得我灰头土脸的滚出京城,岂非难看?” 青衣女子早看出晏良衣着不俗,再加上他言谈彬彬有礼,对他所言的身份深信不疑,遂机灵应答:“不如我们就帮爷说说这京城官场的情况吧,您别瞧我们是身份下贱的青楼女子,但我们日日陪着的就是你们这些做官的爷们,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晏良立马赏银子,表示她们只要讲得好,赏钱不成问题。 青衣女子便说起这京城官场的局势,三公九卿、皇亲国戚之中谁十分得势,谁有实权,最重要的就是这些人都喜欢什么忌讳什么。她们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了晏良。 “这些皇亲显贵你该都明白,但凡是品级比你大的人物,自然都是不能得罪。再有一人,户部尚书齐绅高,这人你若碰见了,千万要小心应付,他手腕狠辣,而且背有靠山,是个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 接下来更是些品级在三四品之下无聊的人,杂七杂八的嗜好,晏良觉得很无趣。 “五年前,顺王爷的事,能讲么?”晏良一句话,令场面顿然安静下来。 “爷,那个人早被圈禁在西北了,提他有什么用。”青衣女子道。 晏良摆弄着手里的银票,轻笑,“不过好奇,不讲也没什么。罢了,你下去吧。” 晏良自斟一杯酒,饮起来。 “爷别这么无情嘛,我们愿意和你说。”青楼女子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除了比年轻人懂事儿些,什么都没有。她们今日能碰到这么大方的客人,是千载难逢的运气好,岂可白白从手里溜走。遂各自卯足了力气,搜刮肚子里知道的那点消息。 于是顺王爷的谋反经过,受牵连官员的名字等等,晏良都知晓了。 “顺王到底是圣人的儿子,没被下狠手,去西北守陵做了活死人。但那些跟着他的那些大臣就全倒霉了,听说连一岁的婴孩都没放过。” 晏良轻叹两声,跟她们小声道:“虽说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可我听说这两年,官场也不太平啊。” 青衣女子突然有想起什么,对贾琏道:“后来有传闻说,顺王还有一批追随者蛰伏在京中,待他日后东山再起时再复用。圣人计较此事,这几年一直派人追查,但被嫌疑的京官,不是无缘无故被贬黜,就是被远调,总之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姐姐,这种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另一女子不解问。 青衣女子得意笑:“你们忘了,而今的花魁是谁教出来得?那可是齐绅高看上的人儿。” “噢,是她啊!” 三名女子嬉笑起来。 晏良将两千两银票散给她们,乏累地躺在榻上,叫她们继续弹琴。过儿会儿,晏良眯着眼,假意睡着了。 吴秋茂参悟明白老爷的意思,借机打发走了三位姑娘。 晏良便睁开眼,坐在贵妃榻上发愣,却叫吴秋茂去内间床上歇息。 吴秋茂不得不从,他本是打算就坐在床上,等外头一有动静就起身,谁知再一张眼,天就亮了。吴秋茂急忙跑出去找老爷,却见老爷还如昨夜那样坐着,只是手里多了一个茶碗。 “回府吧。” 到了家,晏良便沐浴更衣。天气正好,他又卧在院里的罗汉榻上晒太阳。 贾珍听说父亲昨儿个没回来,觉着新鲜,又想到赖二的事,便连屁股疼都不顾了,亲自来福禄堂问候。 “父亲昨天一夜未归,可教儿子担心极了,您昨晚去哪儿了?” 晏良懒懒地眯着眼,懒得搭理贾珍。 贾珍故意伸长脖子等回话,嘴上的笑有几分猥琐。其实老爷不回他也知道,老爷刚从山上下来,憋了两年,家里又没女人,他肯定是去外头找人泄火去了。 “其实您不说,儿子也懂。儿子没别的意思,儿子琢磨着这家里头漂亮丫鬟是少了点,要不儿子给您找几个来?” 晏良冷冷盯着他:“你母亲才死多久,你便说这些浑话,不觉得脸疼?” 贾珍委屈,“儿子这不是替您着想么,这都已经出了孝期了,您就是立马给儿子找个继母,儿子也没怨言的。” 晏良嗤笑,“我看是上次打轻了。” 贾珍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屁股,和晏良赔笑,“还肿疼着呢,您可绕了我吧。” “过两日伤好了,去上学如何?”晏良放下茶杯道。 “您说什么,上、上学?我这么大岁数了,还上学?”贾珍满脸惊诧,感觉自己一定是耳鸣了。 “你才二十多,上个学怎么了,没见五十还有才中举的么。” “父亲,您就饶了我吧,您让我读书,还不如用木杖打我呢。”贾珍哭丧脸道。 “你是认真得?那从今以后,你若不上学,我便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别啊!父亲,儿子刚才那是开玩笑,开玩笑呢!”贾珍忙摆手,吓得胆子都飞了,他发现他家老爷从玄真观回来后,就特别难伺候。他今儿个真是傻,竟然为了赖二的事儿,主动来见老爷。这会子赖二的情没求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我没开玩笑。”晏良冷着脸,眼睛里带着霸道,不容置疑。 “我……”贾珍难为情,答应也不是不答应又不敢。 “不会让你去学堂,叫你跟贾蓉同屋上课的确难堪。我会给你请个先生,让他好好地教你。”晏良在‘好’字上加了很重的音。 “父亲!”贾珍噗通跪下了,急得要哭了。 晏良笑,“都怪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失职,才叫你长成这样的混样。从今天开始,我会思过改正,严加管教你,不求你能凭着读书蟾宫折桂,只求你能明白何为礼义廉耻。至于蓉儿那里,你就别操心了,自己就没个做父亲的样,没法教孩子,你媳妇儿也从不上心,干脆就叫那孩子住到福禄堂来,我亲自教导。” “是——”贾珍一想自己若是在反抗,估计父亲也会把他叫到福禄堂来住了。比起自己的倒霉儿子贾蓉,他还算幸运了。 晏良见他答应了,突然温和地笑:“这才对,你起来吧。” 待贾珍起身,晏良忽然抓起桌上的账本,全打在了贾珍脸上。 贾珍懵了。 “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上面的每笔账给我交代清楚,否则你以后休想再在账房上领一分钱!” 贾珍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上面有用红朱砂做过的标记。他仔细看了几条被批红的地方,基本都是大额花费去向不明。有几笔是近些日子的,贾珍看钱数还能对得上自己当时做什么,但之前的实在是记不住了。 晏良:“听说你还动了你母亲的嫁妆,这个你只要把东西还回去,我便不追求。以后谁都不许动,将来全留着给你妹妹做嫁妆。” 贾珍不服:“那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因何只给她一人?再说她才多大年纪,这么小一点,婚嫁的事儿还早呢。等她大了,现给她筹备都来得及。” 晏良冷笑:“那这样,把你母亲的嫁妆都留给你,我把宁府的这些祖产留给你妹妹!” 贾珍傻住了,垂下头小声嘟囔着自己错了,再不敢牢骚什么。 …… 七日后。 贾珍可以活动自如,虽然屁股还有那么一点点疼,不过不耽误他做那个事。想着清乐坊那个没得手的娘们,贾珍心就痒痒,遂悄悄出门,准备将其吃干抹净。 后脚就有人将贾珍的行踪告诉了晏良。 贾珍到了清乐坊,就带着小厮们强行耍横,冲进那小娘们的房里。 忽然有人大喊:“敬老爷来了!” 贾珍吓得忙跑到清乐坊后院,打算从后门逃出后巷。没想到后门上锁了,他来不及等人开门,干脆就踩着靠墙的麻袋,从墙上跳了下去。 “哎呦——啊——”男子颤抖的惨叫因响彻天际。 晏良站在清乐坊后巷的一间茶楼内,手执着扇子,含笑眼望这一幕。 贾珍鬼哭狼嚎的从荆棘垛上滚下来,又是一阵痛叫大骂,他也太倒霉了,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堆荆棘,这玩意儿满身是刺儿,还能当柴火烧不成! 贾珍等了会儿,也不见小厮们来救他,疼得快晕了过去。他拔腿要去找,可一动,扎进身体里的刺儿就疼。贾珍不得不脱衣解裤,先把刺儿拔了。 “啊——流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群小孩子,朝贾珍丢石块,贾珍忍着刺痛一手抱头,一手穿衣,脚下不稳,面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第8章 施粥行善 晏良回府后不久,贾珍就被抬回来了。 尤氏哭着来迎。 贾珍衣衫不整,满身扎刺,头发上还挂着没干掉的臭鸡蛋,自然是十分狼狈。 家里下人们见了,便有禁不住想笑的,被尤氏呛了两声,这才忍住。尤氏叫人拔刺,带着贾珍去沐浴。那边也请了大夫来,帮忙清理贾珍身上的伤口。 尤氏听说贾珍是去清乐坊惹祸,气不打一出来,便不想管他。 晏良却嘱咐尤氏好生服侍贾珍。 尤氏闷气,很不服。 “他是你丈夫,你必须管着,这是你作为妻子该做的事。不管你怎么骂他打他,我都不会说你,但你若选择不管他,便休怪我这个做公公的对你刻薄。” 尤氏起初还觉得老爷偏心,听到后来却疑惑了,随她打骂? “可是老爷,我人微言轻,他哪里会听我的话!” “我给你撑腰。”晏良拿出一张地契,“这是一百亩地契,给你娘家母亲的。叫她以后凭此度日,别总带着女儿来宁府。” 尤氏脸色大变。 “地位是自己挣得,不是你哭出来得。你担着宁府大奶奶的名儿,就要做你该做的事。从今天起,让我看到你的改变,也少让我看见那些在偷懒贪滑的下人们,不然……赖二就是个例子。”晏良说罢,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扫一眼尤氏,便去了。 这时,在内间看诊的大夫出来了,恭敬地跟尤氏说了情况,就坐下来提笔开药。 尤氏还没缓过儿神儿,心情复杂的拿起桌上的瓷瓶。尤氏倒了点出来,发现是白色的粉末,闻起来有点咸。尤氏沾了点尝尝,就是盐!老爷给他这玩意儿做什么? 那厢大夫开完药方,正对婆子嘱咐道:“将这些药材烹煮之后,放入浴桶,扶大爷泡上半个时辰便可。还有这瓶膏药,浴后抹在身上。” 抹在身上! 尤氏张了张嘴,忽然明白老爷给她这个瓷瓶的意思了。 尤氏思虑片刻,进屋举着药瓶跟贾珍道:“大夫刚开的药,这一味要先融水抹了才能好得快,但是会痛一些,你忍着点。” 贾珍点点头。 接着,房里就传来鬼哭狼嚎般得叫声。 半个时辰后,尤氏出来了,满脸畅快,从嫁进荣府后,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忽然间,尤氏对老爷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有了新体会。 半日后,府里人传遍了贾珍的糗事。 晏良打发宋婆子来告知尤氏。 尤氏立刻明白老爷的意思,开始着手整顿这些嘴杂的下人们。一口气抓了三十多人,都被扣了月钱,严重的四人还被掌嘴了。 下人们头一次被这般苛责的管教,还有颇怨言。 第二日,晏良突袭点卯,赶走所有无故迟到的管事婆子。那是有因病来不了的,只要是没有提前请假,一律不给情面。 一时间,宁府的下人们都风声鹤唳,凡事规规矩矩,万不敢有出格之举。 贾珍养伤至极,晏良还不忘催他解释账本的事。 贾珍真快吓尿裤子了,躺在床上也不敢合眼,生怕老爷这时候再找他算账,又把他打一顿。 “这可怎么办,他本来就不喜欢我玩儿女人,我让是跟他说这些钱都花在了女人身上,他非得杀了我不可。”贾珍对尤氏牢骚道。 “活该。”尤氏现在一点都不相管。贾珍 贾珍瞪她,伸手就揪尤氏的耳朵:“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活了?” “啊——痛!你再这样,我喊老爷了!”尤氏捂着耳朵大叫道。 贾珍一听,吓得忙松手,斜眼瞪他:“你到有靠山了,当老爷能一辈子这样护你?” 尤氏气势立刻弱了,蔫蔫的看一眼贾珍,帮其提建议:“就说做善事,捐庙里,如何?” “对对对,就说是给庙里捐的香油钱,为母亲祭奠,为父亲祈福用的!”贾珍兴奋道。 第二日,贾珍就命尤氏去庙里妥善办理此事,到了下午尤氏回来之后,贾珍就准备好了说辞,一本正经的去见晏良。 贾珍快要到福禄堂时,刚好发现晏良要出门。贾珍动了个心眼儿,躲在院墙后偷偷看着,转即他去问账房,得知老爷领了两千两银子走,贾珍想起他前日夜不归宿的事,料定这里面有戏。 贾珍突然兴奋了,立刻尾随晏良而去。 贾珍发现马车驶向城北,那片儿区域可没有花街,住得都是平常穷老百姓。 马车停下来后,贾珍就看见晏良穿一身半旧的普通衣服出来。 贾珍聪明地转动他的眼珠子,忽然明白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老爷一定要是看上哪户良家了,这才乔装改扮跑去私会。 贾珍当即跟上,七拐八弯后,果然见他钻进一户人家。 “成了成了!”贾珍高兴的拍手,这就他的小厮去正门闹事,然后自己则堵在后门等着看老爹出丑。 宅子东边有一条巷子,正好可以绕到后面去。 贾珍越往里走,越发现来往的人多,还有一股米香味飘出来。贾珍隐隐觉得不对,走到后门时,见眼前排这长队,而他寻找的老爷,正在那宅院后门的粥棚内施粥。 贾珍还听见周围的百姓们称呼他为晏大善人。 疯了,疯了,他爹是真疯了!竟然匿名跑到这种穷酸地方施粥,还干好事儿不留名,到底什么意思? “大爷,您怎么来了?”吴秋茂一眼就认出人群中衣着的贾珍,大家穿的都出粗麻布,就他绫罗绸缎。 贾珍本来要走,被吴秋茂这一说,便不得不硬着头皮跑来跟父亲请安。 晏良让贾珍去洗手,随即将自己手里的长勺交到了贾珍手上。贾珍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给穷人盛粥。 晏良怀疑地打量他,“你怎么来了?” “啊,我刚巧路过此地。父亲,您怎么会想起来这种地方施粥?”贾珍怕被追究,赶紧抛出个问题转移老爷的主意。 “行善积德,福有攸归。”晏良道。 贾珍恍惚地眨眨眼,呵呵笑着应承,“是是是,您说得极是!” 小乞丐端着碗凑上前,笑嘻嘻问:“晏大善人,这人是谁啊?” “犬子。”晏良回道。 大家忙起哄,称贾珍为‘小善人’,夸赞他相貌堂堂,为人中龙凤。 贾珍还是头一次碰见这场面,以前府里布施,都是由下人去做,贾珍从没有亲临现场。 贾珍挺喜欢被这么众星捧月的赞美,挠头笑,忙接着用勺子从锅里盛粥,到那孩子的碗里。 “谢谢小善人,祝您长命百岁!”孩子的脸虽然有点赃,但一笑牙齿洁白,甜甜地,十分讨人喜欢。 贾珍恍惚的点了点头,接着给下一位盛粥。十次八次下来,他动作就熟练了,速度变快。 晏良坐在一边喝茶,顺便打量两眼贾珍。 回府后,贾珍讪讪地跟晏良行礼,就要告退。 “我看你既然有空出去闲逛,定是伤好了,那便从明日起开始上课。”晏良说罢,就带着一阵轻风去了。随行的下人们也都呼啦啦的跟着老爷走,独留贾珍在原地凌乱。 贾珍气得跺脚,他就知道老爷不会放过他。怪他太傻,竟犯蠢跟踪老爷,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贾珍回屋后,气得踹碎了两个花瓶。第二天他跟着老先生昏昏欲睡的上了一天的课后,回房发现那两处高几上还空着,没有新花瓶添置上去,遂叫来随从问话。 “大爷,这真不怪婢们,是账房那头不肯再出给老爷新添花瓶的钱。” “为什么?”贾珍气得跳脚。 “他们说是老爷的吩咐。” 贾珍这才想起来,他答应老爷要把那些有问题的账交代清,否则就没钱花。 贾珍忙趁着晚间定省的时候,颠颠地跑去跟晏良请安,顺便说了账面的事。 “哦,原来你把钱都捐庙里祈福用了?铁槛寺?很好,我明日就派人去查验。若胆敢欺我,下场你该清楚。”晏良目光扫向贾珍的下半身。 “你尽管去查吧。”贾珍保证道,尤氏早已经帮她去庙里圆了这件事。 晏良微笑着点点头,“你有这个自信最好。” 此话一出,贾珍就有点心虚了,不敢看晏良,急忙告退后,他就去找尤氏,问她办得怎么样。 “说好了,老爷只管捐两千两就成,其它的他们自会圆。”尤氏笑道。 “你先垫上,我回头再给你。”贾珍松口气道。 “我先垫上?我哪里有钱?”尤氏惊讶问。 贾珍无奈:“我现在被老爷管得不能在账房支银子,你去支就是。” “我也不行,现在账房支银子过五百两就会传到老爷那里去。每月月末,老爷还会查账。你叫我一个做儿媳妇儿的怎么这么大的数额去向?”尤氏可不敢拦下这种活儿,老爷的厉害她是见识过得,虽说贾珍她也怕。但两厢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尤氏还没蠢到去选择得罪天。 “那你什么意思,不帮我?”贾珍急急问。 “到时候我支支吾吾打不出来,老爷还是会怀疑到大爷身上。到时候被老爷揭穿了,你才老爷会怎么对你发火?我看你与其这样骗,还不如主动承认的好。”尤氏道。 贾珍想想也是,心一横,只好主动承认那些钱自己都用来哄女人玩了。 “才两年你玩女人就花了九万两,再算上你其它奢侈的花费,林林总总能有三十万两。照你这么花,不出五年,咱们府就得变卖祖产度日了。”晏良有频率的敲击桌面。 阐述这些话的时候,晏良表情是平静地。但这令贾珍更觉得惧怕,他完全想象不到下一刻老爷会发火成什么样子。三十万两!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两年会花这么多钱。大概是老爷去了玄真观,他突然没人管,大概玩……太疯了。 “肆意挥霍也就罢了,但你可是在你母亲的丧期骄横奢侈、荒淫放荡!”晏良忽然就提高音量。 贾珍吓了一跳,忙跪地,哭哭啼啼的拽着晏良袍角表示自己真知道错了。 晏良冷笑看贾珍,“光嘴上认错有何用?” 贾珍磕头,不得不表决心:“不管父亲说什么,儿子都甘愿受罚!” “白天上完课之后,晚上再练两个时辰的武功。”晏良铿锵问。 贾珍傻了三秒,十分不解:“父亲,我都这么大了,你还要我修武?” “你应是不应?”晏良口气冰冷。   ☆、第9章 店铺生意 “应,应应应!”贾珍忙点头。他怕自己不答应,父亲换得下一个惩罚更残忍。 “很好,那就从明天开始。”晏良特意嘱咐贾珍要尊师重道,若是他文武两位师傅敢跑来告他的不是,照样还是会家法处置他。 贾珍忽然有种被逼入刀山火海的感觉。他就不明白了,他父亲才回来半月,他的日子比以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贾珍那边暂时安分了。 晏良不忘打发几个人暗中监督他,一旦有异况就会有人跟他汇报。 晏良还是会经常去城北施粥,有时也会匿名捐钱给一些贫苦百姓。他做善事没什么高尚的原因,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减轻本尊身上所带的业障。 太阳西斜,今日的施粥完毕了。 吴秋茂泡了壶茶给晏良。 这时,忽悠哥穿浅绿锦袍的男人走了过来,很不客气的坐在晏良的对面。 晏良抬眼扫了他两下,这男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鹰钩鼻,丹凤眼,此人气势很凌厉,看起来并不好惹。而最奇特的是这人身上只有一个的恶因,但其所带来的果报,却十分是骇人。 他径直走到晏良面前,要讨一碗粥喝。 晏良起身,对其笑道:“回这位爷,没了。” 男人冷哼一声,嗤笑道:“贾敬,亏你还记得我。” 晏良微微颔首,并不吭声。他大概能猜到此人的身份,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少说比较安全。 男人见晏良不理会他,突然口气阴沉,“怎么,还装老实了?你突然从道观里回来,还跑到这种地方施粥,是亏心事做多了么,为求心安理得?” 晏良垂着眼眸,依旧没吭声。 “哼,贾敬,你莫要在跟我装糊涂!”男人狠狠拍桌,阴冷地盯着晏良,“咱们以后走着瞧!” 说罢,男人便带着随从去了。 晏良眼见着此人上了豪华马车离开,使眼色给吴秋茂,叫他赶紧跟上。 约莫半个时辰后,吴秋茂骑着快马回来,告诉晏良那人的去向,安王府。 不言而喻了,刚才那位一身贵气对他耍横的,便就是当今的七皇子,安王爷了。 晏良早就推知本尊身上种下了一个不中君王的因,而这个因很可能跟当初被圈禁的顺王爷有关系。现在他眼跟前突然有冒出个安王爷,而且这位安王爷似乎很关心他的动向,还知道他在这里施粥,显然曾派人调查过他。 晏良还推测不出这位安王跑来的目的到底为何,其是敌是友也同样不知道。 吴秋茂知道那人的身份时真吓一跳,看老爷这样子,他也跟着担忧。 “下次换个地方施粥。”晏良淡淡道,转而叫吴秋茂收拾东西,他们这就去看铺子。 晏良在上次吴秋茂搜集的待售铺子的之中,选了一处地脚看起来最好的,其对门就是誉满京城的京城第一酒楼状元楼。 晏良到了地方的时候,看到对街咋站着一个胖男人,不知为何一直眼盯着自己。后来吴秋茂小声跟他说那是对面楼的掌柜,晏良才明了了。 进了广源楼之后,晏良上下通走了一遍,都很满意,便决计买下来。原来的房主听到这话,高兴地差点哭了,立马表示现在就可以办手续,转让房契。 晏良忽然被吴秋茂拉了一下袖子。 吴秋茂引自家老爷到一处僻静地,小心说道:“老爷可能不知道,这铺子就是个死局,谁都盘不活。对门那间状元楼的掌柜,就是恶霸,早就放话出去了,除了他谁都不能买这间铺子。老爷,咱们还是看看别家吧!” “我只看好这家。” 晏良转头便付钱买下了这间店。 老掌柜拿了钱,泪流满面,对晏良千恩万谢之后,便欢喜的说:“我终于可以拿着钱带着妻儿回乡了,多谢多谢老爷您!” 老掌柜转身要走,被晏良叫住了,“你还是从后门走吧,秋茂,你带着人护送他一程。” 老掌柜反应了下,忙点头,感激地跟晏良鞠一躬,小心地拿着自己胸口的银票去了。 晏良上了二楼,推窗朝对面状元楼望。状元楼门口正站着一个大胖子,圆脸,肉嘟嘟地,双手掐着腰,气势汹汹的往这边看。 不大会儿,吴秋茂回来了,跟晏良汇报道:“他外号叫王三胖子,原来是个拐子,做皮肉生意发家,后来金盆洗手,到京城开了这家状元楼。这人会做生意,也很会办事,跟许多达官显贵攀了交情,九皇子康王就是他家的常客。” “打听得很细致。”晏良很满意自己所听到的,赞叹吴秋茂办事妥当。 吴秋茂却很愁,“老爷您选在这样一家店对面开铺子,真能吃得开? ” “现在是吃不开,但以后总有一天会吃得开。”晏良瞟眼那个王三胖子,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 那边王三胖子注意到了动静,忽然扬着脖子往广源楼的二楼瞧,看见晏良等人在,他忽然变了脸色,晃动身子往这边走。 吴秋茂:“老爷,可不好了,您瞧那人的眼神儿,像是打算杀了咱们似得。” 晏良带着吴秋茂下楼了。 王三胖子撸着起袖子,在大堂内四处走,四处大喊,“姓张的,你给我滚出来!” “这里没有姓张的。”晏良道。 王三胖子奇怪的看晏良,“你们是看铺子的?奉劝你们一句,这铺子还是别看了,因为已经被老子看上了!” “你说晚了,我家主人已经买下这间铺子了。”吴秋茂道气。 “什么!好你个姓张的,竟然阴了老子一回。”王三胖子气问广源楼的老掌柜去了哪儿,得知他早已经离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掐腰对晏良道,“那你,赶快把铺子卖给我,爷只出五百两!” “五百两?你这也太少了,祥和街这片可是寸土寸金。”吴秋茂不服。 “哼,你们要是不卖,这间铺子你们连一文钱都挣不着,只能烂在手里!”王三胖子冷哼着翻白眼,高声宣告。 晏良笑:“那多谢王掌柜提醒了。” 王三胖子摸摸下巴,这才打量起眼的晏良,“我看你斯斯文文地,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别怪我说话直,识时务者为骏杰。你们退一步,大家皆大欢喜,我王三胖子以后还能记住你的好!可你若不听,非要守着这间破铺子,就别怪我王三胖子下手狠!” “好。”晏良好笑的坐下来,为其斟一杯茶。 王三胖盯着晏良握茶杯的手,故意嘿嘿笑,恶心他:“我瞧你的手倒是挺好看的,修长白皙,比娘们的还好看,叫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王三胖子说罢就伸手要去摸,晏良转手就把热茶弄翻了,茶水溅在了王三胖子的手上。 “烫死我了!你故意的!”王三胖子变脸,瞪着晏良。 “彼此而已。”晏良道。 王三胖子气得无以复加,气势汹汹的要名字。 “晏良是吧?”王三胖子一听这名儿他听都没听过,料定对方是个小人物,气势更胜,“你可知道我是谁!条条好路你不走,你专往我王三胖子的身上撞,算你倒霉。我王三胖子在此发誓,这间店你若是能开过三天,我跟你姓!” 晏良笑了笑,伸手摔了之前的那个茶杯,“脏了。” 王三胖子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直喘,身上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地。他气得举拳头就要打,“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晏良抬首迎着他,寒眸里腾着笑意。   ☆、第10章 三胖之死 王三胖子的手被两名小厮给拦下了。王三胖子虽然长得胖,却怎么都挣扎不开,显然这俩小厮有功夫傍身。王三胖子气呼呼的去了,但这个仇他却狠狠地给记下了。 三天后,王三胖子听说广源楼要开业,当即派属下去找茬。先是散播了广源楼饭菜不干净,生蛆虫之类的恶言,转而又说广源楼后院的井里死过人,水里泡过腐尸。 到了广源楼开业这日,王三胖子还是不放心,就怕叫晏良挣到一文钱。哪怕是有一个客人,哪怕这客人是晏良的朋友,他也不愿意。 遂一大清早儿,他就叫人砸了广源楼的门面。 晏良的马车随后到了,王三胖子的那些属下还在砸。 随行的小厮们立刻就护住了晏良的马车。 这时候街两边都围满了人,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状元楼的掌柜又开始使坏对付广源楼了。 “老爷,咱们要不要叫人?”吴秋茂不忿道。 晏良慵懒地依靠在车内的大软垫上,一边翻书一边低声道:“不用。” 吴秋茂数了数,接着跟晏良汇报:“闹事的有十三人,普通衣着,个个手里拿着工具,有长有短。这些人砸完门板就砸窗,总之能碰到的地方他们都砸了,对了,广源楼的匾额也被砸掉了。” “是时候了。”晏良轻吐一句,合上书。 吴秋茂听着这话眼睛都绿了,突然指着那群流氓,大叫:“你们干什么,我去报官了!” 嗓门特别大,整条街都能听到。 但吴茂秋的喊话,只换来那边更凶狠的摔砸。 报官?王三胖子最不怕的就是告官。他禁不住掐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人群人忽然有人小声叹:“好臭啊!” 接着就看见东街行驶过来两辆粪水车。跟车的有六个人,衣着也很普通,估计跟这些砸东西的流氓都是一伙的。 粪车车一驶到广源楼门口,这六人就都拿起瓢,舀着粪水往广源楼泼。 之前砸店的伙计们都以为这是自己的同伙,纷纷让路,乐哈哈地让他们可劲儿泼。 最后,干脆一整车都倒了出去,把粪水弄得满街道都是。围观的众人嫌臭,都散了。原来泼粪的六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剩下的流氓见状,也跟着散了。 王三胖子想追责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人影了。再看晏良那边,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驶走了。 现在满大街,只剩下臭气汹天粪水,已经流淌到他状元楼门口的粪水。而且那两台粪水车,还在路中央放着,招来不少苍蝇。 王三胖子气得整个肺都炸了,直骂自己的属下是蠢蛋,怎么会干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王三胖子无法,立即叫人清洗街道,但广源楼破烂不堪且沾了粪水的门脸他可懒得管。 广源楼一直没人,第二天也还是如此。 状元楼因为对门破烂臭的关系,不仅气味不好,还影响了状元楼窗外的景致。而进出状元楼的客人都是有身份要体面的,因此这两日状元楼几乎没了生意。 王三胖子没道理自己出钱出力帮别人收拾残局,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可这事儿就算是告到官府,人家广源楼也是受害者,他又找不到人,根本没法说理去。 王三胖子实在没办法,自己出钱雇人清洗了广源楼,顺便把其门脸给修整好了。没办法,他为了自己的生意,他只能如此。 又过了四天,晏良突然出现,带着一群工匠来更换广源楼的门面。当初泼粪的时候,也就是泼在了门面上,全部重新换新,也便没什么了。另运了五车家具,将广源楼里面家具也重新更换。 王三胖子见晏良,就打发人去跟晏良要他之前帮广源楼清洗的钱,晏良不仅不给他,还反过来说要告王三胖子擅自动广源楼的东西。 王三胖子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吃亏过,气得没处撒,而且他这口气堵在胸口越来越大,便忍不住对晏良动了杀机。 家具等物全部换新之后,晏良便坐在了二楼的雅间,临窗看书,偶尔会抬首望一眼对面状元楼的情况。 吴秋良在一旁伺候,心里却一直很疑惑,老爷为什么会偏偏选择今日才来广源楼?他真的很担心对面的王三胖子会对老爷下狠手。 过了中午,王三胖子招呼客人完毕,歇了下来,就抬头往对面看,刚好见着晏良在窗边淡定的读书。王三胖子再也忍不了了,打算过去跟晏良好好谈一谈。 他刚出状元楼的门,准备下台阶,就感觉肚子一阵剧痛。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全都是血。王三胖子还不及反应过来,就咕噜噜的喘息,重重栽倒在地。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片。 晏良被闹声吸引了注意,抬首望过去,发现王三胖子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吴秋茂见到此情此景,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晏良默默合上书,叫吴秋茂关窗,被车回府。 吴秋茂关窗后,脸色依旧发白,有些后怕刚才所见的血腥场面,“老爷,您说怎、怎么就出人命了?” “别人的事,我如何知道。”晏良丢下书,表情不以为意,“你也说过,那个王三胖子以前做拐子,干皮肉生意,犯下很多恶事,我估计他是时候到了,才会受此恶报。” 吴秋茂点点头,觉得老爷说得很有道理,那样的人就活该死! 吴秋茂跟着老爷回府之后,一直有些不安心。第二天就瞧瞧去打听那王三胖子的死因,杀人的竟然是他状元楼里的账房。这账房以前是福州人,后来丢了女儿,就变卖家产四处寻女,最后在扬州城的花街找到女儿的时候,人已经害了花柳病奄奄一息。账房调查得知害他女儿的罪魁祸首是王三胖子,便千里迢迢赶赴京城复仇。他在状元楼呆了一个多月,昨天才下决心一刀捅死了王三胖子。   ☆、第11章 子孙功课 吴秋茂将账房为女报仇,刺死王三胖子的事,告知了老爷。 “果然如老爷所言,恶人有恶报,那王三胖子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这位账房,明明是他该偿命,结果现在却沦落成了杀人犯。” 晏良沉吟片刻,才道:“这是他的选择。” 吴秋茂颇为惋惜地点点头,转而问老爷:“现在王三胖子人死了,状元楼乱成了一锅粥。老爷,咱们那铺子可怎么办?” “你把这张纸张贴在广源楼的楼门口,若有状元楼的厨子来应征,一律答应便是。”晏良将他早写好的聘用告示递给吴秋茂。 吴秋茂立即照办。这事儿还真奇了,他一张贴上告示不久,便真有状元楼的厨子过来询问。到了下午的时候,有五个结伴而来的厨子,从广源楼后门进来,恳请吴秋茂收留他们。吴秋茂自然答应,也照着老爷的吩咐,先预付给他们三两银子的工钱。几个厨子都感激不尽,直叹还是广源楼的掌柜好。 吴秋茂本来还挺奇怪这件事的发展,后来他往回走的时候,听见祥和街上有不少百姓都在讨伐王三胖子。其中不乏就有人提到了广源楼,广源楼一直受到王三胖子的排挤,这是众所周知的,而当初京城内被散布地那些有关广源楼的那些不好的传闻,现在也都转了风向,一直被说成是王三胖子的有心陷害。 所以伴随着王三胖子的死,广源楼的名声反而提高了。 现在几乎全城人都在口诛讨伐王三胖子,状元楼内自然人心涣散。加之这时候,王家孤儿寡母无力主持大局,而楼内许多厨子当初本来就是受了王三胖子的淫威,才会留在状元楼做事,众厨子们趁此时机纷纷脱身,请辞而去。 状元楼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大有树倒猢狲散之势。 而广源楼内,则有越来越多的好厨子前来应征。吴秋茂都将他们留下来,并把所有人名登记在册,递交给了老爷。 广源楼正式开业前几天,晏良重新梳理了一遍楼内人员,也为厨子们研制的新菜提了几点建议。他毕竟是富贵过一生的人,在吃这方面,还算有独到的见解。 厨子们据此都各自对自己的菜进行了改进,味道果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厨子们很高兴,感激于见识广的新掌柜一针见血的建议,更敬重他待人和善的气度。以前在状元楼,王三胖子对他们总是非打即骂,他们是想走却不敢走,每天都生活在抑郁之下,现在他们真的轻松多了,每天可以又愉快的心情多琢磨新菜了。 九月初九,广源楼正式开业。 开业当日,广源楼便宾客满堂,生意火爆。没过多久,广源楼的新菜就声名远播,成了京城酒楼之中的一大特色。 原来跟着王三胖子的有几名死忠,趁机想要报复广源楼。晏良别的什么都没做,只亮出了他是宁府老爷的真正身份。毕竟国公府的名头还在,这点官威足够吓怕那几个小喽啰。果然,他们再也不敢闹事儿了。 待广源楼的生意稳定下来之后,晏良就在宁府管铺子的诸多家奴之中,挑选了一名最会办事的掌柜来代为管理广源楼。 而今广源楼的利润,足够支撑宁国府的正常花费。至于宁府其他产业,便可余富下来,作为储备备用。 晏良在解决了眼瞎宁府财政手指不平的问题之后,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贾珍身上。这段日子,他一直忙着广源楼的事,也不忘随时检查贾珍的文武课业。 贾珍刚开始跟先生读书的时候,是真不舒服,脑子一看见字儿就头疼,接着要学武,扎马步,最后搞得浑身上下全都疼。 最难熬的是要如此继续坚持到第七天、第八天……到了二十几天之后,贾珍这种痛苦感才渐渐减轻,慢慢可以接受每天这样的日子了。 晏良翻了翻贾珍的课业,见他到现在四书五经还没有背熟,有些不满。 “先生不尽心,下月给你换一个。” “父亲,他教得很好,是儿子没出息,脑子不好使,总是记不住。”贾珍辩解道。 晏良把手丢到贾珍怀里,冷着脸道:“给你三天时间,若下次还失败,那位受你恩惠的先生以后恐怕就没法照顾你了。” 贾珍尴尬地变了脸色,垂首小声嘟囔着,“原来您都知道了。” “是啊,知道!听说你用自己手里好容易攒下的碎银子贿赂他,我感到欣慰呢。”晏良讽刺的笑道。 贾珍讪讪地赔错,忙道自己不敢。为了避免被新先生惨虐,他决定今晚秉烛夜读。 贾蓉下课回来,同贾蔷有说有笑地过来请安。二人遇见贾珍,忙行礼。 贾珍狠瞪一眼儿子,反而笑眯眯的看向贾蔷,问他上学可好,在荣府住得可好。贾蔷抿着嘴,点头道都好。 晏良咳了一声。贾珍才闭了嘴,赶忙告退。 贾蓉欢喜的跟晏良请安之后,就脆生生的跟他将自己近日上学学到的东西。有遗落的地方,贾蔷就在一边补充。 晏良笑,“说两句我听听。”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此谓修身在正其心。”贾蓉脆生生道。 晏良:“你可懂这话的含义?” 贾蓉点头,“就是要我们做事要心思端正。” “何止做事要心思端正,交友待人也该如此。”晏良看一眼贾蔷,跟贾蓉道,“你们是兄弟也是朋友,互相帮助,共同进益才是正经。平时得空可以玩,但不可以玩过火,知道么?” 贾蓉点头。 “去吧,我叫人给你们备了广源楼的芸豆糕。” 俩孩子一听这个,高兴极了,开开心心的跟晏良致谢,便跑去房内寻好吃的。 吴秋茂见状忍不住笑,“老爷用吃的诱他们学习,好好背书这招,真管用。” 晏良搓搓下巴,琢磨了会儿,问吴秋茂,“你觉得蓉儿这孩子,有没有变化?” “比以前更开朗,更爱笑,也更爱学习。而且越来越知礼,懂进退。听说他在外头见了人,落落端方,十分得体。” 晏良垂眸摆弄着手里已经喝干了的茶杯,眉头紧蹙,“怕只怕他这是装得样子,其心根本不净。” 晏良本以为这小孽障身上的恶因好除,毕竟是个孩子,长歪了该容易就掰正过来。偏偏没想到如此耗费时间,这么久了也不见效。 “从明天起,你派人盯着贾蓉,我要知道他一天所有的行动。”   ☆、第12章 消除色因 头七八天,贾蓉还算老实本分,除了下学的时候,偶尔会同贾蓉一块去酒楼偷玩,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第九天,贾蓉一早儿就本本分分地去学堂上学,不大会儿,他叫了肚子疼。小厮们要带他回家,贾蓉不肯。贾蓉坚持让贾蔷带他去外头找大夫,另嘱咐小厮们等在学堂,不许去回府通报。 傍晚,吴秋茂将贾蓉的异常报知给了晏良。 “去了哪里?”晏良再次确认问。 吴秋茂:“东街帽儿胡同尤家。哥儿在那里厮混了一天,要下学的时候才回学堂,跟小厮们汇合回府。” “呵,倒谨慎。” 晏良冷笑两声,端着茶饮。他沉静了会儿,打发人去把贾蔷支开。 片刻后,贾蓉来请安了。 贾蓉一如往常,高高兴兴地进门,欢喜地给晏良行礼叫祖父后,便主动说起今日课堂上所学的东西。 “就这些?”晏良问。 贾蓉笑嘻嘻道:“对啊,就这些,今天我们习字比较久。” “哦,是这样啊。”晏良端起桌上一碟点心,亲自递给贾蓉。点心外皮莹莹发绿,小巧精致,做成了生肖的模样,有十一个,唯独少了猪。 贾蓉挑一个自己的属相,咬一口,发现里面是甜甜的豆沙馅,第二口就全部吃完。 晏良将碟子放了回去,接着说道:“可我有个疑惑。” “嗯?”贾蓉嚼着嘴里的东西,一慌就噎着了,使劲儿咳嗽。 照常理,这会儿该有人过来问候他如何。可贾蓉用余光扫视屋子里那些下人,竟一个个都呆站在原处,没有任何表情,更别说指望他们递水给自己。 “咱们家学堂什么时候搬到东街帽儿胡同去了?”晏良挑眉看贾蓉,脸上带着讽刺。 贾蓉懵了下,第一反应就想老爷怎么知道,是谁告得状,明明他已经摆脱那些小厮……贾蓉望了眼祖父手边的摆放点心的碟子,起他吃的时候就少了一个生肖,本来他以为少的那个是祖父吃得,现在一想,少那个生肖就是贾蔷的! “祖父,我……” 晏良:“不要解释,回答我,你到底是去还是没去?” 贾蓉自知如何狡辩也逃不过了,干脆跪点头认了,跪地磕头赔错。 晏良呵呵笑两声。 贾蓉等了半晌,一直安静。祖父没骂他,也没有说罚他,他心里反而更加没底。贾蓉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发现祖父正冷眼狠狠地盯着日自己,吓得他魂儿都飞了。 先前有贾珍的例子做参照,贾蓉担心祖父对自己的惩罚会比父亲更严重。贾蓉连连继续磕头赔错,干脆反咬一口贾蔷,说他之所以去尤家,全都是贾蔷蛊惑的缘故。 晏良使了个眼色给吴秋茂,转而继续用茶盖拨着碗里的茶叶。沉默良久,晏良似乎才缓过神儿来,“你刚说什么?” 贾蓉忙把他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么说是贾蔷引诱你去的?”晏良确认问。 贾蓉忙肯定的点点头,口气坚定道:“就是他!” 门外,刚被吴秋茂引道屋外的贾蔷听到这些话,快气疯了。他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寄住在宁府,处处要看人眼色行事。在珍大伯和叔祖父面前,他更是小心翼翼维持自己的乖巧样儿。 今日万没想到,素来和他称兄道弟,要跟他好成一个人的贾蓉,竟然会这般在叔祖父面前抹黑他。 贾蔷的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他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冲进屋就跟贾蓉理论:“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这边瞒着你祖父,那边跟先生装肚子疼,好去跟那尤家的姨娘玩。” 贾蓉见着贾蔷,气得直瞪眼,“果然是——” 啪! 晏良摔了茶杯。 贾蓉贾蔷俩人都吓得闭嘴,老实地冲晏良跪着。不过二人的余光还在交接,电闪雷鸣的,都恨不得用眼神把对方弄死。 晏良见这俩孩子互相憎恶,忍不住想笑。这就是所谓的‘好到胜过亲兄弟’?彼此之间说怀疑就怀疑,背叛就背叛,俩人的兄弟情义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晏良含笑端起手边的碟子,招呼贾蔷过来,“你还没吃过吧,尝一尝?” 贾蓉闻言,顿时傻眼了,“什、什么,他还没吃过?那之前的十二生肖怎么会少一个?” “怎么,不许我也吃一个?”晏良讽刺的笑看他。 贾蓉脸色有红转白,十分尴尬又带着懊悔的看向贾蔷。 贾蔷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贾蓉的才刚的所作所为太过自私,完全不曾顾及过他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的内心是如何艰难。 贾蔷抖着手,从碟子里取了一块蛇形的点心,转而狠瞪了贾蓉一眼。 蛇蝎心肠! 这是他对贾蓉陷害他的行为的回应。 贾蓉羞愧的抿着惨白的唇,垂下首去,再不敢面对贾蔷。 “蓉儿疏于管教,做了伤害你的事,是他不对,我让他给你赔罪。”晏良客气地对贾蔷道。 “多谢叔祖父关心,不过不必了,我知道他是情急之下才会如此,不是故意的。”贾蔷冷漠的扫一眼贾蓉,根本没有原谅他的意思,转而跟晏良赔罪请退。 晏良点头应允,至于贾蓉,他也嫌烦,一并打发走了。 贾蓉很惊讶祖父竟然没有惩罚自己,难道是祖父看他年小的缘故,放了他一马?此刻贾蓉也顾不得想太多,出门就去追贾蔷解释。 贾蔷哪可能再理他,冷冷推开,一句话都懒得跟他多言。 次日,贾家的学堂突然停课了。 贾蓉起初得知这消息时还挺开心的,随后得知贾代儒以及贾家学堂的所有先生都被祖父请到了府里。贾蓉就莫名的恐慌起来。 晏良先见了贾代儒。 听说这老头儿是一位老儒,乃年高有德之人。可见了本人之后,晏良才发现这厮就是个迂腐性子的老古板,而且刻板到要人命的程度,真要人命的那种。 很多人都知道‘养而不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殊不知‘养且狠教’所种下的恶因,其实更严重。 晏良顺嘴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得知贾代儒已经丧子六年,就带着可怜孙子度日。 晏良顺势提醒他,“你就剩贾瑞这一条根了,可得仔细疼他,小心后悔。” “便因只剩下他了,更要严加管教,方不算辜负了他九泉之下父母的期许。”贾代儒认死理儿道。 “人都死了,化成一把灰,谈什么期许?一个孩子没爹没娘已经够惨了,还受你整日苛责,很容易剑走偏锋。以后多关心就些孩子,总没错的。”晏良觉得贾瑞能活到那么多年以后才死,都算是幸运的。 贾代儒见贾敬突然插手他管孙子的事,觉得他此举非常失礼。他面色十分不好,口气也有些不善,“敬老爷特意叫我来,就为说这个?” “嗯,”晏良笑看他,“我今天找你们,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为了说你‘不会教人’。” 贾代儒脸色大变。他自诩老儒,担着管理贾家宗学的大任,最为擅长事的自该是教导子弟。敬老爷如此侮辱他,贾代儒怎能甘心,便不忿的欲何其理论。 晏良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又将学堂里的几位先生都请了过来。 贾蓉随即也被请到。他不得不跟众先生们羞愧的复述,他昨日如何欺骗他们,如何犯下错事。 几位先生你看,我看你,都明白敬老爷这是要发难了。 晏良根本不打算讲理,虽说这件事主要责任在贾蓉撒谎,但晏良偏不说贾蓉有错,把孩子蒙骗成功最后逃出学堂的所有责任全都推在这些先生们身上。怪他们教育失败让孩子学会撒谎,怪他们疏于监察,让孩子能逃学成功,总之全是他们的不对。 受训众人虽觉得委屈,却个个低着头,不敢作声。 晏良接着背手在贾代儒面前晃了一圈,又扫视屋里其它的几位先生,“你们若教不好他,这学堂留不留也就没什么用了。再有类似事件,你们全都滚蛋!” “老爷,这可是贾家宗学,不是您一人说的算。”贾代儒怄气,忍不住反驳道。 “我是贾家家主,这事儿还真就是我一个人说的算!不服?你就试试。”晏良凌厉的斜睨一眼贾代儒,便摆摆手,将他们挥之即去。 贾代儒并着几位先生都委屈气愤。出了福禄堂,看见贾蓉立在那里,贾代儒就更没好气。狠瞪一眼贾蓉,甩手就走。 贾蓉忙上前给贾大夫和几位先生们赔罪。 大家都称不敢。 贾代儒冷笑:“你真有福气,碰着好祖父疼你。他为了你,倒把我们痛批一顿,还说再有下次就把我们整个学堂给一窝端了。” “怎么会……”贾蓉讶异不已,忙跟几位先生们赔罪。大家都当贾蓉是瘟神一般,忙摆手远离,纷纷告辞了。 贾蓉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第二日,贾蓉如常上学,却发现一切却都变了。大家都知道了他祖父因他撒谎逃学要端掉整个学堂的消息,都以此由督促他,都劝他老实些。现在他就是去个茅房,都有先生跟着。总之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整个学堂的生死,这些靠贾家吃饭的先生们,靠学堂混日子的贾家子弟们,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看紧他,叫他再没法子存什么歪心思。 如此又过了二十天,已是入冬时节。 贾蓉许久不见尤二姐,倒渐渐不怎么想了,甚至闭上眼连她的具体样子都想不起来。他书读多了,课业也重,便再没动‘亲近漂亮女孩’的念头。贾蓉与贾蔷也已经和好,但终究不如吵架之前那般亲密,彼此都各留一步,刚好止步于‘兄友弟恭’的程度。 这一天,晏良惊喜地发现,贾蓉身上跟淫|色相关的恶因消失了。 这就意味着,明天他将会有一个‘非官即财’的好运降临。   ☆、第13章 兄弟二人 贾蓉年纪还小,身上种下的意业并不算严重,属于还算好除的那种。所以晏良这次得到的‘运’,也只是小运而已。 次日一早,贾珍贾蓉父子前来给晏良请安。 贾珍打发走贾蓉,就露出一副装孙子的样儿,笑嘻嘻的跟晏良打商量,请求停课一天,他要出门会友。 晏良很干脆地允了他,但有一点,不许他沾外面的女人。 这边贾珍刚抬脚离开,那边就有尤氏的人过来传话,说今天治宴请荣府的女眷们过来。 “琏二爷的亲事快定了,那姑娘来荣府小住,大奶奶便趁机治酒热闹一下,顺便见见这位妯娌。” 晏良问那人是谁,听说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也没说什么。总归是邻府娶媳妇儿,跟他没干系。 晏良正打算去祥和街的广源楼瞧瞧,贾赦就跑过来,硬拉着晏良去他哪里喝酒。 晏良闻到他身上带着酒气,猜他可能是宿醉,直接甩开他,叫小厮架着贾赦回去。那边贾琏带着十几个家仆急急忙忙赶过来,把贾赦搀扶住了。 “都给老子滚开!老子心里苦,要找敬兄弟聊聊天。”贾赦一把推开众人,直扑晏良身上。 晏良一侧身,贾赦就整个人就杵在了吴秋茂身上。 贾琏头痛地叫人赶紧搀扶走贾赦,这边就笑着跟晏良赔错,“昨儿个父亲在家喝了一宿的酒,谁知到早儿了不睡觉,还跑到这来耍酒疯。给您添麻烦了,改日一定给您好好赔罪!” 晏良目送他们父子离开,便去了广源楼。 到了地方,晏良立即查了广源楼的账本,计算盈利,其数额与平时一样。看来他今天会走财运还是官运,依旧是个迷。 还是如往常一样,晏良休憩在二楼雅间,一边饮茶一边读书,多是看些史书和律法相关的东西,然后静等自己好运的到来。 至午时,楼下有人来报说赦老爷来了。 吴秋茂正在给老爷斟茶,蹙眉放下手里的茶壶,“怎么又来?早上刚闹过。” “可能有话要说,带他上来。”晏良放下手里的书。 脚步声后,贾赦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他一见晏良,就苦哈哈的为早上的事赔罪。坐下来后,贾赦就闹着要晏良请他喝酒。 晏良正好要吃饭,就让人多准备了一份,另叫人烫了一壶青梅酒给贾赦。 贾赦砸了一口,直道:“不好,酒劲儿太小,像是女人喝得东西。” 晏良笑了笑,没说话,送一口饭入嘴里。 一旁的吴秋茂看不下去,劝贾赦不宜再喝,他昨夜酒还没醒。 “不行,我要喝,把你们店里最好的女儿红给我上来!”贾赦嘹亮地喊着。 晏良突然顿手,脸色冷冰冰,“食不言,你再乱吠,便打你出去。” 贾赦愣了愣,恍然和晏良对视,感觉不舒服,就赶紧移开目光,低头扒几口饭,就不爽地放下筷子,吃完了。 晏良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用餐速度。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缓缓放下筷子,漱口,净手。 贾赦见他在这里吃饭还这么讲究,禁不住叹:“还是你厉害,到底是进士出身,吃个饭都这样文雅好看。” 晏良缓缓抬起眼皮,“你有话就说。” “也没什么事,就是心里不服气!为什么我儿子的婚事我说得不算?老太太平时偏心二房就罢了,关键时候还逼我儿子娶王家的侄女,这是明摆着挤兑我出去,凭什么!” “就凭二房人模人样,你人模狗样。”晏良直截了当戳了贾赦的痛脚。 贾赦张了张嘴,愤愤然道:“敬兄弟,你这话太狠了吧!” “你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打眼瞧着就不靠谱,叫别人怎么信你?你有什么资格?” “我……”贾赦仔细想了想,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可说道出来的优点。 “娶个媳妇儿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回头进门了,若不听话,你治她便是。” 贾赦吹胡子,“你说得倒轻巧,哪那么容易。只要有老太太和王氏给她撑腰,她就听不得我的话。” “可见你没能耐,便不要诉苦了。”晏良兀自坐在桌案后,拨弄起算盘对账。 贾赦凑过来瞅了两眼,跟晏良打商量,“那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的办法只怕你做不来,凡做大事者总要从小事做起,先把你身上的臭毛病改了。” 贾赦被骂的无话可说,摸了摸鼻子,保持沉默。 晏良将桌上余下的账处理完,抬头见贾赦还赖着不走,便蹙眉瞅他身上的那些恶因。好色、依官作势、枉顾人命……大大小小有很多,最终酿成恶果是一连串。最叫人头疼的,便是这些恶果里不仅会导致了荣府走向末路,还会将宁府给连累了。同样的情况,在他那个兄弟贾政身上也有。 这边刚想到贾政,那边就有店小二跑来传话,说是政老爷也来了。 贾赦一下子就炸毛了,站起身冲晏良瞪眼,“他怎么会来?” 晏良摇头,打发人请贾政过来。 贾赦原地转了转,不想见贾政,让晏良帮忙保密,然后就跑去内间躲着。 “敬兄弟,我来看你了。”贾政笑容灿烂的进门,看见桌上的饭菜正在撤下,竟然有两个饭碗和酒杯,“我没有打扰敬兄弟和客人的雅兴吧?” “没,那人刚走。”晏良请贾政坐,命人上茶。 贾政和晏良聊了几句广源楼的生意,才开始说正事,“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请兄弟帮忙。” “什么事?”在晏良眼里,贾政一开始就笑得很贼性,料到他此来是有目的。 “工这不是部主事的官位空了半年了,一直没人顶替。我那好朋友乌敏跟我说,我可能有机会,但就是差尚书大人的一句举荐。可偏偏他那边我说不上话,但我听说齐绅高齐大人跟他关系很好,便想着通过这一层关系请其帮忙引荐。可是齐绅高这边我也不熟,上个月托乌敏的关系送了一对宝瓶过去。东西收是收了,却至今没有消息。”贾政眉毛揪成一团,十分苦恼。 “所以呢?”晏良眯眼盯着他,接着问。 贾政面目继续转笑,“昨儿晚上,乌敏告诉我,祁大人今日要和几位同僚来广源楼吃饭。我寻思正巧了,这是你的店,而且你以前做官的时候跟这个齐绅高也有过来往,算是老相识,便想着正好请您帮我问一问,成与不成,我求个心安。” 内间的贾赦听见这话,忍不住嗤笑两声。 晏良听到齐绅高这个名儿,立刻拒绝。 晏良找到的那张八人名单里,齐绅高是唯一一个留京,且高官在位的人。这本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说明他藏得深,势力强。而且这段日子晏良从很多客人的口中听到过他,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都带有惧怕,更加说明这个人不好招惹。 所以在没真正了解此人之前,晏良不想贸然接近他。 “这事我不便插手。” 贾政的脸色唰地就变了,不高兴道:“你——罢了,既然如此,告辞!” 贾政赌气开门就走,正好撞见一个身影。贾政愣了愣,慌忙弯腰作揖,道齐大人好。 来人正是齐绅高,不知因何,他到达广源楼的时间提前了。 随行的工部侍郎乌敏慌忙向齐绅高引荐,“齐大人,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好友,工部员外郎,贾存周。” 贾政忙再次行礼。 齐绅高去没看跟前这个莽撞的人,目光反而越过贾政,直直地落在屋内那位身穿青色织金锦夹袍的男人。 “早听说你回来了。” 齐绅高要进门,横眉扫一眼挡路的贾政。乌敏赶紧拉着贾政让路,二人随即跟了进去。 贾政忙赔笑插话道:“险些忘了,敬兄弟与齐大人是老相识。” 齐绅高这才正经扫一眼贾政,跟晏良道:“原来你们是兄弟。” “堂兄弟。”晏良作揖后,纠正了他的话。 齐绅高在看似舒服的罗汉榻上坐了下来,歪着身子,挑眉问晏良,“你怎么在这?莫不是这广源楼的主人真是你?” 此人虽口上这样问,但眼里却丝毫没表现出惊讶,可见他早就知道此事。 晏良点点头,尽量少说话。 齐绅高突然踱步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望着对面的状元楼,“这广源楼生意这么好,都把对门的状元楼挤兑成了包子铺,你该请我吃一顿好的,老相识!” 晏这就吩咐吴秋茂去准备本楼最好的宴席。考虑到贾赦还在这屋,晏良叫人将酒宴设在了隔壁间。 齐绅高察觉到奇怪,却也没多问。 席间,贾政敬了两杯酒,还应景吟了作诗两首,引得共同参宴的其它官员交口称赞。 齐绅高也道了声好,转而笑问晏良:“你可有什么好诗?” “没有好的。”诗词这种东西晏良自学过一个月,可以做到信口拈来,但意境始终比不过杜甫之类的名家,所以他念不出口。 “修了两年的道,你倒是越发的谦逊了。”齐绅高对晏良的拒绝有些不满,假意叹了一声,就摔了手里的酒杯,扶额说喝多了。 正处在和乐氛围的众官员听闻这话,忙郑重起身,识趣儿的告辞。 贾政其实不想走,但被乌敏拽了袖子,不得不识趣告退。 齐绅高直直地盯着晏良,似有很多话说。可默了半晌,他只开口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官复原职?” “暂时不想。”晏良觉得齐绅高的问话并非好意。 “干嘛不想呢,不然你为什么要回来?” 晏良对视齐绅高的眼睛:“做父亲的,看看女儿,教育儿子,难道不正常么。倒是齐大人您,在怕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齐绅高蹙眉,整个人腾起了杀气,“贾敬,我当初待你不薄。” 晏良笑着说:“那谢谢你了。” 这这种漫不经心地道谢话把齐绅高气得无以复加,齐绅高掀翻了整张桌子。 瓷器噼里啪啦相撞碎掉的声音有些刺耳。 齐绅高随后带人走了。 晏良便回房找贾赦。 贾赦紧张兮兮的凑过来,问晏良有没有事,“我刚才听隔壁闹得很响,该不是你把那个齐大人给得罪了?” “放心,我死不了。”晏良见齐绅高第一眼时,其实挺意外的,这人身上没有大恶,从没干过草菅人命的事,便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那就好,那我就先告辞了。”贾赦讪讪转身。 晏良喊住贾赦,对其发难:“这就完了,倒完苦水就走,不想改变?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受你二弟的瞧不起,你母亲、你弟妹,还有将来你儿媳的嘲笑?” 贾赦发懵地望着晏良,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插了一箭。 “别说这些人了,你以为你在那些身份下贱的下人们面前就很体面?他们尊称你一声大老爷,你就在他们心里就真是正经的老爷了?得空私下里查查,看看那些下人们背地里都是怎么看你,怎么说你的。” 贾赦捂着胸口,太痛了!他慌慌张张哼哼了两声,转身快步逃了。 贾政折返来找晏良,正巧碰见贾赦下楼,喊了他一声,却被贾赦给无视了。 贾政满脸疑惑的进屋,指了指离开的贾赦:“他什么时候来得?” “比你先到了一会儿。”晏良饮口茶道。 贾政十分惊讶,“那刚才我对你说话时……” “你有事?”晏良问。 贾政脸色变了变,转入正题,“我刚才听说齐大人把桌子都掀翻了,就是想来看看你,没事吧?” “没事。” “那你有没有问他关于我升迁的事?”贾政试探问。 晏良抬眼冷冷瞟他。 贾政自知自己不该这时候多问,赶紧告辞了。 下午,晏良回家的时候,整个宁府的下人都已经知道了自家老爷得罪齐大人的消息。荣府那边更夸张,消息疯传到好像宁国府下一刻就要倾塌了一样。 贾珍本来在外游玩,都被嘴长的下人叫了回来。他巴巴地来找晏良,要问情况。口还没张,那边贾母就派人来请晏良过去。 晏良到贾母院的时候,院外面有许多人正在候命。进了屋,晏良发现屋里除了贾母,就只有贾赦贾政兄弟在。 瞧这架势很明了了,贾母怕他倒霉连累了荣府,打算要教训他了。 至于到底是谁多嘴,晏良只需要扫视那贾赦贾政兄弟二人两眼,便就清楚了。 贾赦生怕自己受冤枉,对晏良使眼色,眼珠子直往贾政那边转。而贾政根本不敢看晏良,瞧得别处。 “我都听说了,你惹了那位个齐大人发火。倒说说,你们都谈什么了?他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气?”贾母早急得不成样子,开口就质问晏良。 晏良:“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会那般对你,还把桌子给掀了?”贾母连续叹气,“我可听说这位齐大人十分不好惹,千万别得罪了他。你们以前多少是有些交情的朋友,我看你还是尽快筹备些厚礼,去跟他赔罪。” “这是我的事,便不必劳烦您老操心了。”晏良是照顾贾母年纪大了,至此才会有这样客气的态度。 贾母气得红了脸,还是不得不忍着,用非常不悦地口吻对晏良:“我好歹是你长辈,你怎能这样跟我说话?你弟弟求你帮忙,你不帮也就罢了,回头你惹下事,还要连累别人给你背?”   ☆、第14章 运气降临 “我生平最恨别人拖后腿,同样我也最讨厌自己连累别人。”晏良扯起嘴角,对贾母微微一笑,“若我真惹事连累了你们,的确该自省。只是先要麻烦你们先告诉我,我连累你们什么了?” “你得罪了齐绅高,害你兄弟不得机会晋升,这还不是连累么!” 贾母有些怒,从来没有小辈敢这样跟她狡辩。纵然贾敬不是她生的孩子,但他毕竟小她一个辈分,理该敬着她。 “他本来就因无法晋升,才求我找齐绅高帮忙。谁连累谁,还不知道呢。”晏良嗤笑。 贾母听出他话外音,更生气的瞪着晏良,“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求你帮忙,你不帮就算了,还想把事情赖到我头上。”贾政不忿的插话。 “你的话说反了吧,此刻找我来问责怪罪的可是你们!”晏良扫一眼贾母,目光冷冷定格在贾政身上,“若不是你莽撞开门,齐绅高会看见我?你贸贸然就让我求齐绅高,你可知我跟他什么干系?我看你是想升官想得魔怔了,一心为己,不顾别人感受。” 晏良说罢,就坦率的对上贾母的眼睛,让她知道,整件事都是由他二儿子一手引起的。 这厮竟然这样责怪侮辱他的小儿子! 贾母知道自己不占理了,微微弯着嘴角,勉强保持慈和的样子。但胸口却生生地痛,如同被一记狠锤子砸了个血窟窿。 见晏良当众笑话自己贪图权势,贾政非常抹不开面子,气得脸色发青。 “母亲,我什么心思你最清楚,若非为了光宗耀祖,我早就归农隐逸。这次只觉得是个机会,便去问问敬兄弟意思。他不愿意,我也没怎么样。谁也没想到齐绅高会早来,赶巧就碰见了。” 贾母直点头,柔声表示她都明白。 贾赦见状不服气了,小声嘟囔着:“当时分明急得跟蹿上房梁的猴子似得,现在又归农隐逸了,真厉害。” 贾母立即瞪贾赦:“你瞎嘟囔什么。” 贾赦不敢吭声了。 晏良面带讥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贾母沉吟片刻,跟晏良道:“看来是个误会,你兄弟他不知情况,但没有害你的意思。你跟齐大人的问题若早告诉他,也不会出这么多误会。” 误会就误会了,还非要怪他没提前说清楚问题。 晏良笑了笑,不打算争辩了。母亲总归是要偏心儿子的,别说他跟齐绅高的问题说不清楚,就是能说清楚,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所有人情关系都理出来提前告诉贾政。 “告辞。”晏良懒得在此处多留一刻,转身便走。 贾赦慌忙追上来,安慰他不要介意。 贾政随后出来了,赌气望着他二人,不屑与他们为伍。他立在原地打算沉默目送他二人离开,自己再走。 “吴秋茂打发奴婢给您传信,说宫里来人了,此刻刚到荣国府门外。”荣府的一个老婆子跑过来跟晏良说道。 贾政听闻这话,边想边快步上前,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茶水、香案,速去迎宫里贵人。” 婆子慌张望一眼贾政,点点头,赶紧去四处通报,叫人准备东西。 贾政眉眼得意飞起,刻意跟贾敬道:“容我们兄弟先告辞,去换身正服。” 说罢,贾政就硬拉着贾赦一块走。 晏良知道吴秋茂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这次传话冲着荣府来得,他没道理求人特意来告知自己。 晏良径直朝二仪门去,半路正好被吴秋茂拦个正着。 “老爷,荣府人已将那位公公请入荣禧堂了。”吴秋茂引领晏往荣禧堂走。 到了地方,就见传话的小公公已起身,冲晏良行了浅礼。 …… 贾政将朝服穿戴整齐后,立刻就现身荣禧堂,贾赦随后就到。贾政却嫌弃他慢,说了两句,完全不考虑贾赦住处偏远的问题。 兄弟二人在荣禧堂内转了一圈,只见空空摆着的香案,哪有什么公公。 “人呢?”贾政问。 婆子回道:“走了有些时候了。” 贾政十分恼,开口便斥,转头又怪贾赦慢。 婆子委屈道:“二老爷,那位小公公见到敬老爷,说了两句话便坚持走,奴婢们也没办法。” 贾政细问,方知那公公是奉命传口谕给贾敬的。 贾赦憋了一肚子气,趁机嘲讽贾政:“瞧瞧,人家根本不是找你的。” 那边贾母早接到贾政的消息,以为是喜事,接连派了俩人来问。 贾政不得不亲自过来跟贾母解释了误会,嘴上还抱怨,“这叫什么,既是传旨给他的,来我们宁府说算怎么回事。” 贾赦气得无以复加,指着贾政鼻尖就骂:“人家明明是传话给敬兄弟的,是你非叫人把他请进府,还拉着我换正服,备什么香案之类的,丢不丢人!” “好了。” 贾母斥责地望一眼贾赦,嫌他碍眼,打发他快走。她专留下贾政,对其抚慰一通,让他一切从缓,切莫着急。 贾政是要脸面的人,总觉得因这两件事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出了门,不管谁瞧他,脸都火辣辣的,脸颊火辣辣的,心里堵闷着。适逢长子贾珠下学回来,贾政便望子成龙,把光宗耀祖之事全都压在贾珠身上。遂从今日起,给他多留了三倍的课业,让他日日好好习书,不可怠慢。 贾珠心中虽苦,但不敢忤逆父亲,乖乖受着,回去秉烛夜读。 贾政到底好奇那太监传了什么话给晏良,虽私下里派人悄悄去打听,不知怎的,而今的宁府竟造出了一道不透风的墙,竟没半点消息传出来。 还是贾赦比较直白,他好奇了,就干脆颠颠地直接去找晏良。 晏良正清点宁府的家仆名单,偶尔用朱砂笔在名字后面画叉。 贾赦进门后,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凑过来好奇看,“这什么意思啊?” “减人。”晏良将册子放在一边,抬头看贾赦,“你来回我话,还是问我问题?若是后者,好走不送。” 贾赦原地傻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昨天在广源楼晏良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想心又开始疼了。贾赦闷闷地捂着胸口,“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觉得我就是全身贴金了,我家老太太还是会向着小的,改不了。” 贾赦遂把昨日贾赦丢脸的经过讲给晏良听,“明明是他犯错了,老太太却还是心疼他,偏袒他。而且人家还嫌我碍事,把我给骂走了,俩人单独说悄悄话。” “你在她眼里就是个没出息的混儿子,比起老二,你什么都不是,她为什么要在乎你?”晏良戳戳贾赦的肩膀,让他把这话装进心里,“你要先有个人样,才能让别人尊重你,这点我可以帮你。” “你让我想想。”贾赦沉下脸来,扭过身不去看晏良,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则直挠头。 这厮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这种动作。 晏良觉得好笑,乐了两声,喝茶继续整理名单。这两天传言的事儿给他提了个醒,他之前对府里的下人还是太仁慈。 不一会儿,吴秋茂又回来了,跟晏良说了几个名字。晏良细问情况之后,随手又在两个人的名字后划上了叉。 贾赦还在挠头,等吴秋茂离开好半天了,他才转过身来,试着问晏良,“你真会帮我?你发誓?” “当然会帮,帮到你死。”晏良轻描淡写的一句,叫贾赦不禁打了个哆嗦。 贾赦愣住,双臂环抱住自己,自我保护。 晏良笑,“我会帮你找回你长房长子的地位,帮你重振荣府,让荣府所有人都敬着你,就是老太太也没法子再给你难堪。但前提,你必须要听我的吩咐做事。放心,我保证不会从中贪一点利,全部是出于友好的帮助。” 贾赦眨眨眼,仍然有点懵傻的盯着晏良。 “若不愿意就算了。”晏良本来也没指望贾赦肯定会答应。不可否认,从贾赦身上走捷径会给他省去很多麻烦,但如果他不答应也无所谓,他还有别的办法。 贾赦感觉得到晏良语气里的失望,这种语气他从贾母的嘴里听到过太多次了。谁不想学好,他曾经也很上进的,可偏偏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母亲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拿他的课业跟二弟比较,一边骂他是不成器的蠢货,一边赞有蟾宫折桂之才。 他能走到今日,跟当初自暴自弃有很大的关系。 “好,我答应。”贾赦咬咬牙,一鼓作气,“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你不值得帮么?” 晏良望一眼贾赦,见他笑哈哈的点头。晏良便从名单册子下抽出一张契约,递给他。 契约上面已经写明了条款。 “算是一个约束。这上面有我的承诺,可保证你受益。也有你的,省得你今日答应,明日反悔。”晏良警告贾赦,“想好了,签下就是证据,糊弄我可不好玩,毕竟我是族长。” “不会的,”贾赦心一横,咬破了手指,按在契书上头。 贾赦完事儿用嘴裹着手指,“好兄弟,你对我真好。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太监找你什么事儿了么?”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贾赦的眼泪已经快速收回去了,一脸好奇相。 “圣人传了一句口谕,给我封了个官。”晏良冷淡道。 “那这是好事儿啊,你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太谦虚了。对了,什么官儿?”贾赦激动问。 晏良默了下,才勉强开口:“太仆寺马厂协领。” “管马的!?还是个武官!?”贾赦接连惊讶两声。   ☆、第15章 一抹三红 晏良默然一笑,算是默认了贾赦的话。 贾赦张了张嘴,还想问晏良这是几品官,不过想想这管马的活儿品级应该不会高,遂还是不开口了,怕给他难堪。 “好歹是个有实职的官,总比我强。” 贾赦有心劝慰了晏良几句,便准备告辞离开。 晏良叫住他,晾出手里的契约,“明天一早来找我,有事吩咐你。” 贾赦愣了愣,点头应允,方去了。 晏良转即让吴秋茂去找了几名京城最好的大夫,打点好这些人之后,又找来府里比较牢靠的小厮婆子,吩咐他们明日按照自己的要求办事。 “不许问原因,不许外传,否则……” 否则以后的话晏良没有说,便先回房了。 吴秋茂和两名管事婆子留了下来,当着这些人的面儿,将名册上所有画叉的人叫到跟前,一句话全都给打发了。 这次打发的人数足有四十余名,说是只有这一个罪名,其实都是平时牙尖嘴利,偷懒不爱干活的。 四十几个人都十分不忿,作势要闹。 “老爷早说过,由不得下人口舌太长,谁叫你们都犯了忌讳。别以为人多没什么,说一两句就没关系,真当老爷不敢全罚你们?老爷不罚你们去庄子上吃苦,或是任意发卖你们,已经是莫大的恩典。现在自个儿领了苦果走吧,已是最好的下场了。” 大家听到这话,都不敢闹了,老实地整理行李,排着队从后门走了。至于他们以后日子如何,便全看他们的过法。不过多数人仰仗着宁府家大业大,一直偷懒做蛀虫,出门后日子自然过不好,再后悔也没用。 这次的打发下人,晏良已经极尽仁慈,只是打发出府,还他们的自由身。在别的人家,奴仆想求个自由身,都要自己攒银子来赎。所以谁敢在这方面非议宁府主人们苛责下人,肯定是理由不够。 经历赖二风波之后,这次又弄走了这么多人,留下的仆从们个个心里打着警惕,不敢造次。不过也有抱怨说人走了,他们担下的活就多了,不划算。但转即老爷那边就传来消息,每人月钱涨了,多给一百文。各处暂时缺人手的地方,每人在此基础上还会再多给两百文,待人手补齐之后,再恢复原价。 下人们都高兴钱多,不抱怨了。特别是那些多均摊了活计的下人们,稍微多干点就可以多拿三百文,这可是平时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纷纷主动表示可以继续承担那些活儿,哀求管事不必再找人来。 吴秋茂将这些情况一一转述给晏良。 晏良本就嫌宁府人多口杂,他乐得如此,自然应允了。 适逢贾珍带着儿子贾蓉来请安。 晏良笑道:“考你们父子一道题,就以窗外梅花为题,一炷香内作一首诗,看谁意境更好。胜者我可答应你们一个请求,任何不违道德且我能做到的请求,我都会答应。” 贾珍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这些日子白天读书晚上练武,身心俱疲,早想歇息下来,而且心里一直念着男女那些事儿,只可惜天天太累没精力做。今儿这次可是个机会! 贾蓉的想法则很简单,他羡慕贾珠手上的那把名家扇子。贾珠进学早,本就是众贾家子弟的榜样。他手上那扇自又是极为稀有,自然引人注目,叫众子弟们都羡慕。这些日子学堂子弟们都常谈论这个物件。贾蓉还是个孩子,当然会跟风,所以特别想有一把。 父子二人都一心求胜。 香刚刚燃起,二人就绞尽脑汁,伏案作诗。 贾珍先做完的,一脸得意之色,他料定自己肯定会胜。这年头哪有儿子敢胜过老子的,而且作诗之前,他狠瞪了贾蓉几眼,就不信这小子敢忤逆他。再说,他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读书总归比贾蓉多一些,才华上肯定胜过他。所以,今日定然是他圆心愿的日子。 贾珍便开始纠结,一会儿该怎么提要求,是不学文还是不学武?学文耗精力,学武则耗体力,好难选。 晏良看了贾珍做得诗,只道了句,“过得去”。转而接过贾蓉的诗,点了点头,直接判贾蓉赢。 判决来得太快,贾珍有点猝不及防,表情还维持在喜悦的状态。 “父亲,您就这么草草看一眼,就说他赢,未免太儿戏了!您难道只是想给儿子难堪么?” 贾蓉则很雀跃,险些跳起来,不过见父亲贾珍这样,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默默地站在一边儿垂首不言语。 晏良打发贾蓉先走,才跟贾珍说:“的确是你输了。” 贾珍不服,拿起贾蓉的诗读了读,不觉得他做得好,气得歪嘴,还觉得不公平。 晏良示意吴秋茂一下,便带着贾珍落座在屏风后。 不一会儿,吴秋茂便引领贾政的三名清客过来做评判,问他们这两首无署名的诗哪一首更好。三人传阅完毕之后,一致认为贾蓉做的那首更好一些。 答案出来之后,吴秋茂立刻引他们出门,去广源楼吃酒。 此刻,贾珍的脸色万分难堪,已经无地自容了。 “还觉得我难为你?”晏良顿了顿,“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一旦署上你和贾蓉名字,大家一定都会说你作得好。你是个做爹的,也是宁府的大爷,大家要给你留面子。” 贾珍头越来越低。 “以前大家赞许你几声,无非是因为你的身份,你真以为自己有多能耐?殊不知你连个九岁的孩子都不如。”晏良口气越来越冷,“人最可悲的,不是没有才华,是没有自知之明。” 贾珍头使劲儿往下低,身体已经勾成虾米状了,还微微有些颤动。 “怪我给你难堪?”晏良嗤笑,忽然厉声问责,“你当我不知道你那天请假去玩,都干了什么?” 贾珍本来是满心咒怨,忽听这话心头一抖。他那天跟父亲请了一天时间出去,保证过仅仅是会友,不沾女色。可实际上,他的那些好友们提前一天帮他弄了五个女人藏在酒楼。 真没想到,父亲连这件事都给查清楚了。 贾珍噗通跪地,老老实实地跟晏良赔错。他没有第二种选择,这个家父亲是最大长辈,他必须得听。 “别觉得委屈,我会好好罚你的。或许以后,你还会有很多伴。”晏良笑呵呵地拍了下贾珍的脑袋,权算是安慰了。 贾珍却不觉得这是安慰,身子跟着一哆嗦,只觉得父亲越来越可怕。只是,父亲除了管自己和贾蓉,还能管谁? “我离开这两年,一直是你做族长,可细看过咱们的族规?”晏良忽然问。 族规?贾珍恍然摇了摇头,突然缓过劲儿来,又打了个哆嗦。难道父亲还想像管教他一样,将整个贾氏一族都约束起来? 贾珍仔细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父亲是贾氏一族之尊长,在宁府他可以说一不二。在整个贾氏家族,他一样可以呼风唤雨。族长本就担负着总管全族事务,约束族人行为,主持监督宗规族约的人。细论起来,小到家中纠纷、婚丧喜庆,大到祭祖、祠庙事务等等,族长都有权管理。 贾珍更怕了。 “果然是个蠢物。”晏良笑了笑,只罚贾珍每天卯正在自己院中大声朗诵《礼记》十遍,方可用早饭,“需得吐字清楚,有腔有调。这惩罚不算重,但你若偷懒懈怠,被我发现,便是大事。” 贾珍真没想到父亲这次竟然没有对自己动家法,如临大赦,忙感恩戴德跟父亲磕头,保证会守规矩,这才下去了。 晏良饮茶片刻,便在案前坐下,提笔继续誊写大字族规。 …… 第二日,贾赦如约赶早来见晏良。 今日有些奇怪,从开门的小厮开始,到引路的婆子,以及路上偶尔路过的下人们,瞧他的脸色都不对。 贾赦正纳闷,就看见吴秋茂了,他忙跟其招呼。吴秋茂闪躲一下,才不得不客气地跟贾赦鞠躬,他看贾赦的脸色也不对。 “你们今天都怎么了?”贾赦揪住这厮,忍不住问清楚。 “赦老爷,您的脖子疼不疼?”吴秋茂惊悚地用手指按了按贾赦的后颈,然后后怕地缩回手。 贾赦不解,摸了摸自己脖子,也不觉得什么。一把推开吴秋茂,跑去找晏良。 晏良从今日开始,便要去太仆寺马厂当值。此刻已经穿好官服,等在堂中。 贾赦一进门,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早打听过了,这个官儿是九品芝麻官。本来他还有一点点不信,今日见这身官服,就确认无疑了。真没想到他进士出身的敬兄弟,竟然真要做个九品管马的武官儿,偏偏还是圣人的意思,想拒绝都不行。 “你脖子怎么了?”晏良忽略贾赦的嘲笑,一脸郑重地盯着他的脖颈。 贾赦这才意识到吴秋茂的话并非玩笑,变了脸色,紧张地叫人拿镜子来。他一眼就看见自己脖颈左侧偏后的地方,有三处类似圆形的红印子,十分鲜红,看着的确有点惊人。 “这这是什么?”贾赦用手蹭了蹭,红印子一点都没消,还把周围的皮肤给弄红了。 “不要乱碰,我看是什么怪症。吴秋良,赶快把请几个好大夫来给他看看。” 晏良还要去当值,就嘱咐贾赦先在这休息,一切事情等他从太仆寺回来再说。 贾赦不安地点点头。   ☆、第16章 贾赦有病 太仆寺掌管全国车马,内设有乘黄署、厩牧署、典厩署等,依次分掌车马不同的方面。如乘黄署,分管车路及驯驭之法;厩牧署则分管东宫车马牧畜,因尚未立太子,所以厩牧署目前就管了几位成年皇子的车马。 晏良这次去的就是厩牧署的马厂,主掌饲马、给养杂畜。说白了,就是管养马的事儿。九品协领好歹也算是个官儿,倒不必亲自动手喂马,看着别人喂就是。 晏良到的时候,典厩署里只有主簿袁汉宰。署里的官员们对于宁府老爷领这种官衔来,都很不屑。而且听说圣人虽口谕他回来做官,却不让他进宫去谢恩,估摸是哪一位权臣撺掇圣人遛他玩的,所以才会用这等官职来嘲讽他。 今日赶巧其它品级高的官员都休沐,一块去广源楼喝酒作乐了。袁汉宰是因为晏良才留在这,本是很有怨念的,不过他见贾敬本人沉静稳重,话也不多,一点都没有文人啰嗦孤高的劲儿,倒挺喜欢的,便就没有为难他。 “你知道广源楼吧,京城最近新开得那家,他家的饭菜绝了!贵是贵了点,可就是有钱都吃不上,像我这样的想去吃,还得挑不是饭点的时候才能排上位置。”袁汉宰哀嚎一通后,便感慨自己要是和那位广源楼的晏老板有私交就好了。 “怎么说?”晏良看他。 “我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然后要个雅间,大吃特吃,吃个痛快!”袁汉宰本人长得比较高大,而且很好肉。 晏良笑了笑,继续跟着袁汉宰在散发着臭味的马厩转了一圈,发现这些马都很一般。 袁汉宰看出晏良的意思,哈哈笑道,“这都是快退下来的老马,自然不好。走,给你看好的去!” 袁汉宰说罢,就带着晏良去了另一处马厩。 光马厩从外表上看起来就不一样,漆红的柱子,上顶用红瓦遮盖,并不是稻草。整个马厩打理的非常干净,几乎没有臭味,而且每匹马毛色光亮,体态匀称,骨棒筋腱俱佳。晏良打眼看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抓了几把料去喂,查看其牙齿情况。 “十岁,正值壮年。”晏良拍拍马颈,嘴角带着微笑。 袁汉宰见晏良懂得看牙分辨马龄,禁不住惊叹:“原来你懂这些!我先前还纳闷呢,朝廷怎么会派个进士出身的跑我们这里看马。” 晏良又笑了笑,越过袁汉宰,挨个查看马厩里所有的马匹,而后仍指着那匹白马,“它最好,是哪位贵人的?” 袁汉宰竖大拇指给晏良,“你眼力高,这是遂王爷的坐骑,皎白。” “遂王?” 晏良听说过这位三皇子,自小就体弱多病,一年之中有七八月要卧病在榻,故而一直久居在遂安宫中,不常露面,连朝臣都鲜少见过他。他完全没有他那两位弟弟安王和康王的赫赫声名。 “对,就是遂王。你一定很奇怪,遂王明明身体不好不能骑马,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坐骑。哈哈哈,说出来真的好笑死,他是养来看得!” 袁汉宰笑里带着几分讽刺,很可悲可叹这匹好马的命运,“这马明明可以日行千里,驰骋天下,却偏偏要老死在马厩里。” 晏良对他所叹的事不感兴趣,出了马厩,问清自己的职责,便开始着手捋一遍。 袁汉宰见他这么认真,又忍不住笑他,“大家都出去玩了,就你我在此,那些马在马厩里又不会跑了,你何必自找苦吃,跟我一块回去喝酒吧。” “我还是先了解情况比较安心。”晏良拿起笔册,叫来一差役随行研墨。 晏良将每个马厩所见情况都录入册中,重点之处做了标记。录完这一切之后,也到了散值时间。晏良和袁汉宰告辞之后,便各自打道回府。 贾赦还在宁国府焦急的等着晏良。 他一见人回来了,贾赦蹭地就蹿过来,哭丧着脸拉着晏良。 晏良脚还没站稳,“出什么事?” “你怎么才回来,”贾赦指着自己的后颈那三个红点,“你说就这点玩意儿,怎么好几个大夫都没看出来!” 晏良转头看向吴秋茂,“京城几位最有名的大夫你都请了么?” 吴秋茂凑过去,小声跟晏良嘀咕:“这事儿我还没和赦老爷说……” 贾赦竖着耳朵听不见,就叫嚣:“你们主仆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 晏良叹口气,示意吴秋茂直接说。 吴秋茂:“今天请得这几位名医,都说看不出来赦老爷的病。倒有一位说出点门道,把赦老爷的日常做……嗯都对上了。他说赦老爷这症状可能是精亏损所致,还说这只是先兆,之后就会四肢发痒,全身无力,渐渐精气耗空而亡。他还说赦老爷这种病症百年难见,他学艺不精治不了这个。” 贾赦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忽听这话突然紧张起来,忍不住抓抓自己的胳膊和腿。他赶紧叫晏良过来看看他,他现在四肢就很痒很难受。贾赦而后就瘫坐在椅子上,惊恐的表示自己全身好像也没有力气了。 晏良想刚才自己进门他蹿过来那劲儿,便禁不住勾着嘴角,忍笑。 “敬兄弟,你……说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贾赦扯着晏良的衣袖,一双眼里充满了诉求。 “那就赶紧回家,看病!”晏良打发他道。 贾赦应声叫人搀扶着他走,转而觉得不对,重新回来,“那你早上要跟我说的事呢?” 晏良用可惜的目光盯着贾赦的后颈,摇摇头,“大概不用了。” “别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说好了,你会帮我重振长房老爷的的威风,这契约都签了呢,你怎么能耍赖!”贾赦害怕极了,觉得自己真的得了什么大病,干脆扯着晏良的袖子不放,“那大夫都说是什么先兆了,肯定能治好,对不对?你看我现在还没到挪不动的地步,一定可以的。” 吴秋茂这时插话跟晏良道:“老爷,那大夫的确推荐了一位人选,或许有用。” 贾赦赶紧求着晏良,打昨日跟晏良签了契约之后,贾赦就觉得自己跟晏良已经交了心,可以互相依仗。 “我不管,你答应我的事你必须做到,这事儿你得帮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回去治,老太太和二弟本就巴望着我早死,我这病还是因为我平日干多了那种事儿所致,说出去他们肯定骂我活该,他们哪会用心给我找大夫!” 晏良沉吟片刻,方答应了,打发吴秋茂去找那个大夫。 吴秋茂忙道:“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会儿该回话了。”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传话说人回来。 “我明天还要当值,况且你的病还是尽早看好。咱们现在就去看诊如何?”晏良问贾赦。 贾赦急忙道:“求之不得!” 二人随即乘车,直奔那大夫的居所。 到时天已经大黑了。 贾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间破庙里。 晏良解释道:“才刚在车上吴秋茂和我说了,此为高人,云游四海行医,只救有缘人。这次他能正好在京城,还是咱们运气好。” 贾赦闻言忙点点头,也觉得自己这病只有这种高人能治了。 进门之后,便闻到浓重的草药味,这时候了庙院内还有人排着队等待问诊,其中不乏有穿绫罗绸缎的。 贾赦特意打量那几个衣着富贵的,看见一人脸上都起泡溃烂,有一股腥臭味传来,他忍不住掩住口鼻。 药童跑来问了身份,便引领贾赦、晏良二人进屋。 庙堂内收拾得还算干净,有一尊破败的土地像,东边堆放的草药外,西边两盆炭火,一张桌案,上摆着把脉的用具。案后坐诊的大夫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眯着眼,仙风道骨的,看起来的确像是高人。 贾赦刚刚坐定,突然听到很低的哼哼声,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袍子。贾赦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烂手。他吓得嗷嗷大叫,立时起身跑了老远。 “莫慌,他也是我的一位病人。”老大夫慢悠悠道。 贾赦伸脖子往那边看,这才发现案台另一侧的阴影处躺着一人,脸上起着红疹和水泡,身上盖着棉被。这时,带着布手套的药童端着一罐药过来,从下掀开棉被,男人没穿裤子,药童就在那男人已经长癞冒脓的地方抹着黑色的药膏。 贾赦见了,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涌,冲出去吐了一大滩。 晏良随后过来,给他递上了帕子,“我问过了,那人是城外甘溪县的一位富户老爷,因好色爱玩,才染上此病的。也是四处求医没法子,才来找得这位大夫。” 贾赦又吐了一遭。 老大夫随后给贾赦看诊,只碰了贾赦一下,他就放下手,直摇头,“你这不好办,精亏绝命,没多少活头了,还不如他。”老大夫看眼地上的那个。 贾赦不服,更不解:“可我现在好好地,除了脖子上这几个红点,就没什么了,怎会比他严重?” “他亏得是表,你亏的是里,自然看不出来。你想想,一棵树如果芯儿要是烂了,外表再好,能活么?” 贾赦有些悲伤的摇摇头。 “倒也不是不可治,只是怕你这等风流好色之人,将这药开了与你也是浪费,不如留着去救别人。”老大夫冷哼道。 贾赦一听还有救,欢喜的求他一定要开药给自己,多少钱都愿意给。 老大夫仍不为所动。 贾赦只好求晏良帮忙说说。 晏良替贾赦一再作保,老大夫才允了,将一精致的瓷瓶交上来,嘱咐贾赦道:“一共六十六丸,每月一粒,具体禁忌我会写在这张纸上,切记要遵守,不然功亏一篑,再无药可医。” 老大夫还嘱咐贾赦,只要吃了他的药,脖颈上的红点就会渐渐消失,但只要贾赦破戒,病症定然会回来。 贾赦直点头,一劲儿保证自己肯定会遵守。领完药和单子之后,贾赦大大松一口气。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先服了一颗,随即将禁忌那张纸打开来看,本以为会很有很多要求,结果就只有一句话。 “每月喝酒不过一壶,行房不过五次。” 晏良凑过来看一眼,刺激贾赦道:“看着不算什么,不过在你身上,坚持三年?只怕难。” 贾赦不服劲的拍胸脯保证自己肯定行,并请求晏良一定要帮忙监督他。晏良不愿,在他再三恳求下,才勉强点头同意。 贾赦安生了数日,起初忍得十分好,一点都不沾。但忍到月中时,他酒瘾上来了,抓心挠肝地,还有女色,看着院内的美妾通房,他就蠢蠢欲动了,管都管不住。只用了一天,贾赦就把房里的三通房俩小妾给睡了,顺道还把一个月的酒量给喝完了。 晏良听说后,叫人用红布裹了一口小棺材送过去,抬棺材的俩人还是得了花柳病的。 贾赦见状吓了个半死,美妾再来勾他,他也不敢要了,第二天便主动将这些人全都打发走。 贾母听说此事觉得怪,叫人去打听,却偶然的得知了晏良送了一口棺材给贾赦的传闻。贾母气得直骂他不成体统,送棺材可是大忌,这是要咒他儿子死么!这回她可有正经理由收拾这厮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贾政这时也来凑热闹,“母亲,您可还记得那天宫里来人的事?我昨儿个才听说,那是圣人给他封官了,一个九品的马厂协领,管养马的。” 贾政说着就忍不住笑出声。 “哟,这不是戏里唱的弼马温么?”王夫人用帕子掩嘴带笑。 “哼,我看这厮却是个连猴子都不及的!”贾母气骂完,打发人速去将贾敬请来。   ☆、第17章 有你好受 晏良院里有两名小厮,大的十三岁叫张锣,小的十一岁叫张鼓。俩人是亲兄弟,原来是在前院打杂,负责扫地挑水。后来晏良瞧上了,便点这俩人到跟自己前做事。 晏良之所以看中这俩孩子,不是因为他们够优秀,而是看中这二人俩身上都有看来是可除的恶因。 俩兄弟都有贪念,这与贾蓉一样,动了恶因之中的口、心、意中的‘意’。俩人平时表现在贪吃,贪睡,爱偷懒,贪便宜,这点小毛病看起来和大多数人差不多,但这俩人心存不轨,一旦遇到机会,定然会偷盗贪财,随即引发恶报。 晏良便打发这俩兄弟在他的书房内伺候。 书房内有三个画缸,里面都放满了各类名家的画作。贾珍不好文雅,他以前在福禄堂住的时候,常年不走动书房。晏良搬回福禄堂之后,虽平时会在书房逗留,却也从不动那些书画。 张锣、张鼓兄弟打扫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点,便开始动了歪心思,时不时地琢磨着,若是从中拿一副不起眼的小画,老爷肯定不会发现。回头他们将画卖出去,少说能得几百银子。不过,俩孩子到底是有点胆小,只是私下计较,至今未敢动手。 半月前,晏良得空就教这俩孩子认字,甚至让这二人在白天的时候陪着贾珍一块跟先生读书。俩孩子从朗诵三字经开始,渐渐习字读书,学会礼义廉耻。 今日晏良休沐,就把这俩人叫出来,吩咐他们把画整理出来,清清灰,然后喊吴秋茂统计一下。 二人眼看着以前盘算的事儿要飞了,本打算认命了,忽见老爷离开了书房…… 贾母派人来叫晏良的时候,晏良正在福禄堂喝茶,等待这俩小厮的动作。 “没空。” 晏良随口打发了周瑞家的,就跟回话的吴秋茂来一同往书房去。 周瑞家一边觉得尴尬,一边变了脸色。她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是缓步跟了出去,想要看敬老爷到底要去干什么。 书房内隐约传来小厮的哭声。 晏良闻此心里便有些失望,觉得自己这次或许心急了,才导致失败。不过进屋的时候,虽然俩孩子都跪在地上哭红了眼,但晏良清楚可见弟弟张望身上原本有的恶因消失了。 善恶,有时候就在一念之差。 晏良总算有点欣慰了,至少不是两个都失败,还有一个成果。 此刻,画卷就放在弟弟张望的手边,哥哥张锣哭得很凶,见老爷来了,就直劲儿磕头求饶。 吴秋茂道:“我进屋的时候,俩人都慌了,画卷是从张望的袖子里掉出来的。” 晏良仔见张望的左脸有些红肿,抬眼问吴秋茂:“你打得?” “不是小的,是他哥打得,”吴秋茂赞许的望一眼张锣,“当时张锣正在阻止弟弟做傻事。” “老爷,我弟弟他不懂事,求求您行行好,原谅他。”张锣跪爬上前几步,非常诚恳地跟晏良磕响头,一个接着一个。如果不是晏良早知张望的本性不坏,此刻真会误以为哥哥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是这样么?”晏良向张望确认。 张望垂着脑袋,只顾着哭,什么都没说。 张锣又忙给晏良磕头,转头推搡张望,拉着他再一起磕。 晏良可受不了这个哥哥演的戏码,淡淡道:“把张锣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吴秋茂还以为老爷说错了,愣了下,确认老爷的眼神儿真的是盯着张锣,这才叫人将其带出去。 因打板子要扒裤子,院里女眷都规避出院。 周瑞家的随着一种女眷们都被打发到门外,她凑热闹的站在门口听了两声,就缩着脖子急急忙忙会荣府禀告。 “敬老爷一口就回绝了奴婢,也没说理由。奴婢心有不甘,就想看看他做什么。估摸是敬老爷知道我的心思了,进了书房后,不知道找那小厮什么麻烦,将那孩子打了一通。奴婢随后就被打发了出去,不好再细问什么,便就回来了。老太太,请容奴婢多嘴,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犯了错,到底是件小事,哪能跟老太太这边的事儿比。奴婢觉得,敬老爷这是故意找理由,抹老太太的面子不来!” 贾母本打算念着贾敬族长的身份,用好好地态度教训他。今听这话,更气在心头,一手拨掉了桌上的茶碗,怒喊赖大,叫他去请贾敬过来。 不一会儿,赖大得了个跟周瑞家的一样的理由,跑来回话,“敬老爷说他没空。” 贾政气道:“这太过分了!” 贾母脸色发青,深吸口气。 赖大本来因为弟弟赖二的事儿,对宁府老爷有意见,这次领了这么个活儿,又被回绝,让他更加厌烦宁府那位老爷了。但赖大为人老练,素来遵从话少多做事少得罪人的处事原则,所以一般主动找麻烦的事儿他不会做。 因今日见贾母怒火冲天,十分不满宁府那位,他方多一句嘴,“不过小的也没看他忙什么,估计是知道老太太您想教训他,不敢来了。” “什么不敢,我看他是根本没把我方在眼里!”贾母忽然种种拍桌,当即起身表示要亲自去找晏良。 贾政哪敢让老母亲劳动,忙主动表示他去请人。适逢贾珠从学堂回来,到贾母这里请安。贾政就带上贾珠,一块去了。 晏良用完午饭后,才想起荣府那边的事儿,起身整理衣袍就走,正好跟刚进二仪门的贾政撞个正着。 “哼,你消息倒灵通,知道我来了,才晓得动身?”贾政背着手,挺胸仰头,看起来挺高傲的。 贾珠不明所以,不过见父亲在敬大伯跟前敢这样,忍不住流露出敬羡的神情。 “你多虑了。”晏良淡淡地笑过,便不理会贾敬如何,带着从他们父子身边走过。 贾政慌忙追上来,一把拉住晏良,“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来了,你理都不理就走,不觉得失礼么?” “你母亲叫我过去,不紧着她来,还紧着你?那罢了,就不去了。”晏良嫌弃的甩开贾政的手,便站定不动了。 “我不是这意思,我们派人几次三番请你,你不去,倒好大的架子。” 晏良冷盯着贾政的眼睛,逼近道:“你当我是谁,你们府里的小厮么,随叫随到?拜会礼仪用我教你么!” 贾政被逼退了一步,抽了抽嘴角,不知该说什么。 贾珠觉得气氛不对,忙缓和道:“敬大伯才刚或许有事忙,您瞧他现在有空了,就打算过去呢。” 贾政狠狠剜一眼贾珠,“不用你废话!” 贾珠忙赔错,老实地垂头不言了。 晏良转而看向这孩子,可惜的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孩子,我们没什么事。” 贾珠觉得听感动的,冲晏良笑着表示没事儿。 贾政很厌烦晏良跟自己儿子亲近,厉声打发他快回去读书,不必在这呆着。贾珠慌忙应承,跟二位长辈行礼告退了。 晏良的眼珠子还盯在贾珠身上,忍不住叹了句:“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贾政问。 “这孩子不错,就是……”晏良转头又望一眼贾珠,眉头渐渐紧蹙。 贾政听这半句话更为恼火,这厮一定是在感叹贾珠的优秀不该配他这样的父亲! “你少管着他一些,让他活得轻松点吧。”晏良叹道。 贾政扭着眉毛,警告晏良:“那是我儿子,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呵,早晚有你好受。”晏良无所谓的叹了句,也便不多说了。 随即,俩人一前一后进了贾母院。 院内早有丫鬟翘首企盼,见到人影,就慌忙喊着人来了去回报。 贾母得了消息,就端坐在上首,酝酿着火气。 晏良一进门,劈头就听见人喊。 “贾敬你好大的胆子,敢往我儿的院里送棺材,你存的什么心思!” 晏良缓了下神儿,慢慢抬眼看着而上首位面红耳赤的贾母,转而扫视屋里的人,没有贾赦,只是王夫人、贾政、赖大以及几个婆子在此。 “这事儿您问他了么?” 贾母拍桌,“老大被你吓得发了一宿的噩梦,此刻还迷迷糊糊睡着。” “哦,既然事情没查清楚,您乱冤枉人就不对了。”晏良坦率抬眼盯着贾母,“棺材不是我送的!不管您是从哪个人嘴里听到的闲话,总之不对。” “你……”贾母气得站起身,她料想了很多可能,但怎么都没料想到晏良竟打从根上就不承认这件事。 王夫人在关键时候站出来,一边抚慰贾母,一边表示贾赦院里的几个人都这样传,并将这几个下人叫来对质。 几个下人看见贾敬在,都支支吾吾起来。在贾母一再的恫吓之下,方坦白说出是敬老爷送棺材给的大老爷。 “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贾母狠瞪着晏良道。 晏良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转过身来笑问这几人,“你们怎知道是我送的呢?是那些送棺材的下人你们认识,来自宁府?还是说亲耳听见我安排这些事儿了?” 几个下人都傻眼了,仔细回想,送棺材的人之中的确没有宁府的下人。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或是听说宁府人说过,那棺材就是敬老爷送的。大家只是知道赦老爷跟敬老爷最近常走动,乍看之下赦老爷像是怕敬老爷。他们自然以为这次送棺材欺负赦老爷的人,就是敬老爷了。 “没没……没有。”几个下人纷纷跟贾母求饶,自扇嘴巴,“小的们该死,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传言就信以为真了。” 贾母本以为自己占上风,酝酿一肚子的火气正要撒在晏良身上,打算一次性把他骂得体无完肤,叫他以后再没脸见她、忤逆她,却万万没想到又来了一个这样的转折。 “去,把老大给我叫过来!”贾母拖出了贾赦。   ☆、第18章 慢慢教调 贾赦被硬叫醒的,还有些脾气,迷迷糊糊到了贾母屋内见晏良也在,才打起精神来。 贾赦听了贾母的质问,望晏良一眼,慌忙摇头,“哪个嘴巴烂的说那棺材是他送得?不是,根本就不是!好好地,敬兄弟给我送棺材干嘛。” 贾母瞪贾赦,“老大,有我给你做主,你放心说实话。” “大哥,你可不能撒谎啊!”贾政也急忙提醒道。 贾赦立刻反驳贾政,“你这人,我怎么就撒谎了?我说的就是实话!” 贾母见贾赦根本不开窍,气得直喘,胸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贾政也慌了,和王夫人对视一眼。王夫人忙去抚慰贾母。 “没搞清楚自家的情况,就先诬赖了外人,真是少见。”晏良叹了一句,转身找了个位置,淡然坐下来。 贾母犹若被当众打脸,脸火辣辣地,偏头不敢去看晏良。 贾政站出来道:“我看这件事蹊跷,若不是敬兄弟送的棺材,那是谁送的?” 贾政转即将目光转移到贾赦身上。 贾母觉得此话有理,附和一声,也看向贾赦,把怒火都转嫁到贾赦身上,“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赦拍拍手,一脸无赖样,“我哪知道是谁,东西送来的时候我吓个半死,那俩抬棺材的还得了花柳病,我巴不得快点打他们出去。难不成我还留他们审问几天,脏咱们荣府的地方?” 这件事怎么都理论不清了,权当是贾赦以前去烟花巷时,得罪了什么流氓。总归没有证据,贾母等人是怪罪不到晏良的头上。贾母拉不下面子赔罪,就假装揉额头痛,怪贾赦让她操心。 贾政心里是认定罪魁祸首就是晏良,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说理罢了,也不愿赔罪,打算借着关心贾母头疼的问题把这事儿混过去。 贾赦突然站起身,客客气气的跟晏良作揖赔错,“我们家的事儿,叫你白跑一趟受了气,实属不该。敬兄弟,我给你赔错!” 晏良嗤笑,“不敢当。” 晏良扫视一眼上座的贾母,对方完全不敢看自己。那边贾政和王夫人眼睛也瞟向别处,一脸的尴尬相。贾母是长辈,晏良没法直接指责她什么,但他知道贾母的痛楚在哪里,贾政。戳中那个比直接说她还叫她难受。 “本来要过几天说的,正好今天被你们叫来了,就这机会说吧。过些日子我会整肃族风,一切有章可循,就照着族规来。” “整肃族风?”贾政一本正经起来,蹙着眉毛琢磨了会儿,不明白晏良的意思为何。 晏良接着道;“举个例子,比如政兄弟你今日对我的诬陷,便是犯下了‘辱宗亲’、‘构陷兄长’之罪,属大不悌,按族规可以除名。” 贾政立时变了脸色,蹭地站起身,眼瞪着晏良,“你什么意思?” 贾母也吓得面目失色,猛瞪向晏良。 “你自诩是读书人,连这话都听不懂么?”晏良讽刺地反问。 贾政脸色颓然变白,转而看向贾母。 贾母就皱眉头,抖了抖唇。 他们倒都忘了,这厮还是个族长,统管贾氏一族的事务。以前宁府老太爷在的时候,经常整肃过族风,十分严谨。但后来到了贾敬这里,他原本是撒手不管的,除了祭祀,便再没有张罗过什么。再后来他修道,换成他儿子贾珍当族长,更加不管事,只是在祭祀的时候主持一下而已。 族规这种东西大家早就忘了,连自诩守规矩的贾政都不太记得。 贾母到底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跟晏良道:“我们两府旗鼓相当,同有爵位承袭,互相敬重,按理说谁也不该找事儿为难彼此。今儿个的事儿的确是我们误会在先,婶子一把年纪了,在这先给你赔个不是。但有一事必须说清楚,这只是误会,不是构陷,更不是侮辱。再说,即便族中有人犯浑,坏了规矩,咱们也不可能真因一句族规就将其除名,对不对?” “老太太这话我听不懂,莫不是祖宗定的规矩您看不上了?”晏良冷漠的挑着眼眉反问。 贾母忙称不敢,她憋得气无法发泄,直冲脑顶,晃了晃身子,真有些要晕了。 王夫人惊呼不好,忙搀扶着贾母,趁机说她气急伤神,扶她去歇息了。 贾政伸手指着晏良,“贾晏良,你欺人太甚!” “话说反了吧。”晏良轻轻一笑。 “天地君亲师。我身上有皇帝恩典赐下的官爵,你别以为你拿一个族长的身份就可以压我。” 晏良可不惧怕这个,一句反驳贾政:“如此你更该以身作则,不负圣望。若是圣人得知你是个大不悌之人,他会不会后悔赐官给你呢?” “你——”贾政气得就差一口血喷出来。 晏良说的不无道理,如身为族长的他真死咬死自己的错处不放,的确会影响他的声誉,若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的听信了这些风言风语,对他绝对没有好处。 贾赦眼巴巴的看着热闹,一点都不嫌事儿大。这会儿见着机会,便联合眼来个一起欺辱贾政,“你说你,还嘴硬什么,快给敬兄弟赔错啊,老太太都认了,你不认,还想白冤枉人家不成?” 贾政硬着头皮拱手,道了声错,就没脸的匆匆告辞。 贾赦带着晏良去他那边,他憋了半天,到自个儿房里终于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晏良趁机环顾一圈贾赦的住所,不得不说,这里跟荣禧堂的气派完全没法比,连那院子都是从花园里隔出来的,可见他在这个家是多不受待见。 “小妾都打发了?”晏良问。 贾赦闻言,忙给晏良作揖,“多亏你提醒,不然我真就……”贾赦忽然想起来,从怀里拿出一把小铜镜,对着照了照脖子。红点还在,但已经淡了少许。 “不过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撒谎,和她们说棺材不是你送的。” “本来就不是我送的,是我雇的人送的。”晏良观察完毕,就在贾赦的邀请下坐了下来。 “哟,你耍小聪明。”贾赦嘿嘿笑。 “不论手段,只要结果好,过程不伤人,便就是好事。”晏良是个懒人,他品性不恶,但也绝非是纯良之辈。只要能挖捷径,省力气,他绝不会绕远路。 “真有道理。”贾赦佩服地点点头。 晏良看贾赦:“你有点发虚汗?” “最近一直晚上做噩梦。”贾赦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闭眼,我就想起那天在破庙里那个害花柳病满身溃烂的人,我是真怕死。” 晏良:“怕死便好,把你的酒色戒了。” 贾赦直点头。他举手发誓,保证他以后一定会遵从那大夫的嘱咐。 晏良点点头,默了会儿,问他:“你看你珠儿如何?” “他?怎么问起他来?”贾赦嫉妒的咂咂嘴,“自然是好,十个琏儿都不比过他一个。孙子辈的数他最有出息,一家子人都看重他。我二弟他自己没机会科举出仕,有些遗憾,就巴望着他长子能在明年的秋试出彩。” 晏良无奈地撇了下嘴角,还秋试,贾珠根本活不过明年夏天。 “你得空常去看看那孩子,多关心两句,对你有好处。” “我关心他?我自己儿子还没顾上呢!”贾赦歪着嘴道。 “说起这个,我更要问你了,你有工夫吃酒好色,却没工夫管教儿女?父母行子女肖,还嫌你儿子没出息,我看你比他还没出息。”晏良将一封信塞给贾赦,“每天照上面的做。” 贾赦打开信,看着上面罗列了三条:第一,早晚定省;第二,每日问询儿女至少三次,考校儿子课业一次;第三,每隔五天要送儿女礼物一件,不论大小。 贾赦不解刚要问,晏良已经起身打算走了,还特意撂下一句饱含叹息的话 “瞧瞧你住的地方,你再不知改进……也罢,我们宁府下人房还有位置。” 贾赦被戳到痛脚,顿然打个了激灵。赌气踹门一下,太痛了!贾赦抱着脚,冷吸口气,单腿蹦到椅子边坐下来。 既然敬兄弟答应会帮自己,瞧他今天在老太太跟前那般威风,贾赦觉得自己听他话准没错。而且一想到二弟可能会被自己踩在脚下,贾赦就暗爽不已,决定按晏良的吩咐照做。 今日事令贾母、贾政虽十分气愤,私下里撒火抱怨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备了些浅薄的礼品给宁府送去,权算是赔罪。 荣府总算安静了下来,日子与往日没什么变化,唯有贾赦一日比一日不同。 …… 到了十一月,才下今冬的第一场雪,四野银装素裹,纯净的雪白掩盖了萧条的枯黄,让人突然有耳目一新之感。 安王段高翰一时兴起,要去猎场骑马赏景。 消息一传下来,厩牧署便活动起来了,上下全忙着为安王置办车马。晏良所在的马厂自然也忙碌起来。 署令亲自到了马厂,查看马匹的情况。负责马厂的四名典事、主事等官员按品级排序,列位陪同。晏良只是个九品协领,自然跟在最后头,刚好可让他看清在场所有的人。 署令的目光在几匹马上扫来扫去,扬着脖子开口道:“这次安王爷要和齐大人一起去猎场,陪同的官员在四品之上,位份尊贵,切记谨慎,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马匹要在上三等中挑选,要身体健壮,脾性温和。特别是王爷和齐大人的马,你们一定要倍加仔细地挑选,不可有半点疏忽,否则马惊了尊驾,尔等小命不保!” 众官员忙点头称是。 晏良却觉得这人跟跳梁小丑一般,十分好笑。这位署令身有‘谋人性命’的恶因,而且就其果报来看,这厮要谋害的人身份相当了得,再结合即将要发生的事,不难判断他要害谁。而今他却口口声声一再强调安全,嘱咐大家小心行事,就是心虚的表现。显然这厮还打算玩一招嫁祸,事前就先将责任推卸干净。 署令发现人群最后有一位竟没点头,立刻不爽地点此人出来,“我看你面生,新来的?” 晏良微微作揖,点头称是。 署令瞧他有些做派,再估量他的年纪,哈哈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些日子被圣人点名做协领的进士老爷!” 武官之地,他口称一名九品属下为进士老爷,自然是讽刺。 众人跟着哄笑起来。   ☆、第19章 马厂风波 署令随口跟两名典事打听晏良的情况,两名典事都摇头表示晏良偷懒,不常见他在马厂。署令似乎料到会如此,哈哈笑了两声,叹了声“人家毕竟是老爷嘛”,就不提前话了,继续带着人巡视马厂。 其它官员见风就转,立刻嘻嘻哈哈地跟上,保持之前的氛围,好像羞辱晏良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但大家在心里对晏良却是越看越低了。 马场众人唯章典事马首是瞻,他特意冷脸过来嘱咐晏良,叫他别再跟着他们走了。他怕晏良继续碍眼,惹署令不高兴。 晏良本就懒得应对这些,便应了。 袁汉宰义愤填膺,拉着晏良要去跟章典事解释。晏良却不肯,掸了掸官服上的灰尘,抓了些草料去喂马。 “为什么不解释?你天天都在马厩里统计情况,只因不在处理公务之所歇息,才没被他们瞧见。这哪里是偷懒!” “解释了,又如何?”晏良反问袁汉宰。 袁汉宰愣了愣,挠头仔细想想,那些人根本就瞧不上晏良。就算是把这件事说清楚来,只怕他们回头还会找别的由头笑话他,的确是解释了也没用。袁汉宰觉得晏良可怜,抬头要安慰他,却不见晏良的踪影。赶巧那边有同僚喊他,袁汉宰只好跟着去了。 片刻后,晏良去了上三甲马厩附近。 那位署令口口声声说要给安王爷和齐绅高安排上三甲的好马,但他却一直在中三甲和下三甲的马厩瞎转悠,似乎是故意引大家避开了上三甲的区域。 他倒要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好戏。 果然,晏良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身穿着差役服。俩人在马厩前转转停停,贼头贼脑的四处探看。上三甲马厩的钥匙都由晏良亲自保管,喂马喂食是一直由他亲自监督,估计这俩人没有下手的机会,才挑这世间来做手脚。因离得远,晏良看不太清这俩人的脸。 俩人正准备翻墙,忽然听到那边传来脚步声,吓得朝东边跑了。 晏良叹口气,方从墙角现身出来,转头看见过来的人是袁汉宰。 “总算找到你了,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什么事?” “他们要请署令去广源楼吃酒,点名你和我留守在马厂。”袁汉宰道。 晏良朝俩差役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步。 袁汉宰还以为晏良又要清点马匹,不依不饶地紧跟着他,嘴上还发牢骚,说自己又一次因为晏良错过了广源楼的好酒好菜。 晏良:“我请你喝十顿。” “什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我也就是牢骚几句,没有怪你的意思。” 袁汉宰等了半晌,见晏良没搭理自己,忽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便甩袖子走了。 放值后,晏良又查看了一下上三甲马厩的情况,他吩咐两名可靠的差役弄些黑碳粉抹在栅栏和墙头上,还在墙根几处地上撒了层薄薄的一层朱砂粉。 “此事不许跟第二人提起。”晏良赏了二人一人一两银子,打发他们去,转头却见袁汉宰站在门口。 晏良见他有意要追问,先开口问他:“你想不想升官?” 袁汉宰愣了下,点点头,“升官这种好事谁不想。” 袁汉宰这个人可以用,但晏良怕他性子冲动,知道太多兜不住事儿。 “那就听我的,先不要多问,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 抓脏的事,晏良觉得以本尊之前在官场上的‘劣迹’来讲,恐怕一人之言难以服众,但拉上袁汉宰就不一样了。袁汉宰背景清白,头脑简单,什么事儿都表现在脸上。这种人叫人一眼就能看透,有他的证词就很容易叫人信服。 袁汉宰还有些不信晏良的话。 晏良就简单给他证明了自己可信。他转头就袁汉宰去了广源楼,走得是后门,进得是广源楼内最好的雅间。而且特意嘱咐广源楼掌柜,不管袁汉宰什么时候来,接下来的九顿酒菜都免单。 袁汉宰吃到广源楼糖蒸酥酪、熏肉包的那一刻,下定决心以后就跟着晏良混了。人活一辈子,为的什么,除了精忠报国,就是嘴上这一口吃的。 摆平了袁汉宰之后,晏良第二日仍如故去马厂当值。因昨日的变故,马厂众官对晏良的态度有很大的转变,以前背地里的非议嘲笑,而今都改为明面上了。而且昨日在广源楼的酒桌上,署令还给大家解惑,说事晏良的官只是齐大人在圣人跟前随口一求,故意戏弄晏良的。众官便愈发不把晏良放在眼里。 朝廷里但凡是齐大人瞧不上的人,别说只是个没爵位的宁府老爷,就是领着将军实职的侯爷,也照样能被齐大人给弄死了。 所以今日大家都壮着胆子,放肆嘲笑晏良,甚至排挤他去扫马厩。 袁汉宰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要站起来为晏良说话,可不及他拍桌起身,晏良已经转身朝马厩去了。 晏良昨天特意嘱咐的差役,今早先不要清扫马厩。果然,他在上三甲的其中一个马厩的墙根处,找到了几处脚印的痕迹,而墙头上的黑碳粉也被蹭过了。 晏良还发现那匹通体雪白的皎白马,左肚皮上蹭到了一点黑。晏良去辨认了一下,果然是黑碳粉所致。 袁汉宰有点懵,但知道应该是到墙头上的碳粉经由谁蹭到了皎白身上,紧张地问晏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你没告诉我?”晏良问。 袁汉宰茫然摇头。 这时候有几个差役跑过来道:“安王爷说今日要骑皎白走,我们来给皎白上马鞍,便立刻送到安王府去。” “皎白?那不是遂王的马?” 差役点头,“就是皎白,听说是遂王答应借给安王了。” 袁汉宰望一眼晏良。 “我来上马鞍。”晏良接过马鞍,先检查了一遍,才将其安好,那边章典事等人跟着来了,催促快点。 四人看见晏良亲自上手,都禁不住取笑晏良。 “这厮还真听话,咱们马场可以少请个杂役干活儿了!” 袁汉宰的目光则一直紧盯着那匹皎白。待马被领走了之后,晏良打发所有人都离开马厩,随即在门上上了锁,现场还要保留,只要出事,这些小可疑便都成了大证据。 袁汉宰忍不住拉着晏良悄悄问会不会出事。 “当然会。”晏良道。 袁汉宰惊:“那你还叫他们带走那匹马?” “不然,你去拦着?”晏良看他道。 袁汉宰瘪嘴,“我哪敢,我又说不清楚。” “那我的话,就会有人听?”晏良挑眉看他。 袁汉宰噎住。以晏良现在的情况,恐怕他在马厂还不如自己说话有分量。 “便是他们信了这话,这些只是小小的可疑之处,并不能跟谋害安王爷联系在一起。只要那匹马没事,凭你嘴多巧,证据不足一样没用。而且这件事提前说出来,只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更加警惕。下一次出手,如何预料,如何阻止?” 袁汉宰忙不迭地点头,拍自己脑袋瓜一下,“我果然头脑太简单了,你说得对!那接下来怎么办,咱们人微言轻的,怎么阻止?” 晏良:“等。” 袁汉宰虽不明白,可也没有第二种办法,只得乖乖听从晏良的吩咐。 二人回到办公之所。四名典事和另外六名主簿就阴阳怪气,嬉笑着嘲讽起晏良进来。还有人故意的捂着鼻子,说太臭。 “怎么会臭呢?啊,想起来了,是咱们贾协领刚打扫马厩回来,身上带着新鲜的马粪味儿呢!” 章典事一句话,引得其他人又开始发笑。 晏良见这些年纪三十好几的官员天天做这种幼稚之举,着实可怜。自然不会理会他们,屋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一页接着一页,不论他们笑声如何,并未不耽误他眼前的 几个人见状,都渐渐熄了声。 章典事越看晏良越不顺眼,啪一拍桌,就冲晏良喊,“够闲的啊你,去!把马厂所有的马厩都给清洗干净!” “不光是马厩,你还要把每一匹马的马屁股都擦干净。”另一位典事凑热闹,紧接着其他人都跟着起哄。 “不去。”怪腔调的笑声中低沉的男音尤为入耳。 笑声忽然就停了,章典事气瞪着眼指着晏良,“你说什么?” 晏良放下手里的书,转而拿起另一本继续来看。 “贾晏良,你好嚣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你出去!” 晏良斜睨一眼章典事,道了声:“不信。” “你!”章典事咬牙,真要喊人把他打出去,可身边人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还是要注意分寸。章典事这才意识到晏良毕竟是有身份在的,明面上欺负只怕会连累自己。“你等着,我定会禀告署令,让他参你一本,遂了你的愿望。” “嗯,出来了再说,别空口耍威风。”晏良甩章典事以及众人一个冷眼,嘲笑声渐长。 这些人他从没放在眼里,现在更加不会放在眼里了。晏良分明看得清楚,他们对自己所犯下的欺凌之事,已化作了恶因种在自身,而且其果报来临的非常快,就在这几天。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被他们欺负的自己今天要转运了。也就是说,他刚刚藏在马鞍前桥的纸条已经被发现了。 晏良私下叫袁汉宰带几个看门的杂役,去搜查差役的住所。“一定要细致,特别是衣服和鞋子,谁能搜到带有黑碳粉衣物和朱砂痕迹的鞋子,赏银五十两。” 袁汉宰傻乎乎地点头应了,立刻动身去办。 到晌午的时候,猎场那边传来消息,皎白发狂疾走,最后竟一头撞死在了树上。 马厂的人一片哗然,典事们个个心惊胆战,担心小命不保。皎白那可是日行千里的极品好马,他跑起来的速度如风驰电掣,若真发狂,只怕速度还会快上一倍。安王爷骑在上头,就算不死,只怕也得摔个半残了。   ☆、第20章 遇齐绅高 晌午刚过,数百名官兵将马厂围个水泄不通,马厂内任何人不许出入。 章典事等瞧这架势,料知大祸临头,一个个腿软的无法站立,互相用眼神安慰着,坐在凳子上静候。 午时刚过,齐绅高披着一件黑貂高领的斗篷进门,他走路生风,身后的斗篷都跟着飞起来。他身后左右两侧,跟着八名身着盔甲的护军参领。参领们个个手扶腰间跨刀,面目凶恶,似乎随时可以挥刀斩人。在他们之后,就是数十名持刀的侍卫。 齐绅高没有进屋,突然止步于院中央。他横挑眉毛,目光犀利地扫视这些迎接他的马厂官员们。 众官面色慌张,早已经被这气势吓得半死。 “看来你们听到消息了,安王爷的马……”齐绅高冷冽的话说到一半,伸手从一名参领那里接过一张纸条,“谁写的?现在就站出来!” 话音不及落下,晏良就已经走了出来。 齐绅高看见晏良的那一刻,眼睛很意外的眯起来。他大迈步走进屋内,除了陪同的诸位护军参领,只点名叫了晏良进屋。 片刻后,主簿袁汉宰也被叫了进去。 章典事等人发现事情越来越奇怪,心都悬着,缩脖子站好不敢乱动。 齐绅高听晏良有理有据阐述经过之后,还有袁汉宰佐证,冷笑两声。 “你说你人微言轻,当时情况危急,才不得已将早备好的字条藏在马鞍?” 晏良眨眼,认了。 齐绅高更觉得好笑:“贾晏良,你当我没脑?你会人微言轻?” 袁汉宰见状,动了下唇。他想帮忙晏良解释,却真有些很惧怕这位齐大人的气势。 齐绅高早已经将袁汉宰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点名质问:“袁汉宰,你有话说?” 袁汉宰一听齐大人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颇感惶恐,忙老实地坦诚晏良这段时日在马厂的处境。 “大人,贾协领真的每日都很用心的在马厂做事,奈何被很多人误解、嘲笑,甚至排挤。马厩出现异状,多亏贾协领观察细致才得以发现,今晨他发现情况不对时,已经事出紧急,难以阻拦了。下官和他在马场说话真没有分量,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惨事发生,亏他能想出用匿名纸条提醒的办法。” “哼!”齐绅高打发走袁汉宰和诸位护军参领,单独留下了晏良。他起初沉默,过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指着晏良的鼻尖就骂,“你完全可以派人通知我,却偏搞出这么个法子来,你有什么目的,陷害我?引起安王的注意?” “齐大人的话,下官听不懂。”晏良是真听不懂。 “你就装吧,算计我!”齐绅高狠瞪晏良。 晏良:“下官不解,这仅是一张提醒骑马人小心的字条,如何能算计到大人您的身上?” “那是因为我——”齐绅高愣了下,忽然冷静下来,坐回上首位。他才刚到见晏良过于惊讶,倒一时丢了理智。这匹皎白是他临时起意建议七皇子骑来赏雪景的,以晏良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当时提建议的人是自己。 那会是谁? 齐绅高当即要求晏良带他去现场。晏良向他展示了黑碳墙头和朱砂脚印的地方。 齐绅高得知,袁汉宰在晏良的授意下已经搜查到两名可疑的差役,便要求晏良将人立即交给自己。晏良犹豫了下,狐疑的打量一番齐绅高,就在齐绅高几近崩溃的前夕,才点了头。 齐绅高鼓着一肚子气,无奈地抖手指了指晏良,忽然间没什么话好说。随后,他打发人悄悄从马厂后门将这那两名差役带走,本人则威风凛凛地从马厂正门离开。 袁汉宰后怕地问晏良:“他会不会就是幕后黑手?那我们就这么把人交给他,岂不是完蛋了?” “他不是。”晏良肯定道。 袁汉宰见晏良如此笃定,挠挠头也不多问了。 晏良回去的时候,章典事等人都好奇的望着他。起初没人敢吱声,后来两名主簿在章典事的示意下,好脾气地凑过去和晏良打听消息。晏良态度冷淡,根本不搭理。 由此激起章典事的不满,他干脆直接过来质问晏良。偏偏不管他怎么吼,都换不来晏良正眼相看。 章典事还在拍桌恫吓,晏良拿了两本书,起身直接走人了。 明明还没到放值的时间,他竟然敢早退! 章典事气得真想禀告上级,把晏良撤换出去。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安王的事儿他们能逃过去就是万幸了,他哪还敢再闹晏良这点小事,所以这些气他只能暂且忍下,先忐忑等待上面的处置。 贾政听闻厩牧署出事了,回家第一个就告知了王夫人。王夫人这两日正忙着侄子贾琏的亲事。贾家已经和王家过了聘书,定准了这门亲上加亲的喜事。这会儿又来一桩,想想东府老爷落魄的样儿,王夫人就差直呼是“双喜临门”了。 “妇人之见,若我那兄弟真犯下谋害皇子的罪名,你当我们荣府能安稳的逃脱干系?”贾政揪着眉头,十分忧愁道。 王夫人讶异:“不能闹这么大吧,我看他八成就是个失职之罪。” “还是打发人去问问你兄长才好。”贾政道。 王夫人想想也是,便打发周瑞去王子腾那里跑一趟。转念想又觉得不对,跟贾政商量:“这事儿不该问本人最清楚么?你怎不去找他?” 贾政蹙眉:“我跟他而今什么样,你不清楚?我才懒得去!” 说罢,贾政就去给贾母请安去了。王夫人随后而至,到底是不甘心那样,将这事儿跟贾母瞧瞧说了。贾母一听就来气性,要找晏良理论。可有先前那一桩事做例子,这次她不太敢轻易问责晏良。遂还是麻烦王夫人到娘家打听一遭,确认了消息后,再做决定。 第二日,王子腾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安王爷从猎场回来只是受惊,本人安然无恙。 贾母和王夫人等才双双松口气。 “不过,舅老爷说马厂里的确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有谋害王爷之嫌。此事绝密,齐大人正着手调查,消息实在不好打探。”周瑞接着说道。 贾母的心又提起来了,她和王夫人互看了两眼,知道这件事的关键还在宁府那位的身上。 贾母沉住气,一直忍到傍晚,终于忍不住了。不过这次她换了路数,打发贾赦去宁府探消息。 晏良刚从安王府回来,接受了王爷的审问,正觉得乏累,就见贾赦笑嘻嘻的站在福禄堂迎他。贾珍和贾蓉父子二人也在,一样的陪笑。 晏良忽然觉得这个家似乎有点阳气太重了,看这几个爷们冲自己笑,他完全不会心情好。 贾蓉背诵了刚学的文章,贾珍报了他今日的课业,晏良才叫他们父子依次退下。 轮到贾赦了,他张口就不能停,“我跟你说,她叫琏儿娶的那位内侄女,可泼辣了。老太太是夸好,说什么说话爽快,做事干练,人聪明机灵,可我看就是泼辣,是个泼妇!偏偏她对王氏十分敬重有加,你说说,这不是叫我儿子娶个她王氏的眼线回来么。最要命的,他们还打算叫琏儿成婚后,住在他们荣禧堂那边,说是帮衬着王氏管家方便。” “儿媳孝顺公婆是本分,此事你不能让。他们若坚持,你便说请族长裁断。”晏良道。 贾赦一想也是,乐颠颠地点头去了。至于贾母交代他问的话,他偏就不问,其实问了他也知道敬兄弟怎么回自己,何必给他找烦恼。贾赦就自己做主,编了个理由回绝了贾母。 贾母、王夫人和贾政对此也没法子,这次他们虽然学聪明了,没有去质问晏良自找麻烦。可就这样生生的忍着,让他们每天猜疑,真是活受罪,搞得他们每日活得很不舒坦。 官运贾琏婚后住所的事儿,贾赦胆小,不敢找贾母理论,就直接放话给贾琏,叫他必须跟自己住在一起。贾琏一心想要孝敬婶子,听这话自然不愿意,跑去跟王夫人告状。王夫人便说给贾母,贾母就找贾赦。 贾赦无法,干脆就搬出来贾敬,执拗道:“这事儿我不服气,不行就请族长裁断!” 一提贾敬,贾母就更气:“你当你有了靠山,我不敢叫他?他就是来了,我一样是这个道理。” 傍晚,晏良就被请到荣府了。 听明经过之后,晏良笑道:“儿媳孝敬公婆这是常理,哪有刚娶进门的儿媳住到姑母房里去的?至于不方便管家、路远之类,我看都是借口,年纪轻轻的每日多走几步能累死?耽搁得了什么!” 贾母万没料到晏良连荣府家里的这点小事他都会计较,惊呆地瞪他,口里低声呢喃着“你……你……”,硬是气得说不出后续。因为晏良又把他族长的身份搬出来、 王夫人这边,一个不孝的名头扣了上来,还哪敢辩白。王熙凤是王家的女儿,若是顶上不孝的罪名,连她自己脸上都不光彩。儿媳孝敬公婆的确是常理,这道理到了外面,在哪儿都讲不通。 王夫人当即就捂着帕子作哭态,跟贾母哽噎道:“都怪我不好,当时只想着让那孩子住得离您近一点,方便尽孝,也方便他们小两口管家走动,却忘了大哥那头的感受了,实属不该。母亲,我给您好好赔不是!” “不怪你,我也想这俩孩子住得近一些,有什么错。你们这样拦着,对我也是不孝!”贾母气得抹眼泪。 不孝的名头扣回去了。 王夫人得意地用余光扫向贾赦和晏良,这回她到要看看这俩人怎么收场。 “这好解决,干脆叫赦兄弟搬到荣禧堂住就是了。”   ☆、第21章 针锋相对 王夫人还以为自己耳鸣了,屋内好像失音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王夫人定神片刻,看向贾母,见贾母的惊讶之色不亚于自己,她才稍稍稳住自己的心。再看贾政,早已经赭面瞪着贾敬。 贾赦挺乐呵,万般赞同晏良的意见,“这主意不错啊,就是怕二弟和二弟妹不肯呢。” “他们如此真心地为老太太和小辈们着想,自然是肯让地方,”晏良目光扫视过王夫人,定格在贾政身上,“政兄弟,你说是不是?” 贾政一脸难堪,他不好否认,不然王氏之前说的话就是自打脸,但他们夫妻是肯定不会让出荣禧堂的。那是他住的地方,凭什么要让。 贾政遂只好求救似得看向贾母:“母亲,您看他们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你们兄弟太放肆了!敬侄子,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贾母这回真生气,两颊的肉阴沉地下垂,眼珠快崩出来了。 他小儿子住在哪儿都要被管,凭什么! 晏良不爽地冷笑,“我是被你们请来评理的,自认句句有理,请问哪里说错了?你们不谢就罢了,还这样凶人,有失礼节吧。不过仔细计较起来,即便是你们没请我,我身为族长,这事儿一样可以插手。” 贾母惊讶地看着晏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维持纲常,虔诚祭祀,整肃家规。这是我身为族长的责任,这事儿我自然管得!”晏良淡淡地陈述,声音没有昂扬顿挫,却让人感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逼仄。 族规压他们!?上次还以为他只是顺口一提,没想到这回他来真格的,竟当面背诵起他族长的责任来。 贾母气得胳膊有点发抖,抬手指着晏良。 晏良对贾母温温地笑问:“婶子,我记得很好,对不对?” “你——”贾母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贾政王夫人忙呼唤着“母亲”,上前侍奉。贾政转头愤怒的瞪晏良,好像他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一般。 “罔顾纲常,长幼无序,纵容幼弟欺凌兄长……老太太,您非逼着我说出这些?”晏良和贾母对视片刻后,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接着说道,“今日事又是一个例子,政兄弟不敬兄长,还是犯下大不悌的毛病。您呢,疼爱幼子,连大儿子的体面都不顾,也的确有些过了。试问哪一家袭爵的长子,要住在府里最远最偏僻的院子,而且这院子还是从花园里隔出来的破地方。” 贾母张了张嘴,有些翻白眼看着晏良。她急得粗喘着气,说不上来话。 “这也罢了,你明知道赦兄弟的嫡子就只有琏儿一人,做儿子的该以孝敬父母为先,您却主张让他们小夫妻住在叔婶这边。我真忍不住问您,是什么样的道理让您做下这个决定?可别说是您指望着孙媳妇儿孝敬才会如此,孙媳妇儿住在她姑母那里能孝敬您,住在她公婆那里就不能孝敬了?那着孙媳妇儿夜未免太有趣了。” 晏良连声的质问和讽刺,令贾母毫无喘息的机会。贾母气得胸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痛得很难受。 而晏良对于贾母此状,早见识过了,也忍让过了,他知道深浅,料定贾母不会有事。何况现在时机成熟,他再让就是自己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不贤德了?不配做母亲了?”贾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她喘息急促,逼得屋里人都围着她转。贾政和王夫人都拿十分气恼的眼神瞅晏良,意警告他犯下了大错。 晏良倒不怕贾母的身体会怎么样。她身上的因果晏良早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有几个恶因,但果报降临时间要很久以后,可知这老太太身体康健能活很长。她这会儿又头痛又喘不上气的,明显是做给他看的。 “快去把大夫叫来。”晏良来的时候料想过贾母会头疼,当时已经嘱咐贾赦叫人去请大夫了。 贾赦一开口,大夫就来了,搞得贾母和贾政等人俱是一愣。 贾赦忙解释:“我今天也头疼,刚好请了一位大夫没走。” 贾母狠瞪贾赦一眼,不得不让大夫诊脉。 “只说是一时气急所致,休息休息就好。”大夫尴尬地告退,连药都没开。 说白了就是没病。 “老太太既然不舒服,还是早些歇息去。琏儿的事儿也不用商量了,自然是跟他爹在荣禧堂住。”晏良干脆道。 这话说得很溜,让听者开始错以为晏良是退步,维持原状了。可缓过神儿而来细琢磨,他不仅要贾琏跟着贾赦住,还要贾赦搬到荣禧堂了。 贾母刚缓口气,忽然觉得不对,整个人精神地蹿起来。 “哟,老太太可真精神。”晏良笑叹。 “贾敬,你少说废话,你刚才胡说什么呢?行,就给你族长一个面子,按照你说的嫡子尽孝,让琏儿和她媳妇儿跟老大一块住。但我家老二老大住在哪儿,不归你管。” “归我管啊。”晏良眨下眼睛,眼神看似无辜地看贾母。 贾母提高音量强调:“你做梦!这是荣府,不是你们宁府。” “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维持纲常,虔诚祭祀,整肃家规。再说一遍,这是我身为贾家族长的责任。你们荣府现在长幼失序,有违纲常,我就有资格纠正过来。除非你们荣府换姓了,不认祖宗。” “你!”贾母深吸口气,几乎想用目光撕碎晏良,“我若就是不听,你能如何?” “也不能怎么样,几个贾家长老聚一聚,评说一下此事,看看该怎么处置。您老的面子肯定要给的,这些年您操持容府也十分不容易。只是政兄弟这回又犯了一次不悌之过,笼络琏儿夫妻住在他房内,分明不顾他兄长感受,有算计之嫌……” 晏良话点到此,激得贾政握拳似要打人。他挑挑眉毛冲其微微一笑,还真希望他能打自己一拳。这样他连长老都不必找了,直接就可以把他踢出族谱。 王夫人咬牙拉着贾政,暗示他不要冲动。 贾政气得无以复加,感觉对方应该没理,偏偏自己却无法反驳。谁能想到他一个族长能翻出这么大的权力来,句句秉着族规说话,分明是强词夺理,故意刁难人。 贾母身躯抖了抖,这回她脑子是真觉得迷糊,有点晕。她听懂晏良的意思了,若是自己不听劝,他没法对她这个长辈下手,就要对她宝贝儿子贾政下手了。老二若被族内除名不姓贾,按理是没资格在住在荣府。她就算坚持留他,他一样尴尬地没法再在贾家族人面前混,而且他这样住在荣禧堂更加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丑事若传到朝堂上,他这个官位只怕也不保了。 贾母心跟滴血似得疼,她望一眼红木椅上坐着的晏良,身影修长,嘴角含笑,看似沉稳儒雅,竟不知此人原来是个笑里藏奸、心如蛇蝎的害人精。 贾母缓了缓神儿,打发所有人出去,单独和晏良谈。 “你这样搅和我们家,图的什么心!”贾母阴冷着脸质问。 “尽族长之责。”晏良耐心的重复这句。 贾母嗤笑:“你少诓我,什么族长之责,去修道前你也做族长,从不见你管过什么。这可倒好,从道观里回来,你就转了性,四处闹翻天!” “正是因为静了两年,我有很多醒悟,意识到自己不该撒手不管,不该放任族人胡作非为,所以我回来了,要纠正以前的错误。婶子,您也该好好想想。荣宁两府若想长立不倒,子孙延绵,就该以德为根,遵纲常,守本分。” “呵,你书读得多,自然满口都是道理。”贾母气哼着讽刺。 “有理的才能说出道理。”晏良也笑了,转而坚定地跟贾母表示,贾赦搬入荣禧堂的事不能变,就这样定了。 贾母狠狠地瞪着晏良,骂他快滚。 晏良自然不会失了礼数,叫人挑理。他对贾母象征性地躬了下身子,方转身告辞。 门外的贾政刚和王石嘀咕玩,趁机迎了过来,冲晏良发狠道:“我母亲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我好歹官大你四品,你真以为你的话在那些官员们跟前多有分量?族长算什么,天地唯你独大?别忘了,我妻兄乃是经营节度使,品级远在你之上,真想收拾你,绰绰有余。 贾晏良,你真敢和我撕破脸皮,我就叫你永世翻不了身。到时候你宁国府变成了茅草房,我倒要看看贾家人谁敢尊你为族长。” “且等着看。” 晏良嗤笑,他早料到贾政会拿品级说事儿。以前这或许是个顾忌,但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毫无威胁了。晏良真担心他过几天开始走官运的时候,惊呆了贾政那张脸。   ☆、第22章 事情真相 晏良迈大步去了。 贾赦忙不迭地跟上,问他事情怎么样。 “成与不成,要看你家老太太的意思。不过她要敢不同意,我就真敢把你二弟从族谱除名。”晏良顿了顿,笑道,“你二弟没得选。” “那太好了!真没想到这一闹不仅能让琏儿回来住,我还能住进荣禧堂。”贾赦满脸雀跃感,就差陈臂高呼了。 这么多年他长房都要受二房的眼色过日子,在外人跟前没地位就罢了,连家里这些奴仆都踩低逢高,一样瞧不上他们。这次他一定要翻身! “住了荣禧堂后,你一定要争气,别给人找理由赶你走。”晏良又嘱咐贾赦一定要有长子的样子。 贾赦忙一一应承,并表示这几日他不怎么想酒色之事了,有了新的爱好。 “什么?”晏良问。 贾赦不大好意思的捋着胡子笑,“下棋。你之前叫我按照那纸上的做,关心孩子么。我忽然发现迎春这丫头挺喜欢下棋的,我陪她玩了会儿,自己对下棋也越来越喜欢了,想赢,特别想赢。” “既然喜欢,琢磨精了更是个好事儿。”晏良说罢,就摆摆手,兀自快步回宁府了。 晏良到福禄堂的时候,看见小厮张望站廊下左顾右盼。才想起来,他大哥张锣前两日因偷画挨了板子,尚未处置。 张望急忙扑过来跪下,“老爷,小的斗胆,求您别赶走大哥!” 晏良:“他冤枉你,你还求情?” “我不怪他,他会把错怪我身上,是觉得我年纪小,求一求老爷能罚轻一点的,想我们兄弟还能留在府里。我大哥人不坏的,但我真的很好。以前我们兄弟挨打的时候,都是他在帮我扛着。那天老爷若是罚我板子,他肯定会替我挡着。”张望哽噎着,“老爷,求求您——” “不必说了,叫你兄弟来。” 晏良知道这俩兄弟情义深,所以他之前才会留着张锣没有立即打发出去。晏良想给张锣一次机会,看他是否能悔改。若行,兄弟二人就都留下。若不行,也没要留一个丢一个。 不一会儿,张锣在弟弟张望的带领下垂着脑袋进门,跪地痛哭流涕赔罪。 “老爷素日待小的不薄,平日好吃好穿,还教小的读书识字,小的却狼心狗肺……” 晏良可不爱听哭,瞅他一眼,发现其贪念的意业已经没了,看来他挨打之后,得到弟弟劝慰,已经醒悟了。晏良便立即表示他可以留下。 张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直劲儿的磕头谢恩。 转头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到赖二的耳里。 傍晚的时候,赖二光着上身,负荆跪在宁府后门请罪。 晏良听说后,颇觉得可笑。这厮定然以为不管什么人只要跟他赔错,就可以得到原谅,可惜事实与他想的相差太远。 像张锣张望这俩孩子,还算单纯,只是动了恶因中的一种意业——贪念,尚容易消除。但像赖二这样的身、口、意三处都已经恶因满贯了,根本不可能变好。 人晏良肯定不见,还不走就打,打不走就泼了粪水出去。赖二这才死心了,屁股尿流的跑回家。 第二日,晏良赶早去了马厂。 上次由于张望恶因消除的缘故,他有一个好运,即是他发现安王坐骑被人动手脚的事件。这次张锣的恶因也消除了,他今天一定还会有好运。希望是官运,这样可以促进他尽快离开马厂。 马厂一众人等现在都知道了,安王那天只是受惊,并没有受伤。大家多少安心了一些,虽不会像事发当天那样害怕,但还是对上面怎么处置他们很担心。齐绅高的人现在还是不时地出入马厂调查,偶尔就会带走两个人提审,搞得整个马厂都人心惶惶。 大家还是都很想知道那天齐绅高跟晏良和袁汉宰谈了什么。袁汉宰因此很怕被同僚追问,这两天一直谎称病在家。 晏良每天则依旧来报道,奈何他是个既高傲又冷漠且极为难啃的硬骨头。官员们软硬兼施都没用,最后以至于大家都不敢招惹他。 章典事自然越来越看不上晏良。 今早,章典事被齐绅高的人请去了,他就狠狠告了晏良一状。 “大人,他是马厂的协领,上三甲的马厩的喂养情况都归他一人管理。如果那马真出了什么异常,下官觉得可能跟他脱不了干系。对了,那天王爷临时传消息说要皎白的时候,贾协领亲自接手上的马鞍,我们都亲眼见了,那天马厂的人只有他接触过皎白。” 几位典事、主簿的口径都差不多,毫无信新鲜之处,这让齐绅高不得不怀疑,整个马厂能干活的人只有晏良。其他官员分明都在插科打诨,他们不做活不观察,除了告状一问三不知,自然不可能知道线索。 章典事被送回马厂后,晏良又被齐绅高请去了。 马厂的人见状都慌了,围到章典事那里求主意。 章典事冷笑:“我看这件事是查不出什么来,不然这么多天也不会一直提审我们。且不管这件事是否是他做的,查不出来就得有个替死鬼!” 众官顿然明了,几人眼神交汇一圈,都窃笑起来。 晏良并没有被送到府衙,马车反而停在了广源楼。 到了雅间,晏良见一名锦袍华服的男子迎窗站着,虽背对着他,但这厮的身影纤瘦颀长,一看就知道是齐绅高。 静了会儿,齐绅高才转身问晏良:“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没有看法,真相是什么就是什么。”晏良道。 齐绅高呵呵笑,“你倒比以前有趣了,不过真相岂是谁都能看清的。我查了这么多天,也只有皮毛。” 晏良:“那两名差役呢?” “小喽啰,知情不多。指使他们的人是户部主簿郑年阳,此人事发之后就不知踪影,至今没有下落。”齐绅高话说至此,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焦躁。 户部主簿?如果晏良没记错的话,齐绅高正是户部尚书。指使那两名差役的人刚巧是齐绅高的手下,而那天建议王爷骑皎白的人也正是齐绅高。这么看来,齐绅高很像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最有意思的还不止这个,是安王爷,他应该早就将齐绅高的可疑之处看得很清楚,却偏偏就用他来查此案。 这安王爷如此安排的目的为何,倒叫人有些猜不透了。 “看我身陷麻烦,你倒可以开心了。”齐绅高斜睨晏良。 晏良没说话。 齐绅高见晏良是这般冷淡做派,口气略带愤然,“别忘了,你在马鞍前桥上藏纸条的行为也很可疑!我仔细查看过了,你的纸条是用黑纸包卷,因此才与马鞍混为一种颜色,肉眼看不出来。你用银针将纸卷固定在前桥阴影处上,只有人上马时抓着马鞍前桥,才能感觉到这个纸条的存在。你做法如此周密,定然是经过细心考虑,同样纸条和银针也需要提前准备。” “下官前一天发现疑点,有些思虑,做些准备并不奇怪。我若是有意谋害王爷,根本没必要提醒。我承认我放纸条的做法有些冒失,但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相信王爷会明白这点的。”晏良觉得齐绅高被逼急的样子有点有趣,礼貌性的报之以微笑。 齐绅高被他的态度搞得愤怒又无奈,赌气背过身去,“行了,你滚吧。” “可查过厩牧署署令?”晏良问。 齐绅高愣住,猛然回头看晏良:“你的意思是——” “下官并不知情,大人要查了才知道。”晏良微微行礼后,便快速告辞。 齐绅高眼色复杂的望着晏良的背影,沉思片刻,就打发人去监视厩牧署署令,他则乘车直奔吏部侍郎府上。 两天后,齐绅高从厩牧署署令身上顺藤捉到户部侍郎陈典霖。 这厮联合署令在安王爷的坐骑上动手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逼齐绅高被黜,他好取而代之。对于厩牧署署令,他们早有交情,自然是一起许高官厚禄。 至于他为什么会提前知晓安王爷会选皎白,是因为下雪那日,他刚巧拜访齐绅高,偶然听齐绅高与管家感慨说“雪天赏景若骑白马”之类的话。后来传消息说安王要赏雪景,陈典霖就有了这个计划。皎白是厩牧署上三甲马厩里唯一一匹白马,而安王爷与遂王爷的兄弟关系也很好,他推测安王定然会听从齐绅高的建议选此马。至于那个失踪的户部主簿,本就是陈典霖的属下,自然好差遣。事发之后,陈典霖已经将此人灭口,就地掩埋了。 这件事齐绅高忍辱负重,查明真相,得到安王爷的大加赞赏。而他至此也方明白,晏良那厮应该是早就相信他是清白的,否则他不会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对自己交代,更不会在安王对他有信任危机的时候给他提示。 所以,当安王问他要什么奖赏的时候,齐绅高毫不犹豫地向其举荐了晏良。   ☆、第23章 圣旨加封 晏良放值回府后,贾珍就追了过来。贾珍跟他说荣府的贾珠病了,他想去看一看。 “严重么?”晏良问。 贾珍其实跟贾珠的关系不算亲厚,就是想找个理由偷懒一下。被老爷这样一问,贾珍觉得没戏了,尴尬道:“不算严重,就是偶感风寒。” 晏良:“好好去看吧,记得多带药材,人参燕窝之类都要上品,对了,他素日喜欢什么东西,你也一并弄了过去,尽量少叫他受苦。” 晏良说罢,就打发贾珍快去,他自己则快步去了书房。 贾珍却还是有点发懵,原地干眨了会儿眼。他没听错吧,贾珠只是得了个小风寒,父亲竟然这样宠他!这对比起来,贾珍感觉自己都就不像是亲生的,连堂兄弟都不如。 贾珍哀叹一阵,才默默告退。 管事婆子们已经忙碌起来,照老爷的吩咐已经准备了很多补药,大小盒子加在一块要六人拿,随后陪同贾珍一块去了荣府。 荣国府。 李纨正在贾珠案前侍奉贾珠喝药,忍不住跟他打商量,“等病好了再去读书吧?” 贾珠摇头,“不算什么,就是咳嗽两声,再说父亲也不许我因这点小病就耽误了课业。” 李纨只得叹口气,她哪敢耽搁老爷的吩咐。她唯一能做得只能尽心伺候,盼着贾珠早些好。 “珍大爷来了!” 李纨忙起身,贾珠也要起来。 贾珍进门后忙叫他歇着。 李纨打发人给贾珍上茶,便避嫌退下了。出了门,李纨收了那些药材补品之类,见东西很多,其中不乏名贵的品种,李纨想了想,决计亲自去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这些,就想起晏良前两日刁难他们夫妻的事,便气不打一出来。 “兄弟生病,送几样药草有什么打紧,你大惊小怪了,何必管这些,好生照顾好你丈夫才正经。” 李纨吃了王夫人的脸色,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默默垂头领了教训便退出来。她心里觉得堵闷,唯有去照看儿子,才觉得松快些。 不久,贾政回来了。 王夫人气得将此事告知贾政,问他:“你说东府这是打得什么心思?前几天还和我们针锋相对,这次珠儿只是得了个小风寒,咳嗽两声,他们就隆重的送药送补品。我特意叫人看了,真有几样贵重的,连咱们府都少见。” 贾政想了想,便嗤笑:“怕是他觉得自己之前做得过分,这次趁机想弥补一下,又不好当面道歉。” “哼,谁会领他的情。竟要我们离开荣禧堂,亏待他想得出来,现在他就是后悔也晚了。”王夫人想到此就忍不住气,暗暗咬牙。 贾政也是这般生气,叫王夫人不必管他们送什么,当没送就成。 又过了两日,贾母还是没有主张长房搬入荣禧堂,贾赦有点着急了,来找晏良。 晏良让贾赦稍等几日,“这点事都沉不住气,以后还能干什么!” 贾赦讪讪挠头,赔了错,乖乖去了。 两日后,户部侍郎陈典霖和厩牧署署令贺白举就被判了斩候决,两家双双被抄。 刚得到消息的厩牧署马厂内一片沸腾,谁都没想到皎白马事件的真正操纵者就厩牧署的署令。大家这才回忆起当天的情况,想想署令那日嘱咐的话,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人。 “章典事,那个贾晏良他根本没事啊!” “怎么办,他要是发现我们背地里告他的状,会不会……” 章典事:“都闭嘴,好歹你我的品级在他之上,而且我们只是合理的怀疑,谅他不敢怎么样。” 晏良检查完马厩回来,原本热闹的屋子瞬间就安静下来。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还是老样子,安静的翻书看。 章典事有模有样的靠在椅子上,盯了晏良半天不见他看自己一眼,突然摔手里的茶杯,冲晏良吼道:“皎白马的事情已经完了,你现在可以告诉大家,你那天在屋里跟齐大人的说话内容了吧?” 晏良继续饮茶看书,好像不知道章典事说的人是他一样,也完全不在乎在场人的目光。 “贾协领,章典事说你呢!” “宫里来人来传旨了——”差役赶来传话。 章典事与众人一听,忙急忙的站起身,忐忑整理衣衫准备接旨。 差役却直奔晏良而去,“点名贾协领接旨。” 章典事等俱是一愣,但这里毕竟是马厂,来了圣旨大家都要一块跟着跪得,遂众官陪同晏良一块去迎接传旨太监。 “协领贾敬宣德明恩,洞察秋毫,救焚拯溺,朕甚嘉之,特加封吏部郎中,钦此。” 晏良接旨。 章典事等人愣了半天才起身。 “公公,辛苦了!”晏良发现这次传旨的小太监,跟上次传皇帝口谕给他的是同一人。 “咱家名唤窦芮。”窦芮冲晏良平淡笑了笑,拱手,“贾大人,两次见面,你步步高升,祝贺祝贺!” “多谢公公。” 窦芮见晏良致谢后没什么表示,面上依旧笑着,却连茶也不喝转身去了。 到了马厂外,忽有一人迎过来,笑着称是宁府的人。 窦芮接过对方递来一叠银票,看了看,却只抽走一张,便骑马去了。 窦芮到了广源楼,从后门进,在雅间跟齐绅高见面。 “传完了?怎么样?”齐绅高为其斟茶,笑问。 窦芮乐道:“是个有趣的。传旨后我见他没有表示,本还以为他不懂人情世故,谁知出去后他家小厮掏了三千两银票给我,我才知道这人不仅很通世故,而且颇为圆滑。我们太监传旨受赏,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一般没人会追究。不过他此等小事能谨慎为之,当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 齐绅高含笑饮一口茶。 窦芮见他这样,接着道:“此人可不像你之前形容的那般,什么清高迂腐,就一根筋,我看他精着呢!”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齐绅高看着窦芮,“对了,皇上对此事怎么看?” “能怎么样,他差点见不着儿子,自然不会吝啬封赏贾敬。” 齐绅高:“那当年的事……” 窦芮皱眉,“当年事发,我还未能伺候圣人,不甚清楚。不过今日瞧他神态,似乎没有很怀疑贾敬。” 齐绅高点点头,打发窦芮尽快回宫,免得在外逗留太久惹人怀疑。 而此时,厩牧署马厂众官都已经惊掉下巴了。他们素来敬重的厩牧署署令贺白举只是区区七品的官儿,而厩牧署下属的马厂这些典事、主簿的品级就更低了,都在从七品下到九品之间。平时他们想升官,都要靠到三年一次的吏部政绩考核才行。 而今一道圣旨,晏良在短短两月之内,就从一个九品下的芝麻官升到了正五品上的吏部郎中。最要命的还是这个吏部郎中,什么郎中不好,偏偏是吏部郎中。吏部位居六部之首,管得就是他们这些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今年年末正好赶上三年一回的政绩考评,他们先把这位新上任的吏部郎中给得罪了,回头肯定被下了绊子!好容易熬了三年等出头,竟因一朝口舌之快,耽误他们后半辈子的仕途,真是连做梦都会不甘心地气到吐血而死。 众官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之后,纷纷变了嘴脸,不约而同地向晏良热情地表示祝贺。晏良只是疏离的跟众人道了声谢谢,便沉浸在书中,不理会任何人。 而本来在今年最有望升迁的章典事,此刻脸色青白不定,他拉不下脸巴结晏良,却又十分担心自己大好前途因此而搁浅。 到下午的时候,章典事和众官商量后,终于鼓起勇气,试着跟晏良说说话,却被晏良冷冷一眼扫得,没敢开口。 适逢放值,晏良完成在马厂的最后一次当值,准备离开。 章典事见状急了,忙堵在晏良前头,带领大家非常隆重的对他鞠躬道歉,“以前是我们不对,被署令挑唆的,对你不太好。你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这样,您赏个脸给我们,大家一块去广源楼吃酒,让我们好好给您赔罪,如何?”   ☆、第24章 升官是好 其他几位官员连忙附和。 “广源楼的酒菜特别好吃,就是位置太难定,但有章典事一句话定然好用!” 晏良本是要走的,但听了这话后,他就改主意了,答应章典事等人他会去去广源楼。 “多谢贾大人赏脸,这真是我等的荣幸,”章典事还想多说些好话,奈何他是个五官,不善美言,再说对方是进士出身,他说多了反而更容易出丑,不如来些实际的。 章典事顿了下,颇有些暗示意味地看着晏良,“其实有件事早就想求您,一直难以启口。我家中有一本祖上传下张曦的孤本,讲什么道学,我这等俗人看不懂,贾大人您是高士,想来必定是懂这些的,还想请大人指点一二。” 张曦是前朝大家,主张儒、法、道三家治国,其见解很有新意。晏良最近刚看过他的文章,从以德、以法治国讲起,再到循法而治、道法而治,可谓是集儒、法、道三种学问所长。 晏良对张曦孤本的确很好奇,但他还不至于为一本书就丢了自己的底线。 晏良只笑了笑,摇头表示他没这个能耐。 “大人莫要推辞,您若也读不懂,那东西在我那里更是废纸一张了,留着有什么用。” 章典事说罢,见晏良没回答,觉得这件事有门。他一下就乐了,更加给晏良献殷勤。虽说那孤本价值连城,舍下去肉疼,但他能保住当下才最紧要,不然官都没了要书何用。 章典事转头就招呼家丁回去把他的孤本带过来。而其他官员见状,纷纷效仿,都将自己的看家宝贝拿出来,准备贿赂晏良。 一众官员乘轿子到了广源楼门口。 章典事先下了轿子,率先进广源楼找人安排地方。 吴秋茂受也快步跟着章典事先进去了。 随后,以晏良为首的一群官员都进了广源楼。 “已经商量好了,天字一号房。”章典事恭敬地做请的手势,请晏良上二楼。 晏良没动,而是看着向他走过来的吴秋茂。 “是耗儿,收了十两银子。”吴秋茂道 章典事心倏地一下,不解地望着晏良。他刚才正好给了广源楼的一个老相识十两银子,其小名正是耗儿,莫不是在说他? 章典事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开始突突跳起来。 众官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还笑着凑热闹,你一言我一句的请晏良上楼。 “打出去。”晏良声音轻轻地。 吴秋茂当即招呼小厮往后面去,不大会儿广源楼后面就传来男生的吼叫。却只有一声,便就再没动静了,感觉好像之前的那一声是幻听一样。 苟掌柜见到这幕,慌张跪倒老爷跟前赔罪。那犯错的耗儿是他妻弟,他怎么都没料到这厮竟然私下偷收客人贿赂,气得直打嘴巴。 “老爷,小的管教无方,请您责罚!” 苟掌柜了解老爷的脾性,认错就是认错,说太多推卸责任的废话反而不讨好。 “别有下次。”晏良依旧只是轻轻言说,警告他一句就罢了,没有进一步责怪苟掌柜的意思。 苟掌柜反而更觉得惶恐,他知道老爷一旦对人发出警告,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下次再出事儿,他就是哭爹喊娘断两条胳膊也挽救不回来。此刻,苟掌柜在心里真真是恨透了耗儿这孩子,生生给他拖后腿,这个妻弟他以后绝不会认了。 这时候,包括章典事在内的马厂众官员才知道,这广源楼的真正主人是贾晏良。 一个个都傻眼了。还有两名不顾仪态的,张开的嘴足足可以塞个鸡蛋。 章典事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怎么都没料到广源楼的老板会是晏良。之前他跟同僚吹嘘自己在广源楼有门道的话,令他而今看起来如跳梁小丑一般。此刻进也不是,退又不甘心,章典事真恨不得立马找根绳子吊死。 广源楼大堂内用饭的人中,刚好有几名小官认识章典事等人,都伸脖子瞧热闹。 “家贼除了,还要多谢章典事赏脸帮我这个忙。”晏良冲众官拱了下手,笑着表示大家可以回去了。 “那——”这饭不吃了? 话开头之后,硬没敢说出口。人家是广源楼的老板,估计早把广源楼的饭菜吃腻了,哪用得着他们请。 余下的几名典事、主簿都知道没戏了,识趣儿地告辞。 章典事心知肚明晏良这是在故意整他。但如果他此刻就走了,只怕这辈子都没法翻身,就算是把牙槽咬出血了,他也得硬挺下去。 “贾大人,我们不知道您是这儿的主人,刚才在您跟前献丑了,给您赔罪!那个孤本——”章典事要冲晏良行大礼赔错。 “章大人,请不要再自讨没趣儿。”晏良冷冷说罢,就转身上楼。 广源楼外的众官员还在等章典事,见他一副狼狈样出来,都知道这是没机会了。大家便开始恨他,当初若非是章典事挑唆他们排挤晏良,他们今天也不会被连坐。众官都狠狠瞪了他几眼,谁都没跟他说话,各自上轿回家了。 章典事一人在原处尴尬,他嘴唇蠕动了两下,甚至忘记自己身处在哪里,愣了半晌儿,方失魂落魄地冲进自己的轿子里。 二楼三号雅间内,吴秋茂关上了窗,跟晏良道:“都走了。” “嗯。”晏良的目光还放在手头的书上,他决定看完再走。 吴秋茂有点忍不住,低声对晏良道:“老爷,这个章典事当初对您可是够坏的,要不小的找人——” “恶人自有恶报,为这种出手而毁了自己的好运,不值。” …… 次日,晏良照例要进宫谢恩。 他在永安殿外等候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窦芮过来传话说皇上今天不见他了。 晏良谢恩后,跟便要告退。 窦芮咳嗽一声,对晏良低声道:“贾大人,小心使得万年船。” 晏良看了眼窦芮,琢磨了下窦芮话中的深意,只怕这次皇帝不愿见他是有什么缘故。遂冲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窦芮笑了笑,方转身去。 贾珍是一早儿上请安的时候,见着老爷官服换样了,才从吴秋茂口里得知老爷高升的消息。 此事很快在宁国府传了个遍,上下一片欢腾,就等着老爷回来庆贺。 晏良一到家,贾珍就忙喊着小厮点鞭炮。他还备人敲锣打鼓,被晏良给阻止了。 “点两挂鞭就算了,别太张扬。”其实连鞭炮声晏良都不喜欢,只是不好拂了贾珍的好意,毕竟儿子是在替他高兴。 贾珍欢喜应承,打发人只点鞭炮。 晏良又嘱咐他,以后要收敛,切勿张狂。 贾珍嘿嘿笑,“您放心,儿子一定老老实实地,谦逊些。老爷这回真厉害,眨眼就能从九品协领升到五品吏部郎中,多少人一辈子都混不来的品级。这可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呢,估计以后会有许多官员来踏门槛,指望着巴结您呢。” 晏良听这话,忽然明白皇帝封他为吏部郎中的目的了。窦芮之前提醒他的小心,只怕也是在说这件事。 晏良警告贾珍少嘴贫,随即嘱咐宁府管家俞禄一定要守住宁府大门,以后任何人的任何贿赂都不许收。 鞭炮燃响了,冒着青烟,噼里啪啦声十分震耳,荣国府那边听得清清楚楚。 贾母正笑眯眯的半卧在贵妃榻上,一边看着孙女们玩耍,一边安慰王夫人宽心,叫她不要计较前几日贾敬的发疯。忽听有鞭炮声,贾母就随口叫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回老太太,是从东府那边传来的,估计是有喜事。”小丫鬟回道。 “有什么喜事咱们会不知道的。”王夫人不以为然道。 王嬷嬷多嘴道:“太太可能不清楚,而今宁府那边下人的口风很严,只要不是主子的吩咐,他们什么消息都不敢外传。” 贾母虽一想到晏良就气,但也想知道是什么喜事,就打发人去问。 不大会儿,周瑞家的脸色不好的跑进门。她先看一眼王夫人,才在贾母的催促下迟钝开口:“东府那边的老爷高升了,吏部郎中。” 吏部郎中? 这话犹若一道响雷霹进王夫人的耳朵里,她整个脑袋嗡嗡地几乎无法思考。 那贾敬才回来当官多久,品级就一跃她丈夫之上!   ☆、第25章 族长之名 王夫人感觉自己脸上的肉都在跳,她抖着嗓子低声唤贾母:“母亲,这可如何是好,这回他风光了,转头会不会又为难咱们?” “怕什么,咱家的事儿还用不着他做主!”贾母面上底气十足的喊话,心里却有些含糊。但贾敬若真不识抬举,要将她小儿子从族谱除名,她发誓荣国府以后跟他势不两立。 贾政这会儿正在工部当值,不在家。而今只好打发贾赦去宁府走一趟,探一探来龙去脉,先把消息确实了,再看看那边的态度,之后再想应对之策。 贾母生怕贾赦心存侥幸,特意骂他道:“荣禧堂的事儿你甭想!好好地一家子,非有人存着歪心思,把这家搞得乌烟瘴气的。” 贾赦想反驳,被贾母一个瞪眼的气势给吓回去了,反正自己就是跟她犟了,最后还是要挨一顿骂。 贾赦干脆应了,去找晏良帮忙。 晏良在福禄堂见了贾珍的先生。晏良问了贾珍平时的课业表现,觉得还尚可,便加赏了老先生一些钱,并安排贾珍从现在到年关的可以每天只上半天课。余下的时间,晏良叫他陪帮尤氏张罗过年以及祭祀等事宜。 而今这帮家里干活的事儿对贾珍来说,都跟得了奖赏一样,赶紧高兴地应承,不过他心里难免还是有自己的小算计。 待贾珍一走,晏良就嘱咐吴秋茂盯紧贾珍。 “老爷还不放心大爷?这几月我看他真改了毛病,老爷叫他每日清晨朗诵礼记,他一日不曾落下。”吴秋茂觉得珍大爷改变真的很大,忍不住为其说好话。 “他?呵,早着呢!”贾珍的毛病改没改,晏良一眼就看得出来。 好在他这会儿年轻,因好色犯下的事儿都不算太过分了,也没闹死过人。多做善事,多补偿人家,再把他自个儿的毛病好好改改,或许还能得个善终。 “城北施粥如何?” 吴秋茂:“照老爷的吩咐,每三日一次,从没断过。” “年关了,多加些菜肉,过两天我带珍儿一块去。” 恶因之中的身、口、意三业,除了意业只是在思想上动一些念头,可以通过改掉自身而化解。口业、身业所犯下的因业,是会对他人造成伤害的,所以仅仅只改掉自身恶习是无法免除其果报。真想要化解,就要在改变自身的同时,多做善事。曾经带来多少恶意,就要以其十倍的善意去回馈。 反正本尊身上的恶因需要化解多做善事,晏良正好还要担着‘不教子孙’这一条,干脆就带着贾珍一起做。 不过,病不是所有的恶因都能化解,有一些伤害过大的行为,例如无故杀人之类的暴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化解。比如玄真观的贪污害人的管事王石,状元楼拐人作恶的王三胖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前世恶因带到今生来报的,这类人在这一世的果报是注定的,改变不了,比如贾珠。 贾珠前世种得是抛妻弃子的恶因,尽管这一世他品行端正,为人老实,却一样难逃早死的报应。所以这段日子晏良一直叫贾珍等人善待贾珠,对濒死之人的关照,也是一种积德行善之举。 “赦大老爷来了!” 外面的传话打断了晏良的思绪。晏良抬头看,贾赦颠颠地带着贺礼来和他道喜了。 “珠儿的病怎么样?”晏良问。 贾赦愣了下,蹙眉道:“听说近几日咳嗽的厉害,还坚持上课。我看他老子是疯了,孩子病了还非逼着读书,也不知道关心关心。” “明天就要秋闱了,估摸你兄弟是望子成龙心切。”晏良嗤笑道。 “不提这个,你升官儿是怎么回事儿?老太太好奇呢,让我来问你。”贾赦问。 “前两天厩牧署出事故,她是知道的,我便因这事儿升得官。” 贾赦仔细听了经过之后,禁不住感慨:“老太太还怕你因为这个事儿拖他的后腿,哼,我看是他们拖你后腿才对!” 晏良笑了笑,“你不必着急回话,先留吃个午饭再走。” 贾赦乐呵的应承,吃了饭才去回贾母。 贾母和王夫人早就在屋内等得望眼欲穿。贾赦一回来自然就被贾母劈头质问。 “我去跟人打听个事,总得慢慢问,人家硬要留我吃饭,我还能走么?”贾赦发牢骚道。 “行了,别贫,赶紧给我们讲讲怎么回事。”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经过后,简直不敢相信,晏良竟然就这么巧救了安王爷的一条命。别人八竿子都打不来的一件好事,偏偏就被他给遇见了。 “他这是运气好。”贾母想了想,拉着脸歪在大靠垫上感慨。 王夫人垂着眼眸,手搅着帕子,心情很是抑郁。人比人气死人,即便对方是靠运气,也叫人心堵得慌,觉得不公平。 贾母又问贾赦:“你们还说什么别的没有?” “没说。”贾赦明白贾母的意思,她是想问人家是否提了荣禧堂的事儿。敬兄弟还真没说,贾赦也没问。因为他能感觉得出来,敬兄弟升了官之后肯定会帮自己。 贾母想贾赦的回答定然不是真心的,遂不耐烦打发他走。傍晚等贾政回来,贾母忙将叫来商议此事。贾政僵着表情在凳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算回了神儿。 “前两日,我刚拿品级的事儿压过他。只怕这次他出头了,不会放过我。” 贾政不止担心荣禧堂的事,还有晏良这个职位。吏部郎中,专管他们这些官员的政绩考核。只怕将来自己的升官的生杀大权,都会落在他手上。这太可怕了! “老太太,东府来人找二老爷。”小丫鬟回报。 贾母、贾政一惊,俩人相视后皆预感不妙。 贾政前脚刚进门,那边东府后脚就来传话,哪有这样巧合。只怕是被那边的人盯上了! 宁府出传话的婆子先规矩的行礼,方道:“老爷请赦大老爷、政二老爷明日去祠堂议事。” 贾母一听‘祠堂’,心抖了下,问那婆子:“你家老爷没说是什么事?” 婆子谦卑地摇了摇头。 贾母使眼色给丫鬟,令其塞了些银子给那婆子。婆子万不敢收,吓得慌忙告退。 贾母见她这样,忽然想起国公爷在的时候,他身边有两个小厮也这副样。跟个没心的行尸走肉似得,主子说什么是什么。 贾母焦躁了会儿,方沉下心来,对那边贾政道:“别太焦心,这到年关了,估计是商量祭祀的事。再说就算真有事,还有我顶着呢,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儿子别的倒不在乎,就怕他又拿什么族规压人,蛮不讲理。”贾政阴着脸道。 贾母知道自贾政素来忠厚老实,遵守规则。若是贾敬真拿族规压他,只怕这孩子扛不住,所以这事儿还非得她亲自操劳不可。贾母召来王夫人,劝她是时候请她兄长王子腾出马了。 …… 次日,晏良就在贾家的祠堂里,见了贾赦、贾政,以及贾家宗族里几位还算有点名望的长老。 晏良从年关祭祀之事,说到整顿宗学,再扯到整密族风。一切皆以秉承祖风,严训子孙为目的,理由正当,大家听后都没什么意见,唯独牵扯到宗学的时候,贾代儒略觉得害臊了些。 “今日我召集大家特意说这些,权算是提前给个警告,你们要原封不动传达下去,好生约束族内子弟。从今以后若叫我发现族内有不孝子孙玷辱祖宗,歪了风气,我定会严厉惩戒,以儆效尤。你们千万别以为我会手下留情,纵然是荣国府犯了长幼无序之错,我说管就管得!” 晏良的语调四平八稳,只有在最后一句的时候微微上扬,目光凛凛地扫向贾政所在的方向。 在场人的目光都跟着看向了贾政。 贾政感觉自己的脸被每个人的目光割得生疼。长这么大,他都是在同族人的追捧之下风光过活,何曾像今日这般,被当众蔑视折辱。   ☆、第26章 族长决断 “住哪儿的事按理说是我们的家事,跟族里不相干。你凭个族长的名头,就说是什么长幼无序,会不会太过?荣府什么情况,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没见谁说过什么。你今非要小题大做,当着众族人的面儿刁难我,让我下不来台,是何居心?” “你住哪?”晏良问。 “荣禧堂,怎样?”贾政回答后,不服气的反瞪着晏良。 “你大哥住哪儿?”晏良又问。 贾政依旧理直气壮:“我大哥就住在府东的院子。” 晏良:“名字呢?” 贾政愣了下,“什么名字?” 晏良笑了笑,却不再接说话了。 贾政见在场人看自己异样的眼神,方意料到晏良问他的这两个问题是在嘲讽他。他住的宁府正院,方方正正的,还有气派的名字,而他大哥却住着偏僻的不知名的破园子里。这本是就证明了不合理,的确好像是听起来是长幼无序了。 贾政横着脸,觉得自己比谁都怨,气道:“你明知道我们兄弟住哪儿并不是全凭我的意思,这都是家里的老太太在拿主意,我们做儿子的只是尽孝听话罢了。我若是不听,只怕还被你安个大不孝的罪名吧?” “老人年纪大了,犯些糊涂,说得过去。但在大是大非上,做小辈的心里该清楚,不该要的也要,你就不怕折福?若是当初和你母亲解释清楚,那荣禧堂不是你该住的地方,她会拿刀逼着你住么!” “我——”贾政胸口闷了一口气,“可这事儿都这么多年了,谁都没说什么,你现在还计较它做什么。你问问在场的人,谁还会计较这些。” “你们荣国公府位高权大,众族人皆以你们为表率,谁敢招惹你们?怕只怕大家见久了‘歪’,都一位这是‘直’的,还有样学样,以至于我们贾氏一族在京城的风评一年差过一年。” 贾政眼睛冒着熊熊气火,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暗暗咬牙,清晰可见他两腮因绷紧而跳动的肌肉。 晏良见贾政还一副不服气的样,双眸里迸射出冷冷地寒意,“不信你就找找,这满京城勋贵世家,有哪一家像你这样。别说世禄之家,就是小门小户大字不识的平头老百姓家,也知道分清主次。” 贾政被说得彻底没脸了,他更接受不了众人打量自己的目光,黑着一张脸,顶着额头上的虚汗匆匆而去。 晏良依旧端坐在上首位,冷眼看着贾政离开,自然没有丝毫挽留之意。 在场的众位贾家长老都一脸尴尬,以往荣宁两府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他们这些没势力的小门小户只能跟风走。而今可好,两府闹翻了,他们跟谁儿都不怕得罪另一方。 “诸位都是贾家德高望重的长辈,就这事儿表个态,是对是错,请依据公允评断。”晏良发话道。 以贾代儒为首的几位老者,你看我我看你,都明白结果了。若如长老所言,要依据评断,那荣府的两房住所的事儿就摆在眼跟前,现成的,的确是有些主次不分,他们就是想狡辩都不成。况且,而今在场的人中族长最大,荣府长子贾赦也站在族长那边,大家不好唱反调,自然一致认同晏良的想法,判定了荣府的错处。 “需得立字为证。”晏良打发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令贾代儒在纸上写清情况,然后让给位长老轮番签字画押。 大家见此状都有些心慌了,之前本以为只是荣宁两府的兄弟因什么赌气,互相闹一闹就罢了。万没想到敬老爷这般认真,还要大家签字画押,这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大家都十分心惊,不过先前已经表过态了,自该老实地下笔写上名儿。 晏良将签好名字的纸收回,命人仔细保存后,便对大家宣布:“长幼无序,不尊兄长,属不悌。几经警告,不知悔改,属贪慕吝啬而略尊长,有辱礼体,玷污家风。今已有实据,众论佥同,可令其出族。” 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贾代儒还算是胆子大点的,率先开口跟晏良委婉表示这个决定有些草率。 晏良接着道:“但念在同族请份儿上,该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便在年终祭祀前,贾存周若还不能反思自己的错误,我等便合族会集,告于祖庙,吊齐各谱,削其名字。” 削名的话都说出口了! 大家这回确定晏良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真发狠要‘玩’人了。 晏良看向贾代儒:“我这样处置,可过分?” 一个个吓得心惊胆破,半晌,谁都大气不敢出。 “这……这……”贾代儒被众人用目光推了出来,他是见识过晏良的厉害,想说点什么却完全不知该如何下口。他绝对不敢得罪晏良,但贾政那边它也不想惹。 “有异议都可以提出来。”晏良提醒贾代儒。 贾代儒咬牙摇了摇头,忙表示道:“族长决断,有凭有据,我等信服。” 大家忙纷纷点头附和贾代儒的话,表示都没有异议。 晏良遣散了众人后,见贾赦独坐在原处一脸发愁之色,心里自然猜出他愁什么。无非是怕自己回了荣府,被贾政那边告状了,他又挨贾母的骂。 “无小忍,何以成大事。”晏良拍了拍贾赦的肩膀,就不多说了。若是连他这点小事都抗不过去,那以后自己再有心帮他,也不过是徒费力气。 贾赦见晏良真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在祠堂怕瘆得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宗祠的大门,就见周瑞等在门口。 周瑞面色潮红,还有些粗喘着气。他是特意急赶过来,特意想堵在宗祠的门口见敬老爷,因为他很怕敬老爷回宁府后就会托辞拒绝自己。 周瑞缓了口气,便镇定赔笑,对晏良传达贾母的意思,请他去荣府走一趟。 晏良心里清楚自己若此刻拒绝,凭贾母的性子,也会不停地派人来骚扰他,倒不如干脆见了。 但到了荣府后,偏偏奇怪,周瑞引他去了荣禧堂,而不是贾母的住所。贾赦本要跟着,却被周瑞以老太太的名义找理由搪塞走了。 门帘掀开,晏良刚抬脚要迈进荣禧堂,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响亮地男人笑声。 “哈哈哈哈,百闻不如一见,贾晏良,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帘子后面的不远处,站着一高大的男人,不到四十岁,身材壮实,凤目挺鼻梁,双眼透着精明。 晏良瞅了一眼此人之后,便立刻垂下眼眸。 贾政位列在旁,将晏良的表情看在眼里,误以为他是怕了自己的内兄。他不悦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跟晏良解释:“老太太突然闹肚子不舒服,刚好我妻兄来了,便叫我们爷们几个一起热闹。” 晏良温温地笑,“的确热闹,难不得才刚赦兄弟要来,被拦住了。” 贾政脸色瞬间铁青。 王子腾又哈哈乐起来,“你竟是个这么爱说笑的人!咱们以前见的时候,我都没发现,敬兄弟,以后你可莫要藏私了。” 话虽是笑着说的,但其言语里是带着暗讽的刺儿。 晏良礼貌性的笑了笑,依旧垂眸不去看王子腾。 王子腾此人的慧敏程度的确高过贾政许多,但论其人品,连贾珍跟其相比都算是‘善人’了。这人身上戾气太重,造业太多,晏良甚至都无法抬眼看他,因为一看便满脑子浮现各种恶因,叫他应接不暇,几乎无法镇定自己的情绪。 王子腾见晏良果然如贾政所言那般,是个油盐不进的,看似温良却十分疏离的性子。他笑声更响亮了,热情地招呼晏良坐,并打发丫鬟将一对玉瓶拿了过来,坚持要送给晏良。 晏良扫了一眼瓶子,是中等货色。 “瞧着不错,用来插花极好,我便借花献佛,正好送给俩姑娘玩儿。”晏良说罢,就随便点了个屋里的婆子,令其将着两个玉瓶送到迎春和探春那里去。 王子腾眼色暗沉一下,便立刻恢复常态,圆滑的笑道:“瞧瞧,不愧是族长,对孩子也这么好,真叫人赞叹。” 晏良依旧笑了笑,他不接话,他倒要看王子腾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谈正事。 贾政也急了,紧盯着王子腾。 王子腾随即话锋一转,针对晏良,“我见你的次数不多,但我深知你为人忠厚仁善的。你们两家的事儿我稍微听说了一点,是对是错我一个外人不宜评说,我只是想多嘴问问,你和存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贾政瞪晏良。 晏良摇了摇头,简洁回他:“没有。” 王子腾突然敛住笑了,口气有些肃穆:“那你之前在祠堂,为什么会有那番为难他的言论?” “为难?”晏良勾着唇角,不得不扫一眼王子腾,“冒昧问一句,你在家中可住府中的正堂?” “自然是。” “何不先将它让给你弟弟,再来游说我。”晏良毫不开面道。 “你——”王子腾脸色倏地大变,怒气冲冲地拍桌起身,狠狠指着晏良。 王子腾本要借着自己的体面做个和事佬,想着对方怎么也会给他一个面子,可显然晏良不领情,也不吃这套。而今他被驳了面子,怎么都抹不开这个脸了。 这会子他一个外人再多说,只怕更不占理。既然贾晏良不给面子,那这个他仇王子腾记下了,等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贾晏良好看! “好了,妹夫,我还是先告辞。我做人好歹知道分寸,不会随便插手人家的家事。”王子腾临走,还要捎带一句讽刺晏良。 晏良听这话赞许地点点,扬着嘴角笑了笑,也跟着起身送别王子腾。 王子腾被晏良这副样儿气得内出血。本来那话是说给晏良的,但人家淡然点头一脸赞同的样儿,王子腾忽然觉自己脸疼了。他怎么忘了,贾晏良好歹是贾氏一族的族长,人家管着族内人的事儿,也可算做“自家事”。而他姓王,是实打实的外族人,细论起来明明就是他自己插手管别人的家事。 王子腾素来自诩聪明机变,可今天他在晏良面前,不知因何慌张失言,忽然如挑梁小丑般。聪明反被聪明误,骂得根本就是自己! 贾政心怀愧疚,一直把王子腾恭送到二仪门。 王子腾皱眉对贾政骂道:“你这兄弟就是块臭石头,认死理儿,不好惹。但今儿个的事儿我记下了,以后他若还敢得罪你,便是得罪了我,定要他好看。” 贾政总算吃了颗定心丸,跟王子腾几番行礼致谢,方回到荣禧堂。 晏良是被要求再此等候的,就打发人去弄了本书来,随便翻看。 贾政进来的时候,晏良慵懒地用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书,就十分恼恨生气。贾政死盯着他,想等他先发话,但晏良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书里,根本就当旁人不在。 最后贾政尴尬地等了半天,才咳嗽一声,“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死磕,为难我到底?与你有什么好处?” “早说了,尽族长之责,整密族风。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今后族内但凡有违反族规的,我都收拾。”晏良丢下手里的书,叹了声不好看,就起身要告辞。 贾政追问:“不行,我还要跟你评评理。你说我住荣禧堂是长幼无序,好,权且先算我这是错的。可诺大的贾家,比我犯错大的人可多了去了。大哥他吃酒好色,四处游荡不务正业,这肯定违背了族规里‘游荡不守常业’这条,怎不见你找他毛病,还和他沆瀣一气,来刁难我!” 晏良意外地挑眉,看贾政,“看来你重读族规了。你大哥那里我咋已经说教了,只是他听劝,留了体面,而你不听,才会招致今日的结果。” 贾政张了张嘴,想说贾赦是狗改不了吃屎,可当他仔细回想这段时日贾赦的行径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抱怨他混账了。莫不是,他真的改了? 贾政还想问晏良话最后那句“今日的结果”是什么意思,再转头找晏良,人已经不在了。 贾政心里不安,派人去打听,才知道他走之后,祠堂里竟然对他进行的评判表决了。更让贾政觉得受打击的是,所有的长老都一致认为他有问题。 贾政怒火攻心,太阳窝突突地跳,气得眉毛胡子都抖起来。 适逢贾母打发人来问这边的情况,贾政便带着气氛怒火三分委屈,去贾母跟前把经过描述一遍。 贾母大惊,根本不信晏良真敢将贾政除名,遂召来贾赦质问。 贾赦支支吾吾半天,点头认了,接着肯定被贾母狠骂一通。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算是白养你了,你竟联合外人来对付我们母子,你说你到底存的什么心啊!”贾母哭得很凶,直垂胸口。 贾赦蔫蔫地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贾政很怕贾母气大伤身,连忙召唤妻子去宽慰她,劝她莫要动气。 贾母缓了缓气儿,稍微平静之后,便让贾赦滚。 贾赦赤着脸闷声退下,心里却早已经凉了半截。他就知道,不管他是对是错,只要一和二弟比较,母亲眼里的他就没他了。以前因这个他不甘心,一直自暴自弃,而今想想是真傻。 贾赦无奈地冷笑两声,理了理衣襟,从西角门出来就朝宁府去。 这边贾母渐渐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理智。 祠堂那边毕竟是贾家男人们的天下,这次既然是长老们和族长意见一致,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如何能左右?况且以族规祖训说事儿,有凭有据的,无法翻供。贾母真觉得这件事情不大,可能长子次子住的地方的确有些差别,但还不到什么‘长幼无序’、‘大不悌’的地步。 但贾母很清楚除名的后果为何,老二不仅和贾家众族人没了干系,他连今后给父亲祭祀扫墓资格都没有。国公爷在九泉之下见他二子这般,定然不会瞑目,而自己百年之后,只怕还会再老太爷跟前落下埋怨。 贾母气得又哭,直骂晏良不是东西,狼心狗肺! 贾政见状,便闷声跪地磕头,道是自己的不孝。 贾母见状哭得更凶,边捶胸骂自己没能耐,保护不了贾政。 王夫人瞧这架势。是又气又急,心里料定这荣禧堂这回她是保不住了。今天她怎么都没想到,特意搬来兄长做说客,却仍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王夫人觉得那东府的老爷很是可怕,这一步步逼得恰到好处,不紧不慢,终是遂了他的心愿。 到这时候了,王夫人很清楚,他们表不表态都会被推到搬家那步。还不如趁着老太太怜惜他们的时候,二房恰当地退一步,让老太太惦记他们二房的好。只要老太太心里觉得是愧对他们二房的,那今后他们二房就不会吃亏。 “母亲,怪我们让您操心了,确是我们不孝。”王夫人转眸看向贾政,“老爷,您看?” 贾政闭了下眼,同时点下头去,“恳请跟母亲允我们搬离荣禧堂,与大哥换住处。” “你胡说什么!” 贾母又气得哭起来,可她心里清楚,而今的选择只能这样了。再拗下去,那贾敬动了真格,真将他二儿子从族谱除名,可就是全族人的笑话。 “母亲,不过是睡觉的地方,咱们没必要较真。”王夫人一边流泪一遍作勉强的微笑。 这叫贾母看得更心疼,顿然厉害道:“今儿个这仇是结下了,且等以后的,我这双眼盯着他,绝不会叫他落好。” 王夫人的了这话,才觉得好一点,去扶起贾政。夫妻二人一人垂首叹气,一人用帕掩面,都是万般无奈之色。 傍晚的时候,晏良和贾赦正在用饭,荣府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王夫人和贾政已经答应明日就搬离荣禧堂。 贾赦挺高兴的,放下筷子,连饭都不吃了,想要喝酒庆祝。因想到自己有忌口,遂叫人就上一小盅酒来。 “今儿个太高兴,必须喝一杯,你放心,我这个月肯定不会超量。” 晏良端起酒杯,和贾赦碰了下。 吃过饭,晏良见贾赦高兴地差不多了,便问他可想好没有。 贾赦:“想好什么?” “学好。”晏良摸着手里的白玉茶杯笑。 “我这不就在跟着你学好了么?”贾赦哈哈笑。 “你这次是必须学好,没有后路。”晏良见贾赦还犯迷糊,跟他道,“你母亲定然十分生气你站在我这边,只怕她还会恨上你。以后的日子少不得要为难你,荣国府里你势必要自己撑着了,你只要做到身正,便可不必害怕。” “怕,自然怕!敬兄弟,老太太在府里素来说一不二,我怎么能不怕,还有我那二弟,他内兄可是经营节度使。你以后可不许撒手不管我!”贾赦一把抓住晏良的胳膊,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冲动,把人给得罪了。 “我能帮尽量帮,但前提是你要自身做好,”晏良将一张他早誊写好的大字族规放在他跟前,“这些,以后谨遵。” 贾赦逐条读,“勿好游荡而失常业,勿倚富贵而薄天亲,勿*纪而遭天谴……”1 贾赦读完,心虚地眨眨眼,望着晏良。大概是觉得族规上的规定太多,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违背了。 “你二弟将荣禧堂让与你,是碍于族规震慑,不得不如此,其实心里是有怨气的。以后一段时间内,若你我有违背族规之举,他们定然会紧抓着不放,狠惩咱们,所以要你一定身正!”晏良谆谆诱导道。 贾赦恍然点了点头。 “当然,你若后悔了,还想被你二弟瞧不起,便当我前话没说,你一切随意。”晏良当即就赶人。 贾赦但凡心里想争一口气,他就不会选择继续被母亲兄弟鄙视的那条路。 贾赦打个激灵,终于清醒了,忙拉着晏良保证,“我当然不想,敬兄弟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以前连做梦都想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只恨自己没能耐,走不出那样一条路。而今有敬兄弟你帮我,我再这么窝囊下去,还是人么,我一定会谨遵族规。” “很好。”晏良从袖子里拿出贾赦之前签订的契约,亲手撕毁。 贾赦愣,“你这是?” 晏良:“不需要了。”因为你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学好了。 贾赦眼泪夺眶,还以为晏良这是充分信任他的表现,激动不已。 晏良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给了贾赦,“这是我这段时间整肃学堂,排查出品性恶劣的子弟名单。暂且处置这些人回家,不许上学。这件事你交给琏儿来做。” “琏儿?”贾赦惊讶,不解为什么会是他。 “你现在在荣府孤立无援,需要帮手,先拉拢你儿子。”晏良笑。 “可这事儿怎么能算拉拢呢?拉拢不该是给点钱,送个女人什么的。”贾赦说到后来,感觉到晏良的目光不对,越来越小声。 “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晏良解释道。 贾赦还是不明白,不过见晏良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便只好靠自己悟了。反正结果如何,做了之后就见分晓。 回荣府后,贾赦发现有两个二房的小厮见着他就怕,远远地就鞠躬,然后飞快地调头走。 贾赦觉得挺有趣儿,忽然觉得自己比往日威风了些。 贾赦回屋刚落座的工夫,贾琏就找上门了。 贾琏一脸难色,那表情恨不得贾赦不是他亲生父亲,“父亲我听说老祖宗发了大火,您怎么能对二叔二婶——” “闭嘴!”贾赦忽然想起他刚刚读得族规,对贾琏道,“敦孝悌,敬双亲,这才是你做儿子的本分,父母的事情你少插手!” 贾琏讶异的看着贾赦,感觉到了对方的怒气,缓缓闭上嘴。 “这是一份儿名单,明儿个你去学堂,将这些人都打发回家。”贾赦将那张纸转交给贾琏。 贾琏接过来看,上头足有十个人,金荣等几个孩子赫然在列。 “这是什么意思?” “照做就是,别问那么多。”贾赦不耐烦道。 贾琏:“父亲,您刚得罪了二叔就做这种事儿,这不是要把全族人都得罪么?” 贾赦愣了下,忽然明白晏良的意思了。他这是要贾琏也做点‘坏事’,跟自己坐在同一条船上。这种拉拢真绝! “我叫你做你就做!咱们有理有据的,你怕什么。莫不成要贼人满街逛,好人躲起来?” 父亲的比喻虽不恰当,但他的意思贾琏能体会出来。反正是老子的吩咐,不得不从,贾琏也只得乖乖应承,第二天照做。 …… 晏良进宫谢恩之后,第二日自然就开始在吏部当值。 虽说他前世所在的朝代背景与这一世大不相同,但朝廷六部这类的设置却是大同小异的,加之他前段时间在马厂一直看书恶补本朝的知识,对于这边的吏部他也能知道个大概。 吏部分有吏部司、考功司、稽勋司和司封司,主要负责官员考课、任免等事务;另有档房、本房、司务房和催督所等,主要负责相关文书杂务。 晏良到了吏部后,在另一位吏部郎中史昀的带领下,先拜过吏部尚书温稽延,吏部侍郎杨斐栝、高岑,而后就前往本房过手续。 俩人一进门,屋内各处忙碌整理案卷的官吏们纷纷停手,向二位大人请安。 “都忙吧。”史昀一句话,这些人又忙碌起来。 史昀带晏良参观各处,对其解释道:“而今正值年关,又逢三年考绩,遂比平时忙碌很多。你来得可是时候了,我们这里正缺人手。” 晏良含笑点头,表示会尽职尽能。 “尚书大人的意思呢,你先到考功司历练,正好那处是最忙的地方,等难的地方你过了,其他处便就都容易了,该是很快就能入手。”史昀边说话边带着晏良去了考功司。 路上史昀跟晏良闲聊,晏良便偶然问起他老家哪里。 史昀笑了笑,“在金陵。细论起来,其实咱们二人还算有点关系呢。你在荣府的婶子我该尊称一声姑母,不过我们是史家的旁支,是不好意思论这门子亲戚的。” 晏良见史昀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酸楚,心料他家该是和史府闹过什么不愉快。遂只是道了声有缘,晏良就岔开话题,转到公事上。史昀也明白晏良的好意,恢复愉悦继续介绍,再不提前话。 二人要到考功司的时候,碰见了工部侍郎乌敏。 “你来这做什么?”史昀问。 “你们吏部考绩,我怕丢了官来乖乖述职啊。”乌敏嘻嘻笑说。 “可不敢,乌大人乃从二品的工部侍郎,升降任免皆要秉承圣意,我等哪敢造次。”史昀故作姿态的给乌敏鞠一躬。 乌敏气得抬脚就要踹史昀一脚,被史昀机灵的避让开了。 晏良早从话语里听出俩人关系要好,遂只在一边儿热闹一边暗中观察乌敏。 乌敏早就注意到了晏良,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奉劝你一句,少和他来往,千万别被这厮的道貌岸然给骗了,心眼坏着呢,专挑新人欺负。” “少胡说八道,再说晏良兄也不是新人了,难不成你是三岁孩子的记性,忘了他以前做过官?” “对对对,做过户部郎中。”乌敏秒一眼晏良,笑得有几分意味不明,“要我说这人啊,有时候就得看运气。你看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好容易才熬到户部郎中的位置。别看都是郎中,这吏部的正经要比户部的高一等。在官场熬了三年的人都未必能升的上去,你呢就运气好,修了两年道回来,直接升成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看你不该叫乌敏,叫乌鸦才对。”史昀转而谦和对晏良赔罪,请他不要理会乌敏,这边引他去考功司。 乌敏还站在原地傻笑,直至目送二人背影远去,才冷下脸来走人。 晏良这时才停下脚步,回头远远地望着乌敏。 “他这人就这样,说话直爽,整日嘻嘻哈哈没正经。别看他做人随意,做事挺雷厉风行的,在工部政绩最好,人缘也好,而且跟我们这些下级官员从不拿大。”史昀敬佩地赞叹道。 晏良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乌敏的时候是在广源楼,他是陪同齐绅高的众官员之一,贾政也提过他,貌似他们俩人的关系似乎也很不错。看来这位乌敏在交友上涉猎的确广泛,才刚瞧他那副样儿,看着不拿大,也的确叫人觉得可亲。 但晏良深知这个人是个坏到骨子里去的,他恶因不多,就一条,却足以让人咋舌了,三百余条人命!他似乎是玩弄权术,诬陷了一名官员谋反而犯下的恶业。但他种得因业,果报是在来世,也便是说他这辈子保不齐还可以坏到终老。 对于这些在现世作恶来世得报的恶人,晏良是可以人为干预,令其提早在现世得报。但却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而且没有补偿利益可言。而且在整件事操办的过程中,还要注意手段,一定要合情合法,不然自己也会在因果上造业,陷入危险。所以晏良一般碰这样的情况,都会尽量避免出手。 更何况这位乌敏侍郎位高权重,且为人奸猾,本就是晏良目前身份所对付不了的,所以此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到了!”史昀笑着拍一下晏良的肩膀,引他进入考功司。 史昀先把太仆寺的官员考课交给了晏良,“你刚从那边调任过来,比较熟悉情况,正好可以将太仆寺官员的考课就全权交给你负责。” 晏良应承,便参照往年考课内容,再结合自己这两月在厩牧署所了解的东西,只用一天时间,便针对太仆寺各署官员,分门别类出了相应的考课题目,随即就交由史昀查看。 史昀翻了翻,大赞晏良做事响快,随即就带其去吏部侍郎杨斐栝那里请问。杨斐栝翻阅看了两眼,赞许一声,便允了晏良的考题。 隔日,太仆寺众官一大清早儿,就赶到吏部的差遣院,准备参加考课。 章典事随后带着厩牧署的人也到了,十几个人先四处跟同僚们打了招呼,方担忧地凑在一起讨论考课题目。 有个嘴欠的姓郑的主簿忽然问:“你们说贾晏良会不会——” 一句话立刻冷场了。 大家都看向章典事。 章典事再一次感觉到大家充满责怪的目光,蹙着眉头隐忍,不想把他这些天好容易挽回的同僚关系再破坏掉。 “不会,他刚到吏部才几天,肯定需要熟悉情况,出题考课这等重要的事情必然不会交给他。” 章典事甚至庆幸今年太仆寺的考课提早了,若是以前一样,要等到腊月末,那时候晏良那边可就保不准了。   ☆、第27章 典事作死 每一位官员的考课都要经历述职、巡查、复议和评定四关。这次考核就是针对各官员的述职进行复议,先检校其述职内容的真实性,再行最后的考核,最后综合评定为上、中、下三等。 武官的复议考核不同文官,可选择笔试回答,也可选择口述。后者会有文书记录在册,再由本人签字画押。 因为多数武官不爱动笔杆子,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口述,这样回答比较轻松,也比较快。章典事、袁汉宰和马厂众官也都选择了口述。 锣声响起,所有口述官员都要保持安静,等候主考出现。 片刻后,脚步声传来,章典事虽垂着头,但用余光可见打头阵进门的人身穿绯色官袍,可知其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在吏部的话,必然就是郎中了。 章典事忽然想起晏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他觉得绝不可能是他,但还是忍不住抬眼确认一下。刚好此人从他眼前走过,只看得到背影。 瞧他身材颀长,身形竟和贾晏良有几分相似,章典事就更加觉得不好了。不会的,绝对不会是他!眼见着那人要转身,章典事眼瞪着,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好一张熟悉的脸! 章典事翻个白眼,差点晕厥过去。跟他一样惊讶的还有马厂其它官员们,而最兴奋的要数袁汉宰,若非场合肃穆,他大概会扑上去抱住晏良。章典事见袁汉宰此状,心里就更加郁闷了。 晏良扫视众人,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淡淡地平静的划过,眉眼间只是一种淡漠,毫无情绪,似乎在场的人他都是第一次见一般。 考使跟晏良恭敬地表示:“请问大人,先从谁开始?” “便按品级来,厩牧署马厂最后。” 晏良话毕,便转身入了考场。 接着官员们便被陆续叫走,回答考问。临近中午的时候,屋内终于只剩下章典事等人,因待考要保持安静,彼此不能说话,章典事和其他人只能用眼神儿交流。大冬天的,外面寒冬凛凛,屋内几个人却频频出汗,湿透了内衣。 “袁汉宰。”考使叫完人,袁汉宰就带着笑颠颠去了。 竟不按品级了,明明余下的人中章典事的品级最大,却先叫走了袁汉宰。众人都明白这贾晏良是打算公报私仇了,本来漫长等待给他们带来的忐忑本就已经吃不消了,这会儿他们更是吓破了胆,一个个身子有些哆嗦。 章典事赶紧跟他们使眼色。 大家都特意偏过头去,不看他,似是瞅他一眼会惹晦气一样。 接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被叫走,只有章典事一人留道最后。 章典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更愤怒生气。他就不信了,他堂堂一名朝廷命官,贾晏良会吃了他!章典事受够了这种恐惧等候带给他的焦虑,他拼了,若贾晏良真敢对他不公,他就豁出命去告,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 “您请吧。”考使来叫他。 章典事被突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当即整理衣裳,正色迈步进了考场。 屋子不大,四四方方,对门拜访一张漆黑的作案,主坐之上自然坐得是晏良。他左右两侧下手,坐了两名衣着绿官府的官员,正是是考功司的两名员外郎。左手边再往下,还有一张小桌,是文书记录之处。 晏良正垂眸翻弄手里的册子,没有抬眼。 章典事看眼晏良后,没有盼到期待而来的恶眼相向,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他给三位大人见礼后,坐了下来。 “是最后一位了,问个简单的,答完大家都可以去吃饭了。”坐在左边位置的员外郎发话后,看眼章典事,就低头瞅着自己手上的纸,照着念道,“请问厩牧署马厂中三甲马厩有白马、黑马、红枣马各多少匹?” 章典事心里还在腹诽,时不时地瞄一眼晏良,忽听这问题懵了,不好意思的笑着请员外郎大人再问一遍。 “请问厩牧署马厂中三甲马厩有白马、黑马、红枣马各多少匹?”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章典事满脑子空白,他从来都没关系过什么三甲马厩里的马的颜色。整个马厂的马匹总数他倒是记着,至于其它的还真是……难道不该问他马匹驯化、选用,以及皇子用车章程以及等等的问题么。 “中三甲马厩的马应该一共有三十三匹,其中白马好像是六匹,黑马和红枣吗……就……”章典事头上的汗珠冒的跟黄豆一般大,哗哗往下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个数就变。 员外郎慕奇知道这人是以前郎中大人的上级,虽偷瞄看一眼晏良,也不知自己是该放过他重信问一个,还是该客观评判。 “大人您看?”慕奇等了会儿,忍不住问晏良。 晏良翻阅下一页,目光不离书,只淡淡道:“再问一个。” “好,”慕奇觉得这位章典事可能和郎中的关系好,既然他打不上来这种数量的事,那他就挑另一类的问题,“若遂王出宫,该如何用马用车?” 章典事听到这问题就心下一喜,这才是简单的问题,遂干脆道:“自然是选择年轻壮实的上三甲马供驱。” 慕奇暗看一眼晏良,发现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册子。 “如实记录就好。”晏良对慕奇淡言道。 慕奇恭敬接过晏良手里的太仆寺官员考绩册,在章典事的名字后面注明下等,并告知章典事可以走了。 章典事最后心不安的望了晏良一眼,忐忑告退。 到了下午,差遣院当众宣布了考核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多数人还是都意料到自己的结果。包括章典事在内的共计八人,都被定为下等,最后结果是降级还是贬黜就要等通知了。 厩牧署除章典事外等三人,其余人全部被评为中等,连袁汉宰也不例外。大家都脸色,牢骚不断,觉得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晏良公报私仇所致。 “问的什么题,太偏门了。” “本来那问题我能答上来的,但一看到主考是他,我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唉,可不是么,今年真倒霉。” …… 几个人私下嘟囔一会儿,又偷偷看眼那边面色惨白的章典事,互相使个眼色,看见有比他们更倒霉的人,这会儿倒不觉得有多难受了。 马厂另外两个被评为下等的,早觉得没脸,闷声去了。 章典事来上挂不住,怎么都不服,忍了半晌,随手抓了一名考使,请其带自己去找礼部侍郎。 “你谁啊?侍郎大人为何要见你?”考使甩开章典事,他声音有点大,刚好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章典事咬牙道:“我对考试结果不服,主考官与我有私人恩怨,故意报复我,我想请侍郎大人主持公道!” “什么事?”慕奇出了门,见众人聚在一起。 考使忙将经过告知慕奇,慕奇看眼章典事,叫他回去。章典事不服,反正就这么回去也落不得好,不如就把事情已经闹大了。他干脆跪下,表示一定要见侍郎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热闹。 慕奇叹口气,不得不答应,叫他暂且在这等待。 既然事情已经闹大,在场人都知晓,若不能当众处置,只怕会污了吏部的名声。侍郎杨斐栝当即就现身,叫章典事放心坦白自己的冤屈。 “贾郎中在厩牧署马厂做九品协领的时候,便与我不和,却也只是性格相处上迥异,与公务毫无干系。这次考核,只问了我两个问题,便判我下等,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众所周知,我前两年的小考都是上等,更曾受过令丞褒奖,如何突然就落成了下等。” 章典事控诉的时候,晏良已经被请了过来。 杨斐栝便反过来晏良的依据。 晏良叫慕奇将考绩册呈给了杨斐栝,“评他为下,依据有三:第一不勤其职,吃懒做偷闲度日,带头并纵容属下在当值时间酒、色、赌。第二数有愆违,去年马厂五十匹马猝死之事,层次对遂王府用马推诿怠慢。第三,就是今日考校得出的结论,他事多疏漏。 先要说明清楚,今日考核是高奇随意选题问的他,跟我毫无关系,故而并不存在我特意刁难他的情况。第一问只考校他中三甲马厩的马匹情况,他丝毫不知;第二问他如何安排遂王爷出行的马车,他却答用上三甲马。上三甲马的确是上等好马,瞟肥体壮,可日行千里,殊不知就因其奔走速度太快,会导致马车过于颠簸,给遂王爷的身体平添更多的不适。作为厩牧署马厂典事,专司王爷们用马之事,但却连遂王爷的身体问题都没有考虑周到,如何配吃这份俸禄?” 杨斐栝捋着胡子点点头,先给晏良一个赞许的目光,转而瞥向眼前这位对他们吏部办事有异议的家伙,“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第28章 章典事张了张嘴,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前面,半天说不出话。他感觉左右耳仿若同时被两把尖刀插了进去,痛感贯穿了他整个脑袋,不能思考了,身体也麻木了。他像要死了一样,嘴巴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而他此时此刻这状况,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围观的众人见章典事出这等丑,都用力忍笑,反而让场面变得愈加安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压抑氛围。 章典事感觉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充满嘲讽,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将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杨斐栝见章典事没话说,不动声色的扫他一样,打发众人都散了。章典事尴尬地追着脑袋,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杨斐栝见状,眯起眼睛。便有考使凑上去,拉起章典事,厉声催促他快走。 章典事不甘心的耷拉着脑袋,被半拖着去了。临离开的最后一步,他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晏良所在的方向。巧了,刚好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晏良的眼神淡淡的平滑到章典事的身上,便是面无表情的冷漠,却犹若猛虎,十分慑人。 章典事心一哆嗦,牙齿打颤,两条腿跟踩了棉花似得,顿然跌倒。考使生怕他再惹事,立即拉扯住章典事的胳膊,硬拖着他离开。 杨斐栝见章典事林要走还搞动作,对其更为不满。转而,他笑着拍拍晏良的肩膀,夸赞他能干,“你刚入吏部,就能对官员考察至如此细微的地步,真乃逸群之才,将来必有大造化。” 晏良忙恭谨道谢。 杨斐栝见他举止有度,即便被赞扬了也不骄不躁,十分谦逊懂礼,越加欣赏晏良。官场上这般沉静如水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为官最忌讳急功近利,一急就容易出纰漏,一出纰漏便从此和高升无缘了 “对了,那厮你们打算怎样处置?” “还未定。”晏良道。 杨斐栝笑着摇头,“还考虑什么?直接罢黜吧,这样的人留着无用。王爷的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给不了机会。” 晏良点头,看眼高奇。慕奇忙拿起考绩册,用朱砂笔在章典事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红叉。 不过这个结果,按规矩要等年后才能公布。对于章典事来说,这无疑是又一大打击。给个答案就给个痛快!不停地猜,恐惧担忧的同时又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这煎熬分明是无底洞。 黄昏放值的时候,史昀过来和晏良打招呼,“听说你今儿个头一次考绩就出了风头。怎么样,改日要不要请你史大哥喝口酒,庆祝一下?” “但凭吩咐。”晏良道。 “够爽快!我可听说了,那广源楼是你开的,你既然真答应了,那我嘴上可不会留情。” 晏良没想到史昀私下里说话还这般有趣,禁不住笑道:“放心啊,你吃不穷我。” “看来这广源楼是真的挣钱。”史昀笑哈哈目送晏良上车离开,自己则摩挲着下巴,皱眉认真琢磨着,自己要不要把私房拿出来也开一家酒楼。 史昀大概想得太深入,禁不住用嘴嘟囔了出来。 “你别做梦了,没戏。”乌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史昀身边,拍了他肩膀一下。 史昀吓了一跳,当即弹开,抱着胸距离乌敏远远地,“你怎么还没走?” “你们吏部有趣儿,便留下来看戏喽。”乌敏满面春风,伸脖子望着晏良马车离去的方向,满目兴致。 “看什么?” “自然是看人才,难不成看你这头猪。”乌敏狠狠白一眼史昀,得意洋洋背着手,高傲昂着头跟史昀告辞了。 马车到宁国府时,吴秋茂从马车后头跳下来,放了踏脚。 他扶着自家老爷下车,口上道:“老爷,您上车后,乌大人身边又出现一个人。” “什么衣着。”晏良偏头看他。 “紫色的官袍,具体什么花样因离得远,看不太清。” 紫色为三品以上官员所用,而今天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早已经放衙先走了,那留下来的就只可能是白天装见到那位工部侍郎乌敏了。 想起这个人,晏良便皱眉头,不愿多想。 傍晚吃了饭后,晏良便依靠在罗汉榻上的素面青缎大靠背上瞧书。 贾珍手捧着一张礼单前来,请晏良过目。 “这是过年时给各处亲戚朋友准备的年礼礼单。” 晏良扫了两眼,“过年图个喜庆,互相送点年糕织锦等物便罢,像王家、史家这些珍珠玛瑙的,都过重了,没必要。” “可是咱们往年一直按照这份例送的,人家回赠咱们东西也多有贵重,太薄了未免丢脸。” “今年我们便早点送,说明缘故,先叫他们清楚我们这边改了习惯。” 贾珍犹豫不已。 晏良抬眼,眸底有道凌厉。 贾珍不敢不从,就依照老爷的吩咐去办。令报备了今年府中过年的安排,虽不尽人满意,但晏良也不挑这些,叫贾珍大概办就成,只要大毛病不犯,那些小节都可以忽略。 又过了两日,荣国府那边传消息过来,说是长房和二房的住处已经正式互换了。来年开春,贾琏迎娶王熙凤后,便会跟父亲贾赦住在一处,彼此走动十分近,方便请安。不过到贾母到底是心疼小儿子儿媳,体谅他们住得远请安多有不便,便打发儿媳王夫人在开春前不必时过去给她定省。 贾赦知道这事儿后,便觉得而贾母偏心,又恨邢夫人不争气,为这事儿唠唠叨叨到晏良跟前。 贾赦絮叨完的时候,晏良已经看完半本书了。 “多好的机会。”晏良叹一句。 “机会?”贾赦琢磨了下,纳闷问晏良,“你意思老太太偏心,我借机大闹一场?“ ”是你们夫妻表现的机会。”晏良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贾赦。 贾赦恍然大悟,想明白了。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这事儿搁俩儿子身上也好使。老太太热闹惯了,而今身边少了个奉承伺候的人,只要他们这时候多多关心老太太,老太太总会察觉出他们的变化的。 贾赦兴奋了,“我这就回去,叫她在老太太跟前灵巧些。” “家事一定要管明白,你我都远着呢。”晏良想起贾珍,便是一阵头疼。他要怎么才能把这厮好色的病给去了!贾珍像是天生的那方面旺盛,稍微让他闲暇一下,便满心生出色念,存不轨之意。 吴秋茂派去监视贾珍的人,发现他进两日总爱往俞禄家的院子跑。俞禄而今是荣国府的大管家,贾珍办年货要找他商量事情,的确附和情理。可怎么都该是下人被主子叫过去,却没有主子登门找下人的道理。 府里的账本、家丁名册晏良早就都看过,而且看了不止一遍。他记得俞禄家里有个还没出嫁的二姑娘,具体多少岁他虽然不了解,但照贾珍那勤快劲儿,估计这丫头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刚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吴秋良还说那丫头身子不好,而今一直在家养着,不曾在府里领活干。 晏良琢磨了下,贾珍是怎么盯上她的。吴秋茂的人没监察到贾珍和她见过面,晏良便觉得这事儿很可能发生在后宅,遂打发婆子去问尤氏。 “俞禄家的有一次来帮大奶奶做针线,带着她女儿来长见识的,不巧就被大爷瞧个正着。”婆子打听完消息,便赶紧麻溜地告知老爷。 又过了两日,贾珍开始试着探晏良的口风,委婉的表达他想要在自己房里多要一个人的想法。通房也可,姨娘最好。 “父亲,您瞧我最近安安分分的读书习武,虽说学得不算精致,但好歹进步斐然。这也年关了,您奖励儿子一下?当然,您若是不愿意您直说就成,儿子就是问问,您可千万别为此又打我!”贾珍哭丧脸道。 “何必呢。” 晏良给贾珍一记冷漠地眼神儿,答案不言而喻。 贾珍虽早料到如此,但还是失望,讪讪去了。 晏良盯着贾珍那不甘心离去的背影,眼见着他新出一种因业,还是是淫|邪之念,还是欲行强迫之事。 这厮唯一幸运的事,便是他以自己儿子的身份存在。 晏良手摩挲着白玉茶杯,许久才放下。当即便动身前往祥和街,因为到年关各家都忙着置办年货,街上自然是热闹加上更热闹。晏良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到街头朝东边一拐,便是一块空旷地,是玩杂耍聚集的地方。 摆弄杂的多是玩吞剑跳火圈之类把戏,看起来确实有些真功夫。晏良挑了一家看起来十分高深的,立足看了会儿。他觉得很不错,便打发吴秋茂去给十两赏银。多数看杂耍热闹的百姓,都是看完就走,不爱给钱,倒是有高兴大方的赏个一文两文的,最多不过五百文。至于银子,别说十两,就是一小块碎银子他们都没见过。 弄杂耍的老板看见这么大一锭银子,惊喜地不知该如何表状,忙激动地过来拜谢。 “我雇你们使些障眼法,帮人改正错误,可愿意? 杂耍老板看着吴秋茂手里的五十两银票,当即点头答应。 从腊月二十八开始,所有官员开始休岁节,也便是过年的假,一共七天。 这天一大早儿,杂耍班一个个都打扮成普通家仆的模样,应邀住进了宁国府。对外就说是过年人手不够,暂时从庄子上调遣人回来帮忙。 晏良喝过早茶之后,便打算要见杂耍班的老板。倒是稀奇,传话的婆子突然来告,贾赦、贾政兄弟二人一齐来拜访他。   ☆、第29章 俩人到的时候,晏良见贾赦脸上十分不情愿,便知他该是因为什么缘故被迫而来。贾政神态就有点复杂了,板着一张脸,看人的眼神倒有几分柔和。 晏良请他们兄弟落座,便饮着茶,等他们二人主动说明来意。 贾赦先开口提示:“就过年那点儿破事儿!” 贾政一听此言不服气了,“大哥,这怎么能叫破事儿,这可是母亲正经交代下咱俩过来商量的事。” 贾赦哼了一声,眼珠子瞟向别处,懒得搭理贾政。什么老太太交代,分明是贾政他自己怕考课出事儿,才找个由头过来跟晏良拉关系。老太太知道了,还怕把事情搞僵了,才使唤他陪着。 贾政转而对晏良说,“秉承母亲之意,我们兄弟来和你商量年终祭祀和年后走礼的事。她老人家还说,今年王两家的礼不能太薄,毕竟身份在那儿,而且先前我们还闹过人家。” “祭祀按往年的规矩办,可以盛大些,但王家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过年送些薄礼过去,只不过是看在两家祖上有过交情的份儿上。至于要顾念什么大官亲戚的面子心情,那是你们荣府的事。” 晏良的话令贾政的脸色顿然变黑,他那么多嘴提示他,本是为了他好,省得他把王子腾真得罪了。贾政没想到晏良会对自己的善意这般不识好歹。 “你真以为你区区五品的吏部郎中,可以对付得了经营节度使?上次的事你没给他面子,他现在还生你的气!真得罪了他对没你好处,我好心告诉你,你却这样,罢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贾政面子上挂不住,作势就要走甩。却没人拦着他,搞得他顿了几步之后,只能选择走出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有能耐,给他气跑。”贾赦乐得拍手,凑过来跟晏良讲贾政另一件坏事,“珠儿的病情又加重了,要经常卧床休息,二弟却只去看过他两回,每次只是嘱咐两句,叫他快点儿病好,不要耽误课业。” “他还说珠儿得个伤寒病能拖这么多天,也是不争气。你说这好笑不好笑,谁愿意生病?你说这病好不好取决于用药,跟争不争气有什么关系。” “看似仁义,实则是薄情寡义,”晏良最不喜贾政的性子,自以为有理,有些过于偏执刻板,且从不知悔改。在这一点上,贾赦反倒比他好很多。 贾赦转眼珠子偷偷瞄了几眼晏良,又忍不住有些手痒了,便催着晏良跟他玩几盘。两盘儿厮杀下来,贾赦连输,开始露出他臭棋篓子的本性,第三局就耍赖让晏良让他十个子。 晏良挑了挑眉,“让三子已是莫大的恩惠,你竟敢提十子,给我一个理由。” “嗯,咱兄弟情谊深。”贾赦嘿嘿笑道。 晏良:“太牵强。” “你深明大义,宅心仁厚,心地善良,故而愿意帮助我。”贾赦再道。 “我帮你是怕被连累,为自己好而已,这跟下棋让子没关系。”晏良毫不留情面道。 贾赦有点儿伤心了,“别这么无情啊,那你让我三子也成。” “心情不好,不让。” 贾赦无法,哭丧着脸求晏良,却还是没用,却还是想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但对弈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哇哇发牢骚,一会儿悔棋懊恼的直抓头,一会儿耍赖不让晏良吃他的子,又一会儿就咋呼一声,故意引晏良分散注意,然后就悄悄偷晏良的白子。 晏良回神儿,转过头来看棋局,笑了笑没说什么,依旧继续下。贾赦还挺高兴对方没发现,兴奋地往棋盘上添黑子。谁知片刻工夫,他就被晏良杀个片甲不留。可怜他的黑子最后竟无处落脚了。 贾赦望着棋盘上的而一片雪白,郁闷的搓下巴,懊恼晏良下手太狠。 “你你你,下手太毒。好歹给我留点输者的面子,瞧瞧我的子全被你吃了!” “你的面子都被你握在左手里了。”晏良说罢,就摆摆手走了。他估计自己若再留下去,肯定会被贾赦拖到晚上。 “什么,什么,我可听不懂。”贾赦心虚地小声嘟囔,等晏良人走了,他才尴尬的把左手拳头里握着的几颗白子倒出来。 嘴毒,眼还尖,以后绝对不找他玩棋了。 贾赦郁闷了会儿,就愉快的决定去找自个儿女儿下棋去,把胜利讨回来!迎春那丫头手生,而且怕自己,肯定不敢赢他。 晏良出了院,本要转路去宁府最东的桃花小苑见了杂耍班的老板,却发现贾政正站在一棵梅树下,仰首望梅嘴里嘟囔什么,像是在作诗。 晏良偏头把杂耍班的事情交代给吴秋茂去安排,然后走向贾政。 “还没走?” 贾政吓了一跳,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披着一件白狐领的玄色斗笠,声音很轻,并不凌厉,但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发冷寒。 “我想想,还有事要跟你说。”贾政转了下眼珠子,表情窘迫,他真有点抹不开面子说这话。 “去那边。”晏良带着他去了梅花林内的凉亭。 前两日刚下过雪,绯色的梅花在雪中绽放,格外夺目。 晏良背过身去看着景致,没去理会贾政。他有话要对自己说,自然是他先说。 贾政踌躇半晌,见对方不主动问询,只好厚着脸皮道:“听闻你给太仆寺官员考课的时候,将章显飞判为了下等。” “章显飞?”晏良斜眸问。 “就是你们厩牧署马厂的典事。”贾政继续尴尬着。 晏良笑,“原来是他,你何意?” “没别的意思,好歹朋友一场,我就想知道他的考课结果如何。”贾政不是能说软话的人,此刻的表情复杂至极,扭曲地有点难看。 “年后自有消息。”晏良转过身来,正经打量贾政,“我很好奇,你为何有工夫管你这些朋友、同僚或是内兄,却偏偏不去关照你自己儿子!” “他有什么,不过是得了小风寒,身子不争气,反反复复罢了,等年后天暖了,自然就好。” “若是严重呢?据我所知,风寒病也是会害死人。” “你胡说什么,他年纪轻轻的身体正好,怎么可能……” “呵,刚说他身子不争气,这会儿又觉得他身子好了。你这亲生父亲做得,真便宜。” “我的家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管。”贾政气恼不已,先前挑他住处的毛病,现在又教他管儿子,还半点不给自己留面子,若非这厮在吏部,他这辈子都不想见他。 晏良嗤笑,“那我为官做事,也自有分寸,用不着你多问。” “你——”贾政脸色铁青,几乎快被晏良的话给噎死。 晏良见他还不走,考虑到贾珠时日不多,还是把该说的话说出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礼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你光读书不领悟,有个屁用!我看这官你也别做了,早晚出事,连累大家。” 贾政紧张且惊讶的看着晏良,“你这话太过分了!我不过是问你句话,你不回就算了,用得着这样说我?” 贾政气急,心里虽忐忑晏良会在吏部给自己下绊子,却还是拉不下脸来服软,甩手便走。 “假正经。”晏良轻呵一声,便转过身去,依旧望着那凉亭外的梅花景,的确挺漂亮。 贾政走得不远,正不偏不倚地听到这声叹。他气得停住脚,脸白如纸,暗暗握拳半晌,才猛地转头冲晏良喊。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怎么,你还不服?你不过是看似仁厚正的假正经罢了。你若真仁厚,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么?你若真正直,怎会将族内子弟的混账行径包容在眼里?你以为你在一群混账子弟中,吟诗作赋,猪立鸡群,就可以自诩清流了?不过是他们的坏,反衬你还不错罢了,实际上你这个人,”晏良顿了顿,好笑的看他,“还真不怎么样。” “贾晏良,你闭嘴!”贾政指着晏良的鼻尖,气得吼一声。 晏良一点都不畏惧,大迈步走到贾政身边,缓缓言语,字字清晰:“贾存周,我也告诉你,你的毛病不改,早晚会遭报应。” 贾政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恨恨地回视晏良。 晏良从贾珍给身边擦肩而过,边走边说着,“而且时候,为父的,报应会在自己儿子身上。” 贾政彻底被晏良气爆了,反正周围没人了,他一拳头砸在梅花树上。花枝乱颤,刮着了他的衣袖,贾政气得心乱,双手挥舞拼命折枝。片刻后,他忽然听见脚步声,忙停手整理衣襟,做出一副淡然模样。 贾赦怕自个儿姑娘不愿意跟自己下棋,出门的时候见着福禄堂的小丫鬟折了一瓶梅花回来,瞅着比荣府的好看,贾赦就叫那小丫鬟帮自己也折一瓶,正好做礼物回去哄哄迎春。谁知他们刚到梅花林,就看见贾政了。 贾赦纳闷地朝贾政的方向望去。 贾政尴尬地看眼那棵被自己折烂的梅花树,他忙伸手抚摸了一根断掉的枝条,叹息道:“是哪个顽皮的小丫鬟,可惜,可惜啊!” “不管是谁,好好得花给弄成这样,真够混账的!”贾赦没多想,气呼呼的感慨一句,就让小丫鬟去收拾一下,若有折损能用的梅枝就干脆给他,也一样能看。 贾珍被贾赦无意间骂了混账,心里不是滋味。忍了会儿,就黑着脸托辞先走了。 正剪枝的小丫鬟看眼离开的贾政,小声嘟囔道:“这花枝一看就是新折的,瞧这断处多新鲜,而且什么丫鬟身子长得那般高大,连上面的枝条都给伤了。” 贾赦抬头一瞧,还真是如此。贾赦乐呵地接了小丫鬟手里的花瓶说自己来,然后打发她赶紧把这事儿说给他主子听去。 小丫鬟愣了下,点头便跑了。 晏良正要去后院瞧惜春,半路碰见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牵着两名女孩往东边走。 前头引路的婆子们见着老爷,忙快步过来行礼,“尤家妈妈过来瞧大奶奶。” 尤家母女三人随后也过来请安。 尤家继母长得一张鹅蛋脸,五官精巧,颇有些风韵。 她见了晏良,便有些羞涩,忙脸红的拉着自己的两名女儿尤二姐和尤三姐给他请安。   ☆、第30章 晏良又扫视母女三人两眼,目光最终停留在尤二姐身上。小姑娘模样长得不错,看起来温柔老实,但晏良很清楚她已经因轻浮而种下恶因。应该只是被贾珍贾蓉父子勾得动了些意念,估计能改正过来。 这孩子长好长坏全凭父母教导,瞧她们母亲媚眼风骚的模样。她此刻轻浮,的确有贾珍父子的问题,但更多半都是他母亲的责任。再不管教,只怕日后定了性,轻挑就会变成淫奔了。 “你多大?” “十三。”尤二姐畏惧的望一眼晏良,老老实实的回答。 晏良很清楚,错不在这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身上。 “这么大的姑娘已经懂事了,该教她分辨好坏。”晏良别有意味地看一眼尤老娘。 尤老娘忙笑着口称亲家老爷,扭腰给晏良谢恩。 晏良听她讲话的语调有些别扭,难跟她再谈什么,立刻转身去了。 尤老娘却迟迟未动,她慢慢地挺直腰板儿,双眼睛巴巴地望着敬老爷消失的方向。 “娘?”尤三姐扯了扯尤老娘的衣襟。尤老娘这才回过味儿来,急忙拉着女儿往尤氏院里去。 到了尤氏那里,尤老娘就赶紧让俩姑娘去给大姐问好。 尤氏有几分意外,“这还没过年呢,你们怎么来了?” “知道你到年关了忙不过来,寻思来帮帮你,顺便叫你两个妹妹长长见识,省得他们将来嫁人的时候没见识,没的被人笑话。”尤老娘笑道。 尤氏叫人在耳房摆了茶果点心,打发两名妹妹去屋里玩。她这才拉下脸来,跟尤老娘道:“而今宁府不比从前,我看你们母女还是少来为妙。” “大奶奶若是嫌我们娘们拖您的后腿,我这就带孩子走!”尤老娘说罢起身,就要去叫姑娘们。 即便是继母,尤氏也要顶个孝名,哪有人刚来她就给打发走的道理。尤氏忙笑着拉着尤老娘坐下,软言劝慰她别动气。 “我说这个,不是嫌弃你们什么。你也该知道,自打老爷从道观回来之后,就开始严正家风。你们娘们的事他早和我提过,特意给了你们百余亩地种,估摸就是嫌你们总来打秋风。我一个继室在这家本就无依无靠,十分难做,还经常夹在老爷和大爷中间受气,哪个伺候不好了都冲我发火。我容易么,你以为我日子多好过呢!我真恨不得不嫁,天天跟姊妹们一块,没愁事儿的玩。”尤氏说着就作伤心状,拿帕子抹起眼泪来。 尤老娘忙拍着尤氏的胳膊,哄她别伤心,“好了,我们知道你不容易,以后听你的就是。只不过那亲家老爷哪像你说的那般可怕,我瞧着他人顶好的,才刚我们娘们来的时候半路还碰见他了呢。” “什么,你们还被他碰见了?”尤氏紧张地睁圆眼睛,吓得都忘了哭了。 “瞧瞧你,怕什么呢,他也没跟我们说什么怪话。真是顶好的老爷,还关心二姐两句呢!”尤老娘本还想说他还多看自己两眼,又怕尤氏笑话,就给省了,遂只开心地说尤二姐的事儿。 尤氏惊奇:“当真?” “有假,烂了我的嘴!”尤老娘得意地瞟一眼尤氏,端着茶杯抿一口,身心俱悦。 尤氏半信半疑,却再不好说什么,便叫尤老娘先留府里吃顿饭,等天黑的时候再走。 “你们的年货我早预备上了,痛快拿了就痛快去,可别再生枝节。” 尤老娘本想着还在宁府住一宿再走,不过瞧尤氏这胆小的样子,估摸是没戏。尤老娘撇了下嘴,只得不情愿的应下。 吃午饭的时候,贾珍来了。 贾珍办完事回府就听说尤家姐妹来了,连口水都不曾喝,便直奔过来看人。多少日不见,贾珍发现尤二姐分外的好看,那标致温婉的小脸儿,瞧得他整颗心都跟着酥了。 尤氏要和尤老娘母女三人一块用饭。贾珍点点头却也不走,说他正好没吃,大家一起用。 尤氏瞧他那副色相,心里无奈又生气,却真拿丈夫没办法。 五个人围桌坐下了,刚准备动筷子,那厢婆子就来传话,“老爷请大爷过去。” “等我先吃完饭。” 贾珍说话的时候还眼盯着尤二姐,趁众人不备,他特意对其眨了下右眼。尤二姐被逗得脸红,用帕子掩嘴偷偷乐了一下。 婆子:“老爷要大爷一定过去,不然——” “不然什么?”贾珍不满地瞪向婆子。 “大爷心里该明白。”婆子不卑不亢地回道。 贾珍无奈地深吸口气,对这个老爹,他真是有点怕有点恨。只好放下筷子,对尤家姐妹说去去就来,便快速倒腾步子走了。 尤老娘见状,有几分想发笑,“瞧他真像是怕他老子。” “什么像,就是怕,而且怕极了。其实这满府的人都怕他!”尤氏小声对着尤老娘的耳朵嘟囔,“所以你该清楚,我之前那番话的好意了。” 尤老娘听说这些,反而更加觉得到老爷待自己的态度与别人不同。是为什么?仔细琢磨着,也没什么其它别的理由。她虽被人叫着“老娘”,但她真不老,才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年纪,年岁上算起来与那敬老爷还正想配呢。再者说这阅历多的聪明男人,见识女人多了,都懂什么样的女人最可口。比起那青涩愣头的黄花闺女们,还要数他们这些阅过男人的女人们更懂风情,晓得体谅人儿。 尤老娘想到此,脸就红了。自己这副长相她是有信心的,她当年有能耐带着两个女儿改嫁到尤家去,靠的就是美貌,迷人的身段,和万般风情。而今她守寡过了丧期,年岁还可以,还是能再嫁的。不过人家老爷身份,他这样的可能是有些高攀,但他也是续弦,对方身份低一些也不怕的。便是没有名分,给她们娘们在后宅安排一处住所,让她以后有个依靠,她也愿意。 尤老娘转转眼珠子,“问你个不该问的,你们老爷从道观回来后,沾女人没有?原来那些姨娘们还留着呢?” 尤氏摇头,“早去观里的时候就打发没了,而今回来也没张罗过。我倒是觉得该弄两个进房里,不过我是做儿媳妇的,哪好管公公房里的事儿,再说我看他一般人也看不上,若找了不讨的,反倒会挨一顿骂。” “那倒是,不过这家里拿主意的女眷就你一人,再说做儿媳的也要孝敬,这事儿你还得上心,暗地里打探打探,看看他什么喜好。我瞧他也是一般人看不上的。”尤老娘越说越脸红,心中暗暗窃喜。 尤氏还没察觉什么,打发人去问贾珍情况,听说其不能回来了,便带着姊妹一块吃饭。吃完午饭,尤氏就给尤老娘弄了好些年货,打发她尽快回去。尤老娘临走,还念念不忘交代尤氏该操心她公公的事儿。 晏良午饭就是在惜春房里用。 他上午来得时候,正赶上惜春玩累了,躺在贵妃榻的红狐皮毯子上睡觉。孩子小小的一团,白白嫩嫩的,十分可爱,晏良便禁不住摸了她脸蛋两下。脸虽肉嘟嘟的,但可辨其五官精致秀美,小小的样儿十分可爱。晏良还发现这丫头的眉眼有些冷艳,长得有几分像他。 晏良前世有过儿子,但没有过女儿,这一世算是圆满了。有女儿的感觉挺新鲜的,想想将来这眉眼像自己的小姑娘会慢慢长大,乖巧地叫自己爹爹,晏良便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这会儿晏良见她睡出汗了,就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惜春额头上的碎发,微微松了下毯子,他用干帕子轻轻地给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屋里炭火比较足,晏良嘱咐四名奶妈定要注意开窗通风。 奶妈们忙应承,这点事儿她们绝不敢怠慢。老爷的厉害府里人都是见识过的,连大总管赖二都说打就打走的人,她们这些身份更加低微的自然不敢造次。而且看老爷那般疼爱四姑娘,就是借她们十个胆,也不敢怠慢。 惜春醒之后,晏良就抱着她一同吃饭。俩人用餐的速度特别慢。惜春要喝汤、吃粥,晏良就亲喂她吃。有她想要却不能下咽的菜,晏良就叫人先端回去弄碎些,再端给惜春吃。所以这一顿饭下来,几乎花费了小半个时辰。 而贾珍被叫来之后,就一直站在门外默默候命,眼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端进来,又端出来。甚至看到残羹冷饭,他的眼睛都绿了。他今天在外跑了一上午,又累又饿,这会儿天还冷,他可谓是十分受煎熬。奈何老爷命他在外等着,他就得等着,而且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才招老爷如此。 “老爷,大爷还在外等着呢,奴婢先带四姑娘去里屋玩儿?”奶妈问。 晏良蹙眉:“什么四姑娘,以后就叫她大姑娘。荣、宁两府只是同宗同祖,却不是真一家子,用不着跟着她们家的姑娘排序。”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通知府里人以后改口。” 晏良点了头,方叫贾珍进门。贾珍是心里觉得委屈的,可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被抓了把柄,所以进了门他就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他哆嗦是因为他来的时候忘记穿斗篷,在外面冻得太冷了。 “近来你表现不错,是时候该奖赏你些什么。”晏良颇有意味的笑。 贾珍一惊,真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父亲真不打算罚他? 晏良接着道:“前儿个我出门,瞧见有个姑娘从伢子手里逃出来,撞我车上了。我瞅她可怜,就买下来了,便送你吧。” 贾珍听老爷得个人这么随意,估计那姑娘不是什么好货色,八成是个丑女,特意买来吓他的。所以贾珍听说人进门的时候,他都懒得看,只是无所谓的瞟一眼。接着,他眼睛就移不开了,直勾勾地盯在那女人身上。女子身姿窈窕,□□,身材火辣至极。她身材该有的地方都有,该细的地方都细,特别是那一张瓜子儿脸,白嫩的都能掐出水来。贾珍俩眼放光,肚子里的馋虫瞬间就被勾了起来。 “奴婢曼桃,见过大爷。”女子弯着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眼波流转,声音酥到贾珍的骨子里去了 晏良打发这位叫曼桃的姑娘先下去,转而问贾珍:“怎么样,要么?” “要,要,多谢父亲!”贾珍兴奋地嘴都有点抖了,嘿嘿笑着直点头。 晏良便叫贾珍即刻领她回房便可。 贾珍从没想今天这样喜欢老爷,千恩万谢,还在读书上跟晏良做了保证,方欢欢喜喜的去了。 尤氏那边,晏良叫人打了声招呼。果然以尤氏的个性,她没胆子来找自己问清楚。晏良便打发亲信宋婆子再去给尤氏传话,只叫她暂且人些时日,日后必有成效。 尤氏本来心中很是堵闷,听了这话也十分疑惑,却多少明白老爷是另有算计,心方安了些。 贾珍因得了新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和那姑娘厮混了一下午。天大黑时,二人才想起来饿着肚子,吃了饭之后,又是一宿没睡。 到了第二天,晏良接着打发贾珍出去办事。仍是一上午就回来了。贾珍本打算回房睡一觉,可巧曼桃身姿婀娜的进门,给他端了一碗补肾汤。贾珍一听这汤的效用,有些不服气,拉着曼桃进了寝房,又是一番折腾。 到了晚间,曼桃吃过饭,还是赖着贾珍怀里索求。贾珍有点受不住了,却又不好说自己不行了,穿上鞋腿脚发虚的往外走,说是要找尤氏商量事情去。曼桃见留不住他,便轻轻抽泣,转身去了,口上说不哭不闹会懂事,反倒闹得贾珍临走前有些心软了。 一婆子挑着灯笼在前领路,贾珍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后跟着。四下已经寂静了,除了远处廊下点明的红灯笼在冬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周遭没有什么其它光亮。 “啊——”挑灯笼的婆子忽然大叫一声,抱头就跑了。 贾珍正打哈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眨眨眼,定睛一看,发现前方小路的不远处的上空燃起一团火。 那团火忽亮忽灭,一闪一闪,向自己逼近。   ☆、第31章 贾珍瞪圆眼睛,惊悚的盯着那团火,连连退步,嗷的大叫一鬼啊”转身就跑。他一路跑回曼桃的住处,却发现小院里空无一人,而且廊下的灯火也都灭了,唯有正房亮着烛火,光亮一闪一闪的,看着竟有几分渗人。 贾珍咽了一口唾沫,紧张的往后看,却远远的见那黑空中腾起的火焰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移过来。 贾珍吓得三两步就蹿进屋里去。刚关上门缓口气,他就看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站在檀木圆桌上用剑指着自己。 “你——负——我!”女声凄厉,尾音还带着让人心惊的颤抖。 贾珍惊悚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什么人?来人啊!” “春泥!春泥!春泥……” 女子不停地喊着忽然飞向贾珍,把贾珍吓得魂飞魄散,两手抓着往西边儿逃。 贾珍惨白着脸躲在角落里,捂着眼睛不敢去看那女子。 安静了好一会儿,贾珍哆嗦的把手指张开一条缝儿,望过去的时候,正看见白衣女子侧身,黑发遮挡的脸上只露出一张血红的嘴,此刻这张嘴正得的大大的,在吞剑。 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这分明是鬼! 贾珍死死的闭上眼不敢看,捂着脸哇哇大叫,让那个女鬼不要来找他。 他哭着喊了半天,喊得嗓子哑了才消停,屋子里又像刚才那样安静了。但是贾珍不敢去看,他怕自己看到比刚才更吓人的场面。所以他就一直捂着脸抖着身体。 过了许久之后,他听到有开门声,更怕,俩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大爷,你怎么了?”轻柔的女声带着无限的妩媚。 贾珍吓得忙喊:“别找我!别找我!” “大爷,你说什么呢?”曼桃用手轻轻抚摸了贾珍的手一下。 贾珍吓了一大跳,看清楚是曼桃,惨白的脸颊才微微缓和出一点血色。 他在看屋里还有其他几名婆子,方安了心。再去看女鬼所在的地方,早就没了影踪。 他真的一定是,遇见鬼了。 贾珍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起身,后怕的跟曼桃说起他刚才的遭遇。 曼桃俩眼瞪溜圆,“大爷,你这是撞见鬼吧!” “你们刚才都去哪儿啊?就是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撞见那种脏东西。” “大爷不在我这儿了,我闲来无趣,就跟几个婆子在隔壁厢房打牌。奇怪,爷来的时候还有小丫鬟在外边儿,竟然没有人通报。” “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人。什么厢房,灯都没亮著你们怎么打牌。” “大爷,我们刚才真的在玩儿牌,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贾珍见那几个婆子点头,觉得这个事儿真邪门儿。或许真是自己倒霉,碰见鬼了吧。 贾珍今晚是万不敢再出去了,就留在曼桃这里住。 曼桃笑语绵绵地服侍贾珍歇下,她紧紧的靠在贾珍身边,偶尔动几下,终究是勾出了贾珍的兴致。贾珍虽前惊未消,但他需要分散注意,避免自己再想刚才的事。发泄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俩人狠狠地翻云覆雨一番。 第二日,贾珍出门特意请了术士来驱鬼,钱花了不少,打算一天之内做了六场法事。 晏良听说后,便不同意,“你大年三十搞这些东西找晦气,叫人怎么过年?去赶紧都撤了。” 贾珍不情愿,忙把自己撞鬼的经过说给老爷,美其名曰不光是为自己好,也是为了全府的人好。 “我看是你装神弄鬼,瞎咋呼。非要在年三十过节的时候,搅得满府不得安宁。”晏良坚决不同意贾珍在这时候瞎闹腾。贾珍不得不从,只得听话。 当晚,一家子人都守岁到半夜,唯独除了惜春,因她还年小,自然要早些睡。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拜了年后,晏良就抱着已经熟睡的惜春回房,尤氏上前主动接手,抱着惜春去了。晏良才和大家说早些散了,提醒贾珍早些注意,不可耽误明早进宫谢恩的事。 贾珍忙应承,便在数个丫鬟婆子的引领下回房,前天晚上的受吓还让他还有些心惊胆寒,走在夜路上有些害怕,他就凑在众下人门中间走,左看看又看看,生怕发生什么。 回房后,贾珍叫人不许熄灯,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歇下,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窗户突然开了,一阵寒风吹灭了屋里的火烛。贾珍回头看见了一抹白衣,抱头就叫,还是没人搭理他。渐渐的他就安静了,不吭声。也不知道是吓晕了,还是真睡着,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老爷派人来催他,贾珍这才想起今天要进宫,急急忙忙换了衣裳,就去和晏良汇合。 晏良打量贾珍这脸色,也没说什么,父子二人一齐上车,同百官一块面圣朝拜。 回来的路上,贾珍熬不住,歪头靠在车内睡着了。过了会儿,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冰凉的地面,周围竟是一片荒郊野地的景致。 “这是哪儿?”贾珍问了没人回答,他下了车,才发现就只有自己在这里,四周一片荒野,再远一些就有树林了,倒是有一条土路通向远方。 贾珍气急败坏的乱骂一通,爬起身来,打算找人求救,转过身去却忽然发现一座坟,吓得数退几步。 镇定片刻后,贾珍发现坟前立着一块墓碑,上面歪七扭八的写了春泥两个字。贾珍立刻就想起那女鬼了,吓得转身就跑。好容易走到大陆,允诺人钱,被送回了宁府。 贾珍还没来得及找马车夫等人算账,就被晏良叫过去痛骂一顿。 “大年初一,才从宫里头回来,你就跑出去瞎玩?成何体统!” “我——” “竟还和你的小厮们串通一气!”晏良放重音量道。 “父亲,我真没有,我在车上睡着了……” “不用解释。”晏良打发贾珍在他母亲牌位前跪一个时辰思过。 贾珍离开的时候,刚好看见他的车夫和另两个跟车的小厮从厢房里出来。 小厮们忙到他跟前埋怨,贾珍这才知道叫他们完全不知情,自己一定是又撞鬼了。 贾珍怕极了,惊慌的返回去找晏良说清楚。 “春泥?是什么人?”晏良问。 “我哪知道。”贾珍随口道一句,忽然睁大眼,嘴巴哆嗦起来,“春、春泥……难道是那个春泥?” “哪个?”晏良认真的看他。 “这么多年老爷不记得也正常,连我都快忘了。她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那时年少,瞧着他好看就、就……”贾珍慌了慌,把他辜负第一个女人的经过说给晏良听。 贾珍碎碎念了许多,晏良去中间听头尾,无非就是他哄骗睡了人家又不负责的事。 “既然人已经被你母亲打发嫁人了,如何变成女鬼?” 贾珍也不解,摇头表示不知道。 宋婆子这时站出来,“奴婢听说过,春泥被打发远嫁不久后就死了。” 贾珍大惊,片刻缓不过神儿来。 晏良允诺贾珍:“若真如你所言,是遇见了鬼,便就随你把那些术士叫过来吧。” 第二日,什么道士、和尚、半仙儿都来宁府了,请他们各自使出看家本领,只要是能把鬼除了,比什么都强。 这之后两日,还真有效果,贾珍一直没碰倒怪事,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了。到了大年初四,晏良便开始去吏部当值。贾珍白天上课的时候就开始耍滑头,临近午休的前半个时辰他就捂着肚子装疼。老先生见状,便不得不早放他去歇息。贾珍就这当空颠颠地跑去曼桃房里。 彼此刚扒了衣裳,贾珍刚要上嘴亲,就听见原处有人悠悠的喊着。 “你——负——我!” 贾珍打个哆嗦,问曼桃:“你听什么没有?” 曼桃摇头。 贾珍没了兴致,提裤子去吃饭。 又过了一日,平静如常。傍晚的时候,贾珍吃饱喝足,思淫|欲,又来到他心心念念的曼桃这里。 二人刚打算颠鸾倒凤,窗户忽然被风吹开了,一团火从窗外飘了进来,直奔床头。 贾珍吓得立时就软了,整个人所在床脚处,哆哆嗦嗦的双手捂着眼睛,不敢看那边。 曼桃惊叫一声,捧着衣服下床逃出去了。 贾珍更怕,嘴里喊着:“春泥我错了,别找我,别找我。” 片刻后再抬眼,一切恢复如常。 贾珍怕得不行,第二日召来那些术士很骂一通,又去叫人请更厉害的高人来。奈何驱鬼之后,每每当他欲行房事的时候,总归是又各种诡异的事情发生。一直到出正月,此次如此。 贾珍要疯了,而今他是万万不敢再去想那方面的事,因为一想,他就会想起女鬼,便吓得屁滚尿流,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 二月初二,晏良带来一位颇有仙风的道士回来,为贾珍引荐。贾珍听说他是驱鬼高人,忙拜见,求他想法子一定要除掉那只女鬼。道士在宁府转了一圈之后,最后停留在尤氏所在的院落。 “这里怨气最深,定然是你当初负她的地方。” 贾珍愣了下,忙对道士点头,“大师神了。” 待院内人全部规避之后,道士拿着罗盘在院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入正房。贾珍本想着跟着一块进去,后来听说道士要逼迫女鬼现身,他吓得就只等在院中。 道士一进门,哐地一声,门就合上了。接着,等待在院中的贾珍就看见屋内有火光闪烁,接着他就听见熟悉的女音在哭,哭完又叫喊。 贾珍吓得直哆嗦。大约一炷香之后,道士满头大汗的出来,对贾珍道:“那女鬼是个极其厉害的,我也没办法。” 贾珍对道士的话深信不疑,毕竟之前他请了多么京内有名的术士都无效。可好歹这个是说实话,比那些信誓旦旦承诺不靠谱的神棍们强多了。 贾珍忙作揖,哀求道士一定要帮自己。 “不过幸好我请来祖师爷出山,那女鬼震慑祖师爷的力量,才会答应和我谈条件。只要你虔诚赔罪,用心改过,用性命发誓以后再不会淫|色伤害女人,她会老实些,不找你麻烦。但她却是不肯走的,说要等着你一起投胎,她会一直用眼睛盯着你,一旦你违背承诺,她就会重新出现,提前带你走。” 贾珍惊悚的哆嗦两下,问那道士有没有别的办法除掉。道士摇头,问贾珍愿不愿意答应,若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分文不收就走,但今晚女鬼立刻索命于他,道士表示绝对不帮忙。 贾珍哪还有第二种选择,只得答应。在道士的安排下,割破手指,用血和着朱砂,在纸上写了一封承诺信,接着就折好放入写了春泥名字的信封,而后将信焚进火盆。 晏良回府的时候,贾珍还在跟着先生学习。 大概要到摆饭的时候,贾珍过来请安。 “我看你不知适度,这段日子几乎日日宿在曼桃那里,不顾你媳妇儿的体面。再这样下去,便是要宠妾灭妻了,这等丑事万不该出在我们家。鉴于你这段日子表现极差,我打算收回奖赏,打发曼桃离开,你可有异议?” 贾珍很喜欢曼桃的,人漂亮又温柔懂礼,而且和她做那方面的事儿特别舒服。但一想到那女鬼,贾珍也不敢求情了,只规定恳求晏良帮曼桃找个好归宿,千万不要亏待她。 “这是自然。”晏良打发婆子去办此事,当晚就将曼桃安排出府了,至于是何去向,晏良以怕贾珍留情为名,拒绝告知。 贾珍心揪了两下,便不多问了。 这时,管家俞禄进门,一脸高兴地跟晏良回报几年各庄子春种的安排情况。 “瞧你乐的,可是家中有喜事?”晏良问。 “自然是,拖老爷的洪福,小的二女儿定亲了。说的是京西的一户农家,稍微点家底,家里还养了四五名下人,还算富裕。她嫁过去,估摸不会吃苦。” “是大好事儿,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给你女儿多添置些嫁妆。” 俞禄感恩戴德去了。 贾珍脸色却很是不好。那俞禄家的二姑娘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这就定亲了。真真是……不过一想到那女鬼,贾珍觉得俞禄的二女儿他也无福消受了。 贾珍走后,晏良打发吴秋茂去告知杂耍班老板,可以领钱撤人了。整件事全部知情的只有杂耍班老板一人,其它人都是被吩咐做事,他们还都以为是自家老板的图谋,不明其中的道理。晏良让老板一人签了保密的文书之后,便任其离开。以后若有不当的消息传出,便拿此找他对簿公堂。杂耍班老板清楚其中利害,自然铭记在心,保证不敢多嘴自找麻烦去得罪宁国府,心满意足的领着银子去了。 俞禄转而又来找自家老爷,百般磕头谢恩于晏良,他俞禄这回真是好命才逃过一劫。若说这主子若算计起下人的女儿,其身份在上,下人们怎么都是不好做。比如这珍大爷看上他女儿的事,纵然是老爷帮忙拦着,但若惹珍大爷面子挂不住,他不高兴记恨上了,谁也防不住他暗地里使坏。倒是而今这办法好,不挑明了说,让珍大爷自己悄悄的把念想给绝了。 再说尤老娘,自从年前见到晏良之后,就一直对这位沉稳高雅的俊逸老爷念念不忘。她年后去宁府串门子的时候,听说尤氏还没有打听她公公是有意续弦的事,便委婉提了个醒儿。到了元宵节之后,她又来了一次,还是没得到消息,便催了一下。而今又大半个月过去了,尤老娘在家怎么都坐不住了,收拾收拾,就带着俩女儿上门了。   ☆、第32章 尤氏看她一次又一次上门,总打听她公公的事,本来心下就有怀疑,而今见她行为明显,便就再忍不住了。 “阿弥陀佛,你该不会是对他存了什么心思?” “没有,我哪敢啊!”尤老娘立马拒绝,稍稍打量尤氏的眼色,见她作松口气状,心里有几分不乐意。 尤老娘闷闷的喝茶,先不做声,转而又提起尤二姐的婚事。“当初定娃娃亲的时候,他家还算成气候,谁知一年不如一年的走下坡路,怕只怕等二姐嫁过去的时候,倒赔钱不说,还得去他家干受苦。” “早定下的亲事,能怎么办,女人啊嫁什么样人都靠命。”尤氏叹道。 尤老娘忙笑嘻嘻道:“那还是你命好,哪像我和你两个姊妹,都是命苦的。” “可别这般说,我的苦你是不知道罢了,再说你们而今这日子吃饱穿暖的,不知比多少人家过得滋润,别不知足。” “是是是,但人往高处走,我们多盼点好也是人之常情。” 尤氏发现尤老娘可能还存着奇怪的心思,心里便有些急了,发狠对其道,“所以您就要打老爷的主意?可劝您趁早歇了这份心,他什么人物,就是娶个黄花大闺女进门,也有排队等的呢,哪轮得到您。更何况您这把岁数,还带着俩孩子,改嫁过一次,我们老爷就是疯了,估摸也不会存这份心。” “你这话说的真难听,凡事无绝对。”尤老娘瞥一眼尤氏,气恼极了。她觉得别人是不懂的,敬老爷对她什么态度她感觉的清清楚楚,若说他对自己没好感,如何会弄那么多地给她种,帮她考虑以后的路,还替她操心女儿们的事。 尤氏嗤笑,心里骂尤老娘是癞□□想吃天鹅肉。她在嘴上当然不好这样说,想想尤老娘在这待一会儿就走,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尤氏便不多言得罪她了。 傍晚晏良回来的时候,再回到福禄堂的路上,晏良远远的就看见尤老娘领着两个女儿在路上来回晃。 晏良打发婆子去叫尤老娘过来。 尤老娘忙满心欢喜地带着女儿来给晏良请安。 晏良上下打量她,“照理说,有些话我不该多说,但既然碰见你第二回了。” 尤老娘心砰的跳了一下,忙红着脸半垂着头请晏良不要客套,随意说。 “因要避嫌我就不请你进屋了,就在这说。”两厢都有陪同的婆子,在这里大大方方的,倒不怕落人话柄。 “您请说。”尤老娘忙附和。 晏良看一眼还年小的尤三姐,打发一名婆子先把她抱进屋里去,接着对尤二姐道:“有时身前人做的事并非是对的,你小小年纪有毛病可以改,以后还能有一条好路走。但如果你一直随你老娘的样子,不要羞耻心,一个女人连自己都不珍惜,你觉得男人会把你当成什么看?不过是个玩物!” 尤二姐这年纪本就该通晓人事了,加之她在老娘纵容和之前贾珍父子对她的骚扰下,男女那些事她已经大概摸了个通透,其实就差最后一步了。尤二姐在老娘委婉鼓励下,还以为自己能得到贾珍父子的怜爱,是天大的成就。 今日,尤二姐被她速来远远敬重的敬老爷给狠狠说教了,觉得受辱,眼泪立马就流了下来,十分难受。 “觉得丢脸了?难受了?我不过是把外人心里的那些看法说出来了而已。” 晏良见尤二姐哭的很凶,知道她现在难受一时接受不了。只要晓得难受,就说明这丫头其实是有羞耻心的,就是缺一个人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回头让她回去慢慢冷静下来,理清思绪,她自然就知道好坏了。 晏良又见婆子把尤二姐哄走,才面色阴冷的看向尤老娘。尤老娘早吓得两腿发麻,垂着脑袋不敢面对晏良。 “我不管你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总之有我在,你们母女三人绝不可能跟宁府的男人有任何瓜葛。回去好好想想,晓得学好,就正经赔罪改错,宁府还能认你们这个亲戚。若是不愿,我便叫人收了那一百亩地,你们都别再入宁府的门。” 晏良说罢,看都不看尤老娘第二眼,便拂袖而去。 尤老娘一脸惊呆的表情。愣了会儿,等晏良走远了,她一屁股做自己地上,拍腿大哭。 宁府的婆子看不惯她这样,劝她还是老实些。又跟他讲这些日子老爷如何整肃家风如何手段狠厉的处置人,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尤老娘这才意识到尤氏的话不是闹着玩的,这次他把老爷给得罪了,丢大脸了不说,以后的生活,只怕都没指靠了。 尤老娘心惊胆战的去求尤氏,最后只得一法,听敬老爷的话。尤老娘只得好好求尤氏帮忙转达自己的赔罪。 尤氏恨透了尤老娘拖后腿,更气她对老爷心存幻想,干下傻事给自己丢脸,怎么可能会帮她传话,只打发她以后不要再来了。 事后尤氏哭着来给晏良赔罪,晏良问了两句,听说尤老娘有悔意,且不管真假,只要她想挂着宁府这层关系,她就得听从安排。晏良当即便吩咐宋婆子去寻四个厉害的教养嬷嬷来,直接送到尤老娘那里去。不一定非要教成大家闺秀,但俩姑娘以后一定要有廉耻心,把随便的毛病给改了。 尤二姐伤心很久,后来得知敬老爷对自己的说教,并没有影响自己的名声,当日那些人似乎都被要求封口了。加之他送来的四名教养嬷嬷虽然严厉,但一直很用心的在教导自己。尤二姐也意识到以前自己太傻不会分辨好坏,渐渐的开始用心改过。 晏良从宋婆子口中得知尤二姐的改变,自然高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或许很快就有好运来临了。 吏部年后依旧繁忙,继续考课事务。 晏良经过这两个多月的历练和学习,已经基本对吏部所有的事情熟悉了。年前到年后的一个月,都是针对京内的官员进行考课。他从二月初开始,就开始对京外的官员进行考课,同时陆续有一些京外的官员进京到吏部述职。但也有一部分因为路远或者其他原因,是通过书信的方式进行述职。因吏部侍郎杨斐栝认为晏良做事细致,对官员考课,尽职尽责,便让晏良负责的书信述职这部分官员的考课。 晏良依次认真查阅归类,将其分为上中下等。其中有一位叫林如海的官员,业绩斐然,晏良还特意标注其优秀之处。 杨斐栝见到之后,不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贾晏良,你还真不避讳,对你们贾家的亲戚这般不吝言辞的夸奖,我还从没见你用这些词夸赞第二个人。” 晏良一副冷静的表情看杨斐栝,倒叫他先心虚了。 “你……什么意思?”杨斐栝问。 晏良复而念了林如海的名字,皱眉想了想,“我倒是给忘了。” 他当初捋荣府亲戚名单的时候,好像是有个姑爷叫林如海。但看过一次后,也不曾见过人,加之他是荣府的女婿,便没留下太多印象。 如果光听晏良说这些话,杨斐栝是不相信的。但杨斐栝全程观察了他的表情,从惊讶到然而然的感慨,并不作假。 杨斐栝反而觉得晏良更加好笑,什么样的人能把自家这么重要的亲戚给忘了。 “我看是他那两年修道修糊涂了。”乌敏笑哈哈进门,转而看晏良,“这会儿知道了,还不快请罪、避嫌?请侍郎大人重新找人评判吧。” “举贤不避亲,我的评判不会改。”晏良坦然道。 乌敏似乎早预料他会这样回答,勾着唇一脸看热闹的笑。 “好一个举贤不避亲。”门外忽然传来男人的哈哈笑声,紧接着就有另一个人在附和,俩人聊的似乎很开心。 晏良辨认出第一个男声是齐绅高,而随之附和的男声似乎是吏部尚书。 接着就有人传话说两位尚书大人到了。 晏良猜测的果然没错。二人在众人的簇拥下,风风火火的进门。 齐绅高直赞叹他是个人才,“这一次,三位王爷的侍卫选拔的最后考察就有他来负责吧。” 吏部尚书点点头,全依齐绅高所言。 照理说,吏部尚书应该高出其它各部尚书一头。但晏良却发现这位吏部尚书对齐绅高有十分恭顺的态度,很明显的讨好之意。   ☆、第33章 再看周遭的人对齐绅高的态度,都十分恭谨畏惧,好似他们呼吸稍微重一下就会有性命之忧。乐—文 杨斐栝面目失色,感觉自己失言触了贵人的大霉头,忙点头哈腰给齐绅高行礼,转头就安排晏良将林如海的考课评为上等。 晏良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怕他。在他看来,齐绅高的本质并不是坏人,至少他活了近四十年并没有种下需要承担什么果报的因业。此人位居高位,还能做事遵循因果,已经实属难得。 齐绅高没什么情绪的扫一眼杨斐栝,转而对晏良道:“别以为选拔侍卫是小事,这切身关系到各位王爷的人身安全,你务必办好。” 晏良点头应了。 齐绅高再没多说,转身便离去了。 杨斐栝等人走了,就有点儿腿软站不住,忙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桌子。 大家都跟着缓了缓神儿,方松一口气。杨斐栝拍拍晏良的肩膀,嘱咐他一定要好生听从齐绅高的吩咐,否则下一个倒霉的只能是他。 晏良听他话里这口气,似乎别有意味。意欲询问时,忽听人咳嗽了一声,便再没张嘴。 等杨斐栝走了,才有人跑来跟晏良说,上一任吏部郎中曾经是杨斐栝最器重的属下,后来就因为齐绅高的一次吩咐,他办事失职,被直接贬黜到西北养马去了。 很巧的是晏良就是从养马的活儿提拔上来的,所以杨斐栝待晏良跟别人总是有些不同,带着期许,也有盼其成才的严厉。杨斐栝这次因为林如海的事情训他,其实是怕晏良再失职,走前一任的老路,所以想让晏良避嫌。 晏良知其爱品茶,事后叫人送了两罐过去,聊表谢意。 杨斐栝第二日把晏良叫到跟前来,又嘱咐一通,叫他在齐绅高安排的事情上一定要上心。 “就是不知道他这次是什么意思,他素来和安王爷交好,你给安王爷选侍卫的时候,要特别留点儿心。”杨斐栝提起齐绅高,脸色就很不好。 晏良点头应了,其实心中早有数,不论什么安王康王,一视同仁便是。他尽管做好本职,不叫人挑出错来,即便是得罪了齐绅高,他也没办法找到证据来降自己的罪。更何况齐绅高这个人,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样坏。 晏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所有待选侍卫的档案都读了一遍。到了傍晚放值的时候,有风声从上面传了下来,说是皇帝有意从今年被评定为上等的京外官员们中,提拔一名来京补缺工部侍郎的位置。 一般情况下,工部有两位侍郎。前年乌敏上任工部侍郎不久后,另一位工部侍郎就获罪徒刑福建。从这之后,工部侍郎的位置就空缺至今,一直没有找到有才德的能人担当此位。这次皇帝有意点选工部侍郎,自然引起吏部众人的纷纷议论。按照学识资历来说,当时探花郎林如海是最热门儿的人选。 晏良听闻后也不觉得什么,如常归家,检查贾珍贾蓉父子的课业。 贾珍现在是真老实了,不管做什么,都感觉自己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特别是 当他遇到哪个丫鬟长得比较漂亮,禁不得住多瞅一眼,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背都在发麻。 色字头上一把刀,贾珍现在切切实实感觉到这把刀的存在。他不敢随便对女人色了,实在忍不住,他就只找房里人发泄。他近来去尤氏房里的次数明显比往日增多,弄得尤氏这些天腿脚打转儿,有些管不住家事了。 这段时间晏良一直检查贾珍文方面的课业,今日兴起,便叫来教武的先生一起验收。可惜贾珍除了扎马步以外,什么都不会。 晏良手端着茶没说什么,但沉默安静的气氛逼仄教武的先生上不得不认错。他承认他后期和贾珍熟识后,有些吃了贾珍的小恩小惠,在授课时对他宽松了许多。 “难不得你近来精力这样旺盛了。”晏良轻瞄一眼贾珍,这厮赶紧知错的跪下了。那先生垂着头,也想跪,却被晏良给阻止了。 “他是我儿子,我终究可以原谅。但你不是,下次教别人的时候记住尽好本职。” 先生走了,贾珍还跪着。 晏良自然不会叫他起身,“你也记住,我就算是原谅你,也是有条件的。” 贾珍晚饭不得吃,一直跪到深夜,放被人搀扶着离开。 次日,晏良正琢磨着该怎么给贾珍找一个负责任的先生,便在广源楼后口碰见了袁汉宰。 晏良觉得他好像就是在等自己,看见他下马车,他人就立马飞奔过来。 “来这吃饭?”晏良笑问。 袁汉宰狠狠点头,然后笑嘻嘻的挠了挠头。晏良带他去雅间,给袁汉宰叫了一桌子的菜。袁汉宰看到如此丰盛,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下筷。 “怎么?” 袁汉宰:“这些菜很贵吧?我就带了两贯钱,吃不起。” “还能让你请?吃吧。”晏良笑着让他,那厢掌柜过来回话,奉上上月的账本,又跟他说对面状元楼打算转手的事。 “老爷,您老咱们广源楼一直位置不够,月初的预约就能排到月末去,若是扩大,再填一家店,盈利必然翻倍。我问过价格了,那么好的店面才要五千两银子。” “不买,他家门口死过人本就忌讳。再说广源楼的特色在厨艺上,客人多了,厨子忙不过来,饭菜无法保质保量,失去本来的味道,便是砸了自家的招牌。有时候难排上位置会是一个噱头,会吸引更多的人来。” 再有一点,晏良没有说。店开太多,过快的增加财富,只会树大招风,惹人嫉妒。钱够用就好,太多反而容易招惹祸端。 掌柜的点头称是,这就退下了。 袁汉宰是武人,吃饭快,三五口就把桌上的饭菜席卷了一番,吃得肚子鼓鼓。 他擦擦嘴,笑嘿嘿的冲晏良竖起大拇指,佩服他,。 “你可厉害!官儿做得好,连做生意都有一套自己的章法,我是什么都不行,处处都不如你。” “你会武啊,便是我不会的东西。”晏良笑道,转而又问他在马厂干的怎么样。 “别提了,我恨不得把那狗屁官给辞了!那些人从章管事被贬黜之后,天天乱嚼舌根子。因你以前在的时候跟我关系走的比较近,考课我得了个中等,他们就阴阳怪气的讽刺我,说我跟了个……罢了,不提了!”袁汉宰提起这个就气得面红耳赤。 那些人嘴巴里会吐出什么,晏良并不好奇,只问袁汉宰辞官后打算怎么办。 袁汉宰愣了下,放下筷子,他才知道愁,却坚持不想做官,他早就厌恶这样的生活。 “反正我做官也没什么大出息,还得一辈子小心翼翼瞧人脸色。我心直口快,脑子笨,保不齐哪一天被什么案子连累了,我连向上人头都不保。” “既是这样,你若不嫌弃,就做我儿子的先生。”晏良见袁汉宰愿意,就叫吴秋茂来和他讲薪水。给的钱肯定不能超过他做官时的俸禄,不然传出去又该被外人说道了。一个教学先生得的钱如果超过了领俸禄的官员们,好听点的叫财大气粗,不好听的那就是越矩。 但晏良先也不会就此苛待了袁汉宰,会另外给他三十石米,一年四头猪两头羊一头牛,另有锦缎数匹。满打满算下来,钱是他做官时候的两倍。 袁汉宰脑袋再笨也算明白这个帐,咧着嘴十分高兴的应承下来。 晏良转头就带袁汉宰回了宁国府。袁汉宰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见府内亭台楼阁,四处气宇轩昂,不禁感叹那些马厂的官员都和自己一样见识浅薄。这样有深厚根基的大家,哪是说败就能败的。 晏良引袁汉宰去了福禄堂的一处厢房。 “这是我的院,你晚上授课,若觉得乏了不便回家,便住在这里。还有,不许对外吹嘘什么,好好教他。” 晏良紧接着为他引荐贾珍。贾珍正在书房里听先生讲课,有点昏昏欲睡的架势。听说老爷来了,他立刻就蹿起来,一板一眼的给晏良请安,转而给新先生请安。 贾珍态度极好,有很明显的讨好之意。袁汉宰因此对他印象很不错,感觉到贾珍是个乖学生。 晏良让袁汉宰检验了下贾珍的基础,转而问他,“到三月末,你能教到什么程度?” “至少能叫他会耍一个拳法。”袁汉宰拍胸脯,底气十足的保证。 晏良微微一笑,拍了拍袁汉宰的肩膀。“我喜欢你的自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不弄死能残他,我都支持。” 袁汉宰谦虚地大笑:“啊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你儿子那么乖,肯定行的。” 晏良眨了眨眼,最后目送袁汉宰告辞。这段日子贾赦没动静,晏良也一直没叫他,不过最近族里人是有很多不满和闲言碎语的,都在怪贾赦父子把学堂搞得乌烟瘴气。 晏良稍微了解了下情况,无非是这父子俩打整肃学堂的时候办事不清楚,惹人不服气。不过贾琏好歹是能办点事的孩子,还算撑得住,所以这事儿一直还没闹到晏良跟前来。 但开了春,就是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近几日他有些□□乏力。璜大奶奶为金荣的事儿,就趁机要找尤氏评理,被尤氏给挡了回去。她不服,就催自己丈夫去找贾敬说道说道。贾璜畏惧敬老爷的威严,这位可是连政老爷都敢收拾的主儿,他哪里敢得罪,遂拖拖拉拉不敢去。 也就是因为贾琏的婚事,璜大奶奶被王夫人请来帮忙。王夫人见她有难言之隐,便主动打听情况。璜大奶奶恨自家爷们儿不争气,干脆就把这事儿跟王夫人说了,抱怨一二?。 王夫人一听大房就气,再听贾敬心里就犯怵,心想要是她求自己,她断然拒绝,不会管这件事。偏偏璜大奶奶这时候说了句“我们也认命了,各该全族人都听他的话!”,根本没有求她的意思。刺激的王夫人意识到她们二房不被人瞧不起了,估计上次搬家的事闹出后,在全族人眼里她们荣府二房就是个孬种。 王夫人气不过,将此事抱怨给贾政听。贾政恨得闷声不说话。王夫人又怕他太难做,忙说不要紧,这反而更加刺激了贾政。 夫妻二人同仇敌忾,一同前往荣禧堂找贾母。 屋还没有进,俩人就听见屋里面传来哭声,王夫人抓了个丫鬟问。 琥珀一脸悲色,“扬州姑太太的小儿子去了。” 贾政愣了下,蹙眉叹气。 王夫人动了动眼珠子,问丫鬟老太太如何,便忙撩起帕子,一边作哭状一边进门。 贾母见了她的好儿媳,便拉着她的手哭得更凶。王夫人一边抽鼻子一边抚慰贾母,自己的眼泪却一直没有真下来。 晏良也来了,进门听见哭声他不诧异,但听说死的是林如海的儿子,他微微惊诧了下。 贾母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怎么,你不是因听到这个消息才来的?” 晏良刚要张嘴,那边就有个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乎是一进门就趴在了地上。 “老太太,各位老爷太太,大事不好了!珠、珠大爷他去了!”   ☆、第34章 王夫人蹭地就站起来,气恨地瞪着那婆子:“胡沁什么,有话说清楚,别喊错了名儿。” 贾政慌了下,听王夫人此话顿然淡定了。吓死了他!差点以为那婆子是在说他儿子死了,珠儿只是得了风寒没去根罢了,怎么可能死。好端端的乱喊人,咒他儿子死,这事儿必须严厉处罚。贾政狠狠地剜眼婆子,打算对其掌嘴处罚。 婆子慌张爬起身,身体跪着,嘴巴仍就保持发抖的状态,“二太太,奴婢没说错名儿,千真万确,就是珠大爷他咽气了!” 王夫人表情凝住,脸色唰地变白,还不及她再次确认,那厢又来个婆子,哭着说李纨已经哭晕了过去。 王夫人这才真信了,大喊“什么!”,下一刻俩眼翻白,身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贾政还在发懵的状态,眼盯盯得看着婆子们忙着搀扶王夫人,他整个人愣在那里回不过味儿来。 贾母本就为贾敏痛失唯一的爱子而伤心,忽听自个儿的大孙子也死了,由上心转为心痛,嗓子呼哧呼哧地喘不过气儿来,流着眼泪直捶胸。众丫鬟婆子们一拨去开解劝慰贾母,另一拨去搀扶王夫人,掐虎口送水,想办法将她弄醒。 贾政终于回过味儿来,撩起袍子转身就飞奔了出去。 贾赦和邢夫人也有些感伤,却没这三人反应的激烈。邢夫人终究是做儿媳妇的,也去劝慰贾母了。贾赦便凑到晏良跟前,皱眉感慨今天日子不好,竟然一下子死了俩孩子。 “你林家外甥是早死的,只不过碰巧今日传消息过来。”晏良想到前段几日吏部疯传圣上要晋升林如海的消息,蹙起眉头,“这节骨眼上丧子,怕是什么消息都令他开心不起来了。” “可不是,他好容易这岁数得了个儿子,却……”贾赦再提起贾珠,“珠儿这孩子也可惜,年前还好端端的,生龙活虎,起初不过是受一点寒罢了,谁知竟死了人。” “昨儿个我就听人说他有些高烧,怎么,你二弟夫妻还没上心?没有在床前好好照顾他?” “我那个二弟,你还不知道?他是听说珠儿病重了,便就打发他媳妇去操心,昨天他倒是去瞧一眼,只略微告诫几句就罢了,要我看去还不如不去,叫珠儿反而更上火。我看他得有一段日子要后悔伤心了。”贾赦难受地摸摸下巴,珠儿这孩子走得确可惜,他也很惋惜。 晏良和贾赦俩人边说边往贾珠住所去。还未到地方,就已经隔门听见了王夫人的哭声,哭得很凶,嗓子已然沙哑,感觉她几乎快把五脏六腑给哭破了。 贾政五官皱在一起,背着手从里面出来,脸色难看至极。他抬手看见晏良和贾赦,眉头皱的更深。 接着就听见屋内的王夫人哭喊着跟死去的贾珠说话。从其话语内容来推测,贾珠似得时候似乎没有闭眼,王夫人一直在不停地重复问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人之将死,父亲疏于关心,紧逼他的学业;偏偏贾珠是个好强的人,不想让父亲失望,所以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本书。此举倒是引来很多人的惋惜,将此评价为一种美德传颂。但晏良心里很清楚,贾珠死前的心境是极为悲凉的,这一世他这样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你节哀。”贾赦忍不住安慰贾政一句。 贾政看一眼贾赦,觉得贾赦的话别有意味。他脸色愤怒偏过头去,没吭声。 晏良同情不起来贾政,本来贾珠是可以走得再安详一些。却因为贾政的不放过,以至于他死都难以闭眼。 贾政见晏良眼色诡谲,又想起他刚才表现奇怪的神情,干脆直接问他何意。 “我怎么看你早就盼着我家珍儿死一样?人都那样了,你对我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可见心怀叵测” “是你自作自受。”晏良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到贾政眼前,“你儿子写给你的。” 贾政愣住,接过信打开来一看,果然是珠儿的笔迹。他立刻万分不解的看向晏良,他的儿子的信怎么会放在他手上!?贾政扫一眼信上的话,分明就是临终遗言,这令贾政更加觉得恼火。自己的亲生儿子有话没有跟自己说,反而是交代给了一个外人! “你怎么会有这封信?” “珠儿托我给你的,说是一旦他走了,我才能交出这封信。”晏良回道。 贾政盯着信,咬了咬牙。 “为什么在你手上?还有,你今天就这么巧地随身带了这封信来?难不成你早算准了他今天要死?”贾政满眼怀疑,接连质问贾政。 晏良:“他是我侄子,见他既然病了这么久,我就叫珍儿有空过来关心他一二。信是你儿子托珍儿转交到我手里,至于原因你只能问他了。我今日带了信要来问清楚,谁曾想人就这样死了。不过你不用谢了,我这点关心算不了什么,自然比不了你这位父亲对亲儿子上心。” 贾政听出晏良话语里满满的讽刺,气得闷声说不出话来。贾珠在信中句句内疚,自责自己不争气,跟他不停地赔罪,贾政甚至在字里行间很显然的看出他生出厌世之意。 他懂事的嫡长子竟然留下遗书,隐晦的怪自己!这也罢了,偏偏他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竟然不如堂伯父亲近。 贾政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另一重的打击。他站不住了,幸好有婆子及时扶着方稳住。 晏良转身,看着身穿一团蓝色素服的宝玉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已经死了一个,奉劝你下一个上点心。” 宝玉双手捂着头哭,一头扎进晏良的怀里。他抬头见是敬伯父,畏畏缩缩的退几步行礼,然后就在王夫人的召唤下哭着跑进房里。   ☆、第35章 贾政本就沉浸在丧子的巨大悲痛之中,听晏良还诅咒他下一个儿子,气的无以复加,若非他是个斯文人,此刻恐怕真会上手痛打他一通。 “话是好意,听不听在你。”晏良对贾政道。 晏良见贾政还是死犟着脾气,就懒得再多说他。贾珠虽然前世种因,这世果报注定了,但好歹他的另一个儿子宝玉是个好的。晏良所谓的“好”,自然是指宝玉前世干净,他世过得如何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晏良是不喜欢贾政,但他还不至于因为个人情绪,去耽误了一个无辜孩子将来要走的路。宝玉如果还是这样养下去,将来虽可能比贾珍强些,但到底好不了多少。晏良不住在荣国府,甚至来这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就这样他也已经看出来了,宝玉爱在女孩子们中间厮混,且脾气极好,很受欢迎。而他在对待女孩子的时候,更加有十二分的耐心,能温柔到骨头里去。人小这样,上可以说是不拿架子,没有主子脾气,人稍微大一点再不懂拉开距离,就难保叫那些同龄女孩子们心存幻想。 这种恶因,并非一定是要做恶事才算坏,感情债一样可以犯下恶业。 宝玉虽小,但从他现在的脾性和生长环境来推敲,他将来很有可能成为风流多情种。正所谓多情者最为无情,多情的人最容易欠下感情债,看似喜欢每一个人,实则不爱其中任何一个。他便是个招惹了人,勾出人家相思,转头就跑的负心汉。 有贾琏、宝玉这样儿子,贾赦、贾政这样的爹,再加上一个偏心二房的老太太,荣国府如此发展下去,其结果不言而喻。 晏良都有些同情贾赦了,现在就算他一个改过自新,也是没能力撑起这个家。他肯定管不住这些人,早晚会被连累。晏良拿同情的眼神儿忘着贾赦,同时在心里琢磨着是否还有其它的办法。 贾赦忽然张开鼻孔,一脸隐忍的表情,到底忍不住了,连打了两个喷嚏。这两下子声音不小,直接有点吓到了一边正在心里专注于诅咒晏良的贾政。 贾政动了下身子,转头瞪贾赦。 贾赦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地对他点了下头。贾政不开面,狠狠哼了一声,甩袖大迈步进屋。贾赦轻轻咳嗽一声,客气地伸手,请晏良跟他一块进去。 王夫人听见贾政的脚步声,伏在床榻上,再一波痛哭。李纨早就哭肿了眼睛,身子摇摇欲坠了,但她担心婆婆伤心过度,硬挺着晕厥的身体去劝慰王夫人。王夫人一把推开李纨,失望的瞧她一眼,转头抓着贾珠的手仍旧是哭得痛不欲生。 李纨知道婆婆瞅自己那一眼意味着什么,她在怪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她的儿子。可老爷的吩咐,还有贾珠的脾气,哪里是她能左右的,她每日尽心尽责照料贾珠,几乎是日夜不睡,反倒落下这样的埋怨,她心里委屈生气,却又无法辨说。 她本就因为这些日子照顾贾珠没有休息好,在机上丧夫情绪激动,以及被王夫人误解,身子终挺不住,摇摇欲坠地倒下了。 李纨的贴身大丫鬟素云等心里都倾注自家奶奶的身体情况,早料到她会如此,慌忙扑上前拖着。 王夫人见状,眉头紧促,却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苛责,只打发那些婆子丫鬟带着她们家的奶奶回去休息。 王夫人抹了抹泪,红着眼睛对贾政道:“这丧事还要人主持,我看大儿媳妇那身子是没这个能耐了,便由我来操持,叫琏儿帮忙跑腿。” 贾政点点头,一切都依从王夫人所言。他慢慢转过头去,望着床上那张熟悉的却已经变得冰冷苍白的脸,悲伤地叹口气,缓缓地闭上眼。 晏良和贾赦也望过去。晏良死人见得多了,加之他本身对贾珠接触不多,没有太多别的感情,还算淡定。贾赦就有些忍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叹这孩子死得可惜。 不过他这话反而引起贾政的反感,贾他排斥的望一眼贾赦,一脸难受疼痛的表情。很明显的向贾赦昭示着,他不该乱说话戳他的痛处。 贾赦果然噤声了,有些无辜的要解释,却引来贾政转身无视。 “我们还是先告辞吧。”毕竟人家现在丧子,心情不好,没必要再较真。晏良转即就带着贾赦离开。 王夫人擦干眼泪,情绪已然冷静下来,她目送晏良离开,转而不满地对贾政道:“我瞧他没半点伤心的意思。” 贾政回想一下,的确如此,冷笑愤恨,“也不知存了什么歹毒心思。”贾政转即就把之前晏良在贾母院情绪表现不正常的事,说给了王夫人听。 王夫人比贾政更容易多想,听了这事儿后就十分上心。从料理贾珠的丧事开始,她一有空,就时不时地琢磨一下。想要弄明白晏良对贾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做了什么没有。等贾珠下葬之后,王夫人思子心切,更加介怀这件事,便从贾珠从前的日常饮药以及相关涉及的下人们开始盘查。一点一滴,她丝毫不放过。甚至查出厨房陈婆子的十年前认得干儿子是宁国府的小厮,凭此严刑逼供,差点把陈婆子审得尿了裤裆。到底什么坏事都没查出来,反而查出这段日子晏良使派贾珍经常过来关心贾珠的感人事。这其中捎带着还有贾赦,他对贾珠关心也有不少。 王夫人认定其中有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就叫人将东府送来的药材补品等物,重新查验一番,看看是否有问题,结果依旧是正常。再一次正事晏良父子是‘真心’在关爱贾珠。 王夫人不服气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回头贾政主动问起这事儿,她就酸着脸把事实经过讲给他。贾政也不信,奈何没有实证证明,便只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晚饭后,贾政一个人端坐在书房喝茶,因丧子之痛,执笔做了两首诗。转即他忽然想起年前的时候,晏良曾今给自己的警告,他说过自己的毛病如果不该,报应很可能就会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如今应验了。 贾政起初觉得这很可能是巧合,忽然他又想起贾珠死之前他到贾母院的表情,顿然打了个激灵,总觉得晏良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提前去得,而且他很巧的随身带着那封贾珠求他捎给自己的信。 整件事情,仔细思考,叫人觉得头皮发麻,极为惊恐。贾政不敢再想下去了,心里对晏良生出十二分的忌惮之意。 贾珠丧事搬完之后,贾赦和邢夫人就跟贾母商量着要将贾琏婚事延期到明年的想法。 “也只能如此了。”贾母点头叹气,转头叫来王夫人安慰。 王夫人已然消瘦很多,听说贾琏的婚事延期,她更是伤心。本打算叫她内侄女早点进府,帮她打点府中杂事,便省得她每日每夜的操劳,谁知她的大儿子就这样死了。大儿媳本就是那样的闷性子,她有点看不得上,而今又在照顾贾珠的事情上失责,王夫人是连见她一眼都懒得见了,也更不可能叫一个寡妇帮她管家。 贾母体谅王夫人的辛苦,安慰她再忍一年,等琏儿媳妇儿进门了,就叫她好好歇一歇。 “没法子,家里总要有个人撑着。”王夫人憨厚地点头。 贾赦见状,忙道:“何不让你大嫂帮忙?” 王夫人吱呜起来,刚要拒绝,就听贾母说以后叫邢夫人帮她一块管家,并对手生的邢夫人说了许多嘱咐。王夫人见状,心里越来越觉得堵闷了,只能决定让自己快点好起来,以免被邢夫人替代。不过到底是邢夫人住在荣禧堂,走动起来比王夫人不知快了多少倍。所以每次贾母一有事,必定是邢夫人先到,其和颜悦色的安慰一通之后,王夫人才会姗姗来迟。所以贾母忍不住对邢夫人的印象越来越好了些,但在她心里,好儿媳的位置依旧是王夫人不动摇,几乎张口闭口都在念着他。 邢夫人伺候久了见贾母还是这样的态度,便有些寒心,决计以后对待贾母再不会如当初那般真心。贾母还不清楚,依旧是念叨着王夫人。王夫人则早就心寒贾母启用别人,在心里跟其之间也多了一层隔阂。 渐渐地,两房人因贾珠的死,搞得越来越彼此对立,甚至因为一点小事都要一较高下,彼此赌气。 贾赦气不过,去晏良那里求办法。晏良只教给他一个字,忍。并保证只要他能忍到夏天过了,那他大房的地位在老太太那里会得到绝对的提升。贾赦虽不明白,但他知道晏良的话十分准,很少有失言的时候,遂一切照其吩咐做。 头几日,贾母只觉得贾赦等大房在装,没怎么挂心。但日子渐渐长的时候,眼眼睛明净的看着二房不停斤斤计较,大房隐忍退让,便有些体谅贾赦,很不忍心了。但贾母还是一直端着,决定多观察两房孩子,并没有表现明显。 晏良这段日子除了偶尔掺和下荣国府的丧事,其余的时间都扑在了吏部的公务上。各位王爷们的候选侍卫的名单晏良都整理出来了。每个人的背景他都进行了仔细的调查,且经过细密地梳理。但凡行迹又可以,涉嫌跟其他朝廷重臣来往的人员,晏良都做了标记,将他们列为下下选。 顺利通过晏良背景筛查的侍卫一共还有八十八人。 今天,晏良决定对这八十八人进行最后一步考核,很简单,就是‘面’考。 晏良打算直接面对面,看清楚每一个人身上犯下的恶业,计较轻重,并凭此来作为评断的最后一关。至于此举对外人的解释,只能用一句不负责任的的解释:靠感觉。   ☆、第36章 这八十八人作为候选侍卫,一共会分给三位王爷,其中足有二十八人身上带着意业。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不怀好意地混在侍卫队伍中,目的不纯,动了算计他人的邪念。 晏良猜测这些人八成都是有幕后主子的,而且很可能并非一方所派,但不管他们幕后牵涉到几波势力,这些人的目的皆相同,都是想在王爷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与其去费力气探究哪个留哪个不留,徒添麻烦,晏良觉得还不如干脆一视同仁,直接把这二十八人都剔除了。剩下的侍卫们刚好可以按照上中下三等,均匀分配给三位王爷。 事情就这样干脆利落解决,晏良给三位王爷没人平分了二十名侍卫过去。大概这之后平静了五天,安王和康王那边才闹出波澜了。 安王和康王二人近几日都在暗地里肃查自家府苑内新进的侍卫们,俩人毕竟都有机会成为皇储,自然要参与到朝堂斗争。身边侍从是最容易被地方下手的,这一层上的人如果不够干净,那他们将来在对弈的时候必定会早早地失去先机。俩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此刻当然要将这些新侍卫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 但最后查询的结果令俩人都大吃一惊。安王发现自己新进的侍卫们之中竟然全部都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问题。与此同时,康王那边也发现了同样的情况。 安王忽然想起前段日子他让齐绅高安插眼线进候选侍卫的事儿,便召来问他:“咱们的人可被选进康王的府里了?” 齐绅高摇头。 安王略微失望地叹气,蹙起眉头,“真是巧了,竟然都被选进三哥那里了。” 安王所谓的三哥,正是因体弱多病而鲜少露面的三皇子遂王。 “其实,”齐绅高顿了下,实话实说,“遂王爷那里也没有。” “什么?”安王惊讶的看着齐绅高,眼神中带着些许不满,“莫非是你选拔的人选不够仔细,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相反,个个背景清白,很难叫人查处端倪。不过却也巧了,这些人连同我查到的那几个康王爷的细作,都一遭儿被吏部给打发掉了。”齐绅高面目看似严肃,但说话的时候嘴角有轻微的勾起,显然是情不自禁的愉悦所致。 “你是说吏部有人一眼看穿了我们安插的细作,还有康王的,全都给剔除了?”安王段高翰很是惊讶。 齐绅高微微颔首,笑道:“康王的人是否全被除掉我不敢保证,但咱们的人,还有我们查明的那几明康王的人,的确全都在被吏部剔除的二十八人之中。” “这就奇怪了,往年吏部审查这些侍卫,无非是走个过场,只要是家世清白都会留下。为何偏偏今年挑剔了,而且还是一下子剔除足有二十八人之多。” 齐绅高解释:“吏部有这个职权。” “可有理由?”安王追问。 齐绅高无奈摇了下头,“都是些不足为道的理由,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吏部到底是谁负责此事,本王对此人倒是十分好奇。”安王背着手,扬着脖子,口气里带着几分凌厉。 齐绅高报了晏良的品级,又在安王的追问下,解释了他身为宁国府老爷的身份。 安王惊讶不已,“竟然是他!” 真没想到,这厮从道观里修习两年回来,看人竟比以前通透了很多。 而此刻,康王爷段高宇与安王是同样的心情,当他得知这样的情况后,也表示一定要见识一下吏部郎中晏良。 至于遂王那边,本就是病着久居深宫,这次拨过去的侍卫无非就是守着空空如也的遂王府,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所以当天下午,晏良接连收到了安王府和康王府的传话宣见。 晏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先去了康王府。这种隐晦的事情,康王爷自然不能直接开口询问,只是委婉地绕圈问他,晏良只当做不知情,敷衍回答了康王的几句质问,最后实在绕不过去了,晏良便说了他那句糊弄的话,靠感觉。见对方仍有犹豫,晏良换了个更为好理解的解释,说他会看相。这也不算是说谎,晏良的确是在看到人之后,就能分辨每个人身上的因果好坏。 康王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放过了晏良。 晏良和康王道别之后,便继续前往安王府接受质询。不过,安王爷似乎仍是不屑于露面,让齐绅高来接待晏良。 齐绅高客气地给晏良斟茶,请他品尝茶点,又借花献佛的送给晏良一幅本来是王爷给他的古画。 等到谈话氛围轻松了,齐绅高才说起这次侍卫选拔的事儿,他直接开门见山:“你是怎么知道得?” “下官不才,不太懂齐大人的意思。”晏良刻板道。 “你少给我打太极,那些侍卫,你剔除掉的人,为什么?”齐绅高也很聪明,话只点到,却不说全,省得落下把柄。 “据我所知,吏部有权无理由地决定候选侍卫的去留。”晏良仍旧是敷衍的回答。 齐绅高脸色慢慢变得严肃了,目光如炬的盯着晏良的眼睛,似是单纯的注视,又似是严肃的警告。 晏良在这种强行压迫的氛围下,淡定自若地等了一会儿。他沉默的目的是想让对方明白他这个回答是有为难之处的,所以才会有他之前的‘打太极’。这样不仅不会让对方太愤怒,而且还会提高更多的可能令齐绅高去相信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 “真正的原因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只怕说了,齐大人也不会信。我会看相!那些人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品相不正,便就顺手给剔出去了。” 齐绅高:“你会看相?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我去道观修习了两年,性子上改变很多,别的东西也学到很多。”晏良发现了,本主在道观修行的经历,很有助于帮他解释自己现在在的改变。 齐绅高冷笑一声,显然还是不相信晏良所说的话。不过那件事非要有个解释,以晏良位居吏部郎中的地位来说,他是没有能力会同时知道安王府和康王府安插细作的机密,所以恐怕还真只是有‘看相’这样玄乎的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万一呢? 这次虽然有晏良这么个罗刹挡路,至少对方的细作也没有渗透到过来。至少大家都公平,安王和康王彼此都省心干净,对于这俩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齐绅高便不再追究,他送走晏良后,便去回报安王。安王爷自然也是怀疑,但沉思之后,其想法和齐绅高一样,也觉得只有看相这个玄乎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其实王爷若不信,可以证实一下。”齐绅高建议道。 安王斜看齐绅高,“如何证实?” 齐绅高:“听说贵妃娘娘那里正闹不安生,何不叫他来看看,将那贼人揪出来?” 安王沉默想了想,忽然抬手指了指齐绅高,冷面上露出愉悦的笑容,“不愧是齐绅高,此主意极好,我这便进宫去禀明母妃。” 齐绅高含笑拱手,接着便告辞。出了安王府的大门,他脸色变冷了下来,转头交代随侍去查清楚那二十八名被晏良剔除的侍卫们的幕后真正主子。 “老爷,小的不明白,这里应该有一部分是您帮安王爷安插的细作,咱们何必二十八名都查?” “我没安排。”齐绅高清浅地道了一句。 …… 再说荣国府这边,已然处理完了贾珠的丧事,贾母才想起小女儿贾母丧子之痛。她急忙命人起草书信,送往扬州。 林如海早已经提前俩月收到了来自宁国府晏良的书信,信中其关切的语言令他为之感动,同时对方也描述了荣府二房丧子的事情。林如海闻之心情十分悲恸,也很理解贾母贾政等人这时候重度伤心,可能没工夫给自己回信。但他万没又想到,会在长达两月之后才收到来自贾母的问候。 林如海一时间有些心理不平衡了,照理说,他儿子跟宁国府贾敬的关系已经有些远了,对方尚能得到消息及时来信安慰,但孩子的亲外祖母却在漫长的两个月后才来消息,是不是有些太不经心了?自个儿儿子的孩子是孩子,女儿的孩子便就不值钱?当然,此事也不能非强说是贾母错,只是此举令林如海着实有些失望寒心。 殊不知贾母这次回消息晚是晚了点,但只是晚了一个月,奈何家里送信的小厮途中怠慢贪玩,延长了送信日期。而宁国府的小厮相较之下,训练有速,做事认真,是缩短了送信日期。一个快一个拖,两厢间隔便就差了两个月。 此事贾敏本就因为丧子而悲伤过度,卧榻养身。此刻又听说母亲如此怠慢她丧子之事,心事越加重了,犯了病。连累她女儿黛玉小小年纪,却懂事的在床前侍奉汤药,每日不辍。 贾敏见女儿这样,更觉得心酸,情绪不佳。 林如海忙劝她大可不必如此心重,“这家就我们夫妻二人,后宅里头是你的一言堂,谁也不会因此责怪你什么,何必这样思虑重。儿子没了,是命里注定的,瞧瞧这不还有懂事的女儿么!” 贾敏点点头,哭着咳嗽两声。 林如海见她似乎还有些听不进去,蹙眉默了会儿,道:“有件事不确准,我一直没跟你说。上次你宁府的敬大哥来信说,这次我吏部考核被评为上等,很可能被选调入京做官。可我看你这病情,实不适合远途劳累,我还是该去信请他趁早的帮我推脱掉!” “去京?”贾敏轻轻拽住林如海的衣袖,她饱含泪水的双眼忽然有了光亮。   ☆、第37章 “你想?”林如海反握住贾敏的手,紧紧地盯着她,“若真想回去,便养好你的身体。” 贾敏抖着带泪珠儿的睫毛,垂眸点点头。她虽已三十多岁,却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还未长过皱纹,垂泪时犹若雨中摇曳的荷花,叫人忍不住心疼。 林如海忽然想起当年初见贾敏的情景,把她的手拉得更紧。 “我没能将哥儿养大,让林家延续香火,我便是林家的罪人,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贾敏说罢,就扑到林如海的怀里痛哭。 “命里无子莫强求,你就不要再多虑了。再说我们这年纪,虽大了些,也难保以后还有可能……”林如海拍着贾敏的后背,一边安慰她一边在心里松口气。她能把这些话说出来,痛快地哭出来,反而是件好事,不然一直憋在心里真不知会闹出什么灾病来。 黛玉被奶娘抱在外间的等候,小小年纪的她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和谈话声,多少懂得一些缘故。她便锤头抓着奶妈的肩头,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孝顺父母。 林如海以前是想过进京施展抱负的,不过后来一直留在扬州就渐渐打消了念头,再无心再去京城那等是非之地。可而今他刚好得到一个进京的机会,妻子又因丧子伤心过度十分需要娘家人抚慰。 这一切或许真是天注定。 林家在扬州是独户,没什么亲戚可往来,去京城倒可以和贾家互相扶持,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下定决心后,立刻追加一封回信,请晏良帮忙留意有关他升官调任的消息。林如海写着写着信,便内心彭拜起来。哪个男儿不想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一展拳脚?林如海年轻时就存着这样的心思,只不过这十几年来在扬州城呆久了,他快把自己曾经的志向给忘了。但这次若是能得机会争取,他一定争。 至于贾母的信,林如海便交给了贾敏,任她处理,不会多嘴过问了。 贾敏也知道母亲这次回信晚了些,不过到底是自个儿的母亲,她又刚死了孙子,老太太一时念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贾敏只简略说了些这边的情况,又将林如海可能被恩典入京做官的事一并告知了贾母。 两封信凑在一块儿,被送往京城荣宁两府。 …… 吏部考课基本快要结束了,晏良这两日终于清闲下来,却忽然被宋贵妃召进宫去。照理说,后宫妃子不被准许随便见外臣,不过这位宋贵妃已经得到了皇帝的特许,而且晏良觐见的时候,贵妃所生的七皇子安王爷也会陪同他一起前往。 这次算是晏良第一次正式地和安王打照面,以前在城北胡同施粥的时候他们算是见过一次面,不过安王没有自报身份,而且是莫名其妙的发一通脾就气跑了。后来本是有两次可以得见的会面,却都被齐绅高所替代。这人起初是突然出现叫始料未及,后来他做好了准备面对他,这厮又遮头掩面不敢见他,还搞得越来越神秘,所以晏良倒真好奇这位安王爷到底耍什么把戏。 今日在宫门口和安王汇合前,晏良便一路沉默,思量这位安王爷的种种怪异之处,琢磨其中的缘故。 晏良的马车刚到汇合点,就听见车外有人语气略带不满地传话。 “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晏良是提前一个时辰出门的,他非常确定自己现在比约定的时间早到。 晏良冷着脸下车,那小厮还不满晏良的态度,轻哼了一声,甩了下袖子,才引晏良去安王段高翰的马车前。 安王府能调|教出这样的小厮,也算是一件稀奇事,可见其主子很可能只是空有一个外表厉害的壳子,实际办事能力还有待考究。 晏良此刻抬眼,就见一抹杏黄闪到自己的面前。这位安王爷,的确是当初他在城北巷子里施粥时遇见的那位人物。不过相较于那一日的莽撞无力,今日的段高翰斯文高傲了许多,穿着一身贵气的蟒袍,扬着他年轻又白皙的下巴,似乎想张扬什么。 晏良施礼后,便淡然退后两步,请段高翰在前走。 段高翰紧蹙起眉头,脸色颇为恼火,好似他很不满意晏良的反应如此淡定。 无声注视了他一会儿,段高翰见晏良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心里更加火大,兀自大迈步,带着一阵风儿朝宫门方向去。 晏良自然希望今天的事能快点过去,同大迈步跟着。二人到了宋贵妃的寝殿双禧宫,一前一后进殿请安。 宋贵妃仍旧把段高翰当成孩子,笑着唤他过来吃糖,转即才打量两眼晏良。她也没多说,只叫身边的总管太监负责带领晏良去看人。 双禧宫上上下下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唤到晏良跟前,当然除了此刻还在殿内陪侍贵妃的四名大宫女。 “贵妃娘娘身边穿鹅黄裙的那位,还有她,他,以及她。”晏良接着干脆利落地指出人群中三个有问题的人。 凡事无绝对,更何况宫里的事情只要沾惹上了就是个麻烦,晏良当然要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晏良对那位大太监道:“虽看相只靠肉眼,难免有所疏漏。这只起一个辅佐的作用,病不能保证将所有恶人剔除。但我说的这四个人是绝对有问题的,就看你们怎么查了。” 总管太监李塘对于面前点名的这三命小人物,觉得还好,但对于屋里那位资历很老的大宫女,他还是很诧异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从贵妃娘娘的娘家出来带来的人,会干出背叛她的勾当来。 李塘请晏良去偏房歇息,他则急急忙忙去把这个结果告知了宋贵妃。宋贵妃自是不信自己身边最得宠信的第一大宫女会背叛她,不过鉴于近来她宫里总有些机密消息传出去的事实,又叫她不得不怀疑。 宋贵妃先假装不知,只叫了外头那三个没身份的混账过来。有个胆子小的,拿刑具随意吓吓,便全都招供了。这名扫地的小宫女是被安嫔的小恩小惠打动,被授意伺机暗中监视她,传达一些小道消息。不算大问题,不过宋贵妃还是得了个警醒,知道以后对那个常拍自己马屁的安嫔防着些了。至于剩下那俩个嘴硬的,和自己身边的那个大宫女,宋贵妃决计慢慢观察处置。 此刻,宋贵妃是有些相信晏良的能耐了。她再次召见晏良,问了他一些家中情况,又聊表关心一下其子孙如何。听说晏良的女儿年幼,孙子也才刚十岁,她忙叫人备了礼品,送与他的儿孙。 晏良很合乎礼节的谢了恩。 宋贵妃实何等伶俐的人物,最是眼尖心快。这么小会儿的功夫,她见晏良宠辱不惊,就清楚他是个人物,又见他提及儿孙时,说到女儿惜春的时候有微笑之态,宋贵妃便知道他是极为喜欢这个小女儿的。再看自己儿子那边,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就在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很专注的盯着那个晏良,八成是想拉拢他。 宋贵妃当然要儿子帮一把,笑着对晏良道:“本宫最喜欢小女孩子了,可惜这辈子就只得翰儿和他弟弟两个男孩。得空叫你媳妇儿带你女儿来宫里给本宫见见,给本宫解解闷。” 晏良看得出宋贵妃这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荣宠不衰。听说她去年刚刚诞下十五皇子,也便是安王爷同母的亲弟弟。在宫里,以她这样的年纪还能给皇帝生儿子,算是高龄了,十分稀有。 晏良也清楚,眼前这位得宠得势的贵妃娘娘想为她儿子笼络自己。奈何她‘玲珑’是有,却不够聪明,竟然在不了解他丧妻的情况下,随口叫他亡故妻子带着女儿进宫。可见在此人心里,根本就没打算对他尊重,所以才会急于求成,盲目开口。纵然她是贵妃,这些话对一位丧妻的臣子说也十分失礼。 不及晏良开口,段高翰赶紧低声纠正了宋贵妃的话,“母妃,他妻子已经去了三年多了。” 宋贵妃尴尬了下,忙对晏良笑道:“叫你儿媳带她来也好。” 晏良的儿媳尤氏是小门小户出身,怕只怕她进宫毛手毛脚,会惹出祸端。贵妃这样的‘恩赐’对于晏良来说,反而是个凭添麻烦的惩罚。所以对于宋贵妃这种不上心的随性笼络,晏良很难领情。 段高翰又叹一声,使眼色给母妃,让她别说了。 “行了,今天的事儿就这样吧,你先回。”段高翰打发走晏良,转头和宋贵妃叽咕一阵儿,方离开。 三日后,宋贵妃查清余下那三名被晏良点过的宫女太监。还真是个个心存邪念,受人指使,有图谋不轨之意。不过可惜的是那位她重点彻查的大宫女突然畏罪自尽,迫使线索彻底断了。而剩下的那两名小喽啰,知道的并不多,也扯不到跟皇后有联系的证据,最终顶罪的只是个位份低的美人。 宋贵妃觉得自己这次没有搬倒皇后,十分遗憾,但晏良‘眼力’的作用她可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厉害。宋贵妃百般高兴地和安王嘱咐,叫他一定要笼络住晏良。 双禧宫先前闹出一些风波,皇帝本就知道,这次请晏良帮忙‘看相’处置人的事儿,皇帝也清楚。最后见这样的结果,再问宋贵妃,宋贵妃也不好隐瞒,全部如实告知了皇帝。 皇帝还是觉得这事儿玄乎,不可信,不过转头康王那边也来消息。 康王笑说:“儿臣起初也不信晏良的能耐,所以故意试探了他一下。儿臣曾叫三个死刑犯衣着跟府中的随从一样,来测验他,结果他果然将这三个作恶的犯人挑了出来。” “说起这看面相,也是怪,真不知他怎么看的。我府上有个小厮长得凶神恶煞,一瞧就是会拿刀捅人的样儿,搁一般人瞧了都该怕。偏偏竟他一看,什么事儿都没有。那三个死刑犯,我还特意挑选得面相慈善的,还是能被他给瞧准了!”康王乐得拍大腿道,表情就像孩子做游戏忽然发现了个大惊喜一样。 “真有这么厉害?”皇帝边笑边动了心思。 “就是这么厉害,儿子亲眼见证,外头那些什么半仙道士的,都不及他一半准。父皇,您把他安排到吏部,当真选贤任能,人尽其用!”康王冲皇帝竖大拇指道。 “混球,多大了,说话还这般鲁莽胡闹。”皇帝口上这样说,但表情还是忍不住高兴,他蛮喜欢这样活泼的儿子。 皇帝转即打发走儿子之后,便冷着脸手指敲着桌面,沉默良久。半晌,他才抬头。 一边待命的太监窦芮忙微笑着上前,缓声询问:“圣人可有愁事?” “这个宁国府贾敬有些意思。朕真没想到他在道观傻住了两年,本领反而更大了。本是想先提拔他到吏部,回头寻个错再给他贬黜回去,万没想到这官儿他越做越周正,处处万全,不仅做事叫人挑不得毛病,还同时赢得了老七、老九和宋贵妃三人的同时欣赏。窦芮,你和他接触过,觉得这人如何?” 窦芮忙摇头,皱着鼻梁跟皇帝道:“可不怎么样,他那双眼瞅得人心里直发毛!” “哈哈哈……”皇帝大笑,指了指窦芮,“数你猴精!不过听你这样说,朕反而觉得这厮可用。” …… 再说晏良回府的时候,正好碰见两名准备告退的嬷嬷,她们是刚从尤氏那边出来的。晏良瞧着眼熟,才想起这二人是他安排给尤家姐妹的教养嬷嬷,便叫住问她们教导情况如何。 俩嬷嬷据实回答,都是一致好评尤家姐妹的聪慧规矩。 “二姐儿起初的时候,受过不少罪,挨过奴婢们的训骂,也挨过打,不过好在她聪慧,心地是善良的,知错能改。这孩子本性挺好的,错就错在没人叫她辨识好坏,没人好好叫她礼节规矩。而今有我们几个婆子在,帮她教她,已经活脱脱是个闺中淑女了。 三姐儿性子厉害些,比她姐姐更有主意,好在年纪小好教导。现在学了规矩之后,认死理儿了,说是婚前死活不会再见外姓男,就是蓉哥儿此刻送她金镯子也不见,还主动督促她姐姐一起如此,是个顶好的孩子。” “好事。”晏良打赏了这俩嬷嬷,嘱咐她们切忌不可懈怠。 至于这俩姐妹到底改没改好,只看这段时日是否有好运降临到他身上,便会知晓了。   ☆、第38章 JJ 再说尤老娘前些日子被晏良说教后,心情一直不好,总觉得羞臊没脸,心底免不了恨敬老爷不开脸,怨他太无情。但日子久了,她有时候又觉得敬老爷是好意,她该感激。特别是自从教养嬷嬷来她家之后,一直很用心地帮她教导两名女儿,女儿们也越发地对自己规矩孝敬。 最近这两日,尤老娘见着举止仪态皆有大家风范的二女儿,渐渐有种养出名门闺秀的骄傲感,心里面也越发明白敬老爷当初那般对她是好意。再有外头人都说敬老爷手段狠辣嘴毒,对人从来不开面,尤老娘前段日子是切切实实信了,可到现在,她却有了别样的理解。老爷是正经的老爷,威严得很,但心地却是极好的,起码对她们娘们是‘别有用心’。 尤老娘想到这些就心里乐滋滋地,甚至冒出来他会这样帮助她们娘们,就是对她心存别的心思的想法。敬老爷大概只是碍于世俗阻碍无法表达情意,他便通过暗中扶持她,帮她管教女儿,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他的情愫。 尤二姐过来陪老娘做针黹,瞧见她娘拿着针一会儿愁一会儿笑得,问她怎么了。 尤老娘红了脸,犹豫了片刻,便高兴地拉尤二姐坐到自己身边来,“你说宁府老爷咋对咱们娘们这样好,还特意找这么好的教养嬷嬷教导你们。” “念着亲戚情分呗,想帮我们一把。”尤二姐回道。 “你啊,还小,不懂这些。咱们家和他粘得那点亲戚算什么,他族里头姓贾的人都没见这般上心管。上次我们去,碰见黄大奶奶,听他还抱怨说金荣因为老爷不得机会去贾家学堂呢。” 尤老娘觉得,敬老爷若真一点都不在意她们娘们,又何必这样费心地对她们娘们好?可见他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并非全出自真心。再说像他那样书读得多,身为地位又十分高的世家老爷,必定心气儿高傲,不善于表达儿女私情。他对人这种好,也就只有她这样善解人意一的女人能琢磨通透。 尤老娘想想,禁不住翘着嘴,又乐了。 “娘亲今儿个心情真好,给我绣个海棠样子瞧瞧。”尤二姐撒娇的把花绷子送进尤老娘的怀里。 尤老娘可没这个心情,丢下那个花绷子,心里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再去一趟宁国府。这男女之间的事儿,若有一个人端着架子,另一人要主动些才好,如此方能修成正果。 正巧两日后是蔷哥儿的生日。这孩子无父无母,尤老娘盘算着做一双鞋送给他,一则表现她对这个孤苦孩子的关怀之情,二则便有借口再去宁国府。 想到此,尤老娘就拿起针线,埋头急急忙忙做起来。 天气渐渐转暖了,吏部侍郎杨斐栝同工部侍郎乌敏便主张趁休沐之日,约几名要好的同僚一块去景色优美的京郊别苑小酌、畅聊。晏良也在邀请之列,当日便照着约定之处按时前往。 这处别苑建在京郊以北的一处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上,山下有水,山上则满满地一片桃花林,而今这时节,正式桃花含苞待放之时。近看是粉嫩的花苞,远看就是满上星星点点的粉色,的确别有春意。马车到了山脚下,便上不去了,接下来需要徒步登山。上山的石阶刚清洗过,还有未干的痕迹,每一个石阶的边缘还刻着一长条精致的蝠纹,单这一点就可彰显其非凡的富贵了。 晏良当即就生出怀疑,这种需要花巨资才能认为造就的意境之处,不像是杨斐栝所有的,也更不像是那个乌敏。晏良也查过乌敏的底细,没什么深厚的家世,他就算私下贪钱,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晏良到半山腰的时候,便见通往别苑的小路上左右两侧立了两排翠衣丫鬟,共十二名。请安后,其中两名出列,引晏良前往别苑。 晏良打量这些丫鬟的衣着,个个不俗,料子要比一般家的小姐还好。 晏良心里越加确定这次‘小聚’并不小。 到了地方后,晏良听见有人悄声提齐大人。果然不一会儿,齐绅高就带着乌敏和杨斐栝俩人现身。齐绅高乐呵呵地跟众人寒暄,还特意介绍了新上任的吏部郎中晏良给大家。 晏良转瞬间成了所有人的注视焦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受宠的荣幸,只是温温的微笑,略带拱手跟众人道好,一切出于礼节,也止于礼节。 “他刚来,还有些生疏,”齐绅高像是特意帮晏良说话,便招呼大家先去赏春景,吟诗作对。 晏良看出陪伴在齐绅高身边的杨斐栝表情有些不自然,猜测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是被有心人的可以隐瞒给骗了。晏良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杨斐栝不多时,就找借口脱身,来到晏良身边。 杨斐栝质问:“他来的事儿你知道?” “邀请我的人是你,你不知情,我如何知道。”晏良微微蹙眉,有些反感杨斐栝不动脑子的质问。 杨斐栝愣了下,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也是受乌敏所邀,以为就是几个聊得来的同僚凑一起放松一下,谁想到姓齐的碰巧听话所,也要来。这下大家都拘谨了。” “杨大人是觉得这处别苑,会是乌敏所有?” 晏良的话令杨斐栝突然怔住,他恍然大悟,“咱俩都被乌敏给骗了?” 晏良看他一眼,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已经没必要回答了 。 杨斐栝气呼呼地转身,这就去找乌敏问清楚。 待众人吃酒瞧戏,喝到午后,都觉得乏了,互相扶持,各自告辞。杨斐栝全程脸色不好,终于熬到这会儿,立马撩袍子走了。乌敏见状似乎生怕得罪他,急急忙忙去搀扶,非厚着脸皮坚持要把杨斐栝亲自送回府。杨斐栝看乌敏的脸色这才好一些,由着他搀扶去了。 晏良自然是盼着早走,却被齐绅高给硬留了下来。 “你也没怎么喝酒,晚些回去无碍的。正好留下来陪我聊聊天,解解闷。”齐绅高眯着眼睛,身在歪在罗汉榻上,有些慵懒。 晏良垂头喝着茶,完全不回应齐绅高的话,齐绅高也识趣儿的没再说话。两厢末了半晌,晏良抬眸冷冷地看他:“齐大人有什么话,直说。” “你什么意思?我因何要有话和你说?”齐绅高不服气的反驳。 晏良笑了,忙起身作揖告辞。“既然无话可怜,请容下官告辞。”他说罢,就转身去。 齐绅高没想到晏良敢在他面前这样造次,别说他只是区区五品小官,就是朝廷一二品大员在他面前,也都跟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绵羊似得乖巧听话。 这一愣,突然地意外,令齐绅高一时没反应过来,晏良已经快步走出门,离开了。 齐绅高端着面子,没法叫人去追,可心里却给晏良狠狠地记上一笔。第二天在上朝路上,他就一直盘算着自己今天该怎么教训这厮,让他晓得得罪自己的下场。 “对于工部侍郎的人选,爱卿们可有话说?”皇帝在朝堂上发问。 “郁州知府孙谦和兰台寺大夫林海皆政绩斐然,难分伯仲。不过非要比的话,臣觉得孙谦的能力更强一些,毕竟当年郁州府大喊轰动全国,都是由他一人办理,且处置得当,可见其能成大事,有逸群才华。”吏部侍郎杨斐栝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齐绅高听他举荐孙谦,冷冷地眨了下眼睛,在心里呵呵笑了几声。 接着工部侍郎乌敏就站出来,建议林如海。此之后,纷纷有官员表示支持选林如海。理由也充分,世禄书香,探花出身,为人耿直,且还有如此斐然的政绩,当工部侍郎一职十分合适。 皇帝觉得各有道理,很难下抉择,遂决定这件事稍后处理。 下朝后,皇帝单独留下了齐绅高,问他谁更合适一些。齐绅高却回答圆滑,说哪一个都很好。皇帝怨齐绅高不能给他意见,但心里却很高兴,至少他宠幸的大臣没有拉帮结派之嫌。皇帝想了想,,正准备开口说“孙”,齐绅高忽然又开口了。 “皇上何不试一试贾敬呢,臣可是听说他选人的眼力很准。” 这话忽然勾起皇帝对晏良“看相”能耐的好奇。 “这厮现在在朕的后宫名头很响亮,前两日他帮老太后选人,被老太后夸得天上地下。连朕自己都怀疑,给他一个区区吏部郎中的官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到底是不是材,多用一用才知道。”齐绅高建议道。 皇帝当即吩咐齐绅高负责此事,让他准备五名候选官员,让晏良去挑。皇帝知道晏良在选侍卫挑宫女方面挺有能耐,倒要看看,他在大事上是否也能有作为。 齐绅高得偿所愿,告退后立刻去找晏良的麻烦。 “我可是好心在皇上面前,帮你揽下了一个挑人的活儿。不过我告诉你,皇上心里可有数,这五人之中你要是选错了人,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晏良一点没受吓,反而只提了一个要求。要这五人,都务必到京城,到他面前来。 这事很简单,齐绅高当即就叫人着手办理此时。 两天后,齐绅高叫人进京的消息,还在传达的路上。 林如海的回信已经到了。 信先送的荣国府,送信人穿了两口气儿之后,便要去宁国府,被王夫人的人给拦下了。她挑唆贾母派周瑞家的过去,直接请晏良来荣国府看信。 显然贾母等人对于林如海特意写信给晏良,十分好奇,想知道答案,她们自然就需要晏良当着她们的面儿拆信。 贾母先迫不及待的打开贾敏写给自己的信,得知林如海某可能会高升调到京城,她非常高兴。但她高兴不过片刻,就从字里行间得知贾晏良早就给扬州去信问候过。 贾母一想自己迟了一个月才去回信,除了一方面愧疚之外,更恨贾晏良多管闲事。 林女婿要升入京城做大官了,那晏良在吏部可利用职务之便早得到消息,定然存着趁早巴结讨好她乖女婿的鬼心思。 今儿个,她就好好教训晏良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材。还想沾她们家出息女婿的光?没门!妄想!   ☆、第39章 JJ 晏良过来取信,转身就要告辞。贾母笑眯眯地叫住他,让他喝杯贡茶再走,还把老太妃赐来得点心特意端一份儿出来给晏良用。 晏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看来太妃那里的东西也不见得样样都好,这点心做得味道还可以,细品起来却不够精致,尚不如广源楼的有滋味。看起来这位老太妃在宫里的风头不过是面上做样子,内里恐怕不是很受待见,否则她饮食所用的食材便不会选用次一等得了。 “这宫里的东西和我们外面人吃的就不一样。你运气好,赶巧赶着了,就是宝玉那边我也只舍得给他这些。”贾母看眼晏良手边的点心盘子,乐呵呵笑。她眼角情不自禁的上扬,有几分得意之色。 王夫人也扯着嘴角,看晏良。 晏良完全不明白这两个女人是从何而来的得意,就因为一块点心?无不无聊,再者说,一个刚死了孙子,一个刚死了儿子,这会子咧嘴扯笑,哪怕是得意的笑,也有些不太合适吧。 “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家中还有事,容我先行告辞。”晏良是没办法跟这两个女人继续待下去。 “且等等,刚好我们都在,林女婿又特意来信给你,你就拆开看看他写了些什么。可是有什么难处不愿麻烦我,非要求你?总知不知道这信中的内容,我这心里难安。” 晏良至此才听明白贾母的目的,无奈地浅笑:“这是他给我的信,自是我的事,老太太何苦因这个操心难受。” “敬老爷不如就看看吧,老太太毕竟是做母亲的人,担心她远在扬州的小女儿,难免的事儿。”屋里有位体面的婆子,站出来说话。 晏良冷冷扫他一样,全然当做没听见。主子们说话,何曾有他贸然插嘴的份儿。这一家子的礼节他算是见识了,明面上看着像是个规矩人家,实则出处透着无礼,先是因为‘施舍’几块点心就得意洋洋,随后还把他吃点心谓之‘幸运’,去跟一小娃娃宝玉比较,再之后就是逼迫人当众拆信,还敢大发个婆子叫他跟前来游说。 林林总总,厚颜无耻。 “我只想我问你们一句,凭什么?”晏良冷着脸举起手中的信,冲贾母微微晃了下,让她看清楚信封上那几个字,写明了收信人是他。 贾母当然明白晏良的意思,脸黑下来,十分不爽快。拿一种打量白眼狼的眼神儿看晏良,就好像她拯救了晏良一条人命,结果却反过来被他捅了一刀受到背叛了一样。 晏良冷笑一声,只道了句“一块点心罢了”,便负手而去。 气得贾母足足愣了大半晌,才反应过来晏良好像在讽刺她没见过世面,一块点心施舍出去都以为能做恩情。贾母恨得不行,她是什么出身,正经侯爷家的千金,会没见过世面?侮辱她什么都行,就这点不行!贾母猛地拍桌起身,好一通咒骂。 傍晚的时候,荣国府西角门就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敲响门,就报了敬老爷的名号,让身后跟着的人上前,打开食盒给他们看。 看门的婆子本来不想算搭理,可见那食盒里晶莹如玉的糕点,闻到其散发着的诱人留口水的香味儿。婆子便忍不住了,不禁想多闻两口香味儿。她再想想不过是送点心的小事儿,一边打发下丫鬟跑腿去回禀,一边就擅自做主让广源楼的人进来了。 等王夫人打发周瑞家的要来为难这些人的时候,人家早已经走了。 周瑞家的狠狠训了那婆子一顿。 婆子还惦记着点心。 周瑞家的气道:“留这些做什么,丢出去喂狗!” 婆子欢喜应承,心下想自己捞下个好活儿,拿去喂狗不如把这点心拿回去自己吃。婆子不禁将盖打开一条缝,咽口水的看了一眼。 周瑞家的眼睛忽然放大,接着冲过来,直接掀盖了。里面放着的都是些萝卜糕芸豆糕之类精致的点心,比老太太厨房里的厨子做得好十倍,味道怎么会这么香?据她所知点心做好了之后,便不会散发什么太大的香味儿。 周瑞家的提起食盒,往下一摸,是暖的。怪不得了,原来他们在食盒下面放了可以保温的暖炉。 倒是够用心。 周瑞家的以为是东府那位老爷要致歉,倒觉得蛮有诚意,至少哪过去给太太和老太太瞧,她们心气儿会舒畅些。遂提着食盒直奔贾母院去了,倒叫那个看门婆子白白高兴了一场。 点心端到贾母的面前,还有这热气,跟刚出炉的一样。 王夫人叹了声:“的确香,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达官贵人挤破头也要去广源楼吃饭。” 贾母点点头,捻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最妙的是吃过之后不齁嗓子,还唇齿留香。 “这芸豆糕精致的只怕比宫里头的还好。”王夫人也忍不住用了一块,赞叹道。 贾母手里还剩下被咬过的大半块,当她听说这话,立刻变脸,丢了手里的点心。 王夫人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起身问贾母如何。 贾母胸口气得起起伏伏,恼怒至极,“我说他怎么这样好心,原来是在讽刺我们!” “母亲?”王夫人茫然的望着贾母。 “白天他怎么说,‘不就一块点心么’,现在他送了味道更好的点心给我们,就是讽刺我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吃着次等货还捧上天,何等难堪!” 王夫人听贾母这样一讲,脸色也难堪了,忙叫人将点心撤下去丢了。 “东府老爷听说老太太收了点心,又送了十盒过来。”传话的丫鬟不明情况,笑嘻嘻的进门回报。 贾母斜眸瞪那丫鬟一眼,气得身子直发抖。这贾晏良讽刺他一回还不够,竟然又来一波,摆明了是要和她对着干,想把她气死! 王夫人忙抚慰贾母,口里恨道:“他以族长自居,还常说什么‘敦孝悌、睦宗亲’,他这会子这样对待身为长辈的您,难道就不是违反家法,该除名么?” “人家可厉害,打着孝敬我点心的名头,我能说什么,能把刚才那些揣测搬到明面上?不过,我看他是做官上瘾了,趋炎附势,还想借着你妹夫的光继续升。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得,凭什么以为我的女婿会帮他出力?将来林女婿进京当上了工部侍郎,第一个提拔的也该是我们这边正经的亲戚,刚巧老二就在工部任职,提拔起来也便宜!” “母亲说的极是。”王夫人虽不愿看小姑子风光回门的情景,但一想到林如海能在仕途上帮到自己的丈夫,这些小事儿她都能忍。到时候贾政高升,女儿元春在宫里混出名堂,再加上她大哥的位份,她在这个家的地位那便是说一不二了,到她风光的时候,当初的这些“忍”她一定会一一还回去。 “那信不看也罢,既然他不愿让我们看,就说明这里面有事儿,他是心虚。铁定如我们所想的那般,他听说林女婿要高升,想就要把结他。”贾母身子有些乏累,由着王夫人搀扶自己去内间的榻上。贾母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之后,气得啐了一口,接着道,“谁给他的胆子!这样怠慢咱们,还有脸去求林女婿,也不想想,我岂会让他得逞。” “我看他脑子真是锈住了,连傻子都不如,连傻子都知道去求林妹夫,要该先把您讨好对了才行。”王夫人道。 贾母冷笑:“偏有人不自量力,以为能越过我去,也不想想那海是我的女婿,会不听我的话?” 王夫人掩嘴笑,连声附和。 贾母也乐了,想想自己势高,何必跟个蠢货见识,遂叫人把那些点心都留下。好吃的照吃不误,将来收拾他一样毫不含糊。 婆媳俩人还真都喜欢吃这味点心,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消灭一盘。贾母留了三食盒给自己和宝玉,两个孙女和贾琏一人两盘,余下的就大房、二房平分。这点心要趁着新鲜吃才好,贾母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刚才已经吃了小半盘,基本再用不下了。所以以她名义留下的三食盒,实际上全是留给宝玉的。人家按盘分,到宝玉这里是按盒,可见贾母对其的宠爱。 照理说有长房嫡子贾琏在,这样的分法不合适。但老太太用自己的名头押着,谁也不敢闹意见。王夫人乐见如此,自然不会阻拦。 贾母终于缓和好情绪,打算歇了,想想还是不放心,对王夫人道:“他敢那副态度对我,难保心里有什么算计。你林妹夫为人耿直,只怕防不住这些,被哄骗住了。不行,明日我必要再写一封信去扬州,好生提醒他!” 贾母的信比吏部的公文晚了五天。林如海收到信的时候,和贾敏已经打点好一切,正准备入京。 看过信的林如海,真是被信中贾母所言闹得哭笑不得。她对他有恩的敬大哥诋毁一遭不说,竟还以为敬大哥是要借他的力心存不轨,骂他是白眼狼。 到底谁才是白眼狼!在林如海看来,自己的岳母倒更像。老岳母无意间暴露地这副丑恶嘴脸,是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识过的。还好而今有此一遭,不然他还一直错以为老岳母是个气度非凡的和善老太太。当初他还斯两国,将来就算贾敏不行了,黛玉还有个外祖母可以依靠。而今看来……林如海细细思考,忽然觉得十分可怕。幸好发现的早,他没有误把黛玉交给她抚养,不然他真是犯下了弥天大错。 只是这件事他还不能告诉贾敏,贾敏正处于好转阶段,就盼着回京的事儿。如果这时候告诉她真相,只怕她会受打击,病得更厉害。林如海遂把事情隐瞒了下来,暂且陪着妻女先到京城再说。 晏良看过林如海的信之后,便再没回信,因为选拔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他势必要等所有待选人都进京后才能决断。他是不会因为林如海跟自己关系近一些,而因此偏私。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做。做事必要遵循因果,对就是对,合适就是合适,逆行的结果很可能就给自己种下恶业,晏良还没傻到为了别人给自己找麻烦。再说当初他会去信安慰林如海,一则是人死安慰家属算是善事,二则是看贾母他们那样疏忽,他的确有些恻隐之心;但终究是点到此为止。如果林如海来了之后,晏良在他身上看到了不该有的恶因,他定然不会开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这天,晏良婉言推拒了齐绅高、乌敏那些人的邀请,一人在宁国府的花园里闲逛,散散心,偏不巧又碰见到了尤老娘。照理说这片地方女眷是不该来得,晏良盘算着回头要狠狠训斥那些在分界线望风的婆子们。转头看见尤老娘头上沾了半片树叶,发髻也有被树枝刮蹭的痕迹,方知她是从树林里钻过来的。 这女人也不避讳,看着脸红扑扑地像是害臊,却搞出一副欲语还休地样子往前凑,行事当真是非一般的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19466053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7-15 08:02:38 19466053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7-15 08:02:47 感谢19466053小天使投喂大鱼的两颗手榴弹,O(∩_∩)O谢谢支持呀,(づ ̄3 ̄) 明天周六,我看看能不能拼命多更,到时候求多留言哈,挨个亲   ☆、第40章 JJ 晏良微微眯着眼睛,一直盯着她。 尤老娘本打算再走几步,忽然被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注视给震住了。 晏良鉴于尤老娘是个女人家,带着俩孩子不容易,不打算难为她。此刻她既然晓得察言观色,已经看出他的恼怒,且止步于此,晏良便打算放她最后一次。 晏良想收拾尤老娘很容易,但却难以保消息不会外传出去。这种事儿若闹得被外人知晓,她自个儿丢脸便罢了,连累她女儿们的名声,却不划算。特别是尤氏,是她的继女,也是宁国府的儿媳妇儿,只怕到时候会被一遭连累。 晏良遂一声未吭,就当没见过尤老娘一般,转身就要走。 尤老娘愣愣地看着他,原地傻站了会儿,猛地上前几步追上,轻声唤:“亲家老爷!” 尤老娘这一声喊出来忽,晏良转过头来看她的目光已经不是才刚让人寒颤的清冷了,仿佛在射出淬毒刀箭随时会置人于死一般。 “亲家老爷,你……”尤老娘晃了晃身子,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此前所想的全都是自作多情。他并不是拉不下面子,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甚至带着厌恶。 “亲家老爷?”晏良忽然嘴角含笑,语气讽刺的学着尤老娘念过的这四个字,“你就不怕再没理由踏进宁府?” 晏良的语气不重,但态度已经说明一切,早把尤老娘震吓得有点发傻。他说罢,连看都不看尤老娘,径直拂袖去了。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尤老娘缓了许久,哆哆嗦嗦开口问时,晏良早已经走远了。尤老娘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眼珠子乱瞟,有些无所适从。她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儿,犹若失了魂一般,脚底飘忽的往回走。脑子一时不灵光,她倒忘了自己来的时候走得是‘林间小路’,就这么大大方方现身回去,倒叫守在林子外沿小路上的俩婆子瞧个正着。 “阿弥陀佛,我的老祖宗哟,你是怎么过去的,快给我出来。”婆子吓得脸白了,赶忙囔囔拉着尤老娘过来。 尤老娘打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的路不对。她慌张地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笑呵呵地挠头装糊涂。 “我在你们大奶奶哪儿喝了几盅酒,觉着脸热,就出来走走,也不知道怎么就走这儿来了。” “那边是老爷的地界,可惹不得。幸好你运气好,没碰着他,不然我们几个望风的婆子都得倒大霉。”婆子没给尤老娘好脸色看,数落她一通后,求她以后不要再干这等没规矩鲁莽的事。 尤老娘嘿嘿赔笑几声,算是应下了。 婆子这几年见惯了尤老娘来宁府蹭吃蹭喝,晓得她几斤几两,自然不满意她这样的态度,拉着她说狠话,“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府现在可不比从前了,老爷严厉,最喜欢规矩的人。原来府里上百号不规矩的人,一个都没落下,全都被老爷打发走了。不说别的,就给你举一个例子。大总管赖二你知道吧?三辈子挣来的家生子,嘴儿巧,办事儿利索,说不留情就不留,纵然是荣府那边的老太太老爷求情,照样没门儿。” “好好好,我知道了。”尤老娘想起刚才自己的丢脸,有些不耐烦。 婆子见状却更加不依不饶了,“我好心劝你,你却当耳旁风?就是我好心,敢说这样的话给你听,搁别人谁管你!快走吧!” 婆子轻推了尤老娘一下,让她赶紧离开。搁在平时,尤老娘定然会好言宽解几句,至少不去得罪她们。可今儿个她心情不畅,没工夫管这些,失魂落魄的往回去。 婆子见状很不爽,拉着另一人故意在尤老娘背后骂。 “可不是!还在那儿耍老太太的派呢!殊不知知府里有多少人私下笑话他们母女呢,大奶奶也难做。就怕长此以往,老爷发狠了,连大奶奶都——” “你快闭嘴吧,被老爷知道了,有你好受。” 尤老娘听到这些话,心里咯噔一下,整张脸都没了血色。她羞臊的颔首,赶紧快步往回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心慌,她终于想清楚了之前敬老爷说得那句话的含义。尤家和宁府唯一的联系就是联姻,她能来宁府串门子,也就是因为继女尤氏在这个家做媳妇儿。才刚敬老爷说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威胁自己,他可以把这层仅有关系给断了! 讨嫌了,彻底讨嫌了。 惹得敬老爷让珍大爷休了尤氏可怎么办?那她就真成了罪人了。 她们娘几个就靠宁国府接济生活,就仗着尤氏嫁得好……尤老娘走到尤氏屋子跟前的时候,内心满满地愧疚,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骂自己太糊涂。 丫鬟瞧见了,忙去转告尤氏。尤氏蹭地就出了门来,边拉着尤老娘进屋,边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什么。”尤老娘像犯错的孩子,垂头小声否认。 不大会儿,就有人来传话,说尤老娘误闯了老爷地界的事儿。 尤氏看尤老娘害怕地样儿,俩眼珠子一动,就猜出个大概。 “你这段日子没事儿就往我这跑,明里暗里打听我们老爷的事儿,不会真存了什么不要脸的心思?以前我当你没这个胆儿,便没有和你挑明说,没想到你竟真敢做了!”尤氏脸色黑成了碳,紧盯着尤老娘,“你见着老爷没?” “我见——”尤老娘本想说实话,可见尤氏的脸色越发不好,还像要杀人一般,她杆件改口,“我见他干嘛!我的奶奶哟,我是真犯糊涂走错路了。” 尤氏不信,在尤老娘一再解释发誓的情况下,才半信半疑的绕过她。却要她发毒誓,千万别在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不然大家都难做。 尤老娘灰心丧气的举手,不得不起誓。 “可你家老爷对我们娘几个是真好,又给我们田种,又费心派人去教养你两个妹妹,你说他图什么啊?”这点尤老娘始终不明白,尽管明面上她已经有好几次被敬老爷冷待了,但她心底总是忍不住因这些事儿有那么一丝丝幻想。 “他是要你们自己能把门户立起来,如此你们脸上好看,我也好看,回头我在大爷那里也算能抬起点头来。不过这让你们有一百亩田种或是租,却不真给你,地契握在我手里管着呢,一则怕你们胡乱挥霍糟蹋了,二则你们若不知感恩,老爷随时可收回这份儿好。至于教育姊妹的事,也是为这个。你当为什么?老爷现在连府里的家仆都要求行止端正,更何况你们这些亲戚?” 尤氏说到这些,便忍不住心酸哭起来,她这些年在宁府从来就没容易过。吃穿是不愁,但她在自己丈夫跟前就从来没有抬起头来,也没有正经说话的份儿。现在是渐渐往好了变,偏偏娘家一个继母来给她拖后腿。 “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绝不会再随便来宁府给你丢脸。”尤老娘听说尤氏这般不容易,心也酸。她嫁汉两次,最懂得这女人做媳妇儿的不容易。虽说尤氏不是她养大的,可到底有两年母女情分,况且尤氏对她们也算是够照顾的了。 尤老娘这回彻底绝了心思,当着尤氏的面儿,再狠狠发一遍毒誓。她真是被猪油蒙了眼,心存妄想,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尤氏打发走尤老娘,还不放心,趁着给贾珍端补汤的工夫,求他帮自己探一探口风。 贾珍嗤笑:“你继母可真是心大胆子肥,我可不行,没这魄力。而今我能抱住自己这条小命就阿弥陀佛了,谁也管不了。” “你……”尤氏气得没话说,转身就走。 贾珍瘪了下嘴,方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点绝了,忙拉着她哄着。见不行,才勉强答应去了福禄堂。 恰逢晏良正在屋内和袁汉宰小酌聊天,见他来了,晏良便半开玩笑对袁汉宰道:“便正好,今儿个就当着你这位先生的面儿,我看看他进步多少。” 袁汉宰极有自信道:“随你考,好好看看!”说罢就叫贾珍练一套他这个月教给他的拳法。 贾珍无奈,颠颠跑去换了身衣服,就在福禄堂的前院握拳踢腿挥舞起来。 “脚力不足,动作有些浮夸,更多时候是做做样子罢了,简单说,花拳绣腿。”晏良点评道。 袁汉宰惊讶地对晏良竖大拇指:“厉害,一眼就看出问题了。哈哈哈……这个月教的复杂点,他学得是有点吃力,但上个月那个练得还算好。” 袁汉宰转头狠狠瞪一眼贾珍,意思他必须努力了。 贾珍抹了抹头上的汗,扎稳马步,又来一套。 “不错,可见他不笨,你好好教。”晏良笑了下,转而对袁汉宰嘱咐。 贾珍本来听前半句话有点高兴,到后半句彻底成了打蔫的茄子。他这个爹他算是看透了,自己得罪不起也玩不过,但想想下半辈子要在禁欲中度过,贾珍的心就在哭泣,悲伤至极。 “对了,你来有什么事?”晏良问贾珍。 贾珍看眼袁汉宰,知晓这时机不合适,嘻嘻赔笑,“您先和先生吃酒,儿子这等小事儿不提也罢。” 晏良立刻在心里猜出是什么回事,对贾珍道:“和你媳妇儿说,今儿个守在竹林外的那两个婆子不中用。” 贾珍心里咯噔一下,忙假笑着应承,热着脸匆匆告退,回去就把尤氏骂了一通。叫她什么也别打听了,知道的越多只怕他们夫妻‘死’得越快。 又过了两日,晏良出门,碰见一老者在路边晕倒。晏良下车搀扶,叫人弄了茶水给老者喝。老者醒来说饿,晏良就带他去了广源楼用饭。晏良只是出于做善事的目的去帮老者,不图其它,完事儿就走了去办自己的事。结果傍晚的时候,广源楼掌柜打发人特意送来一本书,说事老者为了感恩特意给他留下的。 晏良拿起书翻开两眼,一惊,忙问那传话的小厮可知老者的名字,小厮摇头。 “去问你们掌柜。” 片刻后,广源楼苟掌柜亲自到场,仔细说了经过。老者不过是吃完饭后就留书走人,至于名字却是一个字儿都没留下。 “老爷,出了什么事儿么?”苟掌柜问。 “这是张曦的孤本。”晏良端详手里的书,琢磨自己哪儿来的好运气。 “张曦?”苟掌柜眼睛顿时亮了,乐呵呵地替老爷高兴,“那可是价值连城宝贝,恭喜老爷!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我倒觉得是运气好。”对于那个老者,晏良并没有多么用心去照料,得到这个东西只能说是走了财运。 晏良忽然想起前几日那个尤老娘,轻笑了下。这次的财运应该是那个性子烈的尤三姐给他的,小丫头年纪不大,还算容易被教导。 半月后。 晏良派去尤家的教养嬷嬷又来回报情况,成果喜人,说是尤二姐已经脱胎换骨彻底变了个人。后来尤氏来请安的时候,顺便提起自家妹妹,也是一副欣喜之色。晏良仍旧心中存疑,她若真的改了,便会有运气降临为证,却至今还没出现,不过再等等也无妨。 算日子林如海大概就在这两日到,荣府那边便忙了起来。张罗院子,扯料子裁衣裳等等,一切皆由王夫人一手操办。 贾赦以前跟贾敏的关系就不如二弟和她好,和妹夫林如海自然也是这样。对于林如海一家的到来,他是持着欢迎不讨厌,但也不觉得欣喜的态度。反而是王夫人那边太忙,彰显着刻意讨好的意思。贾赦眼见着烦,便不想在府里看着她们,干脆就借机带着女儿迎春要来战晏良。上次他和晏良对弈输得狗血喷头,连个子儿都没留下,这次他带帮手过来逆转战局。迎春这半年棋艺精进飞速,她和贾赦下棋每次都故意输,特备是最近,让步太明显了,搞得贾赦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这次他决定他和自己女儿一伙,来战晏良,绝对会赢。 晏良好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他是富贵闲人,闲来无事自然是下棋看书。晏良单单看过的棋谱就不下千本,一个小丫头怎可能轻易打败他。 父女俩和她对弈三局的下场,自然是惨败。 “你太过分了,哄哄小丫头让她赢一回也好啊。”贾赦把眼含泪的女儿送走后,转头就来找晏良算账、抱怨 “我哄了。” “哪里?哪里?难道我眼瞎。” “就是看迎丫头的面子上,我每次只输三子。”晏良认真说明道。 贾赦被他弄的哭笑不得,拍桌痛叫:“三局每一局都刚好控制输三子,这本身就很可怕好么,比上次全吃了还可怕!” “哦,那下次全吃。”晏良边收棋子边随口回道。 “……” 贾赦噎得无语,干瞪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爆汤圆投喂的地雷,看着你名字大鱼就饿饿饿,想吃掉你,嗷嗷啊……勾起我吃汤圆的**,你坏,╭(╯^╰)╮ 今天针灸晚了耽误时间,回来蠢大鱼万万没想到沾床就睡着了。这个觉睡得那叫一个深啊~~~长啊~~~ 今天先更四千多字,答应的加更挪到明天,宝宝们请见谅。   ☆、第41章 JJ 贾赦每次跟晏良没有办法好好聊天。这么久了,他一点都没习惯。 贾赦憋了憋,默默垂首喝一口茶。心里碎碎念着‘诅咒’晏良这辈子都没朋友。 “人动恶念,会遭报应,你信不信。”晏良忽然问。 贾赦吓得手一抖,把茶杯给打碎了,“你、你怎么知道?” 晏良斜睨,“我说王子腾,你想什么?” “嘿嘿嘿,我能想什么,一时走神儿。对了,什么王子腾,王子腾他怎么了?” “昨天在吏部照过他一面,你二弟这位妻兄厉害得很。”晏良口气略微阴沉。 “他乃是经营节度使,当然厉害了,而今四大家族里头就数他风头盛。你也不错,眨眼一下就从马厂协领升到了吏部郎中,最近又得两位王爷和贵妃娘娘的赞赏,很厉害的,真为咱们贾家争光!”贾赦乐呵呵拍一下贾赦的肩膀,刚诅咒完晏良的他,这会儿又真心替晏良高兴。 “五品罢了,算得了什么。”晏良懒得理会一惊一乍的贾赦,打发他痛快回去。贾赦不依,提及他妹妹一家的到来,口气就十分忧虑,还很酸。 “我这妹妹别瞧长得柔柔弱弱,跟水做的一样,性子可不好相与。以前在家,就数她最是能掐尖要强,偏她又有十二分的机灵聪明,老太太最喜欢她。这次回来她要是瞧见我鸠占鹊巢,住了荣禧堂,不知会怎么发狠地刁难我呢。”贾赦满脸哀丧地叹气。 晏良嗤笑:“鸠占鹊巢?你若一点小困难就撑不下去,还真不配做长房长子,难怪老太太要把你的位置让给你二弟。既然你认怂不争气,何不卷铺盖滚远点。” “别生气,我错了,错了!打定主意,这回不管小妹妹怎么刁难我,我绝对岿然不动,听你的指挥。”贾赦拍拍胸脯,意气奋发。 晏良白他一眼,挥挥手,打发这个闹人心的赶紧走。 晏良安静看了会儿书,便等来吴秋茂回报情况。学堂那边正在上课,贾代儒和几位先生们都在。 晏良道了声走,便立刻起身,奔向学堂。 这会儿正是快到晌午,休息前的功夫,人心都散了,老师们授课之后便偷闲去喝口茶,便由着屋子里的学声们说话打闹。 不过自从上次晏良突袭检查学堂之后,贾代善和几位学堂的管事都学聪明了,放了个人在门口看着,一旦有事,鸣钟示警。这件事学生们都知道,都默默赞同此法。因为自从上次金荣等人被强赶出学堂后,余下的这些贾家子弟都很惧怕这位族长的威严,却终究收不住贪玩的心,就帮着贾代善瞒着。 他们都当晏良不知道这事儿,一个个觉得如此就可万事无忧。特别是近来晏良再没有来过学堂找事儿,渐渐地大家开始恢复从前的散漫样子。 今日晏良人还未到,吴秋茂便已经带人提前将看门的控制住。所以当晏良大迈步走向学堂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只是先生来了,没有立即坐好,而是嘻嘻哈哈地喊着。 “先生来了,咱们该下课了!” “走喽,吃饭去。” 第一个往门口蹿的人走了三步,看见是族长老爷,脸上的笑容顿然僵住。 “给老爷请安!” 屋内的笑闹声戛然而止,一个个神色大变,呆望着晏良,半晌才纷纷声音不齐地给晏良问安。 学生们中间,其中有一位模样不错却贼头虎脑的,坐在最东窗边。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要往窗外跳,结果被窗外的吴秋茂按着头给顶回来了。 “哎呦!”金荣碰倒了书桌,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双臂抱头地叫,整张脸都被两条胳膊挡住了。 “当我不知你是谁?”晏良凝视着那孩子。 金荣慢慢放下手臂,惊恐地望一眼晏良,噗通就跪下了,垂着脑袋蔫蔫地不敢做声。 贾代儒和几位先生才得到消息,慌慌张张跑过来。看见宁府的敬老爷,几位先生都变了脸色,向贾贾代儒求主意。 贾代儒到底见过些世面,强装镇定,请晏良去他屋子里坐。 “你屋子?”晏良微微挑了下眼眉,清冷地眸子散射出令人头皮发怵的光。 刹那间,贾代儒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栓了块石头沉下去。 “上次说过,是谅你年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给你一次机会。而今这样,你叫我如何再找理由留下你。”晏良这次没有顾忌贾代儒的情面,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这么说。面子可不是别人给的,他自己挣不来,就怪不得别人不客气。 贾代儒没料到敬老爷会当众说这么重的话,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学生们都尴尬地立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良这才发话叫众人都散了。 贾代儒本就心里窝火,气恼晏良没有给他留面子。转头见着跪地这孩子正是金荣,他心更抖,真恨这孩子不听话,特意给他安排在东窗边儿,就是为了方便他逃走。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偏偏关键时候留下来。贾代儒自觉又被抓了个把柄,对晏良又怕又恨起来。 “这金荣是荣府的老爷太太过来求情,叫我收留的。”贾代儒咬牙解释。 “这是贾家学堂。”晏良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本是他族长才可下令决定的,但贾代儒却毫越俎代庖,自己做主。 金荣起身后被贾代儒瞪了好几眼,立在原处还不太敢走。 晏良还不至于对着孩子使什么脾气,遂打发金荣去了,转而让吴秋茂给贾璜传话,叫他别指望再让金荣进学堂。但还给了金荣家三十两银子,叫他家里头自己请先生去。 晏良这又罚又赏的,叫人摸不着头脑,也发不了脾气。 贾代儒偏着头,觉着自己的脸都丢尽了。本打算等对方再开口,他就把刚刚憋出的一肚子话吐出来理论。奈何晏良根本没工夫去和贾代儒拌嘴计较,目光扫过贾代儒,又看向那几个此刻装成老实巴交样儿的先生,便就转身去了。 当天下午,便有四名新请来的先生来学堂。其中有一名叫高白锦的先生,是举人出身,他当初因受牵连而被罢官,遂现在干些教人读书的活计。晏良特意看过这人,没犯下什么恶业,可见当初他被牵连实属无辜。晏良考察此人文采不错,见解独到,缺点也有,难保会有一些读书人常有的傲气和迂腐,但不碍什么。他做先生能清正为本,以身作则,就是众学生之幸。 晏良给高白锦开出的条件和袁汉宰差不多,今后便由他代替贾代儒的位置,重新整肃学堂。 吴秋茂带着高白锦等人到学堂的时候,贾代儒他们还没有走,个个面带踌躇,有挣扎硬留之意。贾代儒甚至面带戾气,上去跟吴秋茂表示,想要找敬老爷理论清楚。 “今儿个课堂上闹成什么样,再有金荣的事儿你竟敢背着老爷做,您还有脸说么?老实巴交的领银子回去,安分些,好好表现,说不定哪一天老爷还能想起你来。可你要为此跟宁府死磕,我们老爷现今什么样,你该清楚。” 吴秋茂痛快打发走了贾代儒等人,便为新来的先生们引荐,事情办得很顺利。 贾代儒自觉丢脸,在家闷了一天,终忍不下这气。他觉着瞧孙子贾瑞看自己的眼神儿都带着嘲笑。威严一旦受损,他以后在族内就难翻身了。贾代儒此刻明白了,当初贾政受族长除名时的感受是如何煎熬。 贾代儒想了想,就去荣国府附近转悠,果然等来了放值归来的贾政。 贾政这些天心情不畅,一直沉默寡言。他除了丧子这一大悲伤之外,他一直都在琢磨晏良当初对他警告的话。后来他详细查实过,贾珠生病期间,晏良和贾赦没少打发人过来关心。按理说晏良对他儿子贾珠的情分不该有这么深,再加上那时候他和晏良正闹矛盾,他没道理那样关心自己的儿子。贾政是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越想越反常。总觉得晏良像是知道他儿子会死一样,才会说出‘报应会到子女身上’的话来。 贾政甚至怀疑过晏良因为太恨他,而谋害他的儿子,但经过他几次三番的查证都失败后,贾政就渐渐就开始反思,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恰逢这时候,贾代儒出现,和自己抱怨他受罪的事儿。贾政敷衍两下,便不爱搭理他。当初他受到除名危难的时候,也没见贾代儒为自己挺身而出,贾政此刻自然也没那么好心。 璜大奶奶听说金荣的事儿,心下委屈,便甩着而一条大手帕子,来到王夫人跟前哭诉。当初金荣回学堂的事儿,就是王夫人满口答应帮忙操办的,谁曾料想而今更加得罪了敬老爷。 “敬老爷把年前打发走的那几个学生都收了回去,说是他们在家安分守己,都晓得听话,知错能改就是好事儿,可以原谅。早知道我也叫金荣那般,何必这样折腾,反添了麻烦,再也没有进贾家学堂的的机会不说,还彻底得罪了敬老爷。” 王夫人听着来气,她好心帮人反倒落埋怨。好容易打发走了贾璜媳妇儿。见贾政来了,王夫人便将这事儿倒苦水给他听。 贾政皱眉:“既然你得了老太太的意思,他那般就是不给咱们面子。何必忍,左右撕破了脸皮,我这就找他理论。” “别,回头他再拿族长那点权力压你,你又憨厚说不过他,岂不吃亏?我看这事儿还是叫老太太说去。”王夫人转转眼珠子,压低音调道。 贾政想想是这个理儿,便鼓励王夫人快去。 贾母刚得了信儿,见着王夫人就笑:“你来巧了,你林妹夫刚打发人来报,他们的船明日午前就能到京城渡口了。” “如此便好,小女儿回来了,就有人做您的贴心棉袄,再有高官女婿傍身,您那就再不怕那外人冷言冷语的刁难。”王夫人一语双关。 贾母敛住笑,问她怎么了。贾母听说罪魁祸首又是晏良,就气得一个头两个大。最近这段日子,就因为他,自己就没安生过。好容易这两天因为女儿要来京,她心情好些,结果又闹出这样的事儿来烦他。 “咱不能总让着那厮,你妹夫现在出息了,你娘家大哥也高他很多品,咱们家底气足,怕这厮做什么!叫老二带着他过去,就说金荣的事儿是我的主意,看他怎么说。” 王夫人应声打发人去传话。 贾政一想到见晏良,心里就犯怵,不愿去。王夫人偏说这次有老太太撑腰,将来林妹夫来了,也会帮他升官,品级高过晏良,没必要妄自菲薄。贾政想想有理,这才带着贾代儒来找晏良的麻烦。 晏良正托着下巴坐在书房品茶看书。贾政贾代儒俩人被请进来后,晏良就让他们坐。 贾政看了看座位,距离东边案后的晏良足有一丈半远,这么远的距离说话都快听不见了,得扯嗓子吼了,如何跟他理论。 他和贾代儒俩人都没有选择坐,而是站在桌案前面,正对着晏良。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用贾政附和贾代儒的方式,去理论质问晏良。 晏良不悦的丢下手机的书,盯着罪魁祸首贾代儒,“你是“代”字辈的,先前我不好意思说您。可今日您这样,便有点为老不尊了,论辈分我是该敬着你一些,但论身份,我为官又是族长,你就该敬我了。你说你混了一辈子到老,才是个秀才身份,以儒学耆宿自称,便真是个了不得的大儒了?为师的基本之道你懂么,这会儿失权无利了,倒挺有精神过来找我,学堂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你在哪儿?” 贾代儒被说得羞臊,脸红,低着头默不作声。 贾政这边叹了口气,他就更没说了。 “金荣只是个孩子,我本没打算跟他计较,当初叫他们暂且退学,一则也是为了震吓他们,让他们知错能改;二则是想给他们父母警醒,让她们晓得珍惜他们孩子在贾家学堂上学的机会。我是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督促孩子上进,而不是只图着在学堂省下那两顿吃饭钱。可贾璜媳妇儿都做什么?不知劝慰那孩子悔改,还非较真逞强,不服劲儿地到处诉苦,争这一口气。有什么用!” 贾代儒脸一阵青一阵白,自知再没脸待下去,讪讪地退下。 贾政清楚自己说不过晏良,干脆也要走,却被晏良叫住了。 晏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教人要‘剪枝’有方,单纯口上谩骂毫无作用。为师者,传道受业,身体力行,需得真正让孩子懂得读书做人的道理,这点上你犯了和他一样的毛病。珠儿自个儿争气,进学早,能早些得到好老师引导,免了受学堂歪风影响。但宝玉这孩子可不同他,你得上心。” 贾政回瞪他:“你管得有些太宽了吧,还是说你听说林妹夫要来了,你想讨好我?” 晏良嗤笑,转身去看书,再不理会这厮。 贾政认定他是因为林如海的事儿在好心讨好自己,自觉胜了一筹,为了报以前的仇,此刻当然不会给他面子。再三警告晏良,别妄想通过攀附林如海而升官,没门! …… 再说贾代儒回到家,就有些腿脚打不住了,要晕倒。吴秋茂忙带着人过来搀扶,然后把一张三百两银票递给贾代儒看。 “我们老爷说你不适合教书,您性儿迂腐,不会教人却爱骂人,真容易把孩子带歪了,换句话说叫‘误人子弟’。不管您服不服气,这事儿真是您做得不对。而今闹成这样,只怕您也没脸再在这待下去了。我们老爷给您准备一个出路,他想让您会金陵帮忙看着老宅,每年顺便在祖茔附近多置些田庄房舍地亩,这些皆由您来管理。” 贾代儒本觉得丢脸丢到家去,没法活了的,忽听说这话,惊讶问:“这可不是小数目,你家老爷刚骂完我,竟有心思把这事儿交给我来做?” “老爷知道您虽为人刻板迂腐了些,但心地并不坏。老爷之所以说您那些,真的是就事论事。您也别不服气了,事实摆在眼前。您就说说,这些年贾家子弟在您的教导下,哪个学业有成了?”吴秋茂质问道。 贾代儒深吸口气,仔细回忆这十几年来学堂的成果,还真是没出过什么好人儿。只有贾珠能算上,不过那孩子本身资质就好,早早就进府学了,也没在贾家学堂呆过多久。 “被你教导过的贾璜、贾珩、贾琛……你瞧哪一个有出息?”吴秋茂将一册子递给贾代儒。 贾代儒翻看几张发现册子里面记载的都是自己教过的贾家子弟,这些被他教育长大的,没一个混得的算真正好,说到底都是借着荣宁两府的光混吃饭。事实就是事实,巧言难辩。贾大夫连连叹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教导当真有问题,便生出愧疚之心。 “我愧对贾家列祖列宗,诚该以死谢罪。”贾代儒眼泪含在眼圈,似乎要哭。 吴秋茂忙拦着:“您可不能这样,你也说了,您此刻是愧对他们,真下了地下磕头谢罪就能了了?岂不太容易,这才是大大地不诚心。要我说,您更改好好活着,换个活法,找一条能造福贾家子孙的活儿来做,百年后积德,到了地下在祖宗们面前才算真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贾代儒听着吴秋茂讲得条条是道,自然不信这话是能从他这样一个下人嘴里说出来,必定是敬老爷教他的。贾代儒自然就当成是敬老爷的意思听。 “这话说的没错。你回去和老爷说,我愿意回金陵,只是我那孙儿的学业……” “他无父无母已经够可怜了,您再对他过于岢严,只怕对那孩子不好。您老带着他回去,一路上赏赏风景,聊聊天,您也能多了解了解那孩子心里真实的想法。回去后,您若能凡事亲力亲为地教导,岂不更好?另外老爷会写信回金陵,托那些老朋友帮忙,另给瑞大爷请个好先生。”吴秋茂带着友善地笑容解释着。 贾代儒听晏良处置的这样细致周密,心服口服,拱手朝荣府的方向作揖,然后正经跪下,跟列祖列宗赔罪道歉。他起身后,方正式应下此事,请吴秋茂转达。 “好咧,我们老爷知道你答应必然高兴。他真没有存着故意刁难谁的心思,就是盼着咱们族人好。老爷也说了,请您帮忙监督他。”吴秋茂还表示,这次回去的盘缠等物,全部都会由宁府出,无需他们操心,到了金陵那边,老宅自然会有人提前安排好一起。 贾代儒找回了点颜面,笑了笑,忙客气的点头应承。而今刚好开春,天气正暖,既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就答应吴秋茂会在两日后动身。 第三日,晏良亲自来送贾代儒。倒叫这两日笑话贾代儒的族里人大吃一惊。 贾代儒体面地带着孙子乘车离开京城,也算高兴。此番回金陵,他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做好给敬老爷瞧,也给列祖列宗瞧。他贾代儒再不去虚伪糊弄,要做一个踏踏实实为贾家贡献力量的人。 贾瑞十分依依不舍,他京城还有好一堆狐朋狗友,能玩得一块去,这一走他就彻底孤独了。却也是没法子,只能这么不情愿地跟着他家老太爷。 晏良临行前,要贾代儒记住一路上少说话,多笑一笑,再去观察他孙儿的如何变化。贾代儒本有些不愿,不过也好奇晏良交代的目的为何,毕竟这位老爷面上严厉些,但为人也算端正仁善,遂决计照他的意思做,看看结果如何。 晏良送走了贾代儒祖孙后,便去吏部当值。傍晚归来的时候,就听说林如海果然是在中午的时候准时到了京城,而今他们一家已然在荣国府安顿好了。 “既是这样,你明天一早就去传话,要他明务必去一趟吏部。 ”皇帝给晏良待选的五名候选人之中,数林如海路最远,来京最晚。大家都在等他来,好一遭儿去吏部。而今他既然是到京了,就不好再继续耽误别人的时间。 第二日一大清早儿,晏良的小厮就过来传话。贾母昨夜强留着贾敏母女住在他这里,林如海则自己住在梨香院。也不知怎么,本是传达给林如海的消息,先到了贾母这里过一遍。 贾母听了之后,就不满意的跟贾敏发牢骚。她详细列出这段日子晏良心存不轨的事件,提醒贾敏注意提醒林如海,那厮是存着想巴结林如海往上爬的鬼心思。 贾敏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误解,微张嘴,讶异的看着贾母。 作者有话要说:  l今天双更合并,大肥章,记得夸我,哈哈哈 感谢【耗子家的豆包】投喂的地雷,表示疑惑,耗子家能存得住豆包?开玩笑,怎可能,大鱼觉得耗子家的豆包=无,咩哈哈哈 感谢【噗噗噗~】投喂的三颗地雷,小可爱萌萌哒,大鱼心悦你哟!   ☆、第42章 JJ “林女婿清正耿直,久居扬州官场,未必懂得咱们京城里的这些弯弯道子。你是她媳妇儿,记得要多帮着他一些。你二哥在京当官有些年头了,若有什么地方生疏不懂得,别叫他客气,尽管麻烦他二哥去。”贾母还没察觉出贾敏脸色有异,乐呵呵的继续说着。 贾敏眉头越来越皱,渐渐垂着眸子,没之前那样兴奋了,口上却礼貌的应着。 好容易告别贾母,贾敏赶忙去找林如海对质,想知道母亲的话和他之前所言到底哪一个是真。 “这还用问?我若真被定下来做工部侍郎,一会儿何必还去吏部受问参选?你看他大大方方叫我直接去吏部,而不是他家,就已经说明问题了。”林如海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官服,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嘱咐贾敏一定要管住嘴,千万别把贾母乱言的那些话传到东府去,不然丢脸的可是他们自己。 贾敏点点头,自然懂这层道理。不过才刚她见丈夫听自己的所言面色毫无异样,心猜他可能早就预料到自己母亲会有此遭言论。 贾敏忽然脸火辣辣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堵闷,她知道林如海的内心肯定是无奈地。其实自己他母亲不光是这方面的性情变了,待她的态度跟以前也不大一样。以前她宠她,却也知教导她,而且看事情比较通透,分得清主次。而今不仅一味儿的宠宝玉,溺爱过分,全然不教,还犯糊涂的自大,是非不分。总之这次她回来,虽受到热烈地欢迎,但它总觉得哪里不对,还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对。总是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不该在这里住太久了,或许真的是离家久了,只把林家当成是自己的最舒服的窝。 林如海到达吏部的时候,他是最早的一名,之后其他四名待选官员才陆陆续续到达。四个人见着林如海,都很客气地互相见礼,还玩笑说大家都等了很久才得见他的真容,实属不易。林如海便很歉疚地跟各位赔罪。 郁州知府孙谦笑对林如海道,“你路最远,自然要晚些,用不着道歉。只是不知道今日的选拔是如何进行的,是问答,还是比试?” 林如海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孙谦哈哈笑了两声,冲其他三人眨眨眼,转头再问林如海,“你真不知道?” 林如海觉得孙谦这人说话有点怪,难道他刚才分明已经听清自己的回答。此刻林如海却也不好不答,只道:“的确不知。” “这不应该吧,我听说你家有亲戚在吏部?”另一位官员半开玩笑的问,但他看林如海的眼神儿却很认真。 孙谦真则乐呵地如此看热闹。 林如海方意识到这些人有排挤他之意,皱眉不语。 孙谦之后便和另外三人一直说笑,四个人再没有和林如海说话。 一炷香后,传话的来报人来了,孙谦等忙都噤声等待。 晏良跟在吏部侍郎杨斐栝进屋。杨斐栝受了众人问候之后,坐在上首。接下来就说些场面话,和他们表明圣人要从他们五人之中选拔工部侍郎之事。 杨斐栝转头示意晏良,“你看看吧。” 晏良对杨斐栝点头:“已经看完了。”说罢,他转身就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塞入信封后交给杨菲光。晏良便拱手告辞,留杨斐栝一人在这。 林如海、孙谦等人见状皆很疑惑。 接下来,杨斐栝便当众考校,问政绩,问德行。其中以孙谦和林如海的回答都十分突出,而其余那三人,说话磕磕巴巴,一提到政绩都有些傻眼,明显表现出他们能力不足。这三人似乎只是来陪衬,来衬托林如海和孙谦俩人的优秀的。 杨斐栝在心中已有定论,捏着晏良刚才给他的信封离开。 孙谦十分看重这次的升迁机会,来京前就托朋友帮忙送礼,疏通打探消息。他一京就查清楚晏良和林如海有关系,本来听说这次考核的事情时有晏良主导,他还很担心不公平。不过瞧刚才那架势,应该是礼部侍郎主理此事,贾晏良不过是走个过场,倒叫人放心一些了。对于问考,孙谦十分有自信,他曾经在郁州破过一起大案子,劳苦功高,政绩上也不比林如海差,论做官的年头他也更胜林如海一筹。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有别的担忧。有传闻说那个贾晏良会相面,皇帝因此很倚重他。这消息来头不真晰,孙谦也不太确定。不过他坚信当今圣上是明君,不会干出什么信“相面”的蠢事来。 五个人一同离开,孙谦故意放慢脚步,最后就在后面叫住了林如海。 “现在已经考完了,你不必怕和我说实话。咱们能一块儿考核也算是缘分,今后不管是谁选上了,咱们依旧做朋友,你觉得如何?” 林如海对他早起了防备之心,心料他有目的,岂会轻易答应。 “孙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家中女儿身体羸弱,我急着回去看她。” “没什么事儿,就是很好奇你家那个亲戚刚才做了什么?” “不瞒你说,我昨日刚到京城还不曾正式见过他,今天这次见还是我来京后见他的第一面。具体是何情况,我也不清楚,况且这属吏部公务,我等也无权过问。”你如海认真的回答他。 孙谦嗤笑一声,自然是不觉得他在说实话,鄙夷的打量一眼林如海,感慨还是他城府厉害,说罢就甩手离去 杨斐栝与户部尚书齐绅高汇合之后,方一同去面圣。 皇帝打开信,看了信封上的名字,略微有点惊讶,却也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他笑着问杨斐栝可否看了,杨斐栝点头。 “考核前他看人后就便写下名字离开,之后的考核都是由我一人主持,这些人到底如何,政绩怎么样,他都不清楚。” “原来这下面还有说明,”皇帝展平纸,仔细看,“那三个凑数的小官个个说得准,不过这几人他若是费心细查,也能查到。但这个孙谦,说他有‘贪相’,这事儿朕还真觉得他厉害。昨儿个晚上,朕才得到暗卫调查的密报,方知这个孙谦是个贪官。他这些年在郁州,明面上的确像是一个清政廉明的好官,百姓们交口称赞,连朕也觉得他有才德。万没想到,他竟在暗地里经营了一家赌坊,求他的人就以故意输钱的法子来换便利。哼,好一个聪明的贪官!”皇帝冷笑。 齐绅高问皇帝是不是要立即处置此人。 皇帝猛地拍下桌,带着怒火道:“这等败类,多留一天都在恶心朕!给朕拿下,严查严审。” 齐绅高应下,转而又问皇帝工部侍郎人选的事儿。 “就定林如海吧,朕看晏良的看相能耐似乎很厉害。你说这奇不奇怪?” “奇,仔细想想,他修道两年,又觉得合理了。”齐绅高回道。 “人家修一辈子,也没见有他这本事的。”皇帝依旧疑惑。 齐绅高笑,“他不一样,少有哪个道士是进士出身的。” 皇帝想想也在理,只能说他够聪明,学艺精湛。“改日朕必要问问他的相,到底是怎么看得。” 提拔林如海的事儿就这样告一段落,但具体拟旨传达下去,还需要再等几天。此消息知情者甚少,自然是对外保密,外面暂且无人知晓。 此时林如海归家后,贾母特意问询他去吏部的情况如何。林如海回答尚可。贾母还不甘心,又多关心了几句,最后忍不住唠叨他一定要注意晏良那边的情况。 “要是他真拉下脸来求你什么,或是要你记住他的‘恩情’帮他的忙,你断然不必给他什么脸,痛快拒绝就是。”贾母提到晏良的时候,表情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不爽。 林如海有些忍不住了,“实不敢污蔑人家攀附我,我沾他的光倒是事实。我而今之所以能进京来参加候选,便是多亏他当初坚持己见,不举贤避亲,执意将我的考绩评为上等。再有,当初若没有他的有心告知,我根本不会生出回京之意。而今一同候选的还有四人,是不是真的定下我,谁都说不准,一切都要看吏部考核评定,以及最终圣人的定夺。” “你说什么?你考绩是他做得?工部侍郎的候选竟然有五人……”贾母惊了惊,身子有点晃悠,她差点就一翻白眼晕过去了。 贾母难平复自己的情绪,更为自己孤陋寡闻而觉得丢脸。原来整件事她从头到尾竟然都误会了,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探花女婿凭自个儿的实力挣得机会,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先前对荣府百般苛责刁难的晏良,会好心举荐她的女婿。 本以为人家是想攀附她们,而今真相却是她们受了人家的恩惠。而且要想真坐上那个官儿,他们就得好好和晏良处着,才好得个及时的消息。 贾母歪着身子休息一会儿,仔细冷静思虑,这工部侍郎的职位的确是太风光,若再这时候赌气失了好时机,得不偿失。更何况林如海顶上去之后,对于同在工部的贾政会大有益处。贾母觉得这次她乱言,妄自尊大,的确丢脸了,但不能因此就把这次大好的机会给放弃。 她便召来贾政,让他去后楼的库房内准备几样贵重的礼物给林如海备着。 “林女婿毕竟是外戚,你敬兄弟再凶,也不好意思对他怎样。再说他会有心帮你妹夫成就工部侍郎,必定是想着将来他自己也能受益,在官场上有个牢靠,不然他一个五品官没个靠山,在京如何混得开?明天你就让你妹夫带着礼物去求他,记得叫他自个儿去,你去就尴尬了,千万别去。不管他是拍马屁恭维也好,说咱们坏话也罢,只要他能谋得这此升官的机会,怎样都行。” 当天夜里,尤二姐练字练到一半,写到“父亲”时,她突然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悄悄烧纸去给生父祭拜。 第二天一大清早儿,皇帝却不知怎么抽疯,突然下旨提拔了晏良为吏部侍郎。 这个消息让晏良觉得突然,却不惊讶,毕竟他有着时刻承受好运降临的耐心。但荣府那边,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贾母从被窝里爬出来后听说消息,甚至忘了去穿外衣就要找贾政、林如海。 晏良还是个五品吏部郎中的时候,贾母让可能成为工部侍郎的林如海去求他,不算丢脸。至少可以认为是互相帮助,互惠互利的事儿。毕竟林如海将来做的官品级会压过晏良的吏部郎中好几级。双方之间交易算是同等级的,甚至可以说是白白给晏良一次施舍人情落好的机会。 可现在人还没求,晏良就先升了吏部侍郎。要求,就是真求了。真真正正要拜倒在人家跟前,热着一张脸皮低三下四的去好好恳求。便是这边儿高兴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或许还嫌你脸臭。林女婿一身傲骨,如何会做出这种事?纵然是他二儿子贾政,也干不出这事儿。再说他们之前那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升官是个小五品还好说,而今他一跃正二品大员,喘一口气都能吹死人,他们甚至都没有脸叫人登门去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白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8 11:05:22 爱狐狸的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8 13:46:10 小金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18 13:52:55 感谢三位亲亲小天使,灵感爆发,突然觉得可以拿你们的名字造个句子,爱狐狸的颖喜欢吃吃白糖拌金子。啊哈哈哈 今天晋江官博曝光了大鱼的照片,莫名小忐忑,拖拖拉拉就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43章 JJ 贾政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骑着马过了西角门,急急忙忙来问贾母主意。此刻贾母已经穿戴好,见了贾政,神色总算淡定了些,“正派人去找你,昨天说送礼那事儿,你可跟你妹夫说了?” 贾政一脸后悔,“说了,当然说了。他还有点不听劝,我好一顿讲道理给他,才勉强答应了。” 贾母缓口气的同时合上了眼皮,缓了会儿方睁开,情绪比之前淡定多了。 “那这礼还让不让他送?”贾政试探问贾母。 贾母锁着眉头,仔细思量此事,断不敢贸然下决定。关键她现在实在是难了解东府那位主儿的性情。说他恶毒,他又会做好事善待一些人,说他仁善,偏偏发起狠来能要了人命。贾母不知道晏良在这件事上持着什么样的态度。若这会儿他们做错事招惹他不喜欢,只会是白白撞在了虎口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容易发威,再加上他本来就有手狠的毛病,此事到底该不该做,你我要仔细分析。” 贾母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丫鬟过来传话,“林姑爷把老太太的那些礼品都退回来了。他说他若拜见,会自己准备礼物,不好让老太太破费。” “瞧瞧我的好女婿,太懂事了。行了,我这边就遂他的意思,快去回你家主子吧。”贾母和善地笑着,等那丫鬟一走了,她便阴着脸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我看是没门了,这是在婉言谢绝您呢。”贾政道。 “他不敢。”贾母哼了一声,她好歹是长辈,管个女婿的能耐还是有的。 王夫人刚进门,见状就凑过来劝慰贾母,转头就打发人去把退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收了,送回后楼去。 “本来他就心高气傲,不愿意就不去了,您老何苦为此伤了自己的身子,都是我们的不孝。”王夫人善解人意的自责着。 “你这话不对,谁愿意做求人的事儿,但这不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吗?”贾母忽然厉害道。 王夫人不吭声,甘作受气的模样,心里却在为贾母所言的话叫好。 “那咱们就再跟妹夫好好解释解释?”贾政安慰地看眼王夫人,转而跟着无奈地叹气。 晏良被封为吏部侍郎,发愁地何止是他妹夫林如海升官这一件事。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贾政更加愁。之前他身居区区五品吏部郎中的时候,贾政就很怕他考课的时候给自己穿小鞋。好在他幸运,今年工部内的京官们的考课不经他手。可谁料到短短三五个月过后,他又大大地高升了,从五品官一跃成了二品大员。一般人当官,苦苦熬了三年五载,才能从一个从五品升到正五品,这都是‘官运亨通’,算快的。瞧他,从五品做了近十年,都没挪动过。可事儿到了贾晏良身上,偏偏都不对了,全成都不能用正常标准去衡量。 贾母连连叹气,也心烦得很,“也不知是我们荣府太倒霉了,还是那个贾晏良运气太好。” “儿子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让皇上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大肆提拔他两回!”贾政一脸不忿,觉得这件事太不符合常理了,那些大臣御史们都干什么吃得,竟然没能阻拦皇帝下这道旨! 贾母叹:“自他从道观回来后,的确就很能走官运。莫不是他修道,会用了什么改运之法?”贾母本就信这些,而今瞧晏良升迁如此异常,便就更加怀疑晏良使用了什么独特的改运法子,改了他自己的命格了。 贾政愣了愣,心想要是真有这种法子,那他回头倒可以试一试。和贾母告辞后,贾政和王夫人就叽咕一阵儿,暗中打发人去打探晏良当初在玄真观的所作所为,以图能找到他的改运**。 “他可倒威风了,我们却被逼地要对他低三下四。若真有这种法子让咱们找到,倒是极好。”王夫人甚至已经开始幻想他夫君改运后,在朝中大升特升四处耍威风的场景。再让女儿元春在后宫混出些名堂来,加上自个儿娘家哥哥的势力,到那时候,荣国府就会在京城称霸,是满京城最牛的高门大户,谁也惹不起。至于贾晏良,想捏死他就跟弄死一直蚂蚱一样简单。 贾政见王夫人嘴角有笑意,还一直发愣,问她怎么了。 王夫人眨眨眼回神儿,尴尬地说没什么,转头就去安排自己手下办事最麻利的周瑞夫妻去调查改运的事儿。 再说尤二姐,昨夜哭过之后,今早儿的眼睛肿的跟桃似得。尤老娘和尤三姐见状,都问她怎么了。 尤二姐晾出一副没事儿的样,对二人暖暖的笑:“昨晚我睡不着,开窗透气,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睛,揉的。”尤二姐生怕二人不信,故意当场狠狠揉了揉眼睛。 “快住手,眼珠子都快被你揉出来了。”尤老娘赶忙拦着,不许她在这么粗鲁。 尤二姐嘻嘻笑,挽着尤老娘的手表示没事儿。尤三姐在一边看热闹,捂着嘴也笑话她。 尤二姐陪着尤老娘和三妹妹一块儿人用过饭之后,就趁着别人午睡时候,一个人躲在屋里。她偷偷把一只匣子搬出来,起了火盆,就将匣子里的信,还有一些荷包物件都丢进火盆里烧。烧完了之后,尤二姐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对玉镯,几块玉簪、玉佩。她随后抓起一把,高抬手,狠狠的摔在地上,将玉弄个粉碎。 绝了这些后患之后,尤二姐心情好起来。这段日子她一直心事重重,纠结这些东西,有忏悔却又犹豫挂念人家待她的那份儿好。而今想想,自己的念头真是可耻。仔细回想起自己以前不要脸的收人东西,不珍爱自己,尤二姐就觉得自己太丢女人的脸,十分可耻可憎。她要改好,就从毁掉这些东西开始,洗心革面,从头做人。 林如海迫于贾母和贾政的压力,毕竟他是晚辈,而且现今就住在荣国府。他身为客人,哪有面子去驳叱拒绝人的道理。贾母催得紧,他到底是要听话,也是遵从自己给他们的承诺,选择在今日去宁国府拜访。 但林如海也不是个傻子,他这时候过去宁国府,很容易给人留下攀炎附势的印象。林如海就绕了个弯子,等晏良离府了,他才假装什么东不知道去拜见。略坐了会儿,他就跟管家说告辞,贺礼就送了一把他绘制的普通扇子。 俞禄知道自家管家还算注重林如海,忙热情挽留他吃晚饭,林如海万万不肯,似是很怕这时候和他家老爷见面。俞禄识趣儿点头,回头就将经过转达给晏良。 晏良知道林如海是被逼所致,心叹他不愧是官场老手,处事很有一套。林如海实则是故意避开不见他而这样来问候他,先避免了他可能讨嫌的危险,回去后还可以圆满的糊弄过贾母。不仅如此,整件事还可以让晏良看清楚他为人处事的风格:品性端方,机敏聪慧,却不巴结权贵。 晏良对林如海的处事表现很欣慰,至少他这次真的没有举荐错人。晏良从没有怀疑过林如海是好人。林如海也的确是五名候选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犯下恶业的好官。 晏良这段日子在吏部,已然了解清楚近四十年来京官升贬的规律。除了那些贪污犯罪的,余下那些被各种理由打发走的官儿,基本上全都是由于不懂迂回处事而引起的。有些官即便是有清廉的名声,受过皇帝器重,但终究是做不过其他人的“见缝插针”,结果肯定在京城干不久。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太多,随便出个门就有可能碰见。若为官不懂迂回应对这些人,只会横冲直撞的去得罪,定然得不偿失。 晏良看了眼林如海留下的扇子,扇面上画这百花穿蝶,图案精致,工笔极为用心。不过这扇子样式和扇面图案都有些显女气,看来是给他的宝贝女儿惜春准备的。 这林如海是真用心了解过他了。 晏良心里很愉悦,把玩了会儿扇子,便高兴地去惜春那儿骚扰…… 林如海没等来宁府那边传消息来,反而松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人家知道了自己的用心,没有气恼他添麻烦。而今麻烦事是解决了,但通过这次他也明白住在荣府的‘危险’,林如海隐约有种感觉,再住下去这老太太会给她们闹出更多麻烦。遂叫人暗中去找宅院,最好能找一处随便打扫就可以立即入住的地方,如此他就可以早点搬离荣府,离那个糊涂的老太太远一点。 林如海因此跟贾敏打了个商量,毕竟贾母是她母亲,说辞自然尽量委婉。 贾敏也同意,“这样也好,咱们带来的口数多,要真这么住下去,只怕人家也会吃不消。说起来,母亲很珍爱她那个衔玉而生的宝贝孙子,眼里第一必是他,别人只能退而求其次。这也罢了,老太太疼孙子是应该的,可你说宝玉那孩子都被惯成什么样?六岁也该懂事知礼了,偏偏就喜欢在脂粉堆里混,也往咱们孩子身上扑,手啊胳膊的乱摸一通,昨天被我瞧见,可没给面子,狠狠骂了他一通。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不学好,没人管教,长大这毛病养出习惯来了,还能改好?” 林如海一听这样,当即黑脸,“且不管是否晋升成功,咱们都搬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19981791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19 03:02:56 吉吉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7-19 07:03:48 吉吉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7-19 07:04:05 吉吉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7-19 07:04:13 感谢19981791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3)(ε ̄ *) 感谢吉吉投喂大鱼的手榴弹,话说我用输入法打这个名字的时候,默认打出来的竟然是**,真的那个**,输入法你好污~~~但大鱼是纯洁的,   ☆、第44章 JJ 贾敏真不想承认自己娘家人是这番样子,因为如此在林如海面前丢脸的可是她自己。老太太毕竟岁数大了,享点子孙的清福不算什么。可她一味地偏心纵容,过分宠溺,甚至颠倒黑白,便就事儿大了。贾敏其实是打心眼里愿意多偏帮一些娘家人,奈何这次夫君晋升的事儿闹出的乌龙太大,事实摆在眼前,她想不认也不行。况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警醒她擦亮眼睛多注意了荣府其他的情况。她这才猛然发现,原来在她印象里一直端方仁厚的二哥和二嫂也都变了模样。 而对于林如海来说,荣府人的具体给他什么印象,其实多数都是来自于贾敏的一次次详述。之前晏良的来信让他产生了怀疑,再后来他来到荣府,用自己的眼睛耳朵了解情况,越加发现自己当初对荣府的认识存在偏差。 林如海还记得儿子刚死的时候,贾敏伤心过度,曾一度卧榻在床起不得身。那时候她多愁善感起来,甚至会交代起自己的身后事。她最不放心的便是黛玉,存着把这孩子送给她母亲养的想法。林如海虽然从没觉得贾敏会死,但他当时是认同贾敏所言的,只觉得她的说法很妥帖,对黛玉来说是个好依靠。而今想想,他们这种理所应当全然相信的念头,才是最可怕的,若真有那么一天,他愚蠢的毫无防备将女儿交到荣府贾母的手里,可就是生生害了她女儿! 林如海想想这些,心里都不禁打哆嗦,有些后怕,总之这个荣国府他是断然住不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个斯文人,不擅长与人争辩吵架,更不愿意去驳斥老岳母的面子,以后躲远远的,不在一起就是了。 “我觉得你敬大哥那人倒是可交。”林如海说这话的意思不仅仅是赞许晏良,也是在变相地委婉地告知贾敏,她娘家这边已经不适合走得太近。 贾敏聪慧机敏,怎会听不明白林如海话的暗示。她心里默默叹口气,感激地对林如海笑了笑,点了头。丈夫能把话说成这样,已经是给她留了莫大的面子。 不消一天的功夫,林如海要找宅子搬离荣府的消息就入了晏良的耳里。汇报这事儿的人是吴秋茂,而吴秋茂则是从贾敏身边的一个婆子口里得知的。 “荣府其他人知不知道?”晏良问。 “貌似不知。”吴秋茂想了想,回答道。 晏良轻轻笑了,“我这位敏堂妹倒是有些意思。行了,得空你帮他们留意一二,若有合适的宅子就传消息过去,也别说是特意找的。” 吴秋茂不太懂老爷的用意,这帮了人忙却又不卖人情是何道理?却也乖乖应了,照着吩咐去做。 晏良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突然两次大跳跃,连升到吏部侍郎。这事儿太破例了,自然震惊朝野,也惊呆了所有听到消息的京官和勋贵们。其中最闹心最生气的要数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了。 王子腾本就是个记仇的人,上次晏良抹他面子的事儿他一直记恨在心,眼见着他后来得意洋洋,不肯给他道歉,王子腾就立即心生对付之意。之后还是因为贾政考绩可能跟他扯些关系,才迟迟没有下手,再后来公务忙起来,他就有点忘了。结果今年年后王夫人回娘家的时候,提及晏良种种行事作风如何欺凌人,令人不快,便激起王子腾心中的不爽之火。 前日他刚找了乌敏吃酒,花费五千银子买了个他喜欢的歌姬送给他。俩人才堪堪谋出找茬晏良的计划,转头他晋升的旨意就下来了。之前,乌敏是正经高他几级,欺负他很容易。现在一转眼人家成了吏部侍郎,正二品上,仔细计较的话,他是成了乌敏和自己的上级。以后见了他还要用敬语,主动给人家让路了。 “这算什么,真是见了鬼了!”王子腾脾气暴躁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把桌子一拍两半。 第二日上朝,众臣在永安殿内列班的时候,王子腾就看见了晏良的身影。 皇上开朝之后,当众就宣布了擢升晏良之事。百官早已经听到消息,此刻也不算惊讶,不过却个个用好奇的眼光去打量晏良,想一睹传说中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 晏良身穿着紫色的二品官服,颀长的身材,玉一般的面容,嘴角勾着微微有笑意的时候叫人觉得他挺温和斯文,可以一旦严肃的时候便面若冷玉,有着十分强烈的疏离和冷漠感。他此刻态度不卑不亢,整个人都散发着沉静的叫人不可抗拒的气场。 在场大部分官员起初听消息,就认定是单纯晏良运气好,此刻见了他,又突然觉得凭这人的气度的确像是有实力的。而且最叫人不解地,还要数他的长相,这张脸的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位要到四十岁的人。有气场,有成熟,有镇定,却偏偏没有皱纹。可他这身震慑的人气派,必须是有些阅历的人才会有,说他是二十岁肯定是没人信,但说三十,凭因他这张脸,估计任何不了解他的人都会深信不疑。 “朕知道众位爱卿心中都有疑惑,也或许有不服气的,可贾爱卿这看相的能耐朕亲自证实过,切切实实。且不说别的,就瞧他跟你们同年,却更年轻的长相,就足以说明人家修道有方,不同于凡尘俗人。” 满朝脸上有褶子的大臣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做官保持年轻样貌也是件重要的事儿。各自思虑着,要不要回去保养一下? 下朝后,正满心怒气的王子腾被乌敏叫住了。 王子腾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被乌敏抢了先。 乌敏先看眼那边已经被太监窦芮带走单独面圣的晏良,方转头对王子腾小声道:“你也都看见了,那人现今什么样,那天你跟我说的事儿不成了,我不能应。你给我的那个歌姬,今儿个我就叫人送你府上。” 接着,乌敏心里还暗暗念了一句:反正也已经把她给睡了。 “你客气什么,我也不是因为那件事送你的,是看你我的交情。”王子腾赔笑道。 乌敏乐了,他可不吃这套,“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好兄弟之间办事儿就该讲究些,办不成我自然要退了给你。”反正那歌姬他在府里也留不长,而今正好送回去,也省得领王子腾的人情了。 王子腾晓得乌敏这厮打得精算盘,也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了,心里更是气恼无奈晏良擢升吏部侍郎的事儿。 “你说他怎么就说升就升了?” 乌敏故作无奈的摇头,“不知道,不过瞧样子圣人似乎很喜欢他。所以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小心自己倒霉。” “滚一边去,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王子腾自以为和乌敏关系很好,故而才会放此话,还白一眼乌敏方走。 乌敏望着王子腾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胸微笑变成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菜,什么东西! 乌敏大迈步要走,忽然感觉侧面有人盯着他,偏头一瞧,竟然是齐绅高。 “齐大人!”乌敏忙赔笑上前。 “你最近跟王子腾似乎走得很近?”齐绅高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有质疑。 “闹着玩的,不过这人真没什么劲。才熟悉几天,就求我对付贾晏良。我是有多蠢,会对付他!”乌敏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的表情。其实从他当初答应王子腾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打算帮王子腾这忙。晏良是什么人物他脑子里还是有掂量分寸,这厮就算今日不升官,他日也必定是个能志高意满的人,绝不好得罪。 “你倒是看得通透,不愧是乌敏。”齐绅高赞许地笑了笑,他本人是很喜欢乌敏的聪明机灵,只可惜这人身上有污点。齐绅高可用他,但却不能重用。 送走了乌敏,齐绅高就等来了被皇帝放出的晏良。 “怎么样?心有疑惑?”齐绅高一眼就看出晏良表情背后所犹豫的问题。 晏良想了下,觉得说给他听也无妨,“圣上跟我多推心置腹说了很多几位皇子的事儿。” “懂了。”齐绅高笑,请晏良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俩人坐定后,齐绅高方对其继续说道,“看来皇帝这次突然提拔你,是看好你的能力,想人用你做自己的心腹。是好是坏,以后全看你如何表现,所谓伴君如伴虎,你务必慎重。再有五年前的事,你真的没参与?” 齐绅高提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里藏着暗涌,似乎晏良只要应声,他下一刻就能动手结果掉他的性命。 “你说的事情我不清楚。”晏良实话实说,无所畏惧地对着齐绅高的眼睛。他本来就没有参与五年前的事,至于本尊做没做,那是另一码事。 “这最好,不然……” 后半句话湮没在了齐绅高的嗓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这两天我是想继续双更六千的,单昨天早起手腕不只知道怎么疼了,突然一下子像是一根筋疼,断断续续,疼的时候无法用力。 这身体状况真让我觉得害臊。   ☆、第45章 JJ “不然如何,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晏良完全不把齐绅高的气势放在眼里,摊手道,“那就动手吧。” 齐绅高眯眼凝视晏良,车内的氛围瞬间死寂了,忽然又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好好好,你就当我没种,成么?” 晏良见他不再纠结这事儿,微微挑起眉毛,料到是这个结果。人有的时候越是怀疑,你就越要直面问题,逃避只会引来更多的怀疑。既然遂了心愿,晏良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齐绅高到倒是像个老妈子,嘱咐晏良以后在朝堂上该如何行事,对什么人谨慎,更叫他学聪明些,不要过在站进七皇子和就皇子的队伍中。 他嘱咐的挺细致,有些话说得也的确对。不过对于晏良来说,这些都是废话。人好不好,他自己自然会看清楚。反倒是齐绅高这种故意卖好的行为,叫晏良对其真正用意十分怀疑。 回到家,晏良就对吴秋茂和管家俞禄嘱咐,以后但凡涉及荣府二房和王家的事儿,一定要谨慎行事,切不可鲁莽叫人钻了空子。 俞禄:“老爷,您这话的意思是王家那边要对咱们使坏?” 晏良转动眼眸,想起今日在朝堂上被他远远一瞥过的王子腾,冷笑了声,算是肯定回答了俞禄的问题。 俞禄惊讶的掩嘴,看向吴秋茂。吴秋茂提醒他赶紧听老爷的吩咐去办。俞禄点点头,忙就王家的事儿去提点下人,务必做到谨言慎行。 这工夫,袁汉宰带着贾珍过来给晏良问好。袁汉宰乐哈哈地跟晏良介绍,他会从今天开始交给贾珍一套新的拳法。贾珍在袁汉宰的管教下,而今性子也有些粗糙爽朗,弄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儿跟晏良拱手,要给晏良显摆他刚学会的拳脚。 “又是花拳绣腿?我可没兴趣看。”晏良冷瞟一眼贾珍,故意没给他好脸色。 贾珍忙作架势给晏良瞧,“这回是真功夫,不信老爷叫两个小厮来打我,保证个个放倒。” 晏良笑了下,真的招手叫来俩名身体强壮的小厮。 贾珍就在院里跟他们对打。他先一个擒拿手放倒一个,这时另一个人从身后扑向贾珍,贾珍一个回旋踢在小厮腰上,就将其放倒。最后他落脚的时候有点没站稳,干脆劈了个叉,做出一副胜利的得意样儿。 晏良笑着拍拍手,赞叹贾珍做得好,特意奖励了他两个玉石球叫他回去把玩。 贾珍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被父亲夸赞,有些开心,也骄傲,更觉得脸上有光。其实奖赏不奖赏的他倒不在乎,不过等玉石球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贾珍就十分稀罕上了,摸起来十分光滑细腻,比女人的皮肤都还好,怪不得说美人儿都形容“如玉一般的肌肤”。 贾珍稀罕的把球放在手里转了转,凉凉地,细滑地,叫人爱不释手。可见这对玉球是个贵重物件,贾珍心里高兴极了,晓得父亲也是关心他的。之前他被父亲特意交代去照看贾珠,还嫉妒的泛酸水,而今想想倒是自己小气了。看看父亲送自己的这对东西,可比当初给贾珠的所有的价值加在一起都还贵重。 贾珍笑得合不拢嘴,他不仅仅是喜欢这对玉球,更加欢喜的是父亲能看重自己。 “以后就像现在这样,好生学好,正自身,会给你更多的奖励。”晏良笑眯眯道。 贾珍连忙点头应承,欢喜地去给袁汉宰行礼,也算是感谢恩师。 “你白天的课上得如何了?”晏良问。 贾珍皱眉苦恼起来,“儿子似乎真不是那块料,先生一讲课我就忍不住头疼。” “好歹通透四书五经,学会礼义廉耻,做个懂礼的人。书画棋也要了解些皮毛,再有你的字,也练一练,总得拿得出手。” 贾珍苦恼的点点头,应承下来,方告辞。 袁汉宰吃饱了晏良房里的广源楼的点心,乐呵呵冲其道:“我瞧你这孩子还不错,开始是顽皮了点,还想用金银女人贿赂我呢,后来叫我厉害得罚了几次,绝了他走歪门偏道的想法,也知道学乖。” “就是不省心,你可知道他才二十出头,如何就有个近十岁的儿子?”晏良和袁汉宰的关系十分要好了,再说他在这宁府做先生,家里的这点事儿终究是瞒不过他。 袁汉宰扒拉手指算了算,惊讶问:“怎么,他十四岁就有了蓉儿?” 晏良动了下眼皮,算是应承了。 袁汉宰俩眼瞬间就冒光,笑呵呵八卦道:“那可有趣儿了,像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年少的时候重读书,鲜少有娶妻早的,最年轻也要在十六以后了,十九、二十的也很常见。怎么他那么早就成婚了?” “不是早,是做出了丑事,不得不早些成婚。”晏良当初了解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惊讶过,不过看贾珍身上种下的因业,也是早在预料中的。这个贾珍连他自个儿未进门的媳妇儿都猴急,还真是毫无礼教可言。以至于到现在,他原配媳妇的娘家人都不愿意和宁府往来。 袁汉宰无奈地摇摇头,感慨贾珍的做法连他们在这些练武的粗人都干不出来。 “所以这孩子还要有劳你严加管教,一年两年的只怕是改不了他的劣根,还请你对他多些耐心,奖惩分明,引导其改邪归正。”晏良起身要给袁汉宰行礼。 袁汉宰哪敢受着,仗着练武人出身,眼疾手快,一阵风蹿到晏良跟前,就给他拦住了。 “我看你这身功夫好,得空教教蓉哥儿也不错,小孩子从小强身健体,也省得病啊灾的。”晏良笑说。 袁汉宰憨憨的笑着挠头,表示完全没问题。晏良对他来说就跟恩人一样,自己自该竭力好好报答他。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兄弟,轻功好的,人还可靠,我想让他帮我跟一个人。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把他每天去哪儿记录下来就成。” 袁汉宰想了下,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老爷您说,要跟谁,我就吩咐他,这厮嘴巴比我还严,保证不泄露。” “保密最好,不过泄露了也不怕什么,我们有没做什么坏事,调查一下他这人如何罢了。”晏良垂眸思量了会儿,忖度道。 袁汉宰点点头,非常明白晏良此举的意思。而今他被皇上钦点为礼部侍郎,朝中肯定有很多大臣一窝蜂的凑上前巴结交往。查查对方的底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齐绅高。”晏良回头,对上袁汉宰的眼睛。 袁汉宰愣了下,想想齐大人对晏良的确是态度有点异常,对他摸摸底也对,只不过他要好好提醒他的朋友一定要十二分小心。袁汉宰应承下来,拍胸保证办好,这就领了钱去交代他的那位兄弟。 袁汉宰从宁国府出来之后,骑马绕到正门走,就看见那辆棕色棚的马车还停在宁府大门对面不远处。一个时辰前他来的时候,这辆马车就在了,此刻还在,而且瞧跟车小厮的扬着头做出一副跟车内人说话的样儿,说明车里面是有人的。什么人会一直在车内等着,守在宁府门口? 袁汉宰想到晏良之前的担忧,下了马,对门口小厮嘀咕两句,方离去。 车内的孙谦透过窗帘缝隙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放松且有些得意的笑。他估摸过不了多久,宁国府的人就回主动来请他了。 大约两柱香过后,孙谦咳嗽两声,觉得有些嗓子干口渴。喝过水之后,又有些坐得乏累了,他便靠着闭眼眯了一会儿。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孙谦有些恼火的挑帘,骂外头的小厮蠢笨,没有提醒他。 小厮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听了主子的一声“静等”吩咐,只好乖乖等到现在。 孙谦望了一眼府门口已经掌灯,却大门紧闭的宁国府。蹙眉叫人备下笔墨,草草写了一封拜帖,让小厮递到宁国府上,之后便满肚子无奈和怨气的坐车马车回去了。 谁知孙谦刚刚脚沾地回到驿站,就有宁国府的小厮上前来回话,“孙大人,我家老爷说了,他现在不方便见您。等工部侍郎的缺位定了下来,老爷随时欢迎您上门。” 孙谦黑着脸收了信,不耐烦地打发那小厮快滚。 小厮也看不上孙谦拿大耍脾气,遂回去的时候,添油加醋的跟晏良说了经过。 晏良摆摆手,对此并不以为意,那孙谦是闹不出什么名堂来得。工部侍郎的位置应该确定由林如海来做,不过这件事儿一直没有消息出来,其中是不是有变数晏良也不清楚。而那个孙谦等这么多天,定然是有些等不。,他来找自己,只有两种可能,或是想探消息,或是想贿赂他看看还有没有胜算的机会。 晏良这两天可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受万人瞩目。这当口,他若惹事儿毁了自己的官运,太得不偿失。别说是孙谦,就是林如海来见他,他照样不见。 不过事情有的时候就是烦什么来什么。第二天天傍晚,宁国府的贾母就叫人捎话来,邀请尤氏去赏春景。尤氏回来之后,晚上照例和贾珍贾蓉一块来给晏良请安,眼里似有话说,但没有多嘴。 晏良早猜出她此去会遭到什么,警告她一眼。尤氏也就识趣儿了,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都没办法帮贾母去打听他们林家姑爷的是否升官的事。尤氏回去就把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叫人退给贾母。 贾母这一整天就眼巴巴的盼着好消息了,回头见自己的镯子又回来了,气得差点把她的这副陪嫁镯子给摔了。 贾敏听说母亲竟然存着去宁府打听消息的念头,忙来阻止。 贾母正气儿不顺,便怨贾敏不识好心,“你敬大哥是吏部侍郎,决定这事儿的关键。就是求不得他,要个消息早点安心也没什么,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母亲,这消息早晚会来,只等上面的话就是,你这何必呢。敬大哥要是真想说,他自然会派人传话告诉咱们。” 贾母冷哼,“你是不知道他的德行,他哪会主动告诉咱们!打从上次你二哥险些被除名的事儿闹出来,我们两府一天天跟结仇了似得。再说你敬大哥做小官的时候就张狂地不行,现在更得志了,还不得把我们往土里踩!” “既这样,您有何必去招惹。”贾敏委屈的红了眼。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当然是为了你和女婿的日子!”贾母拍着她的手,觉得女儿这般态度当真是辜负了自己。她这样操心,还不是为了笼络女婿的心,谁叫她的女儿没有给他留住儿子呢。 贾敏真要被老母亲的给气哭了,做的事儿明明拖了他们的后腿,还说是为了她们好。这种‘好’叫人如何承受,她倒宁愿不要。 “行了,你敬大哥嘴硬,珍儿媳妇儿打听不到也罢了。赶巧明儿是琏儿的生日,你大哥最近总往他哪里跑,跟他关系好,就叫你大哥把他邀来。到底升没升,咱把事儿问清楚,也省的惦记。而且这种小事儿,不过是张各口罢了,不算求,不算逼,咱们就是图一个安心。”其实贾母心里是有另一个打算的,如果有变,她就打算舍掉几样宝贝,让晏良一定帮忙解决。女婿不行,儿子也可以。 贾敏惊诧的看贾母,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的确,这件事看起来就像是张一张嘴的事儿,可是既然东府那边的敬大哥没有张嘴,那必然是有什么重要干系所致。母亲怎么就不明白?偏偏她一反对,老太太就伤心,那边还有王夫人等全力吹捧附和老太太的想法,叫老太太更加觉得她自己是对的,而她这个做女儿的则是不领情、太矫情。 贾敏赌气回屋,被林如海瞧个正着。 林如海:“你怎么了?” “宅子找好没有?”贾敏红眼看他。 “吴秋茂倒是跟林德梁说了个地方,还算合适,我打算明天休沐的时候去看看。”林如海回答道。 林德梁是林府的管家。 “快去看,早些搬出去,心情也好一些。”贾敏赌气道。 “到底怎么了?”林如海不解地追问。 贾敏无奈之下,只好又丢脸将经过说给林如海。可巧这会儿黛玉口渴,听见外间父母说话,就要从里面走了出来,把话听个正着,她料知此时不合适,便由着奶妈抱她回热炕上。 黛玉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来回转了两下,心下疑惑母亲为何会生外祖母的气。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母亲总是常说外祖母如何慈祥,如何仁善,如何会教导宠爱人。黛玉听得甚至有些羡慕,心里早想一睹外祖母的风范。而今见了,她的确疼爱自己,自己也觉得极好。不过才刚听父母谈话的内容,似乎是外祖母的行事作风有问题,并不像她所闻的那般美好。 黛玉有点苦恼了。 当当当!后窗响起了敲击声。 王奶妈吓了一跳,当即要喊,就听窗户那边传来含着笑意的声音,“林妹妹别怕,是我,你宝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thia投喂大鱼的地雷,第三次投雷啦,感谢!ps作为一名理工科出身的理工不好且文科也不好的肥鱼,不认识这单词,还偷偷去百度了一下。 …… 上章感谢大家的留言关心和鼓励,大鱼深刻意识到自己身体的问题,以后要尽量锻炼,棒棒哒,然后充满活力的来写文日更不辍。 哦,对了,顺便说下,大鱼是语言上的巨人,至于行动上的……喂!喂!《白雪公知》里的七位小矮人,你们咋都长得那么高啊   ☆、第46章 JJ “宝二哥?”黛玉惊讶的声音仍旧纤细软糯,听得叫人心里一软。 尽管宝玉看不见他,仍忍不住欢喜的笑着,傻呵呵的猛点头,“对对,就是我。” 王奶妈看一眼黛玉,转而疑惑地推开窗,果然看到一张又嫩又俊的小脸伸进来。 “林妹妹,我给你带了件小玩意儿来。”宝玉乐呵呵地把手里的东西递向黛玉,他一笑起来眉眼自带情意,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睛,样子十分赏心悦目。 王奶妈瞧这孩子漂亮的,心里也十分喜欢,禁不住伸手抱他进来。 “宝二爷可小声些,我们老爷太太就在外头呢,你这么偷偷进来,我可难做的。” “王妈妈无须担心,我和林妹妹所两句话就走。”宝玉很有礼貌地对王奶妈作揖道歉。 王奶妈欢喜他如此乖巧敬重自己,笑让他做,殷勤地去那边给他倒茶。 黛玉跟宝玉玩了几天,还算熟稔,这会儿也不跟他客气。一脸不屑,歪着头斜眼看他:“你怎么来了?还跳窗,成何体统。” “好妹妹,我给你送好玩意儿来了。”宝玉笑着提起手里的东西,放到黛玉手上。 黛玉一瞧,是九连环,上次在他那玩儿没解开,还有点惦念,这次他倒是有心给拿来了。黛玉嗤笑两声,一把丢开拿东西,“谁没有,用得着你特意这般送过来?还不快走,若被我父亲瞧了你,看你如何。” “好妹妹,我本是要从外面进的,听你们的丫鬟说林姑父和姑母在谈事儿,不好叨扰了。我一想我本就是来找你的,何必扰了他们,便才这样来得。你不了解我的苦心,骂我没关系,可千万别气着你自己。”宝玉笑着就要拉黛玉的手,外间忽然传来贾敏的问话,接着就传来脚步声。 宝玉有点慌了,正往窗边走的时候,内间的帘子就挑开了,贾敏和林如海一前一后进门。夫妻二人看见宝玉,惊讶了下,转而看向黛玉。 黛玉也有点慌,垂眸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去看父母。 “什么时候来得?”贾敏问宝玉。 宝玉尴尬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林如海观观察一圈屋内的环境,目光停留在没关严的后窗上,再看王奶妈的神色有些局促,心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林如海也不为难宝玉,打发他早点回去,免得叫贾母担心。宝玉如临大赦,忙规矩的给二位长辈行礼,逃似得离开。 黛玉红着脸,微微抬头瞄一眼贾敏和父亲,作势要跪地认错。贾敏忙扶着她,“你这孩子,身子才养好些,若着了凉,折磨得还是我和你父亲。” 林如海向来斯文,却不是没有脾气,他眼色一凛,看向王奶妈。王奶妈当即就明白自己惹祸了,跪地上就磕头赔罪,解释说是宝玉自己主动来得,“奴婢瞧他一个孩子不好再外面凉了,或是冷落了人家,才把他抱进门的。” 贾敏骂她一声“糊涂”。本来小孩子顽皮,这点小事儿搁平常来看不算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夫妻都见识了荣府里的乱和不规矩,宝玉而今这样,对他们做爹娘的来说就是不好的兆头,难免会由此引发对他将来品行的担忧,难以做到不计较。 林如海坐下来,对黛玉道:“这事儿不怪你,但宝玉这孩子行事如此无礼,以后与他相处,可要保留些分寸,切勿跟他学得没规矩。” 黛玉点点头。 “敬老爷来了!” 传话声来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都愣了,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 晏良进门,就笑着对黛玉说道:“你们小孩子活泼些没什么,爱闹爱玩都可以,但若没规矩,便是教养问题。这种人不管以后什么时候碰见,都不可交。” 林如海惊讶的看着晏良,“你怎么?” “我来是有消息代圣上转达。”提到皇帝,晏良自然要冲天拱手以示尊敬。 林如海闻言,心下沉思此事,表情也跟着肃穆起来。 黛玉在贾敏的带领下,规规矩矩地给敬大伯请安。 晏良笑眯眯地打量黛玉,眼角的笑意更深。“真不愧是你俩的孩子,长得玲珑标致,知书懂礼,万般可人。能生出这样的女儿,可是你们夫妻的福气,要好好珍惜!” 晏良禁不住就提起自家女儿惜春,“我家丫头也不错,就是年纪比她小了些。那孩子在书礼上,若是能以她林姐姐为榜样,我就不用操心了。” “敬大哥谬赞了,这孩子哪有你说的那般好,不过是一般教养罢了,我们夫妻都没怎么费心思。”林如海略带骄傲之色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贾敏也高兴,本来听母亲总是念叨敬大哥如何如何不好,她真有些怕他。而今一见,全然不是母亲所述的那种阴狠小气样儿,一边对晏良抱有愧意,一边对自己母亲心怀复杂的情绪。 林如海当即请晏良去正房堂内聊。 林如海张口叫人备香案之类,准备接圣旨。 晏良忙拦下,笑道:“我的确是替皇上传话,却没那么正式,算是个口谕吧。其实我也奇怪,都这时候了,皇上突然派了个太监到我那里,叫我传话给你,明天要你进宫接受恩封。” “竟然是这样?那是有些奇怪。” “本就是敕封你的事儿,却把话传给我,而你我住得又如此之近,皇上显然是故意让我传这句话。” 林如海点点头,的确如晏良所言。照理说宁荣两府距离这般近,他没道理非少走两步,明明是给他升官,消息却偏偏传给了敬大哥那里。林如海仔细思量这事儿,“我想圣上此举必然有其用意。只是我愚笨,有些想不明白。” “我倒是忽然有些明白了,”晏良对上林如海疑惑的眼睛,解释道,“他让我传话给你,是想让你我能走近一些。” 林如海眼睛一亮,点点头,“对,似乎是这样。当初竭力举荐我的是你,现在皇上让传好消息的人也是你,恐怕是有这层用意。” “嗯,你好好准备,也好明日养足精神进宫。”其实晏良心里清楚,皇帝的心里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不过晏良晓得林如海要急于把消息分享给家人,就不多叨扰。 林如海忙道了两声谢谢。 晏良顿住脚,回头望他。 林如海笑:“敬大哥帮我找房子的好意,妹夫也一样记在心上,他日必定酬谢。” 晏良微微勾唇,转身去了。这个林如海还可以,算是机灵,总算是在贾家这群亲戚里头,能找到个品行端正,且眼睛明净些的人了。他当初打发吴秋茂暗中帮忙找房子的事儿,小用意是帮林如海,但更大的用意是考验林如海查察事情的能力。 林如海将消息告知贾敏后,夫妻俩自是欢喜。只是这件事俩人都觉得不应当立即通知贾母,等明天皇帝的旨意确实下来了,再行通知也不迟。 所以第二天一早儿,林如海乘车从梨香院通往外街的大门出去的。因为园子里住的都是林家的下人,本就都不知道什么事儿,只知道老爷是穿着官服走得。再者太太交代不许多嘴,他们也就什么消息都没有往外传。 贾敏一大早儿,就罚了王奶妈下跪。昨日她不守规矩,隐瞒纵容宝玉跳窗进屋,实属大错。因是在荣府,贾敏不好罚她打板子,就叫她连跪三日,每日八个时辰,月钱扣一整年的。 王奶妈哭着领罚,似乎有点委屈。 “你真觉得委屈?” 王奶妈咽了口唾沫,摇摇头表示不敢。 “你要是真觉得委屈,你就滚,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拦你。你的卖身契我也不要,白白还给你!”贾敏气道,“好在这还都是娃娃,这要是大一些,十二三了,出了这等事,你叫姑娘的闺誉往哪儿搁!我告诉你们,谁都别仗着在这个家年岁大了,就劳苦功高,可随意使性子。我没那个仁慈的心宽容你们!” 王奶妈吓得直磕头,连连赔错,称自己再不敢了。 贾敏又重新整肃提点了这些下人。本来从扬州城跟过来的,都是在身边得用机灵的,所以这些人都还算好教导。这些都妥当了,贾敏就召来管家,将一叠银票交到他手上,叫他尽快跟那个宅子的主人谈好价钱。这个荣府,尽管是她的娘家,她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就当是外嫁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不反驳! 王夫人还琢磨着怎么请晏良过府,一大早儿就勤快的去贾母那儿卖好。嘴里说得全是为这个家好,也是假意操心妹妹的家事,劝慰贾母该多上心。 “你说得对,你妹妹千里迢迢带着一家人来这投奔咱们,咱们岂有怠慢的道理。宁府那边,跟咱们再不顺当,那也是贾家一族的人,关起们来说事儿不分你我。快去叫老大来!”贾母转头吩咐身边人。 不大会儿,贾赦就被贾母撺掇的,不得不来宁国府打扰晏良。 “今儿个是琏儿生日,因他大哥才走,没什么好过的。你去一趟,挂记着他,还能叫他觉得好些,顺便也帮我教教那孩子。”贾赦嘿嘿笑道。 “小辈过生日,我过去乱凑什么。”晏良道。 贾赦急道:“好兄弟,您还是去一趟吧,权当是陪我,过去逛逛荣府也成。” “你们荣府有什么好逛?景致会比宁府好?”当初虽说都是敕造的府邸,但毕竟宁居长在前,荣在后,这已经说明这两府在建造上的规模差异了。晏良背着手,带着贾赦去宁府的园子,而今刚开春,家仆们都在忙着规整园子里的假山顽石,也准备再移栽些好看的花草进来,重新布置。 “诶,你这里改动挺大的。”贾赦没心没肺地叹息。 晏良笑:“懂了么?” “懂什么?”贾赦呆住。 “宁府园子里的景致我尚不满意,何况是你们荣府的。可别忘了,你们荣府还有半边花园隔了出来,花园不是花园,房子不是房子的。”晏良暗指的是贾赦原来的住处。 贾赦当然听明白了,害臊道:“你这话我同意,老太太真不把我当亲儿子看!” “知道还为她跑腿儿,嗯?”晏良冷淡的眯起眼睛,给贾赦传递出他对其很失望的信息。 贾赦没料到晏良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慌张地解释自己的苦衷。“我真的是听老太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要为林妹夫真心好,我才会认真跑这趟腿儿,我发誓绝没有对你存背叛之心!” “行了!”晏良听不惯贾赦儿的用词,皱眉警告他别再说,叫他赶紧滚回去。 贾赦乖乖空着俩手回去给贾母复命。 “人家一眼就看出我的目的,不来!” 贾母气道:“我就这样求你,你竟还跟我耍小心思,我就不信了,你若不说,他怎么会怀疑!” “他当然会怀疑,您们之前刚骚扰过他,不是么?” 贾赦不服气的嘟囔着。气得贾母面红耳赤,抬手就指责他,厉害的叫他再说一遍。贾赦闷声垂着脑袋,哪敢再跟贾母顶嘴。 王夫人有点坐不住了,想了想,起身道:“我去跟琏儿说去,叫今儿个的小寿星亲自请。” “谁请都不能来。”贾赦对王夫人道。 贾母和王夫人对一眼,看着贾赦:“你且留着看吧。” 不多时,便有贾琏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敬老爷被琏二爷来了。 贾母一听就笑了,“瞧瞧,还是琏儿机灵,比他老子强。” 王夫人眼睛亮起来,拿管家的理由托词出门,跟周瑞家使了眼色。周瑞家的忙转身去吩咐金钏等丫鬟去将准备好的香烛、狗血、红绳等物安置周全了。大师说过,这些的东西一定要现摆才会灵验,就安置在从荣禧堂前往贾琏住处的必经之路上。 晏良带着微笑,由着贾琏引荐他走。半路上,见一树根底下放碗水,他以为是在那种地方喂猫狗之类的,就没有多虑。不过走两步,又见到伸展在小路之上的树杈绑着奇怪形状的红绳,红绳上似乎还串着什么黑色的东西,因为树枝比较高,东西又很小,晏良看不大清具体是什么。 再往前走两步,见迎面走来四个小丫鬟,年纪都不大,眼睛左右溜溜的转,看起来还有些顽皮。四人见了晏良,忙立在一侧让路。晏良却突然停下脚步,看其中一人。 四名丫鬟都吓了一大跳,似乎都没料到堂堂敬老爷会注意到她们。 “你叫什么?”晏良看着这名穿着青缎掐牙背心的小丫头,没多大年纪,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脸天真烂漫。 “奴婢名唤金钏,姓白。”金钏垂着脑袋,嘴角带着笑意又有些紧张的说着。 敬老爷的威名在整个贾家都是响当当的,更何况他现在是皇上御封的吏部侍郎,掌握着好多官员的生杀大权。那些大官儿们都怕,别说她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小丫鬟了,自然更怕。更何况她们作为王夫人房里的丫鬟,听到关于他的“阴狠”事迹就更多了。 现在四名丫鬟之中,紧张的不仅仅有金钏,其她三名也快绷不住了。 “你——”晏良未及发话,就见这几个丫鬟神态有异,但晏良还没从其她的丫鬟身上看见因业。她们该是受命做了什么事儿,自己不清楚,但觉得该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个个紧张起来。而实际上,这件事对人根本不会造成伤害,所以才会显不出因业来。 晏良忽然觉得可笑,后半句话也不说了,打发那些丫鬟散了就是。 贾琏觉得奇怪,问晏良:“敬大伯,是不是有事?” 晏良往前走了几步,又看见路边的花丛里的一片叶上沾了红,转即就看到有血在地上粘得。再往那边的树根底下看,又是一碗水。 “你该知道,你这次生日非要请我来,是谁主张的意思。”晏良只是陈述。 贾琏愣了下,想了想也瞒不过晏良,就亏心的应承。 “那你可知道你婶子她们非引我过来,图什么?” “自然是想打探林姑父是否能升迁之事,也望您体谅她老人家关切——”贾琏话说一半,就见敬大伯伸手指向一棵树。他看过去,歪头仔细瞧,那树根那边似乎放了一碗水,正要笑说是谁干的这种事儿,又见敬大伯的小厮吴秋茂走进花丛,掏出一张白帕子在地上沾了下,在拿起来白帕子上就粘着混着泥土鲜红色的血迹。 “天啊,这是什么。”贾琏惊讶的半张嘴,缓了半晌,他再傻也明白眼前这些是什么东西了。这是摆阵!看样子是针对敬大伯摆得什么阵法! 巫蛊之术在本朝是大禁,最是害人的东西。这个罪名贾琏万万承担不起,忙跪下来给晏良磕头,哭着表示他真不知情。贾琏心里是十二分的委屈,他今儿个好好地要过个生日,偏偏闹出这种事儿来冤枉在他身上,倒不倒霉! “这是你家的事儿了,你们自己解决。不过却要给个答案给我,别糊弄,你该知道我不好糊弄。”晏良冷言放话后,便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贾琏气得想哭,红着眼怒气冲冲的去找贾母评理,非得把这事儿闹大了,把他的委屈平反了才成。 王夫人已经从周瑞家的口中听说阵法被发现,不仅不着急叫人去收拾干净,反而有打发人在荣府其它地方也摆上几个。又叫周瑞家的去请个道士来,好好帮自己圆话。如此安排好了,她才去找贾母。 “你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啊?你个作死的贱妇,是想把全荣府拉下水,跟着你去陪葬么……” 贾母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都这关口了,她骂人就怕话不够重了,捡着词儿劈头就骂王夫人。 她们只是单纯想知道林女婿是否升官罢了,最多不过厚着脸皮看看能不能求一下晏良,可从没存过什么害人的坏心思。用巫蛊之术害人这种下贱伎俩,怎可能发生在她们这样大家。 王夫人忙镇定的跪下,听贾母骂完之后,她才开口,解释自己的冤枉。“媳妇儿那阵法其实早就摆了的,是给老爷们和荣府转运用的。您别说那地方,荣府花园,还有我住的那地方,都摆了一模一样的阵法。” 贾母气儿才消了些,“你说的可是真的?” “儿媳妇儿愿意发誓,真真确确是。您不信,媳妇儿就把那道士叫来,由着您问她。”王夫人想了想,接着试探地对贾母道,“其实媳妇儿之前跟您提过一嘴,要请个人看看,能不能给老爷摆阵提运。不过那会子说话的时候,您正和宝玉玩得欢,估摸是没听到吧。” “是么?可能还真是忘了。老了,就容易糊涂。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我错怪了你,不过来了客人,叫人瞧见这些乌七八糟的,到底是不好。也不知回头跟你敬大哥解释,他是否会信。他那个人,你心里清楚的,爱斤斤计较。”贾母连叹两口气,得了那道士的口供,确认王夫人所言非虚之后,便唤来贾赦贾琏父子,好生对他们解释,然他们父子二人好好去劝慰晏良。贾母自然少不了给他们父子一些好处,给晏良准备的道歉礼也很厚重。 只是这礼还没来得及送,林如海就回来了,带来他晋升工部侍郎的好消息。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贾母突然感觉自己的腰板都直了,之前的郁结被一冲而散,嘻嘻哈哈笑了会儿。 王夫人等也算开心,家里有个出息的人,好歹能指望着他丈夫靠一靠。只是今后她又要看着小姑子风光狂妄,还有她那个一脸刻薄相的哭鼻子女儿整天在老太太跟前受宠,真有些不爽。 贾赦和贾琏父子此刻高兴了一小会儿,就开始都发愁赔罪的事儿。父子俩人都愁眉苦脸,一前一后登门宁国府。 晏良未见他们,他们甚至连宁国府的大门都没有进去。只是吴秋茂前来听了后续事情的解释,去传达之后,晏良就赶他们走,不见。 贾赦忙抓着吴秋茂赖皮,“这好说歹说的,好歹让我们看他一眼,当面解释清。” “老爷说他要的是真正的理由,假的不听,听了也没用。” “这就是真的——” “他们说了,你就信?”吴秋茂一句话堵住了贾赦,“这话也是老爷说的。” 贾赦吸口气,到底没法子,转身带着贾琏走了。 贾琏还记着晏良临走前跟自己叮嘱的那些话,他明白他的敬大伯怀疑什么。全程没说话,回到家后,他叫身边的人去查,总算从一个嘴不严的人那里得知消息,府里其它地方的阵法其实都是王夫人后来摆的。什么因为荣府近来连连出倒霉的事儿,为了转运摆阵,都是假话!那分明就是针对敬大伯做得阵法,当时那几个丫鬟的神色绝不会骗人。 贾琏因此事心里大为震撼,他真没想到素日对他很好的二叔二婶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他真的是错看他们了,以前竟还存着自己做他们的儿子多好的想法。太可耻!贾琏恨不得自扇自己一个嘴巴。 其实王夫人的这阵法摆得挺隐秘的,小小的碗儿,碗里装得是写了晏良生辰八字的符水,放在离路挺远的树后面。还有那些红线和撒在花草叶遮挡下的地上的血,如果不是特意去观察这细微地方的人,根本很难发现,谁没事儿走路会去瞧树根花地和头顶的树杈。偏偏晏良,是个走到哪儿都喜欢纵观周围环境的人。 这次王夫人算是倒霉,但好在她能稳住事儿,沉着地把事儿给完美解决了。她弄得这个阵法,也不是什么害人命的,据那个白发道士说,这阵法要是成功,就可以把中阵人身上的官运转嫁到贾政身上。可惜她费尽心机撺掇老太太把晏良弄来荣国府,最后还是失败了。 贾赦则还是因为无法给晏良道歉的事儿发愁,愁了一整天。 而贾母对于晏良的反应也很无奈,就不多问了,让贾赦父子就负责解决此事。 这日傍晚的时候,贾琏独自上门,小声跟吴秋茂解说了原因,被吴秋茂放了进去。 贾琏到福禄堂的时候,晏良正摆弄着手里的包着黄锦缎的奏折。 “侄子打算一会儿回去就把想法跟老太太说清楚,怕只怕她不信我所说的。而府里那些人,自然都是听当家的话,只怕不会如实招供。可惜我的话没有震慑力。” 晏良挺意外贾琏会主动上门解释这些。看来这孩子的确聪慧,一点头透。 “你有管事儿的才干,将来若有机会可一定抓住了,但要记住,别居功自傲,也别妄自菲薄。”晏良笑了想,给了贾琏一些广源楼的点心带回去。至于王夫人的那边的事儿。他那日没有追究而已,不代表他会一直不追究。 晏良目送贾琏去了,垂眸看着手上的奏折,笑意更浓。 这个王夫人,不过是仗着自己娘家有个正二品的厉害哥哥,自觉在荣府高人一头,会有此风光。若没了这靠山,她会如何? …… 五天后,林如海和贾敏购置好的宅院已经整理完毕。二人便一同请示贾母,搬离荣府。贾母没料到刚升官的女婿这么快就搬走,很是不舍,这老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和他提。不过见林如海坚持,贾母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女婿,而今确定留京了,总住在她家也不方便。贾母便点头同意了,却坚持叫黛玉再住一些日子。 “可不好再留她在这贪玩,回去还要给她请个先生,教她好好读书。”贾敏坚持带着黛玉。 贾母也没法子,就随他们去,反正都在京城,彼此离得近,说要见也容易。 贾母其实感觉到自己的女儿和自己有些生分了。所以这之后,她听到王夫人笑着和自己人提及贾政升官有望,她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说不清楚,权当自己多想了。再怎么生分那也是自己的女儿女婿,他们肯定会帮自家人忙的。 而就在林如海走后的第二天,王子腾贬黜的消息犹如晴天打雷个响雷,突然就劈下来了。 因涉嫌贪污结党,王子腾被直接夺了正二品的京营节度使的官位,暂时回府待命候审。据说这次若是吏部和大理寺查狠一些,王家估计会面临抄家的危险。 王夫人刚刚因摆阵事件镇定下来的心,忽然就跌个粉碎。她听到消息的时候,胸口闷结发堵,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转即四肢不听使唤,抖了半晌,方头晕目眩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来……袭︿( ̄︶ ̄)︿ 感谢馨悦奇迹扔了1个地雷小新人哟,爱上大鱼吧~ 感谢噗噗噗~扔了1个地雷老真爱,我们同床共枕。 感谢吉吉扔了两颗个手榴弹土豪,来、约、么~   ☆、第47章 JJ 众人乱做一团。 贾母这边得了消息,亲自来看王夫人的状况。王夫人被大夫施针之后,好容易醒了,眼皮一张开,泪水就跟串了线的珠子似得奔涌而出。王夫人看见贾母再,眼睛里闪烁出激动,抓着贾母的手,不住的哭。 “事情还没有定论,说不准是误会呢,你切莫太着急了。”贾母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禁不住心疼的叹气。 王夫人哽噎了会儿,也知道自己不好表现的太过了,善解人意的对贾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就是你娘家大哥真出了什么事儿,你放心,咱们荣府也不会做事不理的。你是我们我儿媳妇,以后家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谁也不会亏待你。”贾母知道王夫人这会子就想听这些话,便说给她听。 王夫人这才稍稍心安,被大夫要求静心休息。 贾母从贾政的院子出来之后,催人赶紧去把贾政请回来,才上了轿子往回走。她仅仅是过来瞧个人罢了,这一路折腾下来,贾母倒觉得真挺乏累的,遂操心起府东的翻修改建,得知的要到夏季才可完工,又催了才算了事。 贾母盘算着自己身边儿得用的人不多,儿媳妇中也就只有王夫人办事响快,通晓大体。而且这些日子没她在身边伺候,她一直觉得不便利。至于老大媳妇儿,虽然这一段日子来得勤快了些,但在她跟前像个闷葫芦。但贾母知道她是有算计的,无非是自以为搬到了荣禧堂住,就可以替代二儿媳在她这里的位置。也不想想,她什么样的德行,哪配和人家比。到底是继室出身,管家不行,应酬不行,见不得世面,就是个没用的贪图便宜的小气鬼,终究是叫人看不进眼里去。 二儿媳才是她最看重的。而且贾母觉得,凭她这么多年断事经验,王子腾不会就这样断了官路。他是正经正二品的经营节度使,在京和他私交的大官显贵颇多,而且他又不是没有靠山,后头还有一位王爷帮衬。所以说,这次八成就是虚惊一场,闹不出什么,倒是给她机会拢住二儿媳的心了。 所谓家和才能万事兴,贾母觉得自己这样善待二儿媳妇,是慈爱,方能显出他老祖宗的位份。贾母偏偏没意识到,她的慈爱多数都给二房,大房这边瞧着就只能嫉妒了。 贾赦本就是无才无德之人,以前老太爷做的时候,他还尚且能做个老实本分的长子。后来老太爷一死,老太太过于偏重二子,导致长幼失序,他这个做大的不服气,就想尽自己所能表达不满,偏他没能耐,就只能做个混混出来故意惹贾母心烦。 所以贾赦听到贾母让账房再多添钱给贾政住所改建的消息,气得摔了杯子。不是他非计较钱花在自己弟弟身上,他计较的是不管二房做好事还是有坏事,老太太都是一副好脾气好态度的好心优待他们。而他们大房呢,一做点什么好的,在她嘴里就成了有目的是算计,要是干了点什么坏事,便更惨了,非要被骂个狗血喷头才能来了事。 贾赦不甘心,他现在养成个习惯,一不甘心就往晏良跟前跑,吐苦水。虽然他每次都会被晏良骂,但他知道晏良对他的教训是好意。 这次贾赦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开始从头唠叨他那点事儿。讲他年轻的时候,他无能、好色、好吃懒做等等这些坏名声,全都是从老太爷死之后宣扬出去的。至于怎么传出去的,贾赦不知道。但他只知道,自从老太爷死后,老太太就立刻认定他是这样的人。他的确是没什么本事,读书没有老二好,在亲朋之中也不善应酬,可他年轻那会儿却真没混账到哪里去。那时候,贾母但凡稍微心疼他一下,了解一下真相,就该知道他并不是外人背后乱传的那般差劲,可她没有。贾赦至今都还记得,他当时觉得委屈,稍稍跟贾母提了一嘴,反被骂个狗血喷头。老母亲一脸不屑骂他脸大,说他自己品行不端,就活该被外头那些人骂。 贾赦觉得失望、委屈,渐渐地便就此堕落了。反正他受不了自己什么都没干就反被冤枉的气,干脆就一赌气便就真做了,外面骂什么他就做什么。好歹名副其实后,他除了挨骂,还能享受些酒色快乐。 晏良听贾赦说完这些,瞧他还一副挺委屈的样儿,不屑地笑笑问:“说完了?” “提起好色,是个正常男人谁不好女人?就许二弟房里有赵姨娘、周姨娘,许多个通房丫鬟。我房里有只有一两个小妾,没比他多,怎么我就成好色了,他就是仁厚?你说我屈不屈?”贾赦又嘟囔两句。 “ 我看是你自己不争气,就别赖到别人身上。是,就算你母亲当年对你刻薄了些,误会了你,你可以清者自清,日久见人心。后来呢,你什么样?你要是真不好色,谁会逼你跟那些女人上床!” 贾赦还委屈,“我——” 晏良挑眉看他,目光冷如冰霜,这一眼就吓得贾赦噤声了。俩人默了会儿,晏良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忽然吐了出来,叹这茶不好喝。 “这可是正经难弄的上品武夷大红袍,好喝着呢,怎么会不好喝。”贾赦喜欢往晏良这里跑的愿意之一就是喜欢这里的茶,品着比荣府的滋味好太多了。 “这就是了,东西本是有他自己的好坏,不会因一人的评价而改变。”晏良盯着贾赦,问他这回明不明白。 贾赦愣了愣,敛住之前不正经的做派,垂下眼眸,脸上方有了愧疚之色。经晏良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之前一直在怪母亲偏心对他不好,只觉得委屈不公,要作下去。可人生是自己的,该怎么活什么品性也是自己决定的,这跟别人有什么干系。 “今天既然听你说了这么多,有件事我也该跟你坦白。”晏良端着手里的干茶碗,抬眼盯着贾赦。贾赦听他口气不大对,早就精神抖擞的带着好奇望着他。 “前段日子那老大夫说你身上的病,其实是假的,是我想让你改掉毛病骗你的。”晏良口气淡然,显然他没有太多愧疚。因为这件事不会对贾赦或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对他来说只是个合乎规则的手段罢了。对方也不是什么好果子,合则继续,不合就另行方法处置。 “什么!”贾赦本来十分惊讶,想好好发火声讨晏良。不过见晏良平淡的反应,反倒给他一种错觉,好像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贾赦站起来的身体又缓缓坐了回去,有点细心地去观察晏良的表情,然后弱弱的问了一声,“你为什么要骗我?” 晏良看他。 问完之后,贾赦才反应过来,人家晏良已经解释过了,原因就是为了改掉他的毛病。那这么说,自己其实还应该谢谢他。 “那……谢谢你了,让你费心了。”贾赦不好意思的挠头,忽然他惊了,问晏良,“可我吃的那个药——” 晏良:“十全大补丸,不想吃就可以扔了。现在事情都跟你说明白了,你以后想怎么吃怎么玩怎么色都可以,你想想吧,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不过你要是还选择老路,以后就尽量别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贾赦不解。 “忍不住想弄死你。”晏良忽然瞪贾赦一眼,把贾赦吓得魂儿都飞了。这会晏良刚好听人说袁汉宰求见,便很不友善地打发走贾赦,还特意嘱咐他,“跟你母亲说,那阵法的解释糊弄不了我,我以后不会跟你们家往来。” 贾赦诧异的望着晏良,想问很多话,但在晏良的摆摆手示意下,都咽了回去,只好乖乖告辞。 袁汉宰是来汇报这些日子齐绅高的行程,“不愧是齐大人,这些天除了进宫就是去户部,再有就是因公务和几处衙门走动了,没什么特别,具体的行程都写在这里了。” 袁汉宰递上一个信封。 晏良接过后,大概扫一眼上面的内容,转而问袁汉宰他跟踪有没有被发现。袁汉宰摇了摇头。 “知道了。从今天起你要开始教蓉哥儿了,那孩子有点调皮,鬼心眼也有些,烦劳你费心。” “老爷,政二老爷求见。” 袁汉宰忙告退,出门的时候,和进院的贾政打了个照面。贾政认出袁汉宰来,见他不朝大门的那条路走,反而轻车熟路的朝东边去了。他就抓个院里的丫鬟问,方知道他成了贾珍的先生。 这贾晏良还真是有些能耐,贾珍二十多岁了,还叫他习武。这也罢了,竟然能叫一名好好做官的人请辞,专门跑这儿来教他儿子。 贾政再想想学堂的事儿,眉头蹙得很深。他不得不承认,自从上次贾晏良整肃学堂,将学堂的先生、管事都大换血之后,贾家族内的子弟们都老实了许多。以前他偶尔还会听到那个混账子弟斗鸡走狗,跑去寻花问柳,现在好一段时间他没有在听到这类消息了。 到福禄堂前,贾政住了脚步。丫鬟现状要传话,贾政忙一声喝住,想了想,转身又回去了,没敢见晏良。 晏良听下人汇报后,也无所谓,一笑置之。其实贾政这次来的目的晏良很清楚,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他妻子娘家大哥的那点事儿。 贾政大概觉得他是吏部的,还上朝,应该会知道些消息,才会忍不住过来打探,殊不知这参本王子腾的人就是他。本来晏良还打算亲口告诉贾政,谁料他临阵逃脱走了。那就只能等贾政等人回头打听到这个消息,再发了疯的跑过来质问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喜欢粗长的(好污~~)今天大姨妈来了,没能码出大粗长,大鱼明天努力,么么哒 —————— 感谢吉吉再次投喂的火箭炮和手榴弹。吉吉今天私信我,说在她的文案上帮我推文了,很意外很感谢。他写的是动漫同人:(综漫)孤独游戏,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看。大吉吉你还上学,别再投喂大鱼了,留着钱自己玩啊吃啊都很好,你的支持大鱼满满收到了,感谢。 感谢游手好闲妞的手榴弹,你很早以前就支持过大鱼,大鱼一直记得哟 感谢作者菌的白月光、teacat007和19767618三位美人,以及大鱼的老盆友噗噗噗,投喂的地雷,大鱼赤果果的爱你们哦,么么哒,再么么哒   ☆、第48章 JJ 贾政走后没多久,荣府的管家赖大就上门了。他凭着贾母的名义传话,本想来问问敬老爷是否知道消息,却被看门的两句话打发了回去。 “怎么说?”贾母见着赖大进来,忙伸脖子问。 赖大闷头咬牙:“那边门上了栓,说他们敬老爷今天睡得早。” 贾政从宁府过来后,才到这里落座没多久。他听这话不服气的动了动嘴唇,本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住了。若让别人知道他刚才确实进宁府了,却没胆量当面去问晏良,定会被人笑话。 “这贾敬,看来还在计较那阵法的事。”贾母再次埋怨贾敬小气之后,便又想起了贾赦。现在她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但凡是涉及贾敬的事情,她都会第一个想到让贾赦去出马。 贾母刚张嘴,那厢就有人来回报说贾赦刚刚腹痛,正请大夫诊治。 贾母觉得这事儿太巧,可能是贾赦故意的。故派人去查看,得知他真的是病了,方无可奈何叹气。 “瞧瞧你大哥,就是这样,关键时候不中用。” “大哥他身子难受,也没有办法。”贾政无奈叹气。 贾母瞪他一眼:“你啊,就是太憨厚。以后多长些心眼,总没错的。你林妹夫那边儿我早派人问了,他尚且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回头会帮我们再查。” “好。”贾政点点头。 不大会儿去王家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王家门口现在被禁兵把守戒备森严,不许任何人来往,所以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到。 贾母听了又是唉声叹气,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之前对王家的那个判断似乎是错的,这次王子腾很有可能真的惹上事儿了。 且安置一宿,到第二天林如海下朝的后,贾政早打发了小厮过去打听。林如海以公务繁忙为由,叫人先打发了小厮回去,等回头再议。此举倒让贾母和贾政越发不能心安了。 林如海自己急的也有点儿额头冒虚汗,因为今早在朝堂上它听到了不得的事情,参本王子腾的人竟然是晏良。林如海便打算先去见晏良问清楚情况,再行去回复贾家。结果到了吏部,晏良人不在,怪不得他朝都没上,原来是领命去京外忙公务了。 林如海几番斟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晏良和贾母两方他都不好太去得罪,遂只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傍晚放值前,晏良才赶回吏部。林如海得了消息忙过来堵住他,问他为什么要参本王子腾。 “自然是吏部侍郎职责所在,还用问吗?”晏良口气出奇的冷淡,这是林如海以前所没有遇见过的。 林如海微微一怔,方意识到自己那些同僚们所言不虚,新任吏部侍郎的确是一位外表温良实则无情的人物。 “但你不声不响的就这么参本,对方那可是政二弟的妻兄,你回头见他要如何交代?”林如海觉得就算是王子腾真的犯事儿了,他不能包庇,也应该提前告知贾母他们一声。人总不能连亲戚的颜面都不顾,不然以后孤立无援,便难以自处。 “呵,他们摆阵法设计我的时候,都没想过如何,我为什么要交代。再说,做错事被揭发是活该,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在涉及王子腾的事情上,谁都不能跟他讲情面。王子腾这厮要是个做过好事儿的人也罢了,偏偏他身上造下的业,没一个是情有可原招人,可怜的。晏良早一日叫他下马,就相当于变相拯救了以后所有可能被他压迫的。这样的行善的大好事,晏良得了机会,岂有错过之理。 “倒是我多嘴,多管闲事了。”林如海打量晏良,觉得他有点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好意。无奈的叹了叹,再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晏良对王子腾的一切指证是真的,那么晏良这样做也无可厚非,的确如他所言,他只是在尽他自己的职责而已。只是这样铁面无私,怕终究是是会叫他族内的兄弟和贾母觉得不舒坦。 晏良送走了林如海,平静地端着一张冷脸回到吏部,把今日所办公务记录在册后,方收拾东西回去。 吴秋茂候在吏部外头,起先看见林老爷黑着一张脸上车走了,之后又看见自家老爷脸色不善的出门。晓得是出什么事儿了,一路上不敢说话,惴惴不安地小心伺候。 到了宁府,上了踏脚,吴秋茂转头便和府内人打眼色。不消片刻的工夫,府里人都知道今天敬老爷心情不好,必要小心伺候。贾珍贾蓉父子自然也得知了消息,俩人各自带了课业过来。贾珍先,贾蓉则在厢房暂时等候。 进了门,贾珍就安安分分前来晏良跟前请安,极尽表现乖巧。 “这是今日先生给儿子留题和儿子依题所作的文章。还请父亲批阅,错漏之处,儿子一定改正。”贾珍弓腰垂首,双手奉上自己手上的文章。 晏良打开扫了两眼,是一篇史论,关于“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进行分析得论。贾珍的文章写得如隔靴搔痒,没戳到一点要处。晏良本打算要指出,却见贾珍有些紧张的立在那里,早就做好了被说一顿的准备。晏良忽然有些不忍心了,以前他一到这时候便有无奈害怕状,今日倒奇了,表现出心甘情愿受教的姿态。 晏良想想,摆摆手,只道了声:“还不错,但还需继续进步。” 这对贾珍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赞美了,忙欢喜的跟老爷再三行礼,高兴道:“儿子一定努力,一定好好和先生学。对了父亲,儿子今日下午去了庙里祈福,这是儿子给您求得平安符。还有,这盘梅花香饼,是您儿媳妇儿孝敬您的。” 晏良尝了一口,点点头。“难为她有此孝心,素日对她好些,你二人要相敬如宾,别叫我听到闲话。” 贾珍一一应了。接着进门的便是贾蓉,表现也比往日乖巧恭顺。晏良如此方明白了,他们父子今天都知道他心情不好,这是在怕他恼火生气。 吴秋茂打听到消息,忙来回报晏良:“老爷,林大人去了荣府。” “嗯。” 晏良吩咐下去,叫人提前开饭。因为一会儿,他恐怕是会被那些人闹得没有胃口。 晏良担任吏部侍郎的时间很短,对于王子腾这号人物,他本来是没有成熟的条件去撼动。这次他之所以会把王子腾贪污的铁证握在手里,也是巧了,刚好有官员在广源楼雅间吃饭时谈及此事,便被他楼中的店小二听个正着。这店小二名叫小七,刚进楼做活虽然只有半个月,但却聪明机灵,这次更便是他把所谈及的礼单一一用脑子记了下来。事后晏良听小七复述,写下礼单作为依据,再命吏部衙差跟踪那个嘴没把门的六品官,最终详实地探出了王子腾的贪污经过。此官被晏良缉拿之后,很快招供,并且将它中间人也供了出来,正是王子腾属下柳石昌。 就在晏良犹豫是否要仅凭这点证据告发王子腾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有王子腾藏脏的地点。至于送这封信的人是谁,晏良心里大概推出可能的两个人。不过,不管这两个可能的人出于怎样的目的,信中的内容的确属实,对晏良来说有大用。王子腾此人作恶多端,再加上王夫人的几次三番给他惹事儿,早点处罚了他,他自己还能得个轻松,何乐而不为。 晏良斟酌之后,便决定先将此事先暗中禀告皇帝。之后便是在皇帝的命令下缉拿了相关证人,一并查抄礼单上的赃物。这次的证据是板上钉钉,谁也撼动不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皇帝在下旨贬黜王子腾的时候明确指其罪名是“贪污结党”,贪污的后面又特意加了一个词“结党”。这是晏良参本里所没有提到的,这两个字不仅提醒晏良不必担心会有人给王子腾说情,也变相给晏良一个答案。当初送他匿名信的背后真正主使,便就是皇帝。那个广源楼店小二小七,事后就人不见了,只怕也是皇帝的安排。晏良终于有些明白了,皇帝当初提拔他的深层用意。现在既然是皇帝本人有意借他的手对付王子腾,那么晏良也就没什么必要去忌惮王子腾背后的势力。既然是结党,那肯定会一并倒霉。 这个皇帝,之所以对他突然进行提拔,原来就是想要一个胆大心细的大臣帮他出头,去除掉那些他早就盯上的眼中刺。晏良尚不清楚这皇帝怎么会没人用得考虑到他身上,或许是他的官运起的作用。不过伴君如伴虎,这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他而今在朝堂根基不稳,跟谁都没什么太多的交情,而今帮皇帝办了这事儿,就算是先得罪了一波势力。 晏良估摸皇帝利用他去处理王子腾,可能还有另一层考量,看他是否能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对他们贾家的老友姻亲下手。毕竟皇帝对宁荣两府的印象一直不好,这点晏良从总领太监窦芮的言谈中就能推敲出来。所以这次皇帝打算用他,可能有一半的意思是考验。现在他这关在皇帝那里算是过了,以后应该还会得到皇帝的更多的重用。 “老爷,果然不出你所料,荣府那边得了消息之后,政老爷就上门了。”吴秋茂见自家老爷陷入沉思,不敢说话太大声,把音量压到最小。 晏良勾唇,话却是冷的,“不见。” 吴秋茂使眼色给回话的人。不大会儿,那人又回来了一脸难色。贾政已经要疯了,开始不顾形象的踹宁府的大门。反正现在是晚上,宁荣街上也没人,他这么踹也就俩家人互相知道,不怕丢人了。 荣府的大门本来就旧了,该换个新的,叫他趁机活动活动腿脚也很好。晏良吩咐下去:“让他踹,等声停了,在开门。” 吴秋茂见老爷只是一脸温良之色,修长手指夹着书页,翻过一篇后,目光便紧紧驻足在书中的文字上,静如止水。这样气度的老爷,看着就像是一尊玉雕,乍看之下温润美好,但真要触上去,那便是透入肌肤的冰凉。就是这样平静的老爷,能把荣府以端方仁孝著称的政二老爷气得发狂,这可不是一般的有能耐。 晏良在大概看到第三本书结束的时候,门外传来回报,说是贾政进府了,同它一块来的还有贾赦及林如海。等人进来的时候,晏良看这三人的表情便一目了然,显然后面那两个是不得不受贾母之命,过来帮忙增威助势。 贾政来势汹汹,也是第一个冲进门的,他瞪着晏良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恨不得当场烧死他。 “贾晏良,我们妻兄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你要如此害他!” “你这话倒是新鲜。”晏良活动了下手指,除拇指外,四指的指尖轮流敲击着桌面。 “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们进来。怎么,你做了亏心事,就心虚不敢见了?也不敢回答了?你对亲族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还敢自诩是族长,还敢谈什么恭谦敦孝的族训么?”贾政火冒三丈,连番质问攻击晏良,“我看你这个族长,做得还不如你那个混账儿子!” 晏良勾起嘴角,觉得有些好笑了。本来他只是以为贾政是蠢,现在看来,他真是高看他了,他连蠢这个字儿都不配用。 “二哥,我看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林如海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劝贾政。 贾赦属于看热闹的,之前晏良忽悠他有病的事儿,他还计较呢,今天他就不打算帮晏良说话了。反正他心里清楚,晏良能以一敌百,区区贾政对他来说不足挂齿。 “说什么清楚,他要是真有心知错,会放这我在外敲了那么久的门,到现在才开?贾晏良,我也不叫你什么大哥了,我看你就是跟我势不两立,处处挑我毛病,找我们荣府的麻烦!我贾存周以前就是太好脾气,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你欺辱。今天,我就把所有的都讨回来!”贾政说罢就作势挽袖子,似乎要打人。林如海和贾赦都惊得傻眼了,没想到贾政这样的斯文读书人会要动手,俩人忙都拦着。 这工夫贾珍听到消息来了,见状,一个箭步,然后扎马步,整个人挡在晏良跟前。 贾珍:“政二叔,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想打我爹?” 这习武之人,喊打喊杀的时候表情会比平常凶悍。贾珍也是顺势瞪圆了眼,自己不觉得怎么样,但在贾政等人眼里那就是凶巴巴的带着杀气。 贾政微微顿住,一脚往后挪了下。 林如海:“……” 贾赦:“……” 本来热闹的场子瞬间就安静了。 晏良在笑,拍拍贾珍的肩膀,“没事。” 贾珍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了,嘿嘿笑着挠头,正常站着。“最近学武,一不小心就……不过,二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贾政尴尬地放下袖子。 晏良嘱咐贾珍几句,便打发他走了。这时候贾政也冷静下来,因为刚刚贾珍离开的是时候,他看见门口袁汉宰也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这个袁汉宰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物。贾政晓得自己刚才太冲动,有点不自量力,他想在宁国府动晏良,跟自寻思路有什么分别? 晏良见贾政终于闭嘴不说了,才缓缓张口:“你刚说到我‘背信弃义’,你身为臣子,可知何为信,何为义?尽职尽责,忠心护主,才是你首要的信义。王子腾的事,我不过尽臣子本分,有何不妥?” “你胡说八道,我王大哥他是被你冤枉的。”贾政自然是不信威武刚毅的王子腾会犯下这等事。 “我说冤枉就冤枉?圣人和满朝文武都能听我得?” 晏良的两句反问叫贾政粗着脖子憋红了脸。 “有些人脑子不好,总是觉得别人会无限度容忍他们的作。贾存周,我不是你爹娘,没那么大方,什么都原谅你。你现在走,至少还能留个体面,少一顿揍,不然休怪我不客气。”晏良突然变脸,拍拍手,叫上了一群家丁上来。 贾政还从没有遭遇过被人如此逼离的情况,满脸无光,满心愤恨,抖着手指了指晏良,发誓要报这个仇! 晏良还真好奇,他们荣府有什么本事能和他对抗。“秋后的蚂蚱也可以这么张狂,真叫人拭目以待呢。” 晏良的指桑骂槐的讽刺,令贾政心里愈加闷堵。气愤和羞辱化作两团闷气,在他胸口横冲直撞,弄得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贾政是在林如海和贾赦的搀扶下离开的。出了门,贾赦就牢骚不断,怪贾政没能耐还闹事,害得林妹夫这么晚都不能回家。 林如海忙道:“没关系。” 贾政只好压下心里的气,强做镇定的跟林如海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林如海勉强应和,出府后和这兄弟俩告辞,方暗自地松一口气。 吴秋茂赶在林如海上车前过来传话,他冲林如海鞠一礼。“老爷说了,这件事您不掺和为好。” 林如海蹙眉点点头,回到家,听贾敏有些着急地问起,他也就不得不将经过如实交代。 若搁在以前,贾敏定然是要为二房抱不平的,而今晏良对他们有恩,而素来以为好的二哥二嫂又变了模样,贾敏也不知道该怎样选择好。 “那王家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可敬大哥这次的事做得会不会太锋利,以后再族里难做人?他一点消息都没提前透,好歹是一家子亲戚,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倘若是为皇上办事,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提前透露消息,只怕会打草惊蛇,抓不到王子腾那么大的鸟。这次证据确凿,王子腾的确是有问题,也不能怪敬大哥收拾他。”林如海起初也有和贾敏一样的疑惑,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闹腾,他忽然看通透了。 这一夜,贾母难眠,好容易在后半夜熬睡着了。王夫人根本就睡不下,一直睁眼到天亮,担忧地心都快碎了。一大早,她就白着一张脸,来和贾母说明情况,坐了马车直奔她大哥府上去。到了地方,却见府周围被禁军侍卫森严戒备,便叫车夫转路去后门,却也是如此。 王夫人就忽然想起府邸北边墙那块还有一处狗洞,她早上走的时候特意带了个身形纤瘦的小丫鬟来,应该可以爬进去。 奈何当她马车转路绕到府北面的时候,那个狗洞前面竟然还有四名侍卫把手。 王夫人的马车还被侍卫们发现,围了起来,打听底细。王夫人无奈之下,只能叫属下报了出处,还是使了银子跟他们道歉,这才得以逃出来,慌张逃回荣府。 王夫人吓得惊魂未定,进屋的时候,险些腿软的面朝下摔倒了,得幸有周瑞家的搀扶。 贾母忙问情况,王夫人惨白着脸摇了摇头。贾母脸色一沉,也不做声了。王夫人眼含着泪,有些可怜的望着贾母,本希望这一次贾母还能如当初那般安慰她几句,哪怕是一句也行。但老太太并没有说,只顾着一味沉思,脸色并不好看。 贾母现在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王子腾这次事情的严重性,怕只怕这次王家是保不住了。这四大家族,本是交纵复杂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王家落难,荣府没了靠山,以后就指望贾政那个从五品的小官而带来的威势,根本毫无作用。王子腾一倒,而今四大家之中,就只有宁府位居吏部侍郎的贾晏良叫人瞻望了。对了,还有她乖顺又厉害的好女婿林如海,他就是希望,只要让他尽快扶持贾政,荣府的地位照样不会比宁府差。 王夫人失落不已,很恐惧王家失势后自己无法再荣府立足,此刻的自尊心不容许她在贾母跟前丢脸,安分地告退后,便独自一人闷在佛堂,默默垂泪念经。贾政归家后,听说王夫人去过王家险些被抓,心里埋怨她太冲动。此刻他也不愿意听王夫人哭诉,便转身去了赵姨娘那里歇息。 从贾政那晚大闹宁府开始,宁荣两府现在有水火不容之势,开始互不往来。 到了月中,王子腾一案审查清楚,皇帝才在朝堂上正式提及,和众臣商议其处置结果。 御史台左都御史范庆生站出来,对此案敲定的证据提出质疑,并向皇帝诚恳陈词王子腾这些年来的功勋。 “臣觉得,王大人他刚毅英勇,是不是那种随意贪污小官钱财的宵小之辈,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还请圣上三思明察。” 接着就有两三个人站出来复议。 康王段高宇也出列,列举王子腾解除京内叛乱一事,恳请其父皇三思再查。 皇帝扫了眼众臣,看向晏良。 “贾爱卿,你怎么看?” “臣不明白。”晏良拱手道。 皇帝眼色凌厉,“哦?你什么意思?” “铁证面前,如何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拼了老命的大肥章,又可以炫一下了︿( ̄︶ ̄)︿淫家好勤劳。 --------- 感谢不听话的吉吉扔了2个手榴弹,情深四海mua一个, 感谢我的老盆友爱狐狸的颖投喂的个地雷,么么哒,肥鱼想你咩,抱住   ☆、第49章 JJ “好一个‘铁证面前,何须三思’!” 皇帝转而目光犀利地扫视众人,笑问左都御史范庆生、康王段高宇等人,可否有实质证据反驳,没有便无需多言,即刻下令将王子腾革职、抄家。王子腾处徒刑八年,明日即刻启程。至于王家的家眷,念王家祖上蒙恩立过功勋,皇帝开恩不做论处,但王家的府邸及家产都将被朝廷没收。 堂堂二品大员,谁都没想到会因为一个贪污罪,眨眼几天间就物是人非。 下朝后,段高宇面色不善,气冲冲带着两位大臣从晏良身边擦过,转而又站住脚,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当他发现晏良根本没看他的时候,段高宇戾气更重,冷哼了一声,方负手而去。 乌敏和齐绅高二人站在晏良不远处的位置,都瞧了这场景。 乌敏闲来无事的凑到晏良耳边说风凉话:“你才刚升官,就一把火烧到了康王爷那里,可真够胆子大得。这王子腾什么样,其实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只是碍于他背后这位,不敢得罪罢了,你倒是厉害。道观里那两年,不会真把你呆傻了吧?” “乌敏,别胡说八道。”齐绅高严厉道。 乌敏耸了下肩,悻悻去了。 齐绅高看一眼晏良,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展平的意思。他也没说,一个人默默离开。 晏良觉得这些人都有些神经,便回到吏部继续做自己的公务去。吏部的人也有些变化,眼神儿不对,连周围伺候他的人态度都有了变化,更恭敬了,眼睛里却有着畏惧。一些不会收住情绪的小吏,见了他甚至有点胆战心惊,手发抖。 晏良只是刚上任,就处理一名有贪污罪名的二品官员罢了,竟然会引起朝堂上下产生这么大的波澜。可见这个王子腾在京很有一些势力。 难怪皇帝要把王子腾拉下马,照众人这样的反应去推敲,再留他,此人势必会产生撼动皇权的力量。 晏良核查了王子腾属下柳石昌的档案,便叫人给大理寺送去。这个柳石昌作为王子腾的左膀右臂,帮过他做过不少坏事,只要严加审讯,定然会让其供述出有关王子腾的更多罪状来。 “这人大理寺都用刑了,嘴巴很硬,至今什么都没说。”吏部郎中史昀和晏良小心说明道。 晏良忽然抬眼看史昀。史昀吓了一跳,忙规避其眼神,一副惴惴不安的样。 “连你也一样,没出息。”晏良拍下手里的档案,冷冷道。 史昀哆嗦了下,愣住,然后回过神儿来看着晏良,“谁说我怕了?我可不怕!以前我跟大人同为吏部郎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大人并非是池中物,它日必定高升。只是没想到这它日,竟然来得这么快,大人的德行端方,刚正不阿,是下官学习的典范。” 史昀正经给晏良鞠一躬。 晏良眯起眼,嫌弃史昀啰嗦,也不喜欢被人这么拍马屁。 史昀见到晏良表情不对,忐忑问:“大人?” 晏良笑:“我有问过你怕么?” 史昀一愣,尴尬地无地自容了。他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大人没问他就否害怕,他却先认了,显然是他心虚就是害怕。 “下官愚钝,知错了。”史昀再鞠一躬,人就该做到像贾侍郎大人这样,荣辱不惊,处惊不变。他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气度了,或许还有指望再往上升。 说来也奇怪,这贾侍郎升官的事儿要是搁到别人身上,他肯定会觉得不公平嫉妒到死。当初他们可是同任吏部郎中,史昀本人还比晏良在多呆了七年。可人家只用两三月就一跃升迁成二品大员,这等落差,自然会叫人心生嫉妒。可这事儿人偏偏在贾晏良身上,史昀他心服口服,心里一点泛酸的意思都没有。 晏良:“告诉大理寺的人,这个柳石昌的家人也要查。史昀,吏部这些人中我最看好你,好好做事,尽职尽责即可。” 史昀有些缺点,比如小心眼,爱计较,但人本性不坏。他身上没有因业,背景干净,且为人善良淳厚,在吏部众官员之中算是一道清流,是一块好璞玉,以后慢慢打磨就是。 史昀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你把这东西交到大理寺去。”晏良将装有柳石昌资料的信封交给史昀。晏良有意收他做心腹,所以这两日在吏部,格外爱叫他去跑腿儿。 史昀行礼之后,乖乖领命去了。 晏良放值后,又碰见了林如海。这次林如海脸上还是一脸难色,他见了晏良后自己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他礼貌性的作揖,带着歉意的表情询问晏良是否有时间和他单独聊聊。 晏良点了点头,直接带林如海去了广源楼。本来回家谈也是可以的,但考量荣府那边并不太平,还是广源楼更安静一些。 林如海正式谈话前,有点紧张,随便拿一块儿广源楼的糕点常,双眼放亮,忙笑着赞叹其味道好。 晏良有得是时间陪他,又让店小二多上了几味点心,让他随意吃,不着急。 “那我可不客气了,这些东西麻烦都包好,我要带回去和媳妇儿女一起儿吃。”别如海表情有些轻松了,笑着说道。 晏良招呼人照做,然后便让林如海直奔主题。 “别怪我多管闲事,王子腾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继续下去?”林如海轻声问。 晏良:“一切公事公办。” 林如海急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荣府的那些亲戚不处了吗?” “所以?” “万事和为贵,我看这件事两家应该冷静的坐在一起,好好解释明白其中的误会。”林如海诚心诚意劝说,他望着晏良的眼神里面几度带着恳求。 他一个外人要掺和贾家两府的矛盾,实属尴尬,看来这贾母的女婿还挺难做。 晏良挺同情林如海,“这主意应该不是你想的,老太太求你了?叫你跑腿儿?” “我自然是不躲过,这件事你们早晚要谈清楚,何不趁现在时机摊开来讲明白。” 晏良本想和林如海说就算是谈也是白谈,再说这件事儿本身他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过见他面色难堪,而且十分着急。免得让林如海难做,晏良干脆决定就去会一会贾母他们,看他们到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傍晚,三位老爷齐聚一堂,算上贾母,还有王夫人,以及被家母硬拉进来的林如海。 “族内的事儿,何必叫外人插手,叫他赶快回家去。”晏良今天在广源楼和林如海聊天儿的时候,听说这两日黛玉的身体不是很好。他此刻的目的自然是打发林如海早点儿回去陪老婆孩子,林如海留在这儿只会难做,纯粹浪费时间,没有必要。 贾母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就此反驳晏良,但见林如海已经迫不及待的拱手表示要告辞了。贾母特意看林如海一眼,心里一阵失落,她本来还想让一会儿林如海压压阵,现在看来他并不情愿。遂也不大好说什么,便由着他去了。 仅仅一天没见,贾政像是老了十年一样,面色颓废许多,眼圈发黑,似是久被精神么折磨而没有休息所致。贾母比贾政会强点,也更为威严些,但精气神儿看起来也不大好。 林如海走后,屋内就剩下他们五人,以及几名在场待命伺候的心腹丫鬟。 沉默率先袭来,接着第一个忍不住打破沉默的人,便是贾政。他气呼呼的拍桌,瞪着晏良,似乎有饿虎扑狼的架势。 “你们让林如海费尽心机请我来,就为了让我看他耍这个?那大可不必继续下去,浪费彼此时间,以后两府就如现在这般,各走各的路就是。”晏良起身,一脸冰冷,谁的面子也不给,便是要硬碰硬,谁怕谁。而今得势可以猖狂的是他,何苦留这些无名小卒子在眼前蹦跶。 “老二!”贾母立刻出声制止贾政,责命贾政对晏良赔不是。贾政虽不愿意,可如何能忤逆母亲,只好听从其安排。 “我承认,儿媳摆阵的事儿,的确是她大意疏忽,冒犯了你。你若是真计较,我老婆子现在跪下来给你赔错也可以,但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让整个王家都在你的意气用事下毁于一旦?”提到王家的悲惨遭遇,贾母便看向几度在自己跟前哭晕了的王夫人,这突然抄家发配的旨意,对王夫人的打击简直是致命的。 王夫人忙感激的去仰望贾母,庆幸婆婆此刻还关切自己。 “你们这一家人好有意思,有铁证不看,不去反思王家是否是自己做错了,反倒把一切都怪在我头上。杀人还怪人家卖得刀磨太锋利?你们若真想替王家报不平,那就散尽家财帮助人机,和王家同进退就是。你们要真敢这样做,我倒觉得还有几分可敬。可瞧瞧你们现在的嘴脸,自己什么力都不愿已出,只晓得嘴巴一张一合指责别人,真好意思?” 晏良连番质问,叫贾母等臊得有点没脸,一时说不出话。 王夫人虽厌恶晏良,但听他的话却有几分道理。她询问的看向贾母贾政那边,希望俩人会反驳,会明确表示一下真的与阿尼去帮助扶持她的娘家。谁知这对母子只是难堪不说话,什么都没说。王夫人顿时寒心不已,心里刀绞般的痛。 贾母扫眼王夫人,当即打发人去搀着王夫人离开。 晏良:“你们要是觉得你们有理,好啊,我愿意让你们召集族人,在族人面前评理。你若觉得这样还不公平,还想闹大点,那就干脆告到京畿衙门去。我随时奉陪到底!还有,奉劝你们以后找去麻烦林如海,这么点小事儿来来回回的请他,惹烦了人家,真跟你们撇清关系呢,以后我看你们还那什么指靠!” “我女婿的事儿还轮到你操心。”贾母执拗地偏着头,发火道。 “好,那就说我们。”晏良顿了顿,扬头睥睨他们,郑重宣告,“从今天开始,我做一天族长,你们荣府要恪守族规,不许有半点越矩之错。任何人,我不管你们是老子还是小子,一旦触犯族规全按例论处。再有,王子腾的事儿谁以后也不许在我跟前提,你们有种就找证据去官府告我,或想别的法子扳倒我。但如果你们做不到,就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别放肆!” “贾晏良,你太过分了,你别以为你做了个二品官就可以猖狂不可一世,对我们只手遮天!”贾政蹭地站出来,指着晏良的鼻尖,警告他不要太嚣张。 “只手遮天算不上,但对付你绰绰有余。你妻兄的势力如何,你该清楚。信不信我明日一本参上去,给你求个更好的结果。”晏良说着,就从袖子里变出一本奏折,故意在手里拍了拍。 贾母和贾赦都傻了眼,巴巴地看着发火的晏良。 贾政本还要反驳,见到奏折,所有酝酿出的气势都消失殆尽。他控制不住自己略微颤栗地双唇,立时抿着嘴角噤声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好好说,好好说,莫气,莫气!”贾母抽动着僵硬的面目,勉强冲晏良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是难堪至极。 晏良哪里还会给贾母面子,斜睨白了眼他们,冷哼道:“记住,从今以后乖乖做贾家族人,乖乖听我的吩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王子腾的事只是个开始,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吉吉继续投喂,么么哒,我对你的爱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感谢thia地雷,嗷嗷嗷,看到熟悉的面孔总是辣么开心,抱住啃~~~   ☆、第50章 JJ “你什么意思?还威胁我们?可笑!”贾政怒目圆睁,不屑地放出冷笑。 晏良连看都懒得看贾政,怎可能会和他较真。纵然是宁府看门的狗儿叫一声,晏良都能听得进耳里,可此刻贾政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根本连这狗叫都不如。实不是从一开始就晏良瞧不起贾政,早些时候和贾政的几次接触,已经让晏良对于贾政的举止言行不报有改观的希望了。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算是处于亲族之间的友好警告,若还不听,以后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晏良微微侧首,目光炯炯的盯着贾母,嘴角带着一丝暖暖的笑容,但贾母、贾政等人都纷纷被晏良这种诡谲的笑惊得心里发怵。 之所以觉得这笑诡异,是因为晏良对贾母说话的神情倒不像是一名晚辈对长辈该有的表情,准确的说晏良表现出来的更像是一副哄孩子的态度。但贾母她素来是以长辈自居,被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得别扭不舒服的同时,又有一种受辱的感觉。 偏偏人家的笑容是温暖无可挑剔的,一双眸子还充满了宠溺,明明很有问题,却又因为这是一副好态度,叫人没法直接指责其错误之处。 贾母被晏良狠狠警告一通也罢了,此刻还要忍受对方把自己当孩子一样看待的侮辱,气得有些前胸贴后背,就差一口气背过去直接死了。 贾政见贾母面色赤红,慌慌张张的忙去问候母亲。贾赦也上前了几步,因见贾政出头了,就尴尬地顿住聊没动。反被贾政责怪瞪一眼,喊他该来看看母亲。 贾赦点头,忙伸手继续朝贾母这边过来。 贾母捂着胸口气呼呼瞪贾赦:“用不着你,胳膊往外拐的东西!” 贾赦脸色发青,尴尬地再次止住步。老太太这话着实又叫他心凉了,她老人家想起对付敬大哥的时候,就专门找他出马。现在用不着他了,就嫌他胳膊肘往外拐了。果然,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错,就没好过。 贾赦一团怒火燃起,窝在胸口烫人,他只好暗中握拳忍着。 晏良扫眼贾赦的手,好脾气的对贾母和贾政笑:“我看老太太身子似乎不大好?可要紧?巧了,来之前我刚好叫人去请了大夫。此刻是不是已经到了?”晏良朝门口的方向提高音量。 宁府跟来的婆子当即就引大夫进门。 贾母和贾政母子俩都在心里恨不得掐死晏良。他这是什么意思?早就算准了要气他们,所以连大夫都请好了? 这大夫一进门,贾母和贾政还惊着了,谁能想到晏良随便一请而来的人竟然是鼎鼎有名的太医王君效。这人那是谁都能随便请来的,有的大官显贵人家,花重金提前数月却邀约,也未必能得他一次出手。 贾母闭上了本来要出声拒绝的嘴。能请王太医诊一次脉是天大的好机会!贾母最近胃口很是不好,早就惦念着想请王太医帮忙看一看。贾政用了几个月去托人求都没有用,今天王太医倒是因为彦良的一句话说来就来了。 贾母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气不过对方这样羞辱她,另一方面又不想错过这次被王太医诊脉的好机会。 贾政也觉得很丢脸,毕竟帮自己的母亲请太医这件事儿是由他亲自操办的,当时事情办不成,他还一再在贾母跟前解释说王太医如何难请,而今这人就这么随性的被晏良请来了,叫他情何以堪,叫他颜面何存。 晏良请王太医这件事简直比直接羞辱他,还要让他觉得受辱。晏良骂他,他可以和母亲站在一起和他对峙。但王太医的事,直接让他在自己母亲跟前没了面子,母亲此刻定然以为他办事能力不行。贾政最爱要的就是面子,如果他在母亲眼里变成了一个无能的人,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耻辱。 王太医已经备好了诊脉的工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贾母。贾母故作一副免强的表情,好似是在被人刀架脖子的情况下,才不得不伸手让王太医诊脉。 王太医特意瞄一眼贾母,因为她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不过他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人,在宫中伺候过各类主子,这点事儿倒还不至于让他动了声色。 王君效给贾母诊脉后,的确说出来贾母胃口不佳的病症,开了方子出来,嘱咐如何用,便忙不迭的告辞。 晏良拱手致谢:“改日登门拜谢。” 王君效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他感激看着晏良,表示明日会去一趟广源楼。 晏良自然理解了王君效的意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君效方转身告退, 贾政瞄这俩人几眼,看出王君效对晏良似乎有感恩之情,觉得奇怪。不过凭他现在跟晏良的关系,他自然是没脸打听这些。 而贾母还沉浸在王君效开的方子上,所谓久病成医,贾母对药方多少知道一些。心里不禁感慨王君效方子用得妙,果然不是一般大夫能开出来的。 “虽然只是胃口问题,但也不好疏忽,那婶子可要好好休养了。”晏良话里的内容说得一点都没错,可听到贾母耳里就变味了。 贾母气恼地瞥一眼晏良,明白这厮是在讽刺她刚才故意假装气急出病。贾母为此羞恼地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有太医的话证明她身体健康,此刻贾母也不好开口说自己难受,不然晏良好以为她是故意逃避了。无论如何,他们这次对峙在气势上不能输。 晏良哪会管这对母子如何了,话既已经说明白,该告辞就告辞。而他才刚之所以会请大夫过来,一则是避免贾母拿身体说事儿,免于落人口实;二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早知道贾政请不来这名王太医,便想故意打他一次脸,提醒他一下。若他还是不能领悟,毫无悔心,那接下来就有更‘好’的事情欢迎他了。 晏良把贾母贾政母子气个半死后,从容不迫地从荣府走了出来。林如海到底放不下心,他回去瞧了女儿黛玉之后,又忍不住出门,来宁国府等着见晏良。 晏良见了林如海,自然意外,“明日还能见,就忍不了这一时?” “忍不了,你该知道老太太因这事儿很折腾我,我也没法子,但毕竟他是我的岳母。” 林如海忍不住操心的叹口气。其实他心里还有另一个担忧,就是得罪了晏良,这是他万万不想的。不过这会儿一见,听晏良对自己那样不见外的开口,林如海心里着实松一口气。 “我以后该如何,还要跟你求个主意。” “我看你这性儿早晚会出事,必须改了。以后他家的事你不用掺和,老太太若是有事儿求你,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办,其它的一个字儿‘拖’,如此你不至于太为难。拖得日子久了,她自然就懂你的意思,不敢指望你。”晏良建议道。 林如海点点头,不过他真心希望这件事过了之后,荣府不会再有事儿麻烦他了。 …… 在圣上亲允的情况下,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对王子腾下了判决,徒刑即刻执行。次日一大清早儿王子腾穿着囚服狼狈出京的时候,京城城门口停了三两辆豪华马车,一辆坐着王夫人,另一辆是王子腾妻女们,第三辆车内则坐着贾政。 送别时,女眷们哭声不断,王子腾的女儿甚至哭晕了过去。王子腾素来宠爱这个女儿,十分心疼,忍不住想去怜她一番,却被衙差无情地拽着铁链,催促快走。荣华富贵梦一朝碎,王子腾一直还有些恍惚,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还一直当自己还有扭转的机会。直至现在,他看到自己败落景象的残酷,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去只怕是再回不来了。王子腾素来恃强凌弱的霸气脸上,流下了两行泪,狼狈凄惨至极。 贾政目睹这一场景,心酸的同时,更多的是感慨好景不长,物是人非的可怕。贾政禁不住想到了晏良,以及晏良曾说的那些警告。贾政禁不住打一哆嗦,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像王子腾今天这样落魄。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是宁愿像现在这样体面的生活。 送完王子腾后,贾政同王夫人回到荣府。王夫人哭得岔了气,被丫鬟搀扶去歇息。贾政则心事重重,一头扎进书房。 广源楼。正是傍晚饭点,宾客往来繁荣之时。 太医王君效特意前来拜见晏良,严明谢意。想当初他王君效的亲侄子被王子腾的马车碰伤致死,至今都没有个说法,王子腾那厮甚至根本都不记得这件事。王君效这个侄子是他一手带大的,跟亲儿子一样,所以这个仇他记了足足三年,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王君效今晨也去了城外,特意送了王子腾一程,他就是想看看王子腾而今的落魄下场,再啐上两口。他还特意花重金贿赂押送的衙差,路上定要多给那王子腾吃点苦头。 晏良今日再见王君效,忽见他身上出了因业,明明昨日还没有。晏良纳闷的上下打量王君效一圈,蹙眉提醒他:“恶有恶报,你为个不值当的人动恶念,会毁了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q群貌似变成了交流群,那就再来一发,喜欢得亲们加吧,群号:【285100391】 ------------- 今天本来想多写点,可……情绪不对啊,小宇宙爆发了,却没用在正地方,全用来跟男友吵架哦了,╭(╯^╰)╮ 噗噗噗~两颗地雷,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哒,介绍一下,这是法式鱼类的长吻 吉吉扔了2个手榴弹吉吉是大鱼的真爱啊,还是个大土豪,\(^o^)/~亲, 爱狐狸的颖扔了1个地雷狐狸狐狸,我们相亲相爱吧。   ☆、第51章 JJ “您……您怎么会知道?”王君效诧异地看着晏良,表情十分激动。他快速地动了动眼珠子,忙拱手做拜状,“常在宫中听闻众主子议论,说贾大人会观相识人,下官还有些不信。今日亲眼见,亲耳听,十分拜服,下官对于前日所想深感愧疚,向大人赔罪了。” “王太医太客气了,昨日的事我尚没有好好和您道谢呢。”晏良请王君效上座,叫人上了广源楼最好的饭菜宴请他。 王君效忙再次跟晏良谢恩,席间提及他侄子的死便是老泪纵横,哭得身体发颤。 “太医喝口茶,顺顺气,事情已经过去了,切莫再伤心,相信你九泉之下的侄子也不忍心看你这样下去。正如我所言,恶有恶报,只是时候早晚而已,今你且瞧他结果如何。”晏良劝慰道。 王君效用袖子拭泪后,点点头,目光还是有些狰狞,“可我不甘心,我的侄子可是被他害死的,他就是落魄发配了,好歹还是个活人!” “你牵扯进自己,早晚会有报应。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但要想想依靠你的那些家人。我只说这些,你的事还是你自己决定。”晏良为王君效斟一杯酒。 王君效惶恐地看眼晏良,端酒下肚。他深深皱起的眉头足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片刻之后,王君效只草草吃了两口,便慌张告辞。他人走后,晏良就派人跟着,这厮果然还是想明白了,派家中小厮出城去追。 “老太医要是害人命,只怕八成会用毒,这要是下了,这会子只怕人已经没命了。”吴秋茂猜测道。 “才出京没多久,那几个衙差还不至于傻到在皇城根下下手。”不过未免意外,晏良让吴秋茂派两个人骑快马追,务必帮忙拖延时间。 早晨的时候,晏良便得了消息,王君效的属下已经追上了那波押送王子腾的犯人。 晏良用过早饭,收拾妥当,便准备去进宫面圣。昨日皇帝特意交代话下来,叫他今日尽早进宫。不过今日圣上倒有些奇怪,见了他之后,不谈国事也没说家事,只是不停地出一些题目考校,让晏良恍惚有一种参加殿试的错觉。 人总不能白活两世,再说晏良本就喜欢读书,对于皇帝的这些考校他自然可以应答如流。 皇帝满意了,赞叹晏良才学了解,“朕倒是忽然有些疑惑了,你这等才学,当初怎可能只是进士出身,没得个榜眼、探花着实可惜。”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臣与他们比,便是才学鄙陋了。” “诶,贾爱卿,你过谦了。朕特意查过,当初跟你一同科考的人,都没什么出息,唯独你有逸群之才。”皇帝对爱才之情溢于言表 晏良谢了恩,就此出了大殿。之后,他便仔细琢磨皇帝所说的话。当初本尊参加科考的时候,殿试的人正是当今太上皇。皇帝而今遗憾他没有被点名前三甲,还说同期科考的人都没出息,应该是暗含两层意思。一层是在暗示晏良他才是识人的伯乐,要他懂得感恩;而另一层则表漏出皇帝对太上皇并非全然恭顺的态度。皇帝心中似乎对上皇有诸多不满,心中隐隐很不服气。不过这也难怪,听说太上皇虽退位多年,至今还是没有撒手朝政,会时不时地过问一下。如此时间久了,就算是以孝闻名天下的皇帝估计也忍不下去了。 今日正逢月末,晏良每到这一天都有去广源楼查账的习惯。 车走了好一会儿,吴秋茂没听到自家老爷吩咐,便挑开帘子探头问老爷去不去。 “去。”晏良收回思绪,感觉到马车变慢了,应该是快拐入祥和街了。晏良挑开窗帘往外看,瞧见街边有两个乞丐,衣衫破烂,正端着一个破碗点头哈腰地跟路人乞讨,看起来很卖力。 俩乞丐看见马车过来,似乎受惊了,忙捧着饭碗退却到墙根,而后转身跑进胡同里去。 “去一趟吉祥街,从那边绕道,再打祥和街西边进去。”晏良突然吩咐道。 吴秋茂奇怪,“爷,祥和街西边那片全是搞杂耍的,这时候最热闹,人多,咱们马车要想通过,只怕会很费时候。” “别多话。”晏良闭目养神,身体伴随着马车的摇晃微微晃动着,表情却沉得发冷。 不久后,马车到了祥和街西,几乎是保持着停滞的状态,一点点的往里蹭。 吴秋茂跳下了马车,喊着让路,却没有人听见,正好赶上杂耍班踩高跷,玩吐火舌。这几个玩儿杂耍的人,绕到马车附近,引得一群人一窝蜂的拥上前。 大约磨蹭了一柱香的时间,马车才安安稳稳地驶上祥和街,片刻的工夫,便快要到广源楼的门口。这时候,有一辆推着三大筐小鸡仔的车从街边一家名为汇缘茶楼的地方冲出来,直接横在了路上。筐晃晃悠悠倒了,小鸡仔洒满地,嫩黄的小鸡叽叽喳喳的四处跑。 推马车的是个年纪二十上下穿着麻布衣裳的百姓,见状慌了。大喊抱歉,弯腰忙着抓鸡仔。 吴秋茂见状,跳下马车,厉声喊他快些让路。就这时候,汇缘茶楼的二楼突然破窗跳下了□□名蒙面人,每个人都衣着十分普通,身形平常。这些人倘若扯下蒙面混迹在百姓群中,很容易就隐藏他们的身影。 几个人突然落地,把周遭这些看鸡仔热闹的路人都吓一跳,一个个都跟受惊落跑的鸡仔一样,四下奔逃。 贼首朝着马车的方向挥刀示意,几人直冲而去。吴秋茂忙拉着车夫,也同那些路人一样,快速逃窜。 贼首见状哈哈大笑,“我还当会有几条拦路的狗,贾大人,没想到你家的家丁这么没骨气!不过我看贾大人是个有骨气的,到这会儿了还一动不动,我这就满足你,送你上西天,跟佛祖见个面!” 贼首说罢,就猛地扑向马车。其余杀手都围了上来,有两个人甚至从侧面跳到车上,隔窗往里插刀。贼首的大刀则从门帘外就狠飞了进去。最终却没有预期而来的惨叫声,也没有血腥味。贼首一把扯下门帘,只看见了空空的车厢里立着一块被刀插碎的大靠垫,雪白的棉絮顺着裂口冒了出来,好似在嘲笑他们的愚笨。 这时,祥和街东西两头响起了快马声。 “老大,不好,来官兵了。” 贼首回头一看,发现官兵竟然这么快就来了,眼看就几丈远的距离,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从房上走。”贼首一发话,所有蒙面人都从腰上取下抓钩,准备爬房。这时候房上忽然传来踩瓦片的声音,接着就看见街边左右两侧的房顶有序的冒出一排手执弓士兵。箭头瞄准的方向,正是冲着他们。 再蠢的人,此时此刻也知道他们这是中计了。 蒙面人已没有逃脱的可能,一个个丢了手里的刀剑,跪地臣服。京畿府当即捉拿,押入大牢。 此事很快就报奏皇帝。皇帝立即着命京畿府尹审出幕后主使,怎料就半个时辰的工夫,却忽然传来杀手们皆服毒自尽于狱中的消息。皇帝龙颜大怒,决计彻查此事。天子脚下闹出了这种事,而他身为皇帝却无法掌控时局,全然受制于人,甚至险些丧失他刚刚提拔且意欲栽培的心腹忠臣。如何不怒,如何不觉得受辱,他连自己中意的臣子都尚且保护不了,这对于皇帝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 皇帝当即罢免京畿府尹,因暂时没有可调任填补的人选,而京畿内事务繁杂,此缺必须有可靠的人填补才行。皇帝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林如海,当即下旨命其即刻上任为正二品的京畿府尹,并御赐尚方宝剑护身,如遇特殊情况,可以先斩后奏。 林如海被紧急诏进宫,聆听圣训之后,方领命告退。 而对于晏良,皇帝十分惜才,心怀愧疚之心。皇帝特意留着晏良在御花园喝茶,仔细问他事情的经过。 “朕听说你半路就猜出贼匪有异动,所以才故意绕路,还暗中打发人去了京畿府寻求支援,逃过此难。但朕不明白,你一路坐车罢了,是如何预料到会出事得?” “臣从宫里出来后,就准备去祥和街的铺子查账。车上闲坐的时候,无聊瞧了瞧窗外,见两个乞丐守在路边,虽衣衫褴褛,却双眸明澄,面色精神,根本不似日日在街流浪饥饱不定的人。而且看这俩人的面相乃是凶相,俩人虽看似没有注意臣的车子,但余光却一直在盯着车这边。那会儿小孩子淘气扔了石子儿进他们的碗里也不知,还习惯的哈腰道谢,可见他们的精力不在讨饭上。而我车子一走,明明还有人想过去施舍,这俩乞丐放着生意不做,转身就跑了。” 这些的确是晏良观察到的,但都不算是最重要。晏良其实是先一眼看出这俩人身有因业,都动了杀人的念头,才忍不住多关注了这俩人。而后综合这俩人的表现,显然是在踩点,而他的车一过,这俩乞丐就跑了,晏良自然就猜出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得,势必要及时防备,绝了这后患。他估摸这些人应该是打算在祥和街动手,他便故意绕道拖延时间。 皇帝点点头,对于晏良的解释十分信服,这也侧面证实了他的眼光的确好。皇帝越加确信,从今以后只要有这么个能人伴在自己左右,任何大事皆可轻松处理。对于朝中那些在暗中乱蹦乱跳的逆臣们,他大可不必再忧心顾虑了。 “你既然如此会相面,那你说说,咱们朝中这些大臣,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皇帝忍不住脱口而问。 晏良神色凝重,忙起身冲皇帝作揖,“臣才疏学浅,相面之术并非十成十确准,且这相看要讲究天时地利,常有生变之处,故臣在没有铁证之前,万不敢妄加评断。况且朝堂之中各位大臣都是国之栋梁,若因臣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而无辜受害,臣便是逆天违道,要遭报应了。” 皇帝听后,沉默思量,神态微微有些不悦。 晏良便跪地请罪,“臣无能,还请皇上降罪。” “贾爱卿,你说的极有道理。有时善恶就在人心一念之间,就像你说的,变数太大。任何罪名在没有实证之前,就如此随意指责他人,的确难以服众。”皇帝在心中暗暗缓了口气,还好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而且幸亏晏良是个极为沉着机敏的忠臣。不然自己心被蛊惑,他身为帝王每天只去听道士所言,听风就是雨,定会失道寡助,皇位难保。 晏良见皇帝明白这个道理,心情愉悦许多,他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你这件事,你可知谁是幕后指使,你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没有,闹别扭的倒有几个,但他们没能力会雇死士杀臣。而今能想到的起因,就只有王子腾这一件事了。”晏良实话实说道。 皇帝点头,他也是如此认定。王子腾而今已经倒了,派杀手的幕后主使应该不会是他,而是王子腾背后的势力。应该是晏良动了王子腾,将幕后者惹恼,迫得他不得不出手杀人泄愤。 皇帝担心晏良今后的安全,决计派几个人去保护他。晏良便提议举荐了袁汉宰,毕竟是早前就熟识的朋友,在身边用起来比较顺手。皇帝当即应允,封袁汉宰为六品侍卫长,率领十二位精选的皇宫禁卫负责近身保护晏良。另有兵部拨派的六十名侍卫,负责宁国府的周边安全。 所以晏良这次回府的时候,身边跟着十二名骑马的骁勇禁卫,后面还有两队身强力壮手执长矛的兵士们,可谓是气派十足,好似要去抄谁的家一样。 这一队人马自然惊动了荣府的人。还有刺杀的事,上午发生后,就立即传遍了整个京城。对于礼部贾侍郎智勇擒拿贼人的事迹,那也是疯传得有些邪乎了,甚至把晏良形容成了道仙,天生带着一双厉眼可随意看透世人。 贾母听了这些传闻后,颇觉得可笑,骂外头那些都是没见过晏良真正的样子。要是见了本人,知道他是个如此刻薄亲族的人物,恐怕就没那么多人瞻仰敬慕他了。 贾政这些日子倒悄静悄地,每日闷闷不乐,甚至有些怀疑自我。从王子腾倒台之后,贾政就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有了危机,本来他们荣府是有个出息的亲戚林如海。但贾政和他几番解除下来,觉得林如海并非会真心为他们荣府做事,他而今所做的一切也仅仅只仅限于帮忙打听消息,传个话而已,这貌似还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才会做。而真正的帮助,比如在工部好好提携他,这种事儿他是一点都没做。而且在工部,他好像还因为他们俩挂着亲戚的缘故,一直在和他避嫌,任由另一位工部侍郎调派使用他,林如海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眼见着自个儿做在高官之位的妹夫和自己同在工部,却占不到便宜,贾政自然郁闷。这亲戚有了还不如没有。 贾政琢磨着要不要把此事的难处跟贾母说,看看劳动老太太的面子能否让林如海屈服。奈何他自己就先好面子,不好意思跟老母亲开口,特别是王君效太医那件事之后,他更加不好意思开口,生怕在他老母亲眼里自己真成了一个无用无能之人。谁知就这么几天踌躇的工夫,晏良遇刺,皇帝突然下旨将林如海调离工部,成了京畿府尹。 贾政听到这消息到现在,心里只有后悔,早知道他之前不踌躇了,以至于今天一整日在抑郁。 宁府闹得动静这么大,贾母自然也听说了,还有林如海调任的事儿也是,贾母自要把贾政唤来问清楚,顺便商量一下是否要给林如海送礼庆贺。 “都是正二品,平级调动,不算什么升迁,倒不至于送什么礼。”贾政说完,见贾母还不死心,张罗着几样贵重礼物送过去,他心里就闹腾起来。这几个平辈兄弟,除了大哥贾赦不学无术,就剩他没出息。贾政再退一步想,自己竟然和大哥比,真的是没出息。 “有个由头能送以送,高兴就行。”贾母乐呵着,还挺为林如海受皇帝器重而高兴,只是忽然想起东府那位,她就高兴不起来了。这遇刺的事儿说小也不小,虽然晏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揪着这事件的起因,恐怕还真和王子腾有关系。 贾母倒不怕别的,就怕晏良想不明白,把这件事儿会怪到他们荣府头上。 “有什么好怕,他没凭没据,如何敢指责我们有?”贾政执拗劲儿上来了,一脸不服气。 “而今的晏良可是今非昔比了,就看皇上御赐给他那些侍卫,你就知道他有多受恩宠。咱们不好和他硬碰硬,唉。”贾母深长的叹一口气,感觉自己老了老了,反而福没享到,越活越累,“你媳妇儿那边怎么样?” “还卧榻,心情不大好,我看她一时缓不过来。” “我是老了,管不住这家里的事,你大儿媳刚守寡,也管不得。我看这事儿就得暂且交给你大嫂去管了,别管好赖,能有个人管着就比没有强。外头的事儿,就叫琏儿帮忙。”贾母感叹道。 贾政不怎么关心家里这点事儿,也没意见,遂点头应了贾母。回去后,他探望王夫人,就无意间说起这事儿。王夫人一听这话,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使出浑身劲儿爬起身来,跟贾政道:“我这身子骨儿能行,可不好再劳烦老太太一把年纪去操心家事。金钏,你这就去跟老太太说,我明儿个就能去她那里给他请安了。” 贾政见她脸色依旧苍白,蹙眉道:“你何必逞强。” 王夫人望一眼他,想分辩几句,却又清楚他不甚关心内宅事务,自然是不懂体谅她,便没多说什么,只说了些她很担心婆婆身体,不能辜负婆婆之类的话,倒叫贾政越发觉得她温良贤惠了。本来贾政还想把自己心里那点小私心吐露给王夫人,而今见状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让王夫人瞧不起自己。可也不能闷着,贾政就借口离开,可巧碰见贾环来给他请安,贾政就被这孩子扯到赵姨娘那里吐露心声了。 王夫人勉强起身喝了碗粥,晚上不见贾政归来,顺嘴一问,得知人竟在赵姨娘房内睡下,她愣了愣,便手软摔了饭碗。她娘家刚失势,贾政就一次两次的去赵姨娘那边留宿,这其中的意思王夫人怎会不明白。 王夫人是眼含泪睡下的,而今的境况已经不允许她继续伤心下去。明天早上无论身体如何,她一定要在贾母跟前好好表现,讨回管家权。再有,金陵妹妹那边也要去一封书信了,既然大哥不在了,她们姐妹必要团结在一起才行。 再说赵姨娘,听说贾政的郁结之后,就琢磨着该替老爷分忧,便使唤人把这事儿传到老太太跟前的丫鬟珍珠耳朵里。珍珠遂和贾母说了。 贾母其实也琢磨要给老二弄升官,只是最近接连遇事儿还没来得及和女儿开口。今日想想便不耽搁了,打发人去请贾敏母女过来,就说是她想黛玉了。 宝玉听说林妹妹今日要来,欢喜不已,特意叫丫鬟挑了件精神的衣裳,以示欢迎林妹妹。 人到了后,黛玉便随母进门给贾母请礼。宝玉迎过来,对她笑脸相迎。 黛玉纳闷上下打量宝玉一圈,眉头紧促,眼里似有许多指责。 宝玉挑眉惊讶问黛玉:“怎么了?” “来的路上,母亲跟我提起你大哥。我在想,你和他是不是感情不好?” “胡说,大哥待我最好了,他上学的时候,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小玩意儿哄我,那时候我每天最开心的事儿就是见到他。现在是见你最开心。”宝玉说着就凑近了黛玉。 黛玉退步,蹙眉瞪他一眼,“油嘴滑舌!你大哥才去多久,你就穿的得这样新鲜精神,臊不臊得慌?” 宝玉垂头瞧自己身上这身,衣襟处有一寸的红边儿,衣衫上的花纹也是红线黑线交错绣制的蝠纹。不好!他光顾着穿着好看,一着急,竟没想那么多。宝玉眼泪唰地就掉下来,忙跟黛玉发誓,他并非有意如此着装。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又、来、了︿( ̄︶ ̄)︿ 还要感谢群里的妹纸们催更,大鱼今天才能达成了六千, 咳咳,至于两万什么的就别想了,说着嘴爽而已╭(╯^╰)╮ ----------------- 感谢吉吉扔了2个手榴弹 吉吉棒棒哒,么么哒(*  ̄3)(ε ̄ *)   ☆、第52章 JJ 黛玉蹙眉,小声责怪宝玉:“你哭什么,好好说就是。” 话音刚落,那厢贾母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忙喊着问他们俩怎么了。宝玉听到贾母的呼唤,顿时哭声渐大,伸手就扯自己的衣裳,要脱掉。丫鬟们忙来回复贾母,告知其刚才宝玉和黛玉的对话。 贾母看眼宝玉的衣裳,唤这孩子到自己怀里来,哄了几句,见宝玉哭声小了,才叹气骂他不该如此,叫人快些送他回去更衣。 黛玉也没想到就这一句话便惹哭了宝玉,她眼圈有点发红,些许惊着了。贾敏拉住黛玉的小手,暗暗冲她使眼色,摇了摇头,要她明白这件事错不在她。黛玉机灵,很快就理解了,心下这才好一些,默默垂眸不语。 贾母哄完了宝玉,才又来哄黛玉。 “你宝二哥混惯了的,使性子的时候谁也拗不过他。乖孩子,错不在你。”贾母转即厉色去训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宝玉年小不懂事,一时猴急有所疏忽也罢了,你们的眼睛都长哪儿去了,由着他这样没提醒一声?” 李嬷嬷自认倒霉,连连赔不是。 不大会儿,宝玉换了身素服过来,脸也洗过了,模样粉嫩白净,本就是一张精致俊逸的脸,此刻他桃花眼泛红,面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更讨人喜欢了,叫人瞧了真忍不住心疼。贾母哎呦直叫,拉着宝玉入怀哄弄,好一顿稀罕爱抚。宝玉这才渐渐解开抑郁,情绪好转起来。 “回头我定要去哥哥坟前多上几炷香赔罪。”宝玉一脸内疚的表示完,就慢慢转头看向黛玉那边。 黛玉瞟他一眼,便没好气地扭头,不想搭理他。母亲刚示意过她,确定这并非是她的不是,她有母亲在这儿撑腰,怕什么?再说她又不在这里长住,待一会儿就走了,何必委曲求全,在乎那宝玉是什么态度,不过黛玉因此心里难受是肯定的了。宝玉一哭,跟他说话的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坏人一样,没的叫人心烦。 宝玉却是哭完就忘,趁着贾母跟姑妈聊天的工夫,就硬要邀请黛玉出去玩。黛玉不去,宝玉不依,便总用眼神儿刮着她。黛玉一恼儿,干脆拉着母亲的衣衫,说自己头疼不舒服。 贾敏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自然十分心疼,忙把这孩子搂在怀里,“今日的药你吃了没有?” “早饭后就用过了。”黛玉答道。 贾敏想起中午的药没有给黛玉拿,就要和贾母告辞归家。贾母正事儿还没说完,坚持要留人,便做主打发人去林府取。 贾母:“要不多拿几颗来?保不齐今晚还要在这儿宿下。” “万使不得,老爷那里还要打点。”出嫁的女儿归宁本就该在黄昏前归家,不然犯忌讳。之前刚来京,一时没住所,她和夫君暂住荣府,属情况特殊没什么好说。但现在他们已经自立府邸,她若不顾家中夫君,几次三番回娘家住,便是林如海不去计较,恐怕也会被外人嚼舌根子。 况且,听说近来御史台那边风头正盛,用了很多理由弹劾了很多官员。这男人做官,若不能齐家,便也可算是一种无能的表现。若她夫君因‘夫人归宁不回的消息’被御史听了去,被参本弹劾,最后不管真假都将会是一桩留人话柄的事。 贾敏便以此为理由,坚决回绝贾母。 “你啊,便是计较太多,才会愁丝万缕,操劳过度,毁了你的身体。”贾母责怪贾敏想得太多,“就在娘家住一宿罢了,谁会去真的计较。” “夫君刚被皇帝调任成京畿府尹,风头正盛,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纵然是宫里恩宠至极的贵妃娘娘,她归宁也不过是三两时辰的就要回宫。这样吧,我们午饭在这吃,赶在黄昏前回去。”贾敏也不问贾母的意见了,她就是这样决定了。 “宫中的规矩大,不比我们平常人家,不过你说的也在理,罢了,就随你的意思。”贾母打发孩子们出去玩,她要和贾敏说正事儿。 黛玉看眼母亲,便乖乖去了。她到了东厢房炕上,便有丫鬟上了各类干果茶点,宝玉也跳坐在黛玉对边,一边剥果子,一边递给黛玉,问她还要吃什么。 迎春和探春互看一眼,问宝玉:“我们也有爱吃的东西呢?” 宝玉忙解释:“你们和她计较什么,要吃什么自个儿去取便好。她是客,我们自该招待地周到些。” “行行行,都是你有理。”探春笑着抓一把瓜子儿,拉着迎春去那边角落里吃。 宝玉慌了,赶紧下地跟两位姊妹赔不是。 黛玉瞧他左右逢源那样儿,便觉得不喜,更懒得看她。一个人垂头,剥着花生吃。她又见桌上芸豆糕做得精致,取一块放嘴里,咬了一口,怎么也吃不下第二口了,便放了下来。真不知为什么,这荣府厨子 的手艺怎么还退步? 宝玉见黛玉吃芸豆糕,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要说还数林妹妹识货,老祖宗那里的厨子最擅做的一味点心就是这个,听说这厨子的师傅是从宫里学来的手艺,自是独一无二的。” 黛玉一边往嘴里塞花生一边轻飘地瞟一眼宝玉,冷笑着不想说话。 探春倒是附和宝玉,撺掇黛玉多吃点,“你身子骨不好,多吃点东西,壮实一些。” “不是我想吃,便能吃下的。”谁生病不想身子早一点好,可她的身体哪是多吃两口东西就解决的。黛回了这话,便垂眸不语了。 探春当自己的话又戳得黛玉哪里不舒服,转头冲宝玉吐了下舌头,便闭嘴不言,悄悄地去嗑瓜子。 这时候黛玉的奶妈王嬷嬷笑着进门,跟黛玉道:“东府珍大奶奶听说姑娘来荣府了,便派人过来问问,姑娘要不要去那边找他们大姑娘玩儿。珍大奶奶还说他们老爷刚好吩咐过,要给姑娘捎些上品燕窝过去,正巧咱们过来了,她就派人直接送到这里了。听说这些燕窝都是大老爷遇刺受惊时,皇上特意恩赏下来的。说是太多,吃不完就坏了。便惦念着姑娘身子不好,送来些给姑娘滋补用。” “燕窝吃着倒是有些效用,烦劳敬大伯如此费心关切我,咱们得好好道谢。”黛玉忙问王嬷嬷:“你可告诉母亲了?” 王嬷嬷道:“老太太和太太正商量事儿呢,不许我们进去,我便想着先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我自该去谢礼。”黛玉道。 王嬷嬷连声应承。 宝玉忙转头跟黛玉商量,“林妹妹,不如我们同你一块去,就当是玩了。你说是不是,王嬷嬷?” 王嬷嬷惊吓地瞄一眼宝玉,忙摇头表示不敢做主。上次宝玉跳窗的事儿害她连跪三天,还没了一年的月钱,那事儿她一辈子都不敢忘,今天万不敢擅自做主。 王嬷嬷看向黛玉。 宝玉便也看向了黛玉。 黛玉不需思量,立刻便道:“且等一会儿,看母亲怎么说。” 宝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点了头。不消片刻,贾敏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姊妹们都可以一遭儿去东府。宝玉高兴了,忙欢喜的跑到门口,亲自为黛玉掀帘子:“林妹妹请吧。” 黛玉还没什么反应,探春和迎春这边反而先掩嘴笑出声儿来。 四个孩子到了东府,几人方得知燕窝是尤氏听命送过去的。这会儿敬大伯正在吏部当值,他们自然见不到。她们便被尤氏请到她的院子里坐,尤氏少不得要把府里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都供上来。 宝玉随手拿了一样东西塞进嘴里。 “唔,这、这是芸豆糕?”宝玉话音还没落,就伸手拿了第二块往嘴里送。这点心不仅口味正好,不甜不腻,还清香软烂。他们荣府厨子做得跟这个比,简直就如糠一样难吃了。只怕老太太若用了,也会好这口。 “这是广源楼的芸豆糕。”尤氏也不多解释,只要喊上名号,大多数人都该知道。 宝玉在心里纳闷的合计着会儿,摇头觉得不对,“这广源楼的点心我又不是没吃过,上次敬大伯送了好些过去,味道是好,却没有这里的叫人觉得惊艳。” 尤氏笑着不语,她自是不能跟宝玉解释,这广源楼的点心也分上中下三等。当初贾母可是讥讽了他们大老爷,大老爷送糕点过去的目的是反讽,根本不可能会选用上品点心给让他们占便宜,送去荣府的只是普通的中下等罢了。 “吃就吃,还那么多话。”黛玉心思巧,一下就悟透了尤氏话里的意思。他见宝玉还要纠结,就骂了她一嘴,自己则拿了一块杏仁白玉糕放进嘴里。“这东西是杏仁、山药泥和栗子粉做成的,滋补养身,还容易克化,我最喜欢。” 宝玉本来要追根究底的,听黛玉这么说,就把话岔开了,追着黛玉问她是什么味道。 探春和迎春凑过来,都趁机笑话骂宝玉。 “你若想吃,自己拿就是了,问林妹妹做什么。” 宝玉也不恼,被姐妹们笑话了不算什么,只要见姊妹们笑得开心,他就开心,遂也傻傻地跟着笑。 不大会儿,惜春就被领来了。脸蛋粉嫩的小姑娘晃荡着小短腿儿,挨个给哥哥姐姐们请安。 “别瞧她年岁笑,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落下。”黛玉叹服不已,不禁欢喜的拉住惜春,逗她玩儿起来。 宝玉跟着掺和,被黛玉一嘴骂了出去,“你可离她远点,别叫她被你给教坏了。” 宝玉不服气分辩:“我哪里坏了?” “可说不清了,有太多处。”黛玉顶他道。 宝玉一听黛玉这话是认真地,心里十分受伤,不解地追问黛玉到底什么意思。 黛玉懒得搭理他。宝玉却犯起糊涂劲儿来,不依不饶了。偏黛玉就不理他,迎春和探春也以为宝玉没什么大事儿,都只顾着去照顾惜春玩。 宝玉气得转过身去,一个人坐在窗前生闷气。他等了好久,只听那边传来姊妹们忽高忽低的细语声,也不见人理他,心就开始痒痒了。宝玉很快就把刚才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不气了,转脸就笑嘻嘻的凑热闹去。 黛玉见状挑眉,示意三春,人来了。 探春对宝玉道:“你快离远些,我们的话你听不得。” 宝玉:“如何听不得,我偏要听。” “说你没规矩,最是个无情的种儿,你还听不听?”黛玉似真似假的反问宝玉。 宝玉以为黛玉又针对自己,鼻子瞬间就开始发酸,又心痛又抱屈。他此刻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心想改变林妹妹对自己的态度。他对黛玉郑重道:“林妹妹,你这话叫人好寒心。你说你打从进荣国府那天开始,我什么时候不是以你为先?有什么好东西不是第一个与你分享?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爱护,不,甚至对待亲妹妹还要亲。我处处真心,发自肺腑,偏偏就不明白,这些事儿进了你眼里,怎么就成了没规矩,无情了?” 黛玉:“……” 她很无语。 迎春则睁大眼睛。 探春是一脸惊呆的神色。 这时候惜春却乐了,欢喜的伸手朝着宝玉的方向,“抱抱!” 宝玉缓了会儿情绪,忽然觉得还是小妹妹好,他作势刚要去抱惜春,就听见惜春嘴里又嘟囔了一句“爹爹”,接着就看见惜春快速地从他身边擦过,张着双臂往后面去。 “宝二爷,我们大老爷来了。”屋里侍候的丫鬟忍不住了,再一次出声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蝴蝶雪鱼(地雷)、笑靥如花°(第地雷)、爱狐狸的颖(地雷)、吉吉(手榴弹)、噗噗噗~(火箭炮)、噗噗噗~(火箭炮)六位大美人的投喂。 话说我今天不在状态,一直在调|戏马桶。是你们给了我非常伟大地跟打了伟哥一样的动力,不过因为大鱼本身疲软,□□持久度不算长,咳咳,各位今天将就一下。因为明天要出发参加作者大会,我这两更新会尽量完成日更,但也不敢绝对保证…… 么么哒,挨个扑倒,   ☆、第53章 JJ 宝玉慢慢转头,忽然看见衣着紫色锦袍的敬大伯立身于门口,他面色无异,但疏冷地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宝玉忙给晏良问安,笑嘻嘻地道大伯好。 晏良浅淡地嗯了一声,转眸朝下方看。这时候惜春已经扑过来了,晏良笑着抱起她,问惜春今天乖不乖。 “乖,爹爹我是最乖的,今天奶娘教我识字,我学会了足足五个呢。现在哥哥姐姐们的名字我全都会写了!”惜春特别骄傲地说,十分欢喜的跟晏良邀功。 晏良连连称赞惜春厉害,手里突然变出一个鲁班锁给她,“给你玩儿的,若能解出来,有大奖赏。” 惜春高兴的把玩起来,他拆下来就装不上了,所以越玩越上瘾。黛玉等人早就玩儿过了,只凑过了看热闹。 黛玉逗弄惜春道,“我算不算你姐姐?” 惜春葡萄一样的眼珠子亮晶晶地,“您是我的林姐姐,自然算姐姐。” 黛玉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那你说说你会不会写我的名儿?” 惜春小脑袋俏皮地一歪,骄傲道:“自然会。” 此言一出,黛玉和宝玉等都十分惊讶,问惜春怎么写。惜春一本正经的坐在桌边,就吩咐下人准备笔墨纸砚。而后提笔,在宣纸上歪七扭八地写下了黛玉的乳名。字虽丑了点,但一撇一捺写得极为认真,没有错处。 惊得黛玉等人都拍手叫好。 “你是怎么知道你林姐姐名字的?也是奶娘教你的?”宝玉笑问 “对啊,是父亲很奶娘说的,要是教我习字,就先从身边人的名字学起,这样总叫总叫就容易记住。”惜春机灵道。 宝玉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位小妹妹会这样的机敏聪慧,暗自赞叹不已。他望着敬大伯,倒是很好奇惜春的这位奶娘如何识字的。 “小姐出身的,后来家道败落,识几个字罢了,没什么稀奇。”晏良回答道。 “可不一般,我家的奶娘就没有这样儿聪慧的。”宝玉想到自己的奶娘李嬷嬷,粗俗不堪,还总爱管东管西的叫他不自在。 “你家奶娘若真晓得督促你读书,只怕你要哭爹喊娘了。”晏良一语戳中宝玉的软肋,其他几个孩子都捂嘴偷笑。 宝玉尴尬的挠挠头,也跟着傻笑。 晏良暗中打量宝玉这孩子,此刻还真是俊俏娃娃好脾气,单凭长相就十分讨人喜欢。所谓的好性子宝二爷,就是如今这般怎么玩笑他都不生气。不过他这好脾气也只限于和年轻姑娘们如此。换个老点的说同样的话,便是又嫌麻烦又嫌糙,什么都不喜欢了。而且听说这孩子若犯糊涂混账的时候,谁都混不过他,连老太太都得对他哄着来。就这么一个孩子,可谓是好坏性情兼有,偏偏在荣府顶了个好名声。也不知道是因为老太太喜欢他,所以大家都阳奉阴违地去恭维,还是那些人都眼瞎了看不清。 宝玉现在的个性明显有偏向性,只喜欢女人,这毛病再不纠正过来,等稍微长大定性了,必然是个麻烦。 晏良眼看着宝玉跟他几个姊妹玩的不可开交,也没说什么。他就抱着惜春只顾着和黛玉聊天,问她进京以后身体如何,可有好转,是否再请大夫看了等等。 黛玉便回说:“时好时坏,还是吃以前养身的药,在扬州看了多少大夫都不曾好,所以来京之后也便没怎么找人看过。” “这怎么行,扬州的大夫到底是比不过宫里的太医。回头我叫王君效去你们林府一趟,刚好给你瞧瞧。我看你衣服穿的此平常人多,不仅体虚,应该还有寒症,而今过了春就要入夏了,正适合调养身体。有病趁早治,拖得越久越容易落下病根。” 黛玉早前就听父亲说过这位王太医,他是有名的神医圣手,诊脉准,擅除疑难杂症。黛玉被这身子骨拖累的每日难受,她早盼着能有普通人那样的身体。听说有希望,自是欢喜,忙跟敬大伯谢恩。 “谢什么,你看惜丫头如此喜欢你,这便就是缘分了。以后常来这里,做惜丫头的小先生如何?府里就她一个年纪小的姑娘,孤单得慌,你们都是同龄人,若能常来陪陪她玩耍,教她一些东西,便是她的幸事了。” “我也喜欢惜春妹妹,会常来。”黛玉欢喜的点头,再次跟敬大伯道谢。 宝玉便跟着来凑热闹,说他也会通林妹妹一样,常来探望四妹妹。 “什么四妹妹?哪儿来得四妹妹?”晏良很反感这声称呼,立刻反驳回去。 对于宝玉,晏良一直权当他是个孩子,他毛病再多,自己虽看在眼里,但他却不愿多事去跟一个孩子计较,特别是这孩子的父母和祖母都是闹人精。晏良不是惹不起她们,而是他只要沾了这些人,就跟在街上踩到屎一样恶心。 “我……我没别的意思,原本是这样排行的,我才会这么叫。” 宝玉打了个哆嗦,突然感觉敬大伯很吓人。 “原本排行?可笑!你惜妹妹她是正经的宁府大姑娘,可没有什么排行老四之说。” 晏良早知道这“四姑娘”的称呼是荣府那边瞎叫出来的,当时是因为贾母存着让惜春去她那边住的想法,所以她擅自搞了一个大排行。就是连宁府的人也都因此受了影响,在晏良回宁府前,宁府的这些下人们也一直是张口闭口喊着惜春是四姑娘。但这件事宁府这边早已经改了,贾母那头晏良也早就纠正过。而今宝玉还是这样叫,显然是荣府那头对这件事不上心。 宝玉有点怕晏良了,抿着嘴角不做声。其实最开始他本来是有点怕敬大伯的,在其面前处事十分小心,后来几次见面,他发现敬大伯只是在别人口中狠厉,实则本人很温柔平淡。比起见他就骂的父亲贾政,宝玉觉得敬大伯算是男性长辈中比较温和慈祥的了。 而今回想起来,倒是自己蠢了,误以为敬大伯待他会和别人不同,之前竟然没心没肺的乱说话。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别叫老太太惦记。”晏良嫌有的人碍眼,干脆打发了。 黛玉机灵通透,自然清楚敬大伯对宝玉的态度如何。心料这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爹娘嫌宝玉没规矩,可能只是一己之见,而身为贾家人族长的敬大伯而今也这么认为,可见宝玉身上的问题挺大的。 到了下午,贾敏母女走后,宝玉才跑去补睡午觉。闹了噩梦,大喊大叫,发了一头汗才被人弄醒。 此事惊动了贾母,问他:“什么东妹妹西妹妹的,你做了什么梦?” 宝玉也不记得梦是什么了,干脆就把今日在宁府的遭遇说了。 贾母气的不行,怪晏良不找她说事,把怨气撒在孩子身上。不过人家官拜吏部侍郎,今时不同往日,这口气她们就只能干咽下。 这件事却没完,贾敏回去后把贾母的恳求如实传达给林如海,看他是什么态度,顺便他又把今天宝玉乱穿衣的事情说给了林如海听。 “前一件本来就不好办,我现在能自保就不错了,如何帮他?后一件听你说完,就是能帮也不想帮了。他连自个儿孩子的规矩都教不好,你叫我如何敢举荐他去做更大的官?回头他管理不力闹出了事情,便就会算在我的头上。”林如海满面忧虑,当真十分为难,他本不想这么直白的在妻子面前说她娘家兄长,实在是荣府的人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耐心。 次日,可巧晏良奉命来京畿府交代刺客一案的经过,虽然刺客皆死,案件线索看似断了,接下来林如海要接下这个烂摊子,自然是难做。皇帝考虑到晏良和林如海的渊源,再加上晏良是本次案件的受害者,皇帝便命晏良和林如海一同彻查此案。一个学识渊博,聪明盖世,一个沉稳敏锐,靠眼就能分辨善恶。如果说这个断了线索的悬案还有可能破的话,非他俩莫属。 二人对坐闲聊完案情之后,林如海便笑着感谢晏良送给黛玉燕窝。俩位父亲说着说着就转到子女教育的事上,顺嘴提起了宝玉。 “这孩子啊,唉,”林如海何等斯文的人,嫌少挑人错处,但提起宝玉他便牢骚满腹。从他擅自跳窗,说到其在兄长丧期的衣着问题 “背人父母,擅自跳窗,是没规矩。刚死了大哥,却不知缅怀,穿艳福服,且整日嘻嘻哈哈泡在脂粉堆里不思进取,这是不念亲情,无德无义。”晏良嘴不留情道。 “极是。”林如海听得很爽,因为晏良每一句都说到他心坎里了。 晏良瞟眼林如海,“我看他很喜欢与你女儿一起。” 林如海脸突然沉了,看晏良。 “小错不纠,将来必定酿成大错。我觉得这俩孩子不能走太近,宝玉这孩子的行为处事如何,你该清楚。”晏良已经看出来了,宝玉和黛玉之间的苗头有些不对。俩孩子身上虽说都还没有出现因果恶业,但就看黛玉这经不住风霜的身子骨,和宝玉多情的性子,二人将来必定悲剧。 林如海大骇,他自是相信晏良的看人能力,此之前已有诸多事实佐证过,他没道理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不能随便许诺,刚以为自己崛起了,今早起来跟废人一样,不争气的疼哭了两次,微微动一下就疼,都劝我该断更,可我还想尽力,这章是躺在去北京的卧铺上努力码出来的。感觉自己棒棒哒。   ☆、第54章 JJ “宝玉这孩子的性情的确有些乖张,不瞒敬大哥,我对他诸多失礼之举都有些不满。只是觉得他年纪太小了,而我是个外人,尚不好说他。” “小不教,大必酿祸。”晏良言简意赅道。 林如海赞同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确不该只把宝玉的行为解释为孩子气。“只是他是政二哥家的孩子,我哪好去管闲事?” 晏良:“别人家的孩子倒是不用你管,各家自扫门前雪,咱们只先管好自家人就是了。” 林如海听懂了晏良的暗示,他说是在提醒自己只管照顾好黛玉就行了。若是不喜欢宝玉,没有规矩,便阻止黛玉和宝玉接触就是了。 林如海恍然大悟,心情自然开阔了不少,他冲晏良鞠了一躬致谢。回家后他就把此想法交代给了贾敏,贾敏十分赞同,便开始依从此法行事。她下次再回娘家的时候,断然没有再带黛玉回去。倒是苦了宝玉,他是特意央求了贾母,留在家没去上学,结果却没有见到他朝思暮念的林妹妹,心中好一顿郁结,连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贾母得知情况后,好一顿安慰宝玉要宽心,告诉他下一次林妹妹一定会来。 奈何过了十天半月,宝玉还是没有得到消息,越见不着越想念,便忍不住和贾母撒娇闹了几句。贾母也念着贾敏,便叫人去林府捎消息,请她过来陪自己玩儿牌。 贾敏依旧是单身赴会,倘若贾母问起时,便要找两个以上理由一起托辞,如上学,如身体不适等等。贾母也便没有机会钻空子去辩驳,如此安静的忍了两三个月。 再说黛玉,她本就身体羸弱,心思细腻,不必如此出门应酬,倒免去了她思虑过度的麻烦。加之有王太医给开得养生方子,这两个月下来果然见效。人比往常精神了些,以前纵然是入夏,她手脚也是容易冰凉的,而今缓解许多,一天的精神也够用,晚上还可以晚些气候睡,也不会那么累了。 贾母听说黛玉身体好转,十分高兴,也跟贾敏提起王太医给自己治病的事情,“托他的福,最近胃口好多了,倒不必特意去用软烂的东西。” “这是如此难得遇到这么好的太医,再三嘱咐我要护着她,要仔细养,最不可心虑过度。我早在心里暗暗发誓,必要让她的身子养好,保住林家这唯一的一棵独苗,才算有点儿脸去见林家的列祖列宗。”贾敏说到此处,便禁不住湿了眼眶,无子是他心里最大的痛,这眼泪自然是她情不自禁流下来的。 贾母见状很是心疼,忙将贾敏拉到自己的身旁,心疼的哄着贾敏,口上禁不住感慨:“可惜了黛玉是个女孩子,凭他的聪明悟性,若是个男儿将来该如何争气。” 贾敏听这话,心中更受刺激,黛玉本就是个女孩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他现在说这些假设没有任何意义,徒增人伤感罢了。 “要我说你该给他好好纳几个小妾,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早知就挑年轻,好生养的送。别怪娘说这话狠,你的身体和年纪经不起折腾,是不能生了,但总得让林家留后,这对你的名声也好。”贾母劝慰道。 贾敏听到这里真的流泪了,母亲说得好像是她的错一般,她不贤惠善妒似得。“当初给他们排的姨娘通房也不少,自然婚后两年开始,就没让任何人用过避子汤,可她们一个个的肚皮都没动静儿,如何是我的问题?” “原来是这样,你以前也没有跟我细说过。”贾母蹙眉道。 “家里这点儿丑事儿,哪好意思外扬,再说女儿也不想要您操心。”贾敏擦干泪,用了一口茶,情绪总算稳定了。 贾母本欲继续说,见她不想谈,贾母也不舍得继续下去叫她伤心。便转过来说黛玉的问题,既然她身体好转了,叫贾敏得空还是应该带她来让自己看看,她想念得紧。 “母亲才刚也说了,这女人的身子有多重要。她身子太弱,若养不好,将来嫁出去不能生养,指不定会有多少糟心事儿。我可不想让她在婆家受气,自觉低人一等,这身子若是能给她养好了,就必要仔细的养。而且是大夫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万不敢粗心让这孩子也……”贾敏说着说着又哽咽了。 贾母连连叹气,不敢再让贾敏继续伤心,便闭口不提黛玉再来荣府的事情。 贾敏总算搪塞住了贾母,松口气的告辞了,今天她也算是又成功离开了。 不过贾敏一走,宝玉就从内间冒出头来,红着眼睛往贾母怀里钻,“老祖宗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了会让林妹妹下次来见我,多少回下次了,我至今还是没见到林妹妹。” “你林妹妹身子不好,要在家仔细养身子,等将来她身子好了,就能可劲儿地和你玩。这是天大的好事儿,还不高兴?”贾母哄弄宝玉道。 宝玉眨动着他水灵天真的桃花眼,带着希冀望着贾母:“您说的是真的?等她身子好了,就可以天天陪我玩?” “当然了。她是我的外孙女,还能不听我的话?你这小家伙,有什么好怀疑的,祖母还会骗你不成!”贾母说罢,就亲昵地点了下宝玉的鼻子。 宝玉破涕为笑,依偎在贾母怀里,乖乖道:“我会好好等着林妹妹身子好的那天。不过,她现在病着,我们岂不是更该去看她才对?” “你啊,是不见你林妹妹就不死心。”贾母敲了下宝玉的脑壳,见她的宝贝孙子红着脸笑,冲他故意眨了下左眼皮撒娇。贾母便笑骂他是个鬼灵精,接着便道:“也罢了,过两日找个时间,咱们亲自去林府瞧瞧你林妹妹。”既然是探病,这登门必要准备些好点的药材才好,贾母便叫人吩咐给王夫人,让她帮忙准备。家里的人数她办事最妥帖,贾母信任她。 王夫人领了这个活儿,就愁眉苦恼。虽说她心底里是不待见贾敏母女,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失了气度,不舍得给她们好药材。只是而今要命的是有了比较,当初宁府的贾敬可是给黛玉弄了很多宫中极品上等的进宫燕窝。这东西极为精贵,外头也没有。现在荣府要送特意郑重地东西过去,贾母素来疼爱小女儿,对小女儿的女儿自然是格外重视,更加喜欢。如果这次送礼,低人家一等,让老太太在自己女儿面前丢了面子,便是大事儿了。 王夫人左思右想,到底把府里压箱底的珍贵药材都翻了出来。尚有一根百年人参拿得出手,这可是当初老太爷做荣国公的时候得来的三根。有一根老太爷病重的时候给用了,还有一根供奉给贵人了,能助益荣府光耀。这最后一根,她可做不了主,便打发周瑞家的来问贾母。贾母自然什么都舍得,让王夫人尽管把好的东西送过去。 王夫人一听贾母真答应了,有些心疼。这东西连她自己的亲孙子珠儿生病的时候都没想到用,倒是最后用在了外人身上。王夫人心里有气说不出,只能照办。现在她没了娘家依靠,就只能靠自己,若再不能得贾母的心,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荣府里踩低奉高的下人们就会骑到她头上拉屎。 隔日,贾母带着宝玉登门林府。贾敏忙笑脸相迎,备设茶点欢迎她们。宝玉瞪着两位长辈寒暄完,赶紧放下茶碗,问贾敏林妹妹在何处。 贾敏没有直接回答宝玉的问题,而是看向身边的婆子。 王嬷嬷忙道:“姑娘刚喝了药睡下。” “那就去叫她起吧,来见外祖母。”贾敏道。 “这怎么行,还是叫那孩子先睡。不是说王太医的药有疗效么,怎么白天还嗜睡起来?”贾母问。 贾敏:“听说是一个阶段一个味药。而今刚换的这味,就是如此,喝了便容易犯困。” 贾母点点头,便说明来意,将宝玉引到贾敏跟前,让贾敏允许宝玉去探黛玉的病。 “宝玉倒真有情义,小小年纪就知道惦记这些,难得难得。”贾敏笑得和善,其实话里蕴含着讽刺。不过贾母和宝玉还都当这是夸赞,一个笑得得意洋洋,一个开心的胆子更大。 宝玉终在王嬷嬷的引领下去了黛玉房里。进门前,宝玉倒是先被门口的两个面目严厉的嬷嬷给挡住了。 “这还了得,打小就愿意往女子闺房里闯,长大会如何?” 王嬷嬷忙解释说是误会,说明经过后,请宝玉进。 宝玉瞅那两个嬷嬷凶神恶煞的,心里就不快。进了门之后,本以为会欢欢喜喜的拉着林妹妹的手话家常,却没想到刚进寝房就被王嬷嬷阻止住了。 王嬷嬷指着掩盖着严严实实纱幔的床,“姑娘就在哪里歇息,宝二爷如此见了想必也就心安了。” “可——”宝玉刚要奔床去,被王嬷嬷一把拉了回来。 “姑娘正休息呢,二爷知书达理,小小年纪就很懂得礼数,此刻必定也不愿去打扰把?咱们快回去!” 宝玉不肯走,还痴痴的要上前。王嬷嬷可担心自己的月钱继续被扣。就硬拽着宝玉出门。 宝玉受不了这般拉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那边。最后被王嬷嬷拉得视线里没有了林妹妹,他才忍不了了,一把甩开王嬷嬷的袖子,骂她是什么狗东西,敢拦着他见林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断更,对不起大家!鞠躬! 大鱼是今天早上九点多才到家,两天晋江行程real累,因为坐着站着都不舒服,吃饭开会讨论看话剧对我来说都是折磨,甚至酒店床太软对我来说也是个痛233333。本来以为躺着回来睡一宿,等白天码字没啥问题,又遇到熊孩子了,又吐又哭又叫,根本没法睡。可想而知我今天腰的情况了,一点都坐不住。但我手机时速太差了,为了至少来一个更,我想到了个好办法,把箱子垫在桌子上,再放电脑,站着写,虽然只能站个四五分钟就要躺下,但真真是一个大进步啦O(∩_∩)O --------- 吉吉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07-29 01:01:11 泡泡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07:03:13 爆汤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07:09:13 ~隐形兄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1 17:16:46 食袋在召唤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02 16:24:18 ---------感谢亲亲们的投喂,大鱼对不起你们,会努力加油,一定会,(*  ̄3)(ε ̄ *)   ☆、第55章 JJ 黛玉对宝玉虽有些嫌弃,但还不至于到厌恶的程度。毕竟宝玉是特意来看自己的,是一份心意,而她却冷淡的将人家拒之门外,似乎是有一些过分,但碍于这是父母的安排,也无可奈何。起先她是这样想的,甚至还觉得宝玉有些可怜,可而今见宝玉失礼,在她的房里这样毫不见外地推搡她的奶妈,黛玉心气儿十分不顺。 以前黛玉还不懂人情世故,后来随父母到了荣府之后,外祖母想安排一个丫鬟到他房里,被母亲委婉的拒绝了。那时母亲就和她说过,做主子的能保住身边人是最根本的事。如果如果任由外人去调派奖惩她们的身边人,会有损做主子的威严,相当于打了她们自己的脸。 王嬷嬷好歹是她的奶娘,多亏她的奶把自己养大,她在府中也算是个体面的下人。宝玉刚来就做出如此失礼之举,甚至叫人觉得不可置信。不管是他真的傻,蠢笨发痴了,还是他本性无礼,故意驳了自己的面子,黛玉对他此举都很不喜欢。 王嬷嬷及时扶住了门框,将将站稳,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宝玉,“宝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要见人,你非要把我拉出去,我还没有问你是什么意思?我瞧一瞧林妹妹如何,难不成还有错?你若是不服,咱们大可以找你们家主子理论去。”宝玉狠狠地瞪眼王嬷嬷,理直气壮的说道。 “二爷,您这话说的就有些冤枉人了。奴婢不是不让你见姑娘,只是姑娘现在休息,不方便打扰。姑娘身子如何,别说您了,就是全荣府上下恐怕都知道吧。你若是真关心姑娘,就应该盼着姑娘的好,此刻就算是为了她身子着想,也不会打扰他。”王蒙我是真后悔以前被宝玉的这幅美样子给骗了,这孩子浑起来还真不如那懂事的丑娃子。 宝玉听王嬷嬷这样说小声嘟囔了几句,发现自己没有力量反驳,便垂泪哭起来,可怜兮兮的说,“我只是想见林妹妹。” 他用白嫩的小手抹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不断地重复着,他只是想见林妹妹。 与宝玉同行的下人们见状,自然要将情况禀报给贾母,不消片刻,贾母和贾敏便赶了过来。 黛玉也没法子继续卧榻歇息了,便起身过来看了看。 贾敏虽然知道宝玉宝玉被贾母宠坏了,却没有料到他还敢在这里耍脾气,对其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贾敏抱着身子纤瘦的黛玉,他能感觉到黛玉小小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栗,估摸是被这场面给吓着了,亦或是怕自己受冤枉,思虑过重。这孩子素来心思敏感,容易神伤,果然如敬大哥所言,不该让这孩子随便去见外人,特别是宝玉。今日她没能拦住宝玉见她,实在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过失。 贾敏心里内疚不已,转冷眼看着贾母,她此刻很关切的搂着宝玉,用尽口舌百般哄弄。 贾敏心凉了半截儿,故意大声说黛玉有虚汗脸色苍白,打发王嬷嬷赶紧扶着黛玉回去休息。 贾母抬头,忙要关切地去问黛玉,果然看见被王嬷嬷抱走的那孩子小脸儿颜色惨白。 贾母有些愧疚,和贾敏表示要去瞧瞧黛玉,被贾敏给拦住了。 “叫她自个儿歇着吧,没什么大碍。倒是宝玉这孩子,我看受了惊,可如何是好,好容易来我这登门一次,我们家下人就让这孩子掉了了眼泪,当真不应该,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那个王嬷嬷。”贾敏道。 贾母有些臊得慌,她甚至觉得贾敏这话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但抬首和她对眼的时候,贾母见贾敏脸上并无其它异色,且考虑到这个女儿和自己是最为贴心感情深的,估摸她那番言论只是真心想表孝心,遂并没有多想。 “这事儿是宝玉的不是,可不怪王嬷嬷,我不许你罚他。宝玉这孩子和他林妹妹感情好,好些时日不见了,便总是念叨着她,今日只怕是心急了。小孩子嘛,做事不分轻重,鲁莽冲动了些,还请你这个姑母不要介怀。” 贾敏笑着摇头倒没事,心里却腹诽贾母这话未免太偏心。只知道叫别人体谅她的宝贝孙子,却不知道好好教育教育他这个孙子该怎么做人。 “说来倒也怪了,我们在荣府住的时候,宝玉这孩子的脾气顶好的,由次我看到他叫小丫鬟打水,那丫鬟也不知怎么那般莽撞,一个踉跄,把一盆水全扣在了他的鞋子上。不见他恼,也不见他发脾气,反而笑嘻嘻的问那丫鬟有没有伤到哪里。今天倒怪了,王嬷嬷只是劝他几句,他就推搡人。同样是对下人?为何前后态度差别如此之大,莫不是宝玉这孩子得早上起来之后,就遇到了什么堵心的事儿,所以今日心情不好?我看这其中必有缘故,母亲还是回去问清楚比较好。” 贾母终于听出来了,贾敏对于宝玉的行为很有意见。不过她说的情况也的确合理,宝玉对待下人的前后态度的确差别很大。这事儿贾母就记在心上,打算回去的时候找宝玉问清楚。 现在既然闹出彼此都有些尴尬了,贾母没有道理再继续留下来,中午饭也不吃了,立刻就带着宝玉离开。 此一走,只怕贾敏不请,下次她断然不会主动来了。 贾敏冷眼,送了他们祖孙俩上车,转头便交代下人,以后但凡有荣福的人上门儿一定要再三谨慎,绝不允许他们因为两府的亲戚关系擅自做出任何许诺。 贾母回府后,看着依旧闹脾气的宝玉,脑仁疼,打发奶妈把宝玉报走。她一个人卧榻歇息不下,便思量了会儿,事后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嫁出的女儿就犹如泼出去的水,到底是顾着自己的小家,不和亲娘一条心了。本来,她还有意撮合宝玉和黛玉凑成一对儿,只是顾念那丫头的身体不好,遂没有一直开口和贾敏挑明了说。而今瞧人家那态度,估计八成是没看上宝玉。 孩子们的事儿年纪尚小,闹点别扭也正常,谁也料不准以后如何。俩孩子联姻的事儿贾母倒不介意,可以放一放。但对于贾政的情况,贾母就有些为难了。她今日已经第二次去和贾敏谈了,还是被婉拒。看这情况,那边儿是铁了心不打算帮忙了。或许真的是林女婿难做,不好帮忙,又或者他是怕麻烦不愿意帮。贾母现在更偏向第二个答案,毕竟现今她们都不愿让黛玉和他的宝贝孙子一块玩耍,显然他们是十分忌讳和二房有瓜葛。 贾母因此就想到了东府的晏良。她女儿女婿会有此态度,只怕跟此人逃不了干系。当初林如海被封官的时候,贾母就听说贾晏良使力了,后来还总是听到林如海和晏良走动频繁的消息。贾母本来觉得那俩人再关系好,也抵不过她们这边的亲戚关系,而今这境况没想到却是自己这边惨白。 一想到晏良,贾母就咬牙切齿。咬牙启齿之后,更有一种无力感,因晏良现在吏部侍郎的地位,还有他已然在族中竖立起的“不容二话”的族长威信。贾氏一族已经快成了他的一言堂。偏偏他的所作所为叫人挑不出错来,就说他整顿学堂的事儿。贾母本以为后来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出笑话来,谁知自从他大力整顿学堂,换了先生之后,族内这些子弟的恶习恶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朗朗的读书声。 近来听说学堂进来更是新出了一个规定,谁若是能在学堂内的考试中夺得前三甲的名次,其家人可在族里多领十亩地,学生也会被奖励一枚特制的玉佩。学堂一年的考试大小总共有十多场,如果每一次都能名列前茅,那一年就能得到一百亩地。对于荣宁两府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那些多数是普通小康之家的贾家族人来说,便是莫大的诱惑。此举不但既可以让学生得到荣耀,也让鼓励子弟们的家中人一起努力督促孩子学习。以前子弟们攀比成风,比得是恶习,如玩女人,赌钱等等。而今大家都攀比学习,看谁得到的玉佩多。而晏良颇见成效的整顿族风,令所有族人都不得不折服,从起初的怨声载道,到现在的心悦诚服。 至于当初本来高过宁府一头的荣府,而今却像是宁府山头下的一个土坡,跟四周的常人比还是凸出一些,却不值得人仰望了。 其实荣府和从前比起来,除了王夫人的娘家倒了,其实没变化什么,但关键就在于宁府的变化太大,拔得太高。 贾母头一次领略到了危机感。以前比比四周的情况,只觉得自家“绰绰有余”,风光的很。现在一比,却只剩下丢人了。 贾母颇觉得难受,心心念念这一桩事,不出两日,就病倒了。好容易熬了三五天,身子好一些,谁知宁府那边又传来让她刺耳的消息。 …… 再说三个多月前,被晏良打发走的贾代儒祖孙。 贾代儒从晏良那里受教后,就带着孙子贾瑞离京前往金陵。二人坐马车出行,还带着行李,加之贾代儒老了,坐车经不起颠簸,一路上晃晃悠悠走得很慢。 贾瑞本来还害怕一路上跟严厉祖父无法相处,起初总垂着头唯唯诺诺的,不过后来渐渐发现祖父爱笑了,也没那么苛责他,贾瑞方宽了心,渐渐开朗起来,和贾代儒越来越亲。贾代儒也是头一次感受放松心情,让孙子承欢膝下的感觉,也喜欢这样的改变。祖孙俩便你来我往,关系越来越好了。   ☆、第56章 JJ 贾代儒本人素来拘谨严厉,加之中年丧子之痛,很少与贾瑞提及其父母当年的事情。这一次长途跋涉回金陵,他渐渐一路深入了解孙子的心境,贾代儒方才体会到自己孙子内心非同于平常孩子的苦闷。贾瑞自小无父无母,不曾体验过父慈母爱,而他又因为望孙成龙,一直严苛教养他,反倒让他感受不到一点慈爱和关心。这孩子近来灰心丧志,渐渐颓废,不知进取,恐怕也有这一层的原因。 而对于贾瑞来说,他这一路对祖父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他之前的十几年的了解。自从听他悲从中来谈及自己父母去世的事情,贾瑞才意识到自己的祖父抚养自己有多么的不容易,他是肩负着九泉之下父母的期待,才会对自己此般严厉的。 贾瑞变得很体谅祖父,对其越加规矩孝顺。而贾代儒则对贾瑞关爱有加,呵护备至,想把他童年时自己亏欠给他的那些慈爱都通通还给他。 祖孙二人便如此其乐融融的赶到了金陵城。贾代儒安顿好之后,便带着孙子贾瑞按照晏良的吩咐做事。 “你我祖孙二人虽因他而被赶到金陵,但却也是因他才有所顿悟,改过自新。我们自该诚心诚意的感谢他,好生地协助他管理族内事务,为贾家族人们出一份力。”贾代儒对贾瑞正经道。 贾瑞附和点头,表示今后的一切会听从祖父的吩咐。 二人在宁府金陵老宅住下之后,发现宅子里留下的仆从都有些年老,不经用。便舍了些银子买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负责粗使打扫等事务。贾瑞正值阳刚气盛的年纪,一眼就瞧上了俩丫鬟之中那个更漂亮的。贾代儒看在眼里,有些恨其不争气,甚至在心中有了暴揍他一顿的冲动。转念又想起临走时敬大老爷的嘱咐,“凡事物极必反,切莫强求,你该顺势而为。” 贾瑞这孩子自幼丧母,眼跟前儿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好好照顾过他,而今他长成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喜欢看女人倒是在情理之中。贾代儒遂冷静下来,忍下了胸口这堵气,努力去理解这件事,除了三五天之后,终于愿意叫你那个丫鬟进贾瑞的房里伺候。当然,他在答应,这件事情之前,给嘉瑞提了很多条件,让他切勿过度沉迷于淫逸,而耽误了正事。 贾瑞高兴的答应,头几日他初涉人世的确实有些兴奋,有时候折腾到大半宿都不睡觉。大概小半个月的时候过去了,他对这种事儿的就跟正常男人一样,只是偶有需求,不会一直执迷于此。 这时候,贾代儒祖孙俩已经在家家祖坟附近置办了几百余亩田产。贾代儒稍有成绩之后,便书信一封,将这边的情况据实表奏给晏良。并将贾瑞晓得上进读书的消息一并告知了他。 而京城这边书信还未到,晏良便得到了皇帝的又一次赏识。皇帝突然提拔他为今年秋试的主考。这主考可是要负责统筹科举的一切事物,并把关最后确定考题。而最终判断结果的好坏,也皆是要以他的意思来执行。 但凡是秋试考上来的举人,都可以称为是主考的门生。人才的选拔,出题的偏好,乃是全凭主考一人说得算。科举乃朝庭大事,从中出仕的人将来总会有几个人坐上关系朝廷社稷的重位。主考官正是占据了笼络人才的先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科举的主考官便是拉拢人才到身边的捷径。故而每到秋试之时,朝堂上便开始掀起一轮疯狂地争抢主考位置的战争。 主考之位本是许多一品大员求都求不来的位置,而今却被晏良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皇帝甚至都没有跟太多人商议,当时在上朝的时候,皇帝开口提出想法,转头就问了齐绅高的意思,便直接拍板定下了。其他人纵然不服,也无可辩驳,谁叫这位新晋朝堂的吏部尚书深得圣心,且还得到权臣齐绅高的庇佑,自然是没人敢当面叫板得罪。只是背地里,大家少不得议论纷纷,心生嫉妒,说他是个会耍手段蛊惑圣心的佞臣。 齐绅高为此,还特意在广源楼宴请晏良,以图安慰他。 “本来呢,是该在府里请你,叫你见见我的不孝子。只是最近风声紧,大家议论纷纷的,你在风口浪尖上,我就不便在外人眼前做得太显眼了。”齐绅高为晏良斟一杯茶,见他只是礼貌性的端这茶杯迎了一下,待茶杯接满茶之后,他就缓缓地淡然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未动声色。 “怎么,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心情不好?”齐绅高歪头打量晏良,一脸意外,至少他没想到晏良一个大男人会计较这等小事。 “别人说什么,与我何干。只是无聊罢了,想点别的事情。”晏良琢磨着这次皇帝提拔他做主考官的事,到底是不是因为“运气”。他这两个月,忙于公务,还真没什么是时间去帮人消灾业。应该是之前什么时候做的事,现在有了结果。 “呵,我堂堂尚书和你说话,你竟然还觉得无聊,想别的?贾晏良,你不觉得你此举未免有些太无礼了么?”齐绅高脸色突然冷峻,盯着晏良的眼睛像是会射出刀子一样。 晏良浅笑回应,似乎很不在乎,看得很淡。 这让齐绅高更恼,他挑眉越加冰冷的注视他:“你真不怕我?” 晏良垂眸喝茶。 齐绅高默了会儿,突然深沉道,“那如果我威胁你,将你和顺王爷当年的事说出去,你还不怕?” 晏良蓦地抬眼,对上齐绅高的眸子。 齐绅高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了,“看来你还是怕。好啊,你还晓得怕就好,免得哪一日你得志猖狂,忘了这码事儿了。” 顺王爷是五年前因为谋反罪被皇帝圈禁,当时涉事的臣子基本上贬得贬,死得死,无一留京。如果本尊真如齐绅高所谓的跟顺王爷有那么鲜明的关系,那么他今日不可能坐在这里。纵然是他当初辞官回归道观,皇帝也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人留京,更别说后来又容忍他回朝做官。对此事深恶痛绝的皇帝,尚且把不准这件事,晏良倒不认为齐绅高有什么本事,在手里握着确凿的证据。毕竟起初那些日子他和自己接触的时候,便有意无意的试探。既然是试探,就说不上确准,只是怀疑罢了。 “难道吓得不敢说话了?”齐绅高见晏良有颓势,气焰更嚣张几分。他虽然是斯文人,表面看着挺温和,但那双眼可是充满了挑衅和居高临下。 这次换晏良给齐绅高斟茶了,端茶的手稳稳当当,从壶嘴儿奔涌出来的水形成一道有弧度的小水柱,一滴不漏的落入齐绅高手边的茶碗内。 晏良气定神闲的斜睨他,“冒昧了,刚刚是完全听不懂齐大人所言,便觉得没什么好说。” “贾晏良你还不认?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齐绅高既然挑破了问,便也不怕继续追问。 “我无话可说。不过,你倒是可以继续问。”晏良一副无奈的神色,口气却平缓温柔,显得极有耐心。倒叫齐绅高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像个任性发疯的孩子了。 齐绅高和晏良对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故作亲昵的拍了拍晏良的肩膀,“你没牵涉最好,最好!我不瞒你,早前也和你透露过,其实皇帝当初对你,是有些怀疑地。我刚才那样问话,也只是为你好。” “下官领教了。”晏良冷笑两声,拱手便和齐绅高告辞。 齐绅高知道当下正是尴尬地时候,如果这时候让晏良就走了,那以后他和晏良的关系很可能就越来越远。晏良这个人性子深沉,有什么仇怨应该都记在心里,不说出来,也不表现。这样的人虽性子沉稳,办事麻利妥帖,十分讨喜,但心死难以揣摩,有时就叫人颇为忌惮了。 “好了好了,你看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你也知道顺王爷那事儿,咱们做臣子的是沾边就危险。我看皇帝要重用你,而我也是一直看重你,便要谨慎些,再三确定一下,你瞧你,就经不起这玩笑。” 齐绅高一边哄,一边按着晏良的肩膀,让他坐回去。好说歹说,晏良总算是听劝了。 就在齐绅高以为晏良不会追究生气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记低冷的声音传来。 “那你呢?” 晏良可清楚的记得,那书橱里藏着的名单上,齐绅高的名字赫然在列。与齐绅高名字一同出现的其它人名,晏良都叫人仔细调查过了,而今没有了一个有好结果,唯独齐绅高不同。这又意味着什么?   ☆、第57章 JJ 齐绅高好笑的看着晏良:“我?我怎么了?” “你既然因谨慎要怀疑我,我如何不能同样谨慎怀疑你?”晏良反过来问。 “哈哈哈,好啊,那你看我像吗?”齐绅高作势展开双臂,大大方方地示意晏良好好看他。 晏良唇间浮起一丝轻笑,凉薄的气息悉数淤于眉宇间,好似在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所以他看都没看齐绅高一眼。 齐绅高见晏良此状,无奈笑道:“不过……是与不是,如何能肉眼所辨,便不难为你了。” “我倒是很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绅高微妙地挑起他左边的眉毛,本以为对方是玩笑的,但瞧晏良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又觉得他似乎是十分认真的。 齐绅高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俩人到底因为一个问题,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齐绅高坐在马车上,等着晏良的车先去了,方命人调转车头。 齐绅高的随侍落九探头进来,问自家主子:“老爷,他若真不干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不如让小的前去他家里探一探。” “五年前的事了,他又不傻,早已查不出什么了。” “老爷,那咱回府?”落九伸长脖子接着问。 齐绅高蹙眉合眼,不语。 落九马上憋住嘴,缩着脖子静悄悄的,大气不敢出。 “当年顺王被软禁前,我曾安插了两个眼线在他的府里。”齐绅高突然道。 “啊?”落九一惊,看着齐绅高。 齐绅高缓缓地张开眸子,目光冷冷地盯着前方,却再没有张口。 五年前的事了,他本不该计较什么,早应放下。 当初顺王爷临危受难前,他安插的耳目曾打听到一件令他很介意的事。只可惜他安插的细作身份太低,只探其皮毛,并未深入。后来不论他如何费力探查,却查不出所以然来,又隔了这般许久时候,他也便搁置了。然再遇贾晏良,思其这几年的种种,特别是他忽然出家忽然归来的种种,他便忽然有了怀疑。 但也仅仅是怀疑罢了,那件事还需细查,寻佐证才可。不过,眼下看贾晏良是个甚为有才之人,尚可用之。 晏良端坐在马车之中,双眸一直平视前方,直到车停,吴秋茂叫了声“老爷,到了”,他方转动眼眸,躬身下车。 晏良跨进府门走了大概七八丈远,缓缓停下脚步,转身对吴秋茂道:“弄两个可靠的人,跟住落九。” “落九?”吴秋茂有点发懵,想了想问,“是齐大人身边的那个……” “嗯。”晏良答完话,撩起袍子就快步往福禄堂去。 晏良进了院,便打算去书房,却见院内本蹲在廊下的三名丫鬟急忙迎过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家里来的人如何,荣府老太太之类的话,晏良都没有细听。最后扯到了什么媒婆,晏良抬起的脚僵了下,方落地,他转头朝福禄堂的正厅望去,就听身边的丫鬟甜甜的说:“奴婢们都不敢轻易做主,那婆子就在那里等着呢!” 晏良眼里闪出一抹厉光,转过头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径直快步走进了书房。吴秋茂忙要跟着进,那厢有嬷嬷赶过来,说了今日来信的事。 吴秋茂接了信便打发走人,转身要进书房,却见院里的丫鬟对他比划手。 吴秋茂会意,晓得她们说的是媒婆的事,皱眉对她们摇摇头。 吴秋茂进屋将信递给了老爷,“金陵的信来了。” 晏良看过之后,点了点头,便执笔在宣纸上认真对着一本旧的道经誊抄。 吴秋茂看了后有些讶异,毕竟老爷从道观回来之后,一直表现出对官场的热忱。而今怎么突然临摹起道经来了,难道老爷又心生隐退之意? 吴秋茂想问又不敢问,上了茶之后,便默默退下。 “见了珍儿,引他去他媳妇那。”晏良突然道。 吴秋茂心里谨记老爷刚才的所有交代,出门就开始先掂量着人选去跟着那个落九。急急往贾珍院方向去,刚好半路碰见他,赶紧笑着行礼。 “这般猴急做什么去?不伺候老爷了?”贾珍问。 吴秋茂:“刚在书房服侍,这会儿领命出去办件事。” “什么事?”贾珍贼好奇问。 吴秋茂不说。 贾珍不耐烦的摆摆手,心里暗骂他是条忠狗,不愧是老爷看上的。“对了,我听说那对被赶走的祖孙俩,还写信来了?” 吴秋茂知道他说的是贾代儒,点了点头,特意告知:“他们现今如我一般,给老爷办事。” “搞笑。”贾珍嘻哈笑两声,还要说话。 吴秋茂忙转身表示要去通报老爷帮他。 “别别别,你瞧我这副邋遢样,可不能见老爷。啊,对了,我想来我还要去上课,回见。”贾珍摆摆手,匆匆忙忙去了,走步的速度可比来的时候快三四倍,眨眼间就在吴秋茂跟前没了踪影。 不过贾珍可没什么真心心思去上课学习,他刚装了肚子疼,他喝了一肚子热茶才憋得一头热汗蒙混过关,可不能白流。贾珍想了想,跑去他媳妇尤氏哪儿打诨。 尤氏整查点记录老爷刚刚通知过来的田产事宜。见贾珍来了,她便忍不住高兴的和他说老爷在祖坟边上置田的事儿。 “好好的,干什么那么做?” “怕是出事吧,未雨绸缪,日后荫蔽子孙。” “而今他在官场风头正盛呢,怕什么。八成是老爷心软,可怜那贾代儒祖孙呢,才给他们找事做。”贾珍歪着嘴道,“细想想,我若也能去金陵就好了,至少离得远,过得比现下自在。” “小心这话被老爷听见,打断你的腿!”尤氏掩嘴笑,半开玩笑道。 贾珍动动眼珠子,正要不愤地骂尤氏,就见来了个婆子,问尤氏该如何处理福禄堂的媒婆。 “什么媒婆?”贾珍疑惑地盯着尤氏。 “不是媒婆,不过她做的事跟媒婆也差不多。”尤氏微微一笑,“有意给咱们老爷说亲。” “说亲?”贾珍惊呼,瞪大眼睛,破口就骂,“哪来的贱妇,敢打老爷的主意,想给我找继母?我呸!她也配么?又是谁让她进门的,快告诉我,老子非打死她!” “荣府老太太!”尤氏干脆回道。 “啊?”贾珍一脸震惊。 “不!还要算上南安太妃呢,你真去打?”尤氏问。 贾珍更惊讶,“怎么会?” “今天幸蒙老太太引荐,太妃要召见我,就去得荣府拜见,她们却不知怎么说到老爷身上去了。转而莫名夸我贤惠端方,还说我做儿媳妇的理该孝顺,多为公公着想。”尤氏把手上的东西收好,上了锁,才抬眼望向贾珍,目光里自然流露出无奈。 “这什么跟什么,荣府老太太唱的哪一出?南安郡太妃又是怎么掺和进来的?”贾珍有点急躁,他想想府里会突然多个女人做他继母,他就浑身不自在。 “我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哪里斗得过太妃,去了只得唯唯诺诺,还不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话说回来,老太太操心也不足为过,南安太妃也是好意。而今两府数老太太她老人家是长辈,你妹妹是’丧妇长女’,今后若没个正经女人教导,将来说亲都不好说。” “两府毕竟是两家,她们就这么鲁莽派媒婆来便就是有失体度!无礼!管人家闲事!这是就是说到皇上跟前她们也没理去!” “说是媒婆,其实就是南安太妃身边的办事婆子罢了,因爱顺着老太妃的意思去牵红线,才多得了这样的名儿。这次估摸是太妃又好事儿了,就派过来问问情况。”尤氏见贾珍真的火了,不敢继续逗他,忙解释清楚。 “到底不合适,他们这样不过是仗势地位高些,欺人!”贾珍怒道。 尤氏垂头不说话,半晌,悄悄抬眼瞄贾珍一下。贾珍赤着耳朵在屋子里乱转,最终忍不了了,直奔福禄堂。他也不管老爷对他的禁令和教诲之类的,冲进正厅去见那个婆子,二话不说,就把那人打发走了。 尤氏怕闹事,忙跟过来劝。 那婆子本就等不耐烦,见贾珍如此待她更气,打狗也要看主人!婆子到底仗着是太妃身边的老奴,甩了狠话,气冲冲去了。 “大爷是怎么了,你早前不是还存着要给老爷续弦的心思么?” 贾珍:“你个妇人懂什么!以前就算我张罗,那也是弄个玩物给老爷罢了,算什么。再说就是续弦,当时的老爷只是小家碧玉就可了。而今老爷如何?风头正盛的吏部尚书!随便吼一声,多少官家女儿抢着往上扑!就算是续弦,必不会是个简单人家。她回头欺压在你我上头,咱们日子会好过?再如戏文里那般算计嫡长子□□,更是防不胜防!” 家里有个老爷压头上管他就够了,再弄个继母,他非疯了不可! 尤氏忽然用很崇拜的目光看贾珍,悄悄对其竖起大拇指,“大爷好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亲亲们,断更这么长时间。大鱼从腰肌劳损发展成腰间盘脱出了,注意是脱出,压迫到坐骨神经,左腿又疼又麻完全无法正常行走,这两个月除了治疗,一直卧床,怎么趴着都是难受。 走路,坐着,洗脸,穿鞋……以前看来很平常容易的事我都做不到了,腰一动就疼。大夫一开始建议我手术,咨询很多家后,试着做了微创,现在好多了,只是修养的时间比我想象的长很多。这玩意真的好的太慢了!我现在依旧是要卧床,但不那么疼了,腿现在也好使不疼了 一直很想你们,么么哒,都来让我亲一个。现在还能来看我文的,估计都是真爱了,么么么…… 今天还是爸爸六十生日,祝他和妈妈健健康康,永远年轻,幸福快乐,爱她们!希望自己以后会争气点,能照顾好自己,不在让他们操心了。   ☆、第58章 JJ 贾珍:“所以这事儿咱们必把它搅和黄了!” “大爷,这可是南安太妃和那府老太太张罗的事儿,咱们拦着不太好吧?”尤氏犹疑道。 “对你也好,你愿意上头有个婆婆天天伺候着?” 尤氏打个精神,忙摇头。 贾珍连忙推搡着尤氏出门,要她和自己一起去打发那婆子。俩人是有心搅和这事儿,不过到了福禄堂前都觉得心里发怵,踌躇好一会儿才抓了个人问。得知老爷还没来得及去见那婆子,贾珍顿时来劲儿了,撩起袍子,跨着大步就进去了,边走还边小声交代院内的丫鬟们,不必去打扰老爷。 尤氏紧跟其后,见了那在厅内等候的婆子。尤氏仔细观察她,真不愧是南安太妃身边的人,听人说她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这会儿见了他们态度仍旧是谦卑有度,不见有一点情绪。 尤氏忙扶着她坐,叫人备上好茶伺候。 贾珍冷脸打量她,没给好脸色。 “这?”陈婆子不安地看向尤氏。 尤氏唱白脸,问陈婆子:“听闻是南安太妃叫您来的?瞧我才知道消息赶过来,竟怠慢了你。” “珍大奶奶说笑了,是奴婢贸然打扰,没个规矩,却也是受太妃之命不得不如此,不知道你家老爷此刻回没回来?”陈婆子伸头往外探。 “回来了,奈何公事忙,说不得空见你。”尤氏用抱歉的口气说完,贾珍就冷冷的哼一声。 陈婆子心下明白了,便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 “不怕告诉你,我们老爷早就没有续弦的心思,不然我这个做儿子的早想着帮他张罗了。”贾珍故意把话说绝了。 陈婆子愣了下,忙道误会,解释说她今日来不过是代南安太妃来问候敬老爷而已,绝没有插手管别人家家事的道理。 “太妃是看着敬老爷长大的,今日她老人家到荣府听史太君提及,才有此惦念,既然大老爷公事繁忙,老奴绝不叨扰。” 陈婆子说罢起身就走,不论尤氏如何挽留,走得决绝。 尤氏送了人,回来就盯着贾珍不放。 “你瞪我干什么?” “大爷,你刚说得话鲁莽了,本来是她们管闲事,他们的错,而今却落得我们不是了。”尤氏埋怨道。 “我哪知道那老婆子油嘴滑舌。”贾珍气急败坏道。 “会不会因此把人得罪了?太妃那边计较怎么办?”尤氏有些怕。 宋婆子进门,传晏良的话,引贾珍去书房。尤氏因此更忐忑了。 不大会儿,宋婆子回来,“老爷让大奶奶近几日不要和荣府、南安郡王府走动。” 尤氏正琢磨怎么去道歉挽救刚才的局面,听这话有点蒙了。见宋婆子字字清楚,眼巴巴盯着自己,尤氏忽然有些清明了。 让他们不和荣府走动,老爷定然不喜南安太妃她们多管闲事,而她和大爷的做法刚好合了老爷的心思…… 尤氏突然有点后怕起来,老爷这是算好了她和大爷有此一举?还好这次她和大爷的自作主张是遂了老爷的心思,若不是,他们夫妻俩有得苦难受了。 书房内,贾珍缩脖子站在桌案前,静悄悄地等着他父亲写完字。 晏良着一身石青色宁绸直裰,笔直地身躯微微前倾,落笔潇洒。光线透过纸窗打在他半垂的眼眸上,竟将浓密的睫毛映出影来,邃人的眸子再配以挺拔的鼻、精致的眉,好看至极。 贾珍心中不禁暗叹父亲果真品貌非凡,自己是个男人都快有嫁给他的心思了。但父亲的好看不是那些油头粉面的英俊后生的稚嫩,是其浑身散发的成熟且雅致的气派,叫人禁不住心生敬仰亲近之意。偏偏他面冷心冷,又犹若远在天顶的寒月,让人无法靠太近。 所谓吃不到碰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父亲就是这类,绝对是他那般年纪的男人们纪少有的。 贾珍有这样派头的父亲,他自然骄傲。只是他就纳闷了,前几年他怎就不见父亲有这般气派,明明样貌未变……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晏良放下笔,抬头看贾珍竟是一脸茫然的看自己,微微蹙眉,“博学约取,方能厚积薄发。读书做学生,不论你多大年纪,也没人笑话,为父是为你好。” 贾珍乖乖点头。 “以后切莫装病逃课了,今日念你有功,便不罚你了。” 贾珍打个激灵,赶忙给晏良赔罪。看来他以后不能在老爷眼皮子底下有小动作,老爷那眼睛跟孙猴子有一拼。 出了门,贾珍和尤氏汇合,夫妻俩都后怕一通。 晏良对贾珍这个儿子是有诸多无奈的,大了定性太久,要一一改掉他的臭毛病实属比登天还难,好在他还算晓得做表面功夫,目前只要他不惹事便是好事。至于其它的,只能慢慢来吧。 教诲贾珍的事儿,就按照老办法来,当下晏良还有更该关注的事要坐,便是今秋担任主考官一事。看起来是好事,有些权力,却也有树大招风的危险,多少人盯着,更有一些嫉妒不服气的等着看他笑话或是使绊子。所以,一切行事必要谨慎,而秋试最重中之重的自然是考题,切记要避免从这件上闹出丑事,不然他真会落得最大的笑柄。 历年来礼部主管科举考试,有固定的出题流程,但这次出题官是晏良亲自在礼部和翰林院选拔,不同于往年的惯例。他担任此本非议颇多,加之此举,自然引来更多人的议论,更有甚者参本到皇帝跟前,说他不堪重任。 皇帝也觉得晏良选人的方法草率,问他:“爱卿可有何解释?” 晏良:“回皇上,没有。” “臣觉得此次科考还是该任用老人,熟能出巧,方能老练的选拔出适合朝廷的人才。毕竟这是科举大事,三年一次,由不得给人机会犯错,那些考生若被耽误了就要再等三年!这人可以等,但朝廷可等不了。耽误了国家大计,谁负得起责?” 兵部侍郎徐冲站出来道。 晏良侧首看一眼这个徐冲,便冷着脸转头看着前方。 齐绅高等了会,观察完晏良的神色,才呵呵笑问徐冲:“我看徐大人见地深刻,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举荐?” “是有一位,礼部侍郎马洲,乃是榜眼出身,饱腹诗书,又在礼部历练多年,深谙……”徐冲拽出一连串完美的词形容马洲。 这个马洲晏良自然晓得,确如徐冲所言,有这本事,而且不止如此,他的母亲还和九皇子的生母是表姐妹。因挂了一层亲戚关系,他和九皇子更亲近一些,很受其信任。 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 “臣有不同意见……”乌敏突然站出来,替晏良说起了好话。显然,他此举是受齐绅高的授意。 皇帝听两方态度僵持不下,中间还有穿插打诨举荐第三人的,越来越乱。皇帝烦了,让晏良表态。 朝堂突然安静下来,各位大臣都看向这位最近特别幸运的新任吏部尚书,很好奇他会说什么。 晏良出列,拱手作礼,只道一句:“皇上圣明,臣定不负所望。” “……” 众人愣。 不爱掺和事儿的李太傅此时捻起故意,微微上扬嘴角,竟然笑起来,他看晏良的目光别有不同。 齐绅高观察到他的反应,缓了下,也突然出列,跟着晏良拱手喊了句“皇上圣明”。乌敏紧随其后。 “好,非常好,哈哈哈……”皇帝开心大笑。 其他大臣见状也跟着喊。徐冲、马洲等人有些慌,不明所以。马洲一直等到皇上用犀利的眼光打量自己,方明白贾晏良那句话的意思,带着徐冲等人一起叩首高喊“皇上圣明”。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下朝后,徐冲不明白,追着马洲问。 “这个新任的吏部尚书可不好对付啊。”马洲憋嘴,斜眼看徐冲,“还不明白?我问你,是谁提拔他做吏部尚书的?” 徐冲:“当然是皇上啊!” “所以人家一句皇上圣明就是轻松把我们打发了。我们此刻质疑贾晏良,就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你说皇上能高兴么?”马洲解释道。 徐冲恍然大悟,拍了拍大腿,气道:“这厮巧舌如簧。” “看来下次要参他,得有真凭实据才行。”马洲蹙眉道。 徐冲骂了两句泄火,和马洲告辞后就早早归家求个清净,偏不见妻子和儿子的身影。问了才知道,她们一同去了长媳的外祖母家串门子。 等到了黄昏前,三人方归。 冯氏对徐冲道:“老爷可知道今秋主考的宁府贾老爷么?” “怎么?”徐冲皱眉。 “咱儿子科举总是不争气,多亏媳妇她外祖母帮忙操心,说是会请这位主考来帮忙指点咱儿子一二,这回老爷便不必怕文儿这次考不上了。” “胡闹!且不说此举实属偷鸡摸狗,非君子所为,就是我同意了,那个贾晏良十分狂傲,怎会买太妃的账?毕竟南安郡王是异性王。” “那可不一定,南安郡王府和贾家关系匪浅。她老人家和史太君更是亲如姐妹,她说有主意,自然有主意。” 徐冲半信半疑,不过老太妃所能帮上忙,他也乐见其成,睡觉自己的儿子在仕途上这般不争气。 …… 晏良下朝后,便立刻命人去深查了几位出题官的背景,单单他眼看着因果干净的人选已然不行,和徐冲、马洲有干系的也要剔除掉。毕竟他只能看到人以前和当下所犯得恶因。若是好人后来变坏,便难以防备了,必要未雨绸缪。 晏良这边刚安排完,那边荣府老太太就传消息来,说必要抱惜春到她那里养。 作者有话要说:  在床上翻滚出来的更新,还热乎呢(*??`*)?"请接住! 感谢亲亲们投喂的地雷,因为爪机看不到投雷记录,回头统一感谢你们,昨天看到留言里有好几个熟悉的身影,开森,心里暖暖哒,么么哒   ☆、第59章 58.57.56 晏良不知道贾母又在打什么算盘,总归想抱走他女儿准不是好事。这老太太事儿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必要样样去应付,不理会便是。 晏良自然见都未见贾母派来的人。 贾母早料到他会如此,听那婆子添油加醋的说完也不恼了,只找来贾政夫妻俩人商议。 贾政早要受够了晏良的气,但凡他的事儿,贾政躲都来不及呢,哪里会上赶着掺和。遂劝贾母道:“既然是人家教养女儿的事,我们何必掺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贾母摇头,“人活争口气,我不能眼看着东府那边的总欺负你,再说我是他长辈,帮他操心一二是应当的,这也是为我们贾家姑娘们的名声着想。” 贾母说罢眯着眼,脸上露出一道浅浅的慈祥的笑容,叫人看了亲不住心生亲近感。 王夫人闷声听到这里,一下抓住了贾母说话的重点,连忙附和贾母道:“母亲操心的在理,惜春那孩子今后的管教是个叫人发愁的。男人在外能呼风唤雨,干出匡扶社稷为国为民的大事,可这男人不管多厉害,后宅这摊子事儿他们是一点都弄不明白。更别说教养女儿了,也就母亲您心善,替他们父女着想。” “那有什么用呢,瞧瞧,人家压根就不领我的好心。”贾母拍拍胸口,痛心道。 贾政忙道:“母亲,您莫要为这等不值得的事情生气,由着他们去吧!” 贾母瞪一眼贾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太宅心仁厚。行,咱们退一步,以前的事儿不跟他计较,可现在我们自家姑娘的名声总要计较吧。迎春,探春,还有宫里头的元春,都要名声的!” “这是……”贾政不解地转头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忙小声跟贾政嘀咕解释。贾政方明白过来。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能扣下一个不小的名头。贾政想想晏良以前拿那点族规以小做大来压自己,而今老太太的做法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贾母问贾政:“你怎么看?” 贾政冲母亲作揖,“母亲说的极是!” “将来他要是养个没德行的姑娘嫁出去,丢脸的可是整个贾家,咱们家姑娘们的名声也会被连累。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让他混过去,咱们管定了!”贾母拍桌道。 “可是这样管,以他那性儿,免不了又要撕破脸,吵起来。”贾政一想到晏良就头疼,紧紧地蹙眉头。 “你呀,太憨厚。人有时候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就该叫他知道咱们不好惹!”贾母说罢,就打发贾政夫妻去宁府说理去,再三嘱咐贾政可别丢了荣府的脸面,这次可是他们占理。 夫妻俩到了宁府,兵分两路,一个去见晏良,另一个则去后宅找尤氏。王夫人那边倒很顺畅,贾政这头就麻烦些。看门的小厮本听说他要见老爷,犹疑要去通报,就被贾政斥责下去,直接带人朝福禄堂去。 小厮们很怕老爷因此惩罚自己,忙追着阻拦,那厢打发腿快的去通报。一行人到了福禄堂前,忽然被一群高大的侍卫挡住去路。 贾政一眼就认出这几位是宫里头的,知道不好得罪,便解释来因。 “各位,对不住了,尚书大人有要务处理,谁也不见!” “我是他兄弟,也见不得吗?”贾政问。 “事关秋试要务,若出了考题泄露之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禁军侍卫可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只唯命是从,死守他们自己的任务。二品大员的面子他们都不会给,更何况是区区贾政。 贾政脸上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被当场打了一巴掌。特别是他以前被那些清客们捧惯了的,而今竟被个侍卫侮辱,真真是颜面扫地。 侍卫说完话,便冷着脸站在原处,犹偌冰雕一样,一动不动,把他眼前的贾政视若无物。 贾政愣了愣,颇感尴尬。恼怒之余,方想起来,这些侍卫是上次晏良遇刺后皇帝特意派来保护他的,可见其深受圣宠。 还和他斗什么斗,哪有资格…… 巨大的落差感由心底升起,贾政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去了。 福禄堂西厢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等贾政走了,才轻轻和上。 晏良提笔,在桌案雪白的宣纸上提笔写下贾政的名字。用了些功夫,很仔细,看起来跟本尊以前的笔迹差不多。以前但凡但动笔的地方,他尽量都找人代笔,留下的破绽不多。这笔迹他练了有些日子了,总算可以得心应手。 贾母见贾政铩羽而归,有些恼恨,既气晏良不念亲情的过分,也恨自己儿子不作为。 “改日你叫上族里的长者,好好说道这事儿,好生评理,看看他的作为是不是族长应为。” “我看这事还是算了,我们哪里闹得过他,吏部尚书啊,母亲,我们何必呢。”贾政愁眉不展。 贾母气得哼一声,骂他没出息。反正她算是看透了这个晏良,软硬不吃,倒不如折腾看看,保不准有他服软的时候。 贾母晓得贾政是无用了,打发他走。王夫人回来后,贾母就和她商议。 王夫人而今也怕,她更恨晏良。她大哥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这次是老太太出头,就算拉来仇恨,也有老太太挡着,她倒是乐得出力帮忙。 三日后,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撺掇下,凑齐了贾家长辈,去宗祠议论族长教女续弦之事。 本来大家是都不满意晏良如此严厉的管教族人,特别是贾家学堂改制后,波及到所有有孩子上学的人家,他们都因此受到不少影响。人都怕改变,也憎恨改变,都只是碍于晏良的高官身份敢怒不敢言。 以前晏良总用族规说事,教训他们。这次有机会,他们真想还击回去,但他们真不敢。这次之所以都凑齐了,还是得了荣府的切切实实的好处,他们有钱壮胆才敢来。 众人在议事厅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盼来了荣府的人。听见脚步声后,大家都站起来,连贾政也是。不过个个伸脖子翘首期盼的来人,竟然只是族长晏良身边的随从——吴秋茂。 “怎么是你?” “老爷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不过老爷说了,万万不能怠慢大家,诸位长者但凡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老爷让我仔细记录,回头他会一一认真查阅的。” 见到有一长者要说话,吴秋茂忙补充道:“噢,对了,未免无序误传,我记录之后,还请诸位长者在自己的发言后头签字画押。” 还要签字画押!? 那岂不是他们的话就像招了供的罪状,会一直被族长老爷抓着!不敢!万万不敢了! 此言一出,这回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了。 “呃……可是你们特意通知老爷要来宗祠商议要事的,怎么都不说话?”吴秋茂笑呵呵地看着大家,口气却很犀利。 大家一言不发,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贾政。贾政眼睛撇向别处,稍微不自在的动了动屁股,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真的是一刻都不想体验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贾政一走,众人心都散了,都措辞推脱,急急忙忙散伙。 “老爷,奇了怪了,他们什么都没说就散了。”吴秋茂如实禀告给晏良。 “嗯。” 晏良放下笔,揉了揉脑仁,接着便把手里的文章递给小厮。 吴秋茂瞄了眼,好像是篇文章,上面有朱砂笔做的批注。 “让蓉儿照着改。”晏良只交代了这一句。 吴秋茂眼看着那小厮去,转而笑嘻嘻的对晏良道:“蓉哥儿厉害,小小年纪就能写那么长的一篇文章,其聪慧像极了老爷您,想来他不日必定会蟾宫折桂,光耀门楣。” “那倒未必,多少公子哥儿年少英才,中年庸碌,老年无能。况且凭他那文章水平,还称不上什么英才,一般而已。想有出息,必须下苦工夫。”晏良顿了顿,转而道,“对了,我听说蔷哥儿总和他混一块?” “是。”吴秋茂道。 “叫那孩子和蓉儿一道吧,在他身边也派几个随从,岢严些,课业要求一样。”晏良道。 吴秋茂应承。 “我叫你查徐冲查得如何了?” “回老爷,他倒没什么特别,只一件,他儿子徐文娶得是南安太妃的外孙女,夫妻俩嘴儿甜,很受太妃喜爱。外传徐文此人才高八斗,人又十分机灵的,这次科举他必定高中前三甲。再有,还发现这个徐文和马洲的人来往几次。” 看来传言为虚了。 晏良嗤笑一声,料定这个徐文不是什么腹有文章的人。他若真如传言所说,只怕那南安太妃不会凑到贾母那里,使人来掺和他的续弦之事。老太太爱热心牵红线的确是常见的,但当事者没表达意愿就单方面着急牵线的就只有她一个了。想来想去,她只可能是另有所图。 估计是南安太妃听了贾母发牢骚,就趁机起了心思。 这两个老太太倒好对付,没什么大不了。 倒是这个徐文,眼看科考日期临近,他不像其他考生那样闭门读书,反而还和礼部侍郎马洲的人来往频繁,颇为奇怪。   ☆、第60章 59.58.56.57 晏良仔细琢磨了下,叫人再一次细查出题官员们的背景,以确保万无一失。自从他接管科举的事儿后,晏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所以这次的事儿他必要十二分的小心。 距离上次刺杀已经有些日子了,晏良决计去京畿府问问,看看林如海查到什么没有。 林如海亲自接待晏良到后堂,命人沏最上好的茶招待。 “今日怎么想起来到这了?” “好些日子不见,来瞧瞧你。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可有头绪?” “我也正急此事,前两天京郊以南发生命案,一夜之间村子里五户二十三人全死忘,引得圣人闻之惊骇。皇上要我们京畿府一月之内破此案,又提起了你遇刺的案子,也催得紧。我现在啊,忙得脚不沾地。没做之前就知道这京畿府尹不好做,做了之后方知道是甚是不好做。” “命案的事儿我也听说了,骇人听闻,不知可有嫌疑人?”晏良问。 “倒是有几个,苦于无证,是非难断,皆是有可能也无可能。”林如海发愁道。 “案子若实在没有进展,我倒是可以帮你看一看。”晏良道。 林如海愣了愣,这才想起晏良的能耐来,他相面的技能可谓一绝。就是找那深山里的修行七八十年的老道,都没有晏良这份能耐。他可是忙糊涂了,有这么厉害的高人在眼前,竟忘了用。 林如海看晏良杯子里的茶快干了,忙笑眯眯地为他斟茶,道:“这件事儿就麻烦你了,只要能锁定嫌犯,追本溯源,得以使罪证周全,便万事妥矣。” “好,我试试。不过,前提是你真能招来那真凶到我眼前。人宁多不少,以免错过。”晏良也笑着回应林如海。 林如海连连应承,甚至起身要给晏良行礼作揖以表感谢,最后被晏良给及时拦住了。 “说说刺杀案。”晏良复而坐定道。 “一直顺着咱们当初商量好的想法去查的,有点儿眉目了,这两日就在查爱吃的饭菜点心,还特意叫了两个说书的前来助兴。 饭毕,晏良和林如海闲聊一阵,提起黛玉,便问及她身体如何,得知一切安好,晏良也便放心了。“前儿个家里媳妇还说呢,燕窝用不了,明个打发人再送些来。这孩子的病虽然好了,但还是该仔细养着些。” “是这个道理,那孩子身子虚,从吃你送来的极品燕窝,便精神得很呢!只是我们可不能再欠你的,可巧这儿有一对……” “切莫外道!”晏良立刻打断林如海的话,“以后我有的时候求你到时候只盼着你念着这份好,不嫌我!” 林如海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帮忙。而且他相信晏良的人品,不会让他做什么坏事。 晏良离开林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晏良所乘的马车边依旧跟着皇帝御赐的十二名侍卫,个个衣着锦衣,腰挎一把大刀,骑着高头大马发出铛铛铛的声音,行走起来相当气派。 晏良回府的动静自然很大。 马车行驶到宁府大门前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什么。晏良下了马车,那人近身,晏良方听出来那人说什么。来传话的是周瑞,代贾母叫他去荣府。 吴秋茂眼尖手快,第一个蹿出去拦着周瑞。 晏良只作未听见,撩着袍子上台阶。 “老爷您今日不理小的,小的就明日来,你明日不理小的,小的就后日来。” 吴秋茂气的大喊:“周瑞,你放肆,怎么对尚书大人说话呢!” “小的该死,但小的是奉老太太之命,也是没办法。老爷您一天不见我,我就会在这等一天,十天不见我,那就等十天。”周瑞一脸无奈,摆出一副苦瓜相。 周瑞以为他这样的话会引起敬老爷的注意,不得不在无奈之下,选择跟自己回去连老太太。谁知道敬老爷是铁打的,油盐不进,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 周瑞挫败而归,只能托媳妇在老太太跟前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贾母不耐烦的打发走周瑞家的,眼看事情没有进展,甚至她连见晏良一面都很难,令她着实窝火。以前整个贾家,荣宁两府的晚辈们,哪个不是听她呼来唤去的。 “做了尚书,就算再忙,眼里也该有长辈,几次三番拒绝我们,分明是没把老太太您看在眼里。”王夫人替贾母先道出了心里话。 贾母气得哼两声,瞄眼王夫人,选择沉默不说。 片刻后,王夫人告退之前,和贾母提起她妹妹薛姨妈进京之事。 “也有些日子了,估摸不日便到。”王夫人笑说。 “你们姊妹能团聚自然是好事。”贾母勉强笑了下,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疲惫的告辞。 王夫人半垂首,含蓄的跟着笑了下,再抬头见贾母起身走了,愣了愣,然后尴尬的转身离开。 边走她的眼泪边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想起当初他大哥风光无两的时候,她在贾家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次日,南安太妃喜气洋洋的上门了。 两厢寒暄之后,南安太妃也没有跟她的老妹妹客气,笑着就搬出几名他相中人选。 贾母想起昨晚的事儿,摇头说管不了晏良,跟南安太妃提起被晏良无视的种种遭遇。 “老姐姐,亏得你热心,这般帮我,奈何那人不识好歹,我们又何必去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南安太妃呵呵笑,一点都不恼,“你侄子当了大官,公务繁忙,有点脾气是正常的。有时候,咱们可以不跟他计较,就当他是孩子。孩子总会有不听话的时候吧?但只要咱们做事真心为他好,我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们的心意,感激不尽的。” 贾母乐呵呵地点头,禁不住给她老人家竖拇指,“这般雍容的气度,老姐姐,当属第一。妹妹以后还真得多跟您学一学!” “瞧你这嘴儿甜的,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好。不过是老人家可怜,遇到的事儿多了,晓得自己宽心罢了。”南安太妃笑中略带苦涩,表情竟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贾母连连劝慰南安太妃,许久方好。随后,她听太妃还是坚持要她去管教宁府的晏良,贾母赶紧摇头。 “我一个老太太是拗不过尚书大人喽,可不敢管他。” “不立威了?对他的那口恶气不除了?” 贾母:“好姐姐,我的心思你是懂得,可我现在这样,能怎么办?” “既然之前的办法被他无视,那我们就选择一个他不敢无视的办法。”南安太妃冲贾母神秘一笑,让她附耳过来,对其嘀咕几句。 贾母惊讶的看她,面有欢喜也有疑惑,“老姐姐,别怪我说见外的话,您为什么会这么帮我?” “知道见外还说,咱们是好姐妹嘛。”南安太妃拍了拍贾母的手。 贾母竟真以为如此,高兴的不得了。 三日后,大朝日。 各军国大事禀告完以后,林如海将杀人案的处理结果呈奏上去。 皇帝月阅览案件经过之后,十分赞赏林如海,夸其破案神速,整个案件审查得清晰,且有理有据。 “只是这案犯的杀人因由着实可笑,竟然只是因为他没体验过杀人的感觉?这样十恶不赦之人,理应即刻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众人都道皇帝英明。 正要下朝时,御史台其中的以为御史大夫出列突然有本要参。 众大臣一听说御史台要参本,立刻人人自危,绷紧了神经。 御史台每次参本前,总是要扯东扯西或是引经据典,拽些文词来铺垫,以图把罪名扣稳了。 这次御史台先扯出“先修身齐家,方能治国”之类的言论,转而指出朝中某位大臣连基本齐家的能耐都没有,对子女疏于教诲等等。 御史们你言我语,互相附和,言辞缜密。几乎把一个不娶妻不续弦的男人形容成了一名十恶不赦的罪人。最后,直到皇帝质问,他们才终于说出这人的身份——贾晏良。 众大臣们都禁不住松口气,跟随着皇帝的目光,纷纷看向了晏良。 御史台参本可是一参一个准,哪怕是朝中肱骨重臣,如三公九卿,都曾被这些御史弹劾过。而皇帝在日常生活中若表现不佳,也同样会被挑剔。 御史台偏偏就是愣头青多,从上到下个个都是直心眼子。他们就是靠着□□皇帝的一道赦免圣旨撑腰,其所言参之事只要有所依据,合情合理,并非造谣,他们就什么人都敢参。 所以这次晏良被御史台挑出毛病,早就被料定会毫无招架之力。 皇帝虽看在眼里,感同身受,但他除了在心里表示那么一点稍稍同情之外,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贾爱卿,看来你得续弦了。”皇帝含笑告诫道。   ☆、第61章 60.61.59.58 晏良冲皇帝微微行一礼,看似是答应了,却又没有在口头上答应。 皇帝笑了两声,晓得晏良这是不愿意别人管他的家事。这种事他很感同身受,所以当御史台那些人还要出言紧逼晏良的时候,皇帝岔开话,直接下朝了。 齐绅高笑眯眯的走向晏良,“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御史台的那帮人可不好对付。” “是吗?”晏良扫向那两名御史大夫,俩人正笑着聊什么,看到晏良往这边望,还立刻做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乌敏踱步过来,冷笑:“瞧他们那副得意的样子!清水衙门出傲骨,那些人平时除了啃书抠字眼,就只讲什么循律守礼,都是油盐不进的硬茬儿,你能有什么办法?” “朝里的官,就没有真干净的。”晏良的目光在那两名御史身上睃巡后,抬脚快步往前走。 齐绅高立刻追上去否认晏良的话,“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我就挺干净。” 齐绅高说罢,挺直胸脯,大有他行的正坐得端的意思。 乌敏摇了摇头,略有无奈的说:“你可不能一杆子打死一群人啊,这不公平。” “我没有。”晏良顿住脚,转头很正经的看着乌敏,否认了他的答案。 乌敏愣了下,认真盯着晏良的眼睛,“那以你的意思我是坏人了?” 晏良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乌敏顿时做捶胸状,喊冤:“天地良心,你说我对谁不好?” 自以为跟所有人处好关系的乌敏,听到晏良的话颇有些受伤。他也很坦然的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乌敏的好人缘在朝廷里是第二,那就没有人称第一了。 齐绅高忍不住大笑,拍拍乌敏的肩膀,以示安慰:“没关系,还有我陪你,我在他眼里定然还不如你呢。” “不,都是不干净的,唯独除了你。”晏良没表情的看一眼齐绅高。 乌敏一脸惊讶。 齐绅高也很吃惊,但是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他对晏良识人的能耐又有了新的认识。在外人的眼里,可有很多人认为他是奸臣!朝廷里这些人,嘴上虽然没有说,但他们一个个心里怎么想他,齐绅高其实很清楚。 难得能有人拨开云雾,识出他的本真,齐绅高觉得晏良这个人值得交。 乌敏眼盯着齐绅高的表情流露出喜悦,识趣儿地哎呀叹气,跟这俩人告辞。 齐绅高:“你去哪?一块喝酒去?” “得了,我啊,还是浊本自浊去吧!” 晏良一把捉住乌敏的胳膊,“乌大人,你忘了问我,其实我也是个不干净的。” 乌敏又一次愣了,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点点头,表示是愿意和他二人同行。 开席前,晏良交代袁汉宰帮他去查两件事。席间,晏良便心系此事,话并不多,多数是听齐绅高和乌敏的谈话。 广源楼的所有雅间都必备文房四宝,桌案临床而设,上摆着一盆开得正好的兰花。 饭毕时,正赶上袁汉宰打发的人来回话。晏良转而便提笔在桌案上哗哗写着,此举引来齐绅高和乌敏的好奇,俩人都前来围观。二人这才看清他写的是奏折,那两名御史大夫的名字赫然醒目。晏良分别在他们的名字后面详细注明,一个是嫖暗娼,另一个则是刻薄寡恩,谋夺了长兄遗孤的家产。 比起晏良的不续弦,硬扯什么“长女无教戒”的小事儿,这俩人的行径才是真腌臜! “你这是?”齐绅高换了句问,“你说人家的这些,是真的么?” “呈报圣人的奏折,岂会儿戏。”晏良停笔,将字晾干之后,合上,命人递传到宫里去。 齐绅高担心晏良冲动,“你确定查清楚了?不如再等等,把证据坐实了再……如果你实在着急,这奏折叫别人去呈也好。”齐绅高让别人替代的意思,是想避免晏良惹上麻烦。 “趁热打铁!就今天,而且一定要我写才最好。”晏良解释道。 齐绅高和乌敏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细问晏良他也不肯说。两人都当他故意卖关子,都颇有兴致的表示他们会保持耐心等待答案。 隔日,皇帝立即彻查此事,也许是两位御史大夫被戳了软肋,当即被质问几下就心虚认下了。皇帝大发雷霆,便下旨撤掉两名御史大夫的职。 照理说这两名御史的过错,还不至于丢官。奈何皇上这些年早就受够了他们矫枉过正的管束,而且这次他刚打算重用晏良,这些人就故意来挑刺打他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帝正愁没有正当的理由处置的他们,这次送上门来的机会,他岂能放过。正好也给御史台的其他人来个杀鸡儆猴! 皇帝却忽略了,其实他这招杀鸡儆猴并没有帮助自己免去麻烦,反而是帮了晏良的大忙。御史台的那些人只把晏良当成了禁忌,连家里头争财产这点小事儿都能被晏良知道,你说这人好不好惹?切记谨记,此人是个绝不能得罪的人物。 御史台是太/祖皇帝明言设立,监督帝王及百官品行的地方。一日入御史台,便是终身在御史台。若没有确凿证据对付他们,帝王也拿这些人没办法。皇帝这次借着晏良的事儿,真真是出了一口恶气。看着御史台余下人等一脸受惊乖顺的表情,皇帝心里倍感爽快。 由于此事事发突然,原因不明,在百官中传得很快。这仇报得又快又狠,打个措手不及,何等厉害!可见晏良这人得罪不得! 晏良的“报复”行为,很快成为百官心中的“朝堂内罪不可得罪官员”之一。 更有传言流出,说晏良的识人之术异常高深,可让恶人所犯恶事在其眼下无所遁形。 众大臣在晏良此举的威慑之下,心里都开始犯嘀咕,自然都不敢得罪这位贾大尚书。而御史台余下的官员们早就私下商量好了,一起绕着这位煞星走,断不敢贸然再参。 于是晏良该不该续弦的问题,朝堂上再没人敢提及了。 …… 这一日,林如海盘算着亲自致谢晏良帮他破案的忙。贾敏听闻后,便带着黛玉同他一道来了。 尤氏热情招待贾敏母女,也请了大姑娘惜春过来一块热闹。 惜春小小年纪,粉雕玉琢,已出落得秀智玲珑,和黛玉一样是个有脾气的。因姐俩许久不见,惜春尚不记事儿,早忘了黛玉,今日再见对其就有所抵触。故而二人起初冷眼相见,礼节之后便无话可聊,氛围相当尴尬。过了好一会儿,彼此都没什么好玩。 恰逢尤氏叫人送来的一簸箩?玩意儿。黛玉便从里面随手拿了个鲁班锁摆弄,惜春见她玩得有趣儿,忍不住好奇凑上去。瞧着林姐姐飞起纤纤小手,几下变灵巧的把那小玩意儿拆解,惜春也拿了个玩儿,却怎么都不能复原。小丫头眼泪巴巴地憋了半晌,终于肯‘屈尊’求着黛玉,请她教自己玩。 黛玉瞧这小丫头傲气,故意端着样儿不想理会她。奈何惜春嘴儿甜,左一个林姐姐右一个林姐姐叫着,软乎乎的身体就黏糊在黛玉身上,让家中没有姊妹的黛玉禁不住心头泛暖。 俩傲气的小丫头如此你来我往,不消片刻的工夫,就好成一个人了。 这边尤氏刚说要留贾敏吃饭,荣府那边就传话来。原来是贾母听说贾敏在宁府,说想念,要她顺道去看望。贾敏哪敢不应,便带着黛玉前往。 贾敏刚跨进荣府的大门,便问:“宝玉可在?” 下人忙回话说不在。 贾敏暗暗松口气,这才放心的拉着黛玉去拜见贾母。 偏就奇了怪了,贾敏刚到不久,那厢就有人传话说宝玉回来了,说是因头疼才归家歇息。 “却也巧了,你这一头疼,倒是和你林妹妹有缘了,今儿个她正好在。”贾母一边搂着黛玉,一边笑呵呵地和宝玉挤眼睛。 宝玉高兴点头,转而冲黛玉作揖,笑着问林妹妹近来身体如何,可又读什么有趣儿的书没有。 “并没有看什么特别的书,只读些四书罢了。”黛玉声音软糯的回答,说完她还乖顺地看一下贾敏。贾敏对女儿赞许的笑了笑,招手唤她到自己跟前来。 黛玉乖乖去了。 宝玉一听四书,眼神忽然就黯淡下来。他嘴里小声感叹“这有什么趣儿”,转而就眉飞色舞的笑对黛玉道,“我最近看了一本书,十分有趣,推荐给你如何?” “她这点年纪,若能把四书学扎实了,便就是她的造化了,哪还有什么精力读别的。到底是女儿家,不及你们男孩子有出息。”贾敏说罢,便笑着搂着女儿,转而跟贾母夸赞宝玉,说宝玉聪慧,非常人所及。贾母被哄得乐哈哈,嘴上谦虚,实则很是赞同贾敏的话。 唯独宝玉,内心是愧疚地,甚至觉得愧对姑母,姑母太过高看自己了。他哪里是把四书读好了,才看别的书。他是觉得那些东西太乏味,懒得瞧。故而,他嘴上的笑也有些心虚了。 宝玉毕竟是小孩子,他心里所想很容易表现在脸上。贾母转即就看出些端倪,只当这孩子年纪小有些顽皮罢了,宠溺地笑笑,也不多说什么。 吃过午饭,宝玉盘算着林妹妹身子不好,肯定还是要睡午觉的。眼见着老祖宗和姑母还要话家常,他忙主动表示,要黛玉去他房里休息,正好他们兄妹好久不见,他有许多悄悄话要与黛玉说。 贾母刚要开口应,那边贾敏等了宝玉一眼,也要张嘴回绝,忽有人传话来。 “宁府的大姑娘来了!” “我们姑娘哭闹一晌午,就不肯吃饭,喊着要林姐姐。奴婢等无能,实在哄不好她,便奉大奶奶的吩咐,带她来找林姑娘。” 惜春奶妈郑嬷嬷解释完,忙和贾母等赔罪。 贾母自然也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便点头应允。不过她见到惜春这孩子,就想起这几天忙活给晏良续弦的事。 是真丢脸! 惜春被奶妈放了下来她,还走不太稳,却一本正经的迈着晃悠的步伐走到了贾母跟前。最后一下子,她突然站不住就摔了,被奶妈扶起来也不哭不闹,继续行礼。 眼见着惜春礼毕,黛玉忙过去牵她的手,惜春也开心,黏糊上黛玉就不撒手了。 屋内一众人等看这俩孩子有趣儿,都禁不住笑起来。 贾敏禁不住赞叹,“这孩子教得好,小小年纪,识体懂礼。” 大家都纷纷附和,赞叹惜春的确懂礼。 贾母的脸火辣辣的热起来。 惜春举手对黛玉糯糯的喊着:“写字……写字……” 黛玉笑着应承,就带她下去,哄着她玩。 宝玉最爱姊妹们热闹,高兴表示:“好好好,我也同你们一起去!” 贾敏忽然叫黛玉:“你妹妹穿的少,可别叫她着凉了,再说午饭也没吃,叫她在这边吃估摸也吃不顺当。我看你还是带着你妹妹先回宁府去,我跟你外祖母聊几句就过去。” 随后,贾敏便嘱咐宝玉,“你不是头疼么?何必跟她们闹,好生歇着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趴着码,巨累腰 但躺着码,好酸手臂呀呀,速度巨慢,码一章要高举双臂五六个小时。 故本鱼甚是想念电脑码字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斗倒腰脱这个坏蛋,勇敢的坐起来,愉快的放飞自我啊啊啊啊, 咕唧…………好想做一个正常人(人??`)?愿大家都身体健康更健康!   ☆、第62章 61.62.63.64 宝玉满面春风的笑意刚刚浮现就僵在嘴角。他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一双含情目里就饱满了惊讶,看向贾母。 贾母愣了下,眨眨眼睛,尴尬地笑起来,对贾敏道:“小孩子头疼能有多大的事儿,让他玩去,保不准跟姊妹们乐呵乐呵就能把这毛病驱走。” “对对对,姑母安心,我这头疼是小毛病,不碍什么的。”宝玉直点头,笑嘻嘻的附和贾母。 贾敏抿着嘴角微笑,一副端坐姿态,俨然是娴雅贵妇,口上却不饶宝玉。 “若说是小毛病,如何何不在学堂学习?你这孩子,别为了陪客人,反倒把自己的身子骨儿伤了。你呀,我和你林妹妹常住京城,你大可不必如此外道。” “我……”宝玉想解释,张口动了动嘴唇,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回应贾敏。 “你多虑了,不要紧的。”贾母乐呵呵地拍了拍贾敏的手,心里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些怀疑地打量她跟前的这个宝贝女儿。 “母亲,这哪是玩笑的!小孩子生病,最是要仔细养着,要是别的什么我定然依他。可这身子骨儿的问题是大事儿,切莫粗心,若落下什么病根便就难治了。我养着黛玉,心里最清楚这些。再说,二嫂子刚失了长子,就剩下他这棵独苗了。我们对这孩子照看的更仔细些,方是正理。”贾敏认真地解释道。 贾母见真的是贾敏一副紧张的样子,心料自己是多想了。贾敏是她的女儿,最是会体谅她的心情。她今天这么阻拦宝玉,并非是不愿意让宝玉和黛玉相处,而是因为她爱屋及乌,过于心疼担心宝玉。 贾母颇感欣慰,自然不好拂了女儿的好意,便就点点头,打发李嬷嬷带着宝玉回房歇着,最好再请个大夫好好给他瞧瞧。 宝玉一脸欲言又止却又无从开口的样子,整个人从听到贾母驱赶的话时,就开始蔫蔫地没有生机。 贾母生怕宝玉不听话闹起来,忙道:“你姑母真心对你好,还不领情致谢?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和你妹妹相处,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宝玉听到这话才算安分了些,讪讪的行礼离去。 一个时辰后,林如海和晏良议谈完毕,便来拜见贾母,顺便同妻子一道回府。 宝玉以为黛玉也在,便凑过来要一道送别,里外打量一圈,伸长脖子往林如海身后看,仍旧是不见林妹妹的身影。后来听说林妹妹从宁府那边走,心里就闷闷地,怅然若失。忍到林姑母和姑父一走,宝玉便哭着扑到贾母怀里。 “您说今儿个能见着她,没想到真就只见了一眼。我连仔细看的工夫都没有,更别说玩儿了。” “好了好了,”贾母耐心地拍着宝玉后背,哄他,“我看你日日惦记着你林妹妹,今儿有机会立刻就告诉你,怎么说也是解了你思念之苦。你反倒怪我不成?” 宝玉扑进贾母怀里,“我不管,下次见到林妹妹,我一定要和她好好聊两个时辰,不,最短要一天一夜。” “好好好,都依你。”贾母笑得眉眼开花。 …… 林府。 林如海夫妻下了车,便叫奶妈王嬷嬷等领黛玉回房歇息。 见他们主仆走远了,林如海方敛住脸,对贾敏道:“你可信你那敬兄弟的相面之术?” 贾敏见林如海一副凛然之态,面色也认真起来,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出家都是我嫁人以后的事儿了,我如何了解。不过他年少的时候,可是做事最认真,循规守矩的了,但就是有些……” “有些什么?”林如海追问。 贾敏垂眸仔细斟酌,“似乎有些冷情冷性儿,面上一派斯文,老老实实地,其实里子有些无情。连待在他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随从,是说不要就不要,一点不念旧情。其实后来我们成婚,我听母亲在信中偶尔提及他的时候,也觉得他是个无情之人,不然怎会撇下儿孙家业不要,一心出家为道呢。” “可他现在又回来了,足以说明他并非是个冷性情的人。”林如海捻着胡子琢磨道。 “嗯,现在是有些不一样。像是把以前的他反了过来,表面上看着像是个无情冰冷的人,实则内里火热,对子孙,对宁府,甚至对整个贾家他都担起了责任。” 林如海赞同的点头,“挨了不少骂和埋怨,却始终不改其志。论起这个,十个我都比不过他。” “老爷说笑呢,老爷有老爷的好,我最清楚。”贾敏随口应承,说罢见林如海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便红了脸,悄悄拉林如海衣袖一下。 林如海笑,携妻往寝房走。 路上,夫妻二人还讨论晏良续弦之事,各论好坏之处,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津津有味。唯一点二人都清楚,人家的家事背地说说便罢,切不可乱插手。 安静两天之后,宝玉的心就开始不安稳了,常问贾母什么时候再请黛玉来。 王夫人见贾母有些被宝玉磨得不耐烦了,便展出来训斥他:“人家也要过日子,谁能保准?或许明天闲着,便来了,或许忙就一直不来。不过你林姑父刚上任不久,估摸应酬的事儿不会少,你林妹妹身子骨儿又不好,保不准真一年半载不得空。” 宝玉一听,闷闷不乐,泫然欲泣。 贾母忙哄他:“别听你娘胡说,再忙,最多就到下个月,待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们母女总归会来。” 宝玉这才好些,破涕为笑。 “瞧你这出息。”王夫人又训他一嘴,转而对贾母笑道,“今儿我妹妹捎信来,说就这几日便能到京了。” 贾母这才想起来,王夫人除了有个被贬黜远远的哥哥,还有个嫁给皇商守寡的妹妹在。“这是好事儿,既然来了,自然要好好招待他们。” 王夫人笑着应承,忙跟贾母赞叹她着妹妹的贤惠,以及薛家雄厚的财力。贾母笑容越来越深,不时地点点头应和,也算给足了王夫人的面子。 宝玉听说有个姿容端方才情极佳的姐姐要来,心情顿然好起来,从思念林妹妹的感伤中迅速抽离,急忙扑到王夫人跟前,追问起这位薛姐姐的情况。王夫人自然好一顿夸赞薛宝钗,“不仅冰雪聪明,为人极得人心,自小就十分懂事,因他父亲早亡,她小小年就早早地就帮她母亲打理家业,倒比他不务正业的哥哥强百倍。” 宝玉听得又好奇几分,愈加期待见到她。 贾母也被王夫人的高评赞所吸引,感叹道:“都说女儿不如男,若是有这样的好女儿,定要我见识见识才好。” “不急,过两日您定会见到呢。”王夫人笑道。 贾母被哄得笑哈哈的,点点头。这时,丫鬟玻璃呈上来一封信给贾母。贾母瞟了两眼,头晕眼花的,就叫鸳鸯来读。 因是南安太妃来得信,贾母猜得出内容一二,故而屏退了闲杂人等。到王夫人这,她想了想,还是将其留了下来。王夫人受宠若惊,当即挺直腰板,十分感恩且认真地听信中的内容。以防一会儿贾母求意见的时候,自己能提供有用之法。 果然不出所料,南安太妃口气不佳的在信中表达了不满,说得正是前些日子她好心为晏良张罗的续弦之事。 贾母喝茶叹气。 “太妃这是故意让您夹在中间难做啊。”王夫人叹道。 “谁说不是。” “据我所知,这续弦,好牵红绳的事儿可是太妃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先提出来的,老太太不过是顺应附和,遂她们的意思罢了。”王夫人句句帮衬贾母,两句话就把其面子照顾周全了,责任也摘得一干二净。 “真是这道理,而今反倒赖到我头上,什么好姐妹!”贾母气得摔了了茶碗。 “母亲,宁府那位而今可得罪不起了,咱们不能硬碰硬,南安太妃那边也不好交代。” 贾母眯起眼睛,“你有什么办法?” “何不做个二选一,总比都得罪了强。”王夫人动动眼珠子,忙为贾母献上一计。 傍晚,贾政贾赦兄弟各自提着百年陈酿女儿红上门宁府。 晏良正在书房删选考题,忽听这兄弟二人上门,正好觉得眼乏,透透气也好。晏良将考题封存加锁后,便出门迎这二人。 “敬兄弟,可好久不见了。”贾赦张开双臂,直冲而来。 “再往前一步,我派个扫猪圈的活儿给你。” 晏良低沉的话音一落,贾赦顿时并拢双腿,放下胳膊,拱手作揖。 “好兄弟,刚才得罪了,多有冒犯。” 吏部的官儿果然得罪不起啊! 贾赦嘴上软趴趴,心里愤愤然。 作者有话要说:  弄了个破纸壳箱垫在桌子上,站着写,二十分钟基本是累得不行了,就躺下歇息,活动一下,然后继续。目前感觉还可以,但不敢绝对保证,如果每天这样,腰部没有更加不适,我就会坚持日更。 反正大鱼是申榜了,期望自己能够完成每天日更的任务。 谢谢还留在文下支持大鱼的亲亲们,爱爱爱爱爱不完哟~~~ 多留言鼓励一下还是需要的,每天都需要,O(∩_∩)O哈哈~~ ps,有亲们推荐语音输入,其实大鱼早就试过了,不太适合啦,因为古代背景,红楼之类的句子,识别并不好,错得多,修改更费劲,还不如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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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憋嘴忍笑,他听得出来,晏良不是开玩笑的。最近他大哥在荣府可谓是风头无限,连老太太都让他两分。今儿个能再见他吃瘪的样儿,贾政自然忍不住开心。只可恨他这一闪而过的笑意,却被晏良抓了个正着。 贾政尴尬地用拳头挡嘴,故作轻咳。 贾赦闻声,不悦地扭头瞪贾政。 贾政:“你看我干嘛?” 贾赦:“那你咳嗽干什么,想笑话我?” 贾政无奈地叹口气,懒得跟他混账大哥分辨,背着手径直往前走。 “诶,你……”贾赦反而更气,狠狠地指了指贾政的后背,对晏良道,“瞧瞧,我干什么他都看我不顺眼。是是是,就他是才高八斗的斯文高人,我俗,我蠢,不可理喻!” “你,至少还算有自知之明。”晏良浅笑回答。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贾赦气上加气,“我怎么看你俩才是一伙的!别忘了,他是总找你麻烦,一直不服你这位族长的管束。” 晏良无聊地看一眼贾赦,示意他在说废话。 贾赦讪讪地摸摸胡子,闭嘴不言了。也对,他敬兄弟肯定明白这些。 三人到了福禄堂内,贾赦只喝茶作陪,一切话都由贾政代贾母转达。 晏良干净修长的食指连续敲击了几下桌面,默了片刻,方缓缓对贾政开口,“照你的意思,老太太是受了南安太妃的唆使,才会对我续弦的事插手?” “正是如此。”贾政附和道。 贾赦跟着点头赞同,“这事儿我也听老太太说了,的确是这样。” “毕竟南安太妃不好得罪。那老家伙身边有个陈婆子嘴儿十分巧,把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这才着了她们主仆的道!”贾政接着补充道。 “可她一个外人,为什么要操心我的家事?”晏良定睛看贾政。 贾赦也奇怪,用质问一般的口气,高声对贾政道:“对啊,你说说是为什么?” “这……”贾政语塞。 晏良觉得贾赦倒有趣儿,一会儿替贾母说情,一会儿又替他抱不平。这厮到底站在哪一边? “嘿嘿嘿,”贾赦被晏良瞄得心发虚,他伸长脖子,小声对晏良表态,“兄弟你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当初你对我好的恩情我绝不会忘。为了你,我可以六亲不认!” “我到宁肯你不认我。”晏良抛了个冷眼给贾赦,示意他不必再废话。贾赦果然听话,作势紧闭自己的嘴。 贾政在肚子里周全一圈后,满脸苦恼的跟晏良道:“南安太妃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也不清楚,但这事儿真的是她先挑出来了。” 晏良倒是不怀疑这件事是南安太妃先挑起来的,但是贾母也并非他们所言那样,是被胁迫,她老人家是很积极地参与,想给他添堵。 这会儿是事情败了,老太太两边得罪,想保住一边,才会想起来派个儿子到这边解释。而跟南安太妃那边相比,不断得到皇帝宠信的他更得罪不起。说白了,老太太没有搬到他,开始怕他手狠记仇,再对荣府使什么绊子。 晏良敷衍“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贾赦贾政兄弟也都沉默着,不敢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压抑,唯独贾政最难受,有些喘不过气来。 贾政暗暗地快速吸气,以平和自己紧张的情绪。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家老太太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君,懂些变通。这次的事儿念在两府同宗,可以过,不过还要烦劳她老人家立个字据,保证以后不会再插手我的事、宁府事、贾家族事。” “立字据?”贾政惊诧的站起身,愤愤道,“敬大哥,咱们的到底是一家人,她可是你婶子!你怎么能干出让长辈赔礼认错,立字据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你叫她老人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我不过是怕她老人家记性不好,出尔反尔。只要她能说到做到,这件事就是我们几人之间的秘密,没人会知道。” 晏良直至将贾政盯得心虚低头了,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贾政,“把这个拿回去给她,至于写不写,请便。” “不拿!母亲他不会答应的!”贾政铿锵一吼,赌气背过身去,完全不理会晏良。 “也请你自便,不过,我这个人记仇,你清楚,想必她老人家更清楚。” 晏良轻笑了笑,把信封留在桌上,撂下一句“好走不送”,便起身离开了。 贾赦喊了晏良两声,见他没停下脚步,看眼那边暴怒的贾政,他犹豫了两下,把桌上的信封塞给贾政,让贾政别擅自做主,回去呈给贾母做决定。他随后则撩起袍子,去追晏良。 贾政咬牙切齿,半晌才冷静下来,攥着信封走了。 “信封里是什么?”贾赦坐定后,一边端起茶一边问晏良。 “让你家老太太看了觉得很不舒服的东西。”晏良挑眉看贾赦,“你担心?不回去看看?” “我?担心是担心,但不会去。我要是去了,老太太再一生气,肯定把什么火都撒在我头上,全怪我的错!我才不傻呢。”贾赦一口气把茶喝了,略等了等,和晏良自夸了几句他进步的棋艺,方告辞离去。 果不其然,贾赦一回到荣府,就听说老太太屋那边炸锅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不清楚,反正是老太太气得够呛,还把大夫给折腾过来诊脉了。 贾赦想了想,还是过去看看,却见自己媳妇儿邢氏站在老太太屋外等着。 “你怎么没进去?” “老爷来得可不是时候,她老人家刚把我一顿臭骂呢,说我没用,没管束好你。这会子你来了,只怕也会被训个狗血喷头。”邢夫人紧张道。 “因为什么?”贾赦问。 邢夫人摇了摇头,只说老太太看了贾政带回来的一封信,之后便就那样了。贾赦料定是晏良那封信惹祸了。他想了想,还是不敢进去,拉着王夫人就打算走。不巧就听见里面老太太怒气冲冲问“是不是老大来了”,贾赦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混账!你整天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一天巴巴地往宁府跑,给他鞍前马后的,你以为你能得什么便宜?帮那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活该你落得这样地步。”贾母站着身子,左右分别由两名得信的丫鬟搀扶,气骂的时候不仅仅面红耳赤,连身子都跟着颤抖。 屋内再没有多余人,除了贾政,便就只有王夫人了。 贾赦想想门外的邢氏,她心里就有些不忿。同样是儿媳妇,老太太偏心的太过头了!而今王氏娘家败落,论背景还不如邢氏,偏就邢氏不得信任,被赶了出去。 “母亲,儿子不懂您再说什么。”贾赦有脾气的说道。 贾母抖着手指向贾赦,她气呼呼地盯着贾赦半天,气累得懒得再分辩。过了会儿,贾母情绪慢慢冷静下来,面色也自然了些。她被丫鬟搀扶坐下,无奈地喊道:“来人,准备笔墨。” 贾母随即站在案前落笔书写。 贾政满脸惊诧的望着母亲,双眸饱含泪水。 “母亲,您不能写!” 贾政声音悲凉至极,说罢,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不孝!” 王夫人哭泣不已,也跟着跪,“该我们小辈儿伺候孝敬您老才对,而今怎能让您老代我们受委屈!” 贾赦见此状,不禁感慨晏良手段果然厉害。老太太出身侯门,活到这把年纪了,自然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就凭老太太的尊贵出身,和骨子里的傲气,她是不可能随便屈服于一个小辈的威胁。晏良那厮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贾赦看见被丢在一边地上的两张纸,有折叠的痕迹,这应该就是晏良装在信封里的东西。 贾赦去拾起来看,竟然只是两张调任令。再看调任令的内容,贾赦不禁睁大眼睛。第一张是贾政的,这并不稀奇;而第二张竟然是他自己的。他的好二弟竟然要被调去西北某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小地方做县令,谁都知道这要是真的,一去只怕没个七年八载是回不来的。西北那地方有寒苦,再得个病什么的,只怕这辈子都甭指望回来了。 贾赦再仔细看自己的这张,这贾晏良可真够狠,竟然真的调他去司宫台扫猪圈!虽然司宫台在京城,可踏进那地方,就相当于一只脚走进宫门了,去了那里没个一年半载也出不来。而且稍有不慎,得罪了上头,也是个掉脑袋的活儿。不过,调令上的词儿用得可真是好,说他这些年白享爵位,理该鞠躬尽瘁,为皇帝扫一角尘土。 他娘的,这也叫扫一角尘土,这明明是扫猪圈!谁家猪圈就只有一角尘土! 贾赦恨得咬牙,脖子上青筋暴露。 贾母狠狠瞪一眼贾赦,冷哼道:“你的眼原来没瞎!” “母亲!”贾赦蔫了,也老实地跪下。 贾母为了儿子们的‘前途’,自然是会舍身写下保证书,她没有选择。 贾母写完最后一个字,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失手丢了笔,整个人酸软地瘫在丫鬟的怀里。她连连叹气,哼了两声,冷冷地吩咐贾赦把字据拿给晏良。 贾赦应承,取了字据就走。贾政要跟着一起,被贾母吩咐不必,但贾政还是坚持跟去了。 “哼,这种苦活儿给我就行了,老太太心疼你,你又何必跟过来。”贾赦酸道。 “你酸我有什么用,还是想想那位你敬爱兄长吧!呵,我当他多照顾你,无非就是利用。 ”贾政冷笑讽刺。 贾赦气得说不出话,干脆不理他,快步走在前头。贾赦先一步见了晏良,正打算跟他好好理论,奈何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先被晏良夺过手里的字据。 “看来激将法好用了,如此也罢,免了日后的麻烦。”晏良看了字据之后很满意,转手交给随从。 激将法?贾赦愣了愣,转而问,“调任令是骗人的?我就说嘛,你不会对我这么无情。” 贾政进门了,见气氛愉悦,以为贾赦合伙跟晏良做戏,气得拿手指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亲们留言、投雷慰问大鱼,大鱼十分欢喜,欢喜,喜…… 看了下订阅,貌似只有四百人还在看大鱼的文,真心谢谢你们的支持,么么哒! 我的日更计划完成两天辣,咩哈哈,真厉害~~点个赞 ------------------------------------感谢以下五位大美仁给大鱼投雷------------------------------------ 喵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26 22:47:54 辗转流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26 23:11:31 若叶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27 06:18:04 醉空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27 10:38:28 冬凉夏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27 12:41:33   ☆、第64章 54.67.68.60 晏良坦然直视贾政的眼睛,表情淡淡地,唯有嘴角挂着一抹轻浅的微笑,叫人觉得充满了挑衅意味。贾政被对方如此自信坦率的样子弄心虚了,转移目光,移向贾赦。 贾赦是有点慌,急急地解释自己的清白。贾政当然不信。 “敬兄弟,你快帮我解释啊,这件事我真不知情!”贾赦央求晏良道。 晏良冷笑:“解释了,他就会信?我看他只信他想信的。吃了多少教训,至今日,还是照样活不明白。” “你说什么?”贾政不服气反问,甚至上前两步,有打晏良的冲动。这厮凭势力陷害他算计他,他都可以忍,但要暗讽他本人蠢笨,他不接受! “贾存周,你嫡长子之死于你来说,算什么?仅仅是丧子之痛而已么?”晏良泰然坐在上首之位,目光如扫落叶的秋风一般地犀利地落在他的身上。 贾政被盯得忽然整个人拘谨了,他不解,更疑惑问:“不然你要我怎么样?难道儿子死了,老子伤透心,还不够?” “啊,原来你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晏良当即露出一抹无奈地微笑,好像刚刚和他对话的是个傻瓜,且对方的回应都在预料之中,而他也实在是没必要和个傻瓜辩清楚是非。 贾政被被晏良这种态度激怒了,更觉得收到侮辱,他三两步冲向晏良,却被一名近卫忽然出刀挡住了前路。虽然刀还在鞘中,但侍卫反应速度之快,就是眨眼工夫的事情,冰凉的道歉抵在他温热的脖颈,还带着一阵冷风来,着实把贾政吓了一个大哆嗦。 贾政本能闪躲,朝后仰,身躯自然失衡了,差点摔了个倒栽葱,得幸贾赦伸手接了一下。 “奉圣命保护侍郎大人,如遇奸匪,格杀勿论!”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奸匪?”贾政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反手指着自己。 侍卫硬冷着脸,木然盯着前方,不吭声,但他的右手一直紧紧地抓着腰间的挎刀。 “老二!”贾赦忙拽贾政,小声劝他别冲动,“你疯了!那可是禁卫,皇帝身边的,奉了圣命的人物。” 贾政咬牙缓了会儿,方拱手解释:“您误会了,在下只是和敬兄长偶然拌几句嘴罢了,我乃斯文人,岂会做出伤人身体之事。” 侍卫依旧木着脸,未吭一声,只是安静地退到一边。他就站在半丈高的青瓷花瓶边,静得无声无息,像一尊雕像一般。若不特别注意的话,的确容易叫人忽略。贾政也是因为刚才的事儿,才注意到有侍卫在。 他心扑通扑通仍在狂跳,禁不住感慨眼前的光景变化之大。谁会料到三年前还在破庙里烧香炼丹的破道士,能卷土重来,荣归朝堂,风光无两。 晏良看贾政一眼,吩咐:“来人,看茶,要浓些。” 片刻之后,两杯茶就放在了贾政和贾赦跟前。 贾政余惊未定,有些紧张,却还死要面子撑着。他见了茶,跟遇到救星一样,忙端起来饮,以掩饰自己内心不安的状况。 他猛喝一大口,一股厚重的涩苦在嗓子眼里翻腾起来。他本能地抗拒,差点吐出来,碍于礼节,才强忍着咽下去。再看茶汤,深绿到有些发黑。这茶得浓成什么程度,竟苦成这个样子! 浓茶…… 贾政这才反应过来,晏良早就看穿他了,故才会特意嘱咐人泡浓茶给他。 真气人!贾政窘迫至极。 晏良打发那名侍卫出去。 贾政当晏良还留了点面子给他,稍缓了缓情绪。 “聪明懂得做聪明的选择,老太太醒悟的不算晚,勉强算是个聪明人。贾存周,你呢?”晏良挑眉,问贾政。 “不懂你什么意思!”贾政蹙眉起身,往门的方向去,他片刻都不要在这个鬼地方逗留。 晏良便由着他去了。贾赦踌躇站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 晏良看他,“你二弟最近在家怎么样?” “能怎么样,打从你使绊子叫他没法上衙后,整天闲出屁来。在家还四处咬文嚼字,跟他的那些清客们谈天说地,装作一副心系苍生的模样,瞧着我就犯恶心。”贾赦做出一副歪鼻子咧嘴的嫌弃样。 “正经些,以后不管说什么,姿态要周正。”晏良用扇柄指了指贾赦的脸。 贾赦立刻收起刚才的态度,端正五官。 “我这有几个人,我带你先熟络一下,也方便你为他引荐。”次日,晏良便打发吴秋茂去下帖。 叫来的都是五六品的官儿,聚在广源楼热闹。晏良捡了紧要一点嘱咐贾赦,要他只管和这些人聊自己便可。好话少说,怪癖多说,坏话可适当说一说。 说晏良坏话的机会可不多,贾赦乐呵应下这活儿,再说他也愿意跟朝廷这些官交往交往。回头了出门,显摆他交友广,脸上也有面子。 不过,贾赦可不愿意把他认识的这些新朋友介绍给贾政。到时候贾政跟他们臭味相投,再说点他的坏话,他贼长面子的好事儿就没了。 贾赦拖了几日,奈何晏良最后警告他,再不去就扫猪圈了。贾赦只好很不情愿地去拖着更不情愿的贾政,同去广源楼。 贾政之所以不愿去,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贾赦会结交到什么好人。岂料见了之后,竟没想到,都是一些他平日里想交往的人物,这些人在品级上跟他差不多,学识也都很好。朝廷六部的人都有,且能彼此敞开心胸,随意谈天说地。而且时不时地还会有人分析说朝内的动向,揣度一下圣人的心思。这些都对他今后的为官之路都大有裨益,这可比他在家里跟那些坐井观天的乏味清客们聊天有趣多了。 贾政越渐热衷于这类应酬,闲来无事就往广源楼跑,有时候一顿饭都不曾在家里吃。而今广源楼经过多次的扩张,已将临近的茶铺客栈并入。常有文人雅士在那里把酒言欢,聊得酣畅,便就彻夜不归了。贾政也是如此,有时候一去,三天不回来,竟比贾赦以前痴迷逛青楼的时候还严重。 贾赦本来还不服气,想和贾政比一比谁交得朋友更多,奈何他被晏良派的人给劝退了。 而这两日晏良刚巧在确定最终的秋试考题,谁都不见。贾赦为此憋了好几日,就差憋出一口老血出来。 今天,贾赦听说秋试的考题总算确定完毕了,贾赦赶忙第一时间奔进了宁府。远远地,贾赦瞧见晏良那熟悉的清俊挺拔的身影,竟莫名的激动起来。贾赦抽了抽鼻子,眼泪含眼圈,作势就要扑上去。 “站住。”晏良的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些许疲惫,却依旧不该他原本的薄凉之气。 贾赦感觉自己忽然被一阵秋风扫过,打了个激灵,便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贾赦激动地眨巴眼睛,打量晏良的脸色,的确很疲倦。 “熬夜了?要不你先休息,我回头……” “有事就快说。”晏良截断他的话。 “嗯,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看不惯老二那厮那么嚣张。自从我介绍那些官员跟他们认识,他就天天跟那些人混,快不着家了都。你不是叫人拦着不让我去么,我就想亲自问问现在我能不能……”贾赦说着说着嘿嘿笑起来。 “几个五六品的小官,便就迷了你的眼?”晏良特意用一副瞧不上的眼光打量他。 “呃……没,没!怎么会呢,我才不会那么没见识呢。”贾赦坚决摇头,死不认,“我就是看不惯老二那么嚣张罢了。再说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对老二那么好,干嘛要我介绍那些人给他!” “听你的意思,你二弟跟那些人混得很熟了?” “嘿嘿,还成吧,没有我熟。他们几次邀请我去,就因为你叫人拦着我才没去,可见我才是最受欢迎的。”贾赦骄傲地自夸道。 晏良笑了笑,看眼贾赦,并不戳破事实。 “今有些乏了,明天带你弟弟来见我。没事了,你去吧。”晏良揉了揉额头,低声道。 “好咧!”贾赦答应完,乖乖的转身要走,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儿,纳闷的回头想问晏良为什么。可见晏良一脸疲惫之色,又不忍心再叨扰他了,遂决定将疑惑先存在心里,回头再说。 晏良抬头看他,“还有事?” “啊,对了,差点忘了说,你弄考题这几日,薛家的人来了。就是我那没出息弟媳的守寡妹妹,同一双儿女一通过来的,听说物什之类的带了许多,似乎是有长住京城的打算。而今老太太暂且留他们在荣府住下了,就住梨香院,老太爷以前修养的那间院子,你知道的。” 晏良:“嗯。” 作者有话要说:  晏良挖了坑,就等着TJ了~\(≧▽≦)/~啦啦啦 ------------------------- 感谢醉空空、thia、喵呜三位美人再此投喂地雷! 感谢jen的再次投喂,手榴弹!破费了,么么么哒!   ☆、第65章 57.67.68.60 “嗯?就嗯?”贾赦壮胆子瞪晏良一眼,就怕晏良回瞪,转头就走。 晏良盯着贾赦的背影,忽然失笑两声,摇了摇头。 吴秋茂凑上前来汇报:“薛家长子名唤薛蟠,人长得不错,就是性子呆了些,听说在金陵地界是个呆霸王。他妹妹却不一样,说是为人极为豁达,从容端方,非一般女儿家可比。” “薛蟠,”晏良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不错。” 吴秋茂特别不理解,他家老爷为什么会对一个不学无术的小破孩感兴趣。不过老爷的爱好,作为贴身侍从还是必须应该要迎合的,遂问:“老那要不要小的把这人叫过来,给您瞧瞧?” “他会主动来。”晏良放下茶杯,很有自信地说道。 第二日,薛蟠在贾赦的带领下,前来拜见晏良。 薛蟠穿了一身锦缎华服,美玉挂腰,整身的打扮富贵逼人。晏良挑眉扫一眼,便知道薛蟠这副装扮是经过精心拾掇的。 薛蟠进门时十分紧张,垂首弓腰,快步走到晏良跟前,便下跪请安。 晏良免了他的礼,待其入座之后,便让下人上名贵茶点招待他。 薛蟠是富贵出身的人家,见过世面,况且他素日最好酒色,别的可能不懂,但在吃的上面他最精通。上来的这些东西他瞧一眼就知道是好货。可见这位身居要职的敬老爷并没有姨母说的那么可怕,为人貌似挺热情仁厚的。 薛蟠心里有底,也就没那么紧张了,笑嘻嘻跟晏良致谢,就开始不客气的尝试桌上的点心。这要是到别人家,再精致的点心他都懒得碰,可宁国府不一样。早没进京之前,薛蟠就听说广源楼的点心美味到让人流泪。而广源楼的上品点心只限定提供给皇亲高官享用,一般人难以尝到。今日有机会被广源楼老板招待,他当然要好好吃个够。 薛蟠塞一个进嘴里,眼睛瞪圆了,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塞进去另一个,满脸惊喜。 “嗯……嗯……百闻不如一吃,果然好吃到叫人想哭。” “不急,你慢用。”晏良很有耐心的对薛蟠微笑。 贾赦惊诧不已,小声问晏良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晏良没理他。 贾赦不甘心,趁着薛蟠忙吃的工夫,拉晏良到一边,“你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喂,你该不会是忘了吧,那孩子姓薛!前段时间你刚把人家的舅舅弄发配了。” 晏良挑了挑眉,微笑道:“既然今日他肯来拜我,我又何必计较前嫌。” 贾赦无语的看着晏良,真不知道这厮还有心胸如此开阔的时候。 “为什么是你带他来?”晏良问。毕竟薛蟠正经的姨父是贾政。 “别提了,老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让我来。当老太太面说的,老太太替我答应了,我敢说不么!”提这事儿,贾赦就气,但气死了也没办法,他拗不过老太太,就的吃亏干活儿。 “呵。”晏良笑了。 贾赦觉得不是什么好笑,肯定是嘲笑他的,所以也不多问。“唉,我一会儿还有事呢,瞧这孩子吃得这么香,估计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那你就先走。”晏良立刻开口赶人。 “这不好吧,人家是客……”贾赦抬头对上晏良的眼睛,打了个哆嗦,“好,好,那我先告辞了。” 贾赦跑去和薛蟠嘀咕两声,薛蟠笑嘻嘻的朝晏良这边看,见晏良点头了,就高兴地鼓着腮帮子跟贾赦点头。 贾赦巴不得如此,乐得一拍屁股走人了。 晏良便安静的品茶,等薛蟠吃完。时不时地,还会有人来回话。晏良处理了几张请帖之后,薛蟠终于吃完了。满桌六盘,每块都是不同样式的点心,都被吃干净了。 “吃好了?”晏良放下手里的信,笑问。 “嗯,嘿嘿,谢谢您。”薛蟠拍拍肚子,不好意的笑。 “你母亲和妹妹身体可好?”晏良问。 薛蟠愣了下,忙道:“好,她们俩都好。” 这时候,丫鬟提着一个食盒进屋。 “回去的时候,把这盒带上,权算是对于你们赠礼的回馈。至于你带来的那些重礼,我不能收。只是而今朝廷风声紧,想必你们也该理解。”晏良道。 “老爷怕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亲戚,互相走动几样礼,我看谁敢……” 薛蟠还以为晏良是客气,正要坚持,可说着说着他偶尔然抬眼瞟见晏良阴冷地目光,吓得魂儿都没了,后面的话全都卡在嗓子里发不出声来。“晚……晚辈知道了。您别误会,晚辈只是怕回去没办法跟母亲交代,母亲可是诚心诚意想把这份儿礼送给您的。” “我收礼,但我不收金银财物之礼。怕就怕我要别的,你不肯给呢。” 晏良嘴角依旧保持着微笑,这会儿他又看着温和如玉,恍然刚才他那个冰冷的神态只是薛蟠自己幻想出来的。 晏良笑起来是极为清俊的,有着那些俊美少年们所没有的成熟沉着气派,叫人禁不住敬仰,又忍不住拜服。 而敬仰之余,总会多出那么一丝丝想亲近之意。人总是存着这样的心思,越难靠近或是越不好的得到的人或物,便就越会激起挑战和征服的**。 薛蟠看痴了,片刻后回神儿,他生怕自己唐突了晏良,急忙摇头。“不不不,绝不会。您说,只要是您要,而我们薛家有的,晚辈定然毫无保留的献给您。” “我那不孝孙子太不懂事,他一个人去学堂上课我总有些不放心。”晏良叹口气道。 薛蟠愣了会儿,笑起来,“晚辈懂了,您是要晚辈也去学堂照应他,免得他被人欺负?” 晏良:“差不多这个意思。我是想以你这样的年纪,应该也是要上学的。正好蓉儿孤单,便想要你跟他做个伴。” “这好说,太容易了!”薛蟠拍胸脯保证,肯定会好好陪着晏良的孙子,好好保护他。 晏良神态湛然,“只是不知道你母亲是否愿意,你还是先回去问她的意思,再来回我。” 薛蟠立刻应承,提着食盒高兴地去了。 薛姨妈见儿子兴冲冲的回来,突然说要陪贾蓉读书,她愣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宝钗这时候也回来了,听说此事,问他经过。薛蟠就将经过讲给她们母女听。 薛姨妈和宝钗互看了几眼,二人双双笑起来。 薛蟠纳闷,问她们笑什么。 薛姨妈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尽管去回他,我一百个愿意。” 薛蟠干脆的应承,高兴地又往宁府去。 “再傻也听明白了,这位老爷是要他跟着他孙子一起学习,也就他呆,没懂罢了。” “悄悄地,别告诉你大哥。你大哥还不知道呢,回头等他答应了,他没法反悔,只得硬着头皮陪人家孙子读书,倒真省了我们管不住他的麻烦。” 宝钗不放心问,“母亲,咱们这样把大哥推出去好么,毕竟宁府那位对舅舅……” “虽说是自家亲戚,但你舅舅的确是……唉,他们败了,但我们娘们总还要过日子。你瞧你大哥那样儿,我巴不得有人管着他。” “是啊,大哥那样的,也教不出更坏了。”宝钗抓着母亲的手,偷笑。 晏良当日就得到薛蟠肯定的回复,很开心,特意嘱咐薛蟠,“留你两日,先好好逛一逛京城,五日后你再来。” “不用,我以后逛也成。”薛蟠兴致勃勃表示可以明日就开始。 晏良笑,“还是五日后吧。” 薛蟠告辞不久之后,贾政就上门了。他见到晏良,先是拱手作揖,然后恭敬小心的问:“白天我叫我那混账外甥来拜见,他做事鲁莽,为人呆蠢,也不知有没有干出什么唐突失礼之事。我在这先代他给兄长陪个不是!” 晏良对贾政的礼貌很满意,难得对其露出笑容,“早听说你在广源楼结交了一群朋友,学了不少为官处世之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贾政看到晏良的变化,心里有些手中若惊。那些人说的果然没错,他就该像侍奉上级一样,敬重这位兄长。有自家亲戚在朝中掌大权,他就该理所应当的去巴结依仗,不然要靠谁?自己以前真的是太蠢了! 而且这近一个月以来,贾政通过跟那些官员们的相处,才晓得晏良有多厉害,那些人竟每日都能提到他。晏良偶然露出一个笑容,都能成为这些人津津乐道的谈资,可见他在朝中的影响有多大。 贾政没资格上朝,以前在工部做官也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算有几个他有来往的同僚,也都跟他一样散发着酸腐气,对朝政知之甚少。这回他是切切实实弄清楚了晏良在朝廷实力,原来他竟是个快要和齐绅高并肩的人物,更是那三位尊贵王爷意拉拢的实权派。毫不夸张的说,人家一个眼神都可以杀死人,随口在圣上跟前的一句话,就可以定人生死。他怎么能敢跟这样的人斗下去! 以前犯下的错,必要挽救回来。但贾政真的很要面子,从知道晏良的厉害,到接受并且畏惧敬重晏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挣扎了许久,终于在他人一再的劝说下,抛弃脸面,通过劝薛家给宁府送礼铺台阶,从而给自己找了个正当借口来见晏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晏良大大兴致很好,很喜欢挖坑…… 有点不想黑人了,怎么破。 突然想要大和谐,来个美好的时节,啊啊啊哈 最近天冷,还没有供暖,手冰冰凉,码字速度慢上加慢了,所以更新晚了点,见谅~~~ 感谢亲亲们上章留言,么么哒!   ☆、第66章 58.57.56.60 “以前弟弟见识鄙陋,还望兄长莫怪。”贾政微微垂首,尾音有一点发抖。 “前事莫提,看以后。”晏良徐徐起身,看眼贾政,便说尚有要务处理。 贾政尴尬了下,脸色转白,忙拱手请让,“切莫耽误了兄长的公务,弟这便告辞。” 晏良将贾政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观察在眼里,目前看来还算满意。晏良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对贾政道:“险些忘了告诉你,你外甥薛蟠今后会到这儿,跟蓉儿一块学习,你可反对?” 薛蟠?贾政愣住,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才愣愣地点点头。因为他很不明白,薛蟠那个混账是怎么入了晏良的法眼。不过既然晏良愿意管,薛家母子那边也同意了,他没道理去插手管这种现实。 “不反对,那孩子能得幸被您关照,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贾政讪讪笑道。 “好。” 晏良说罢,便拂袖而去。 贾政原地缓了缓,坐下来把自己的那杯茶饮干净了,方拍拍袍子,起身告辞。 贾政离开的时候,打算走西角门,还未到二仪门处,便听见外头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细听之下,可知此人就是贾政。他似乎在和什么人畅聊,情绪很愉悦。 贾政板起面目来,捻着胡子往外走,前头自然有随从小厮开路。 贾珍听小厮说碰见政老爷了,忙拉着自己的好友前去拜见。 “政二叔,这是我好友徐文。”贾珍乐呵呵地拍了拍徐文的肩膀。 贾政想了下,惊讶地问:“徐文?可是兵部徐大人之子?” 徐文斯文的拱手拜见,“正是晚辈。” 贾政见徐文果然如传言那般才兼文雅,捻着胡子颇为赞许道:“后生可畏啊,我可是早听说你的才名。珍儿能和你这样的有匪君子交朋友,是他的幸事。” “晚辈不才,让您谬赞了。”徐文忙谦虚地行一大礼,此般更加得到贾政的好印象。 贾政冲贾珍勾勾手指,令其上前,小声对其嘱咐,一定要好生招待这位朋友,不可鲁莽失礼。贾珍也觉得自己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脸上很有面子,颇为骄傲地拍胸脯跟贾政保证。末了,贾珍还不忘跟贾政确认,“您说父亲若是知道了我交了个这么好的朋友,这么上进,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 “这是自然!”贾政十分肯定道。 贾珍更加高兴了,忙和贾政告辞,带着朋友往正堂去。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赞美之词了。 贾珍带着徐文在福禄堂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茶,还不见父亲来,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两天因为秋试的事,父亲忙的脚不沾地。估摸今天是又有事了,要不别等了,我带你去广源楼吃饭。” 徐文本有些等的不耐烦,忽听贾珍这话,急了,“既然来了,哪有不见之理,回头若被你父亲误以为我乃是半途而废之人,岂不冤枉!” “嗯……”贾珍蹙眉思量了会儿,“好兄弟,你说得对,是我太没耐心了,真惭愧。” 二人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人来报说老爷来了。 徐文赶忙起身,紧张的整理衣襟。 贾珍则严肃很多,起身后,便是一副乖巧的谦恭之态。 脚步声临近,徐文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接着他就看到青袍的一角从他面前略过,是块好料子,不过已经穿得半旧了。 徐文随即跟着贾珍拜见,听上首传来低沉发凉的男音,他方抬起头来,恭谨地回答:“晚辈见过大人!回大人的话,家父正是兵部侍郎徐冲。” 晏良的样子让徐文一惊,他没想到朝廷新近叱咤风云的人物长得这样清俊。都说男人抗老,可徐文还没见过这般被岁月优待的中年男人。要不是贾珍和他说他父亲已经人到四十了,他真以为这个男人刚满三十。英姿清俊,一身成熟凛冽的气派,绝非是他们这些白嫩好看的年轻男人可比。 徐文以前常听人赞叹晏良如何,真不服气,只当他是运气好,得到权臣齐绅高的帮助,再加之幸运地收到皇帝的重新而已。而今日一见,只一眼,此人便在他心里唯有“非同凡响”这个词儿可以形容了。 晏良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手托着下巴,眼神儿慵懒地打量徐文两眼,便笑了下。他笑得很轻,轻到徐文有一瞬间以为晏良的笑是冷笑。 “嗯,你们玩去吧,我此刻没空。对了,若有什么想吃的玩的,尽管和吴秋茂说。”晏良对他们还算客气。 徐文也是听了这话,才消除刚才对于“冷笑”的怀疑,高兴地应承,同贾珍下去了。 吴秋茂跟着出去了会儿,转头便就回来了。 “大爷说他们今晚要在广源楼住,小的已经叫人去安排了。” “见了人,我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我好像叫你查过徐冲徐文父子。” 吴秋茂点点头,“小的正要跟您汇报此事。徐冲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其子徐文就有些意思看,他在外负有才子盛名,但实则是个草包。” 晏良眼睛一亮,疑惑问吴秋茂,“既然有意瞒着外人,你又如何查知?” 吴秋茂嘿嘿笑,悄声对晏良解释:“小的舍了些钱,从徐文的贴身小厮那里套得话。” “有点本事。”晏良对吴秋茂赞许点头,令其可去账房领赏。 吴秋茂嘿嘿笑,“多谢老爷,那小的就先攒着,等娶了媳妇儿就一遭领。” 晏良笑着点头应允。 “老爷,您看徐文那里要不要盯着?他而今这般接近珍大爷,会不会是另有目的?” “人都送上门了,便不用盯了。此事我心中有数。”晏良道。 吴秋茂点点头,便真就不多言了,识趣儿的退下。 次日,贾珍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地从广源楼回来。他心情十分好,逢人就打招呼,显摆自己交到了高雅之士,甚至跟扫地的丫头都谈起了诗词歌赋。 尤氏那里贾珍自然也不会放过,赶着早饭的时候和她一起吃,边吃便忍不住细细说他与徐文相处的经过。 尤氏放下筷子,“食不言寝不语,老爷要知道你吃饭的时候这样絮叨,指不定要给你多不止多少功课呢。” “不会!老爷看我跟徐文做了朋友,夸我都来不及呢,那可能会罚我。”贾珍美滋滋又乐呵呵地说道。 “瞧给你高兴的!”尤氏觉着贾珍有些过夸张头了,便掩嘴偷笑。 贾珍以为她在为自己高兴,起身捧着尤氏的脸就狠狠亲一口。 尤氏吓得失了颜色,捂着脸扭过身去。 “大爷越来越不像话了!”尤氏害羞跺脚,埋怨贾珍。 贾珍哈哈直乐,凑过身去正要亲近尤氏,那厢就有人传话来说老爷让大爷过去。 “来了,老爷要夸我了!你可别羡慕噢。”贾珍急忙漱口净手,就去见晏良。 晏良见他来了,不等他行礼就开口问:“你和徐文怎么认识的?” 贾珍见父亲如此迫切,嘴角忍不住洋溢出更多的喜悦。 “回父亲的话!说来也巧,我那日在街上偶然看见有两个流氓欺辱他,我带人上前为其抱不平,赶走了那两个混蛋。他为了答谢我,请我吃酒,一来二去就聊熟了。” “流氓欺辱?”晏良挑了下眉毛,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的事情。 “对啊,您瞧他长得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被人欺负也实属正常。” “他那天穿的如何?”晏良接着追问。 “穿得?和平时差不多,”贾珍仔细回忆了下。 晏良:“一身锦缎?” 贾珍:“对。” “你仔细想想,他和你聊天时,有特别关心什么事情么,或者对什么事特意重复提了几次。”晏良继续质问。 贾珍望着老爷严肃的面容,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怀疑他?怀疑他什么?” “他是兵部侍郎的嫡子,出门上街,身边岂会没有随从?即便是贾赦他那天有特殊情况,但凭他那一身的富贵装扮,哪个流氓会傻到去动兵部侍郎的儿子?” “父亲,流氓哪里会知道他的身份。儿子觉得,您多疑了。”贾珍不服气道。 “呵,别小看流氓,他们至少比你聪明!”晏良冷冷白一眼贾珍,恨其蠢笨。 贾珍还是一脑子浆糊,不明不白。 吴秋茂适时地站出来,跟贾珍解释:“大爷,这些常混在京的流氓,有一套他们自己的处世之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这可是出门五步远就能遇到皇亲国戚的地方,所以他们其实最忌讳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想靠欺负人吃饭,就必须的先把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脸给记清楚了。便是有脑子笨记不清的,凭衣识人的简单本事他们必须懂。毕竟在这京城地界,他们欺负错了人,命就没了。大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珍醍醐灌顶,心虚的转转眼珠子,偷瞄一眼晏良那边,见父亲脸色冰冷得骇人,他顿然怕的不行。他一屁股跪在地上,冲晏良磕头赔错。 “父亲,都怪儿子蠢笨,被人利用。儿子错了,请您原谅则个,下次儿子一定谨记教训。” 晏良:“从明日起闭门读书,至正月后,不许出门。” 贾珍不甘,想求饶,“父亲……” “连识人交友这种简单的事都不会,还有脸求?滚回去好好反思!” 晏良打发走贾政,思量片刻,便叫吴秋茂派人去调查京外方圆二十里内的寺庙。 “要离京远一些,可以吃苦的地方。我看他是在宁府做惯了大爷,也被人捧惯了,所以连人好坏都分不清,得出去历练历练才行。再有,让他带些米粮过去,随着僧人去救助贫苦百姓,可积德行善。” 虽说贾珍身上的恶因可能是除不干净了,但晏良也没法子眼睁睁就看他这样坏下去,毕竟是挂着儿子身份的人。 吴秋茂一一应承,又问晏良徐文那边该怎么办。 从御史台以及南安太妃‘关心’他续弦之事开始,晏良就觉得兵部侍郎徐冲有些奇怪,查察之下,方知徐冲儿媳的娘家正是南安郡王府。而今徐冲之子徐文又冒出来了,主动和贾珍套近乎,可见这对父子在他身上有所图谋。不过之前的事儿才闹出了没多久,让这对父子便如此急不可耐了 ,其中一定有原因。 晏良:“暂且晾着,只怕用不了几日,就该徐冲亲自出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千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29 23:07:01 卷毛小怪兽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0-30 04:29:38 -------------------------- 感谢千山的地雷,卷毛小怪兽的手榴弹,爱你们哟,呦呦哟,哈哈~~ 今天考虑了下新文,可能……大概……会写成纯爱。   ☆、第67章 74.67.68.60 薛蟠再来拜见晏良的时候,还稀里糊涂,尚不知道自己来陪读的背后还有个大坑等着自己。 晏良早换了一身官服,立在福禄堂前的石矶之上,似乎是急着出门。 薛蟠刚要问,就见对方板着一张冷脸望天。 “迟了些,今儿是第一天,便不计较了。蓉儿正在西厢房等你,去吧。”晏良说罢,两袖一拂,带着一阵冷风而去。 薛蟠满脸懵呆地应声,有点没缓过劲儿来。 吴秋茂今日特意被留下来处置薛蟠之事,和颜悦色的笑着跟薛蟠解释,“我们老爷平日待人的确和善,但真做起事儿来,比谁都认真。别怪我多嘴,薛大爷既然答应老爷会做蓉哥儿的陪读,那该您做到的您就必须得做到,不然……” 薛蟠眼睛渐渐睁大,“你是说我要天天这样早起陪着蓉哥儿去上学?” 吴秋茂:“绝不能像今天这样。“ 薛蟠听吴秋茂说完这句话,立刻松了口气。 “麻烦薛大爷以后起得再早一些。”吴秋茂笑眯眯的跟客气道。 “什么?”薛蟠本来还有些睡意,被吴秋茂这一句话惊得彻底精神了。他缓了缓神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坑里了。想想昨天敬大老爷对自己的亲切,便感觉像被骗了一样,有些愤愤,张着膀子狠瞪吴秋茂。 吴秋茂哪会怕薛蟠这副唬人样儿,脸色一转,声音也冷了,“薛大爷要是不愿意,就等回头我们老爷回来了,您再去禀明清楚!” 说罢,吴秋茂便带着薛蟠去西厢房,为其引荐贾蓉。 贾蓉虽等的有些久了,倒是懂礼乖巧,并没抱怨什么。跟薛蟠见礼之后,便笑着带他一同去贾家学堂。而今主管学堂的是举人出身的高白锦,其为人端正,且诗书满腹,又因为参加过数年科举,故而深谙科举答题之道。 高白锦为贾家子弟们引荐了薛蟠之后,便嘱咐其好生学习,切莫辜负敬大老爷的厚望。 薛蟠一听读书几就有些厌厌,寻思混弄过去便罢。胡乱应下之后,归了座位,也没心思读书,四处乱瞟。可巧有个模样生的十分俊美的子弟,皮肤白白嫩嫩的,倒比女儿家还有味道。薛蟠瞧了他之后,便起了别样的心思。 得空歇息,薛蟠便阔绰出手,打发随行小厮去弄了些茶点吃食恩惠大家,很快这些子弟都愿意和薛蟠熟络。那个模样漂亮的,也对薛蟠印象不错,和他说了几句话。等下学时,贾蓉要薛蟠同它一道回宁府。薛蟠却不肯,随便托词打发了贾蓉,便兀自去追美人儿…… 天快黑时,宁国府府内便闹了起来,女人从进宁府开始,便哭声震天,荣国府这边隔着墙都能听清楚。 不过哭声很快就没了,估计是被宁府的人喝止住了。但这样,反而更加叫人好奇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的起因。 大声哭闹的人正是贾家子弟贾玕的母亲黄氏。而贾玕正是今天在学堂薛蟠看上的那位漂亮的‘美人儿’。贾玕祖上正是宁国公的庶出,几辈人一直都是靠着宁府过日子,到贾玕这辈就剩下一人。但也奇了,贾玕的父母虽然长相一般,但偏偏他会长,模样是挑着父母好看的地方像,故而模样十分俊俏出挑,且脑子也十分灵光。黄氏因此贾玕格外看重,甚至寄予厚望。贾玕而今能去上学堂,便是她几番跪地,在尤氏跟前求来的。 今日,贾玕忽然遭到荣府外戚薛蟠的调戏,以至于贾玕归家意欲自尽。黄氏自然要闹上门,求敬大老爷做主,讨个说话。 不多时,消息就传到了荣国府。 薛姨妈听闻此事,吓得半个魂儿都没了,急忙来求姐姐王夫人帮忙调和。王夫人而紧跟宁府的关系可不好,对这事儿也是有心无力,但还是找了贾政商量。 贾政这两日正琢磨着怎么好好表现,铲除掉他曾经和晏良产生的隔阂。没料到办法还没想到,他的大外甥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事儿。贾政此时此刻对薛蟠,真真是恨透了。但也没办法,他只得放软话,央求贾赦帮忙,然后硬着头皮登门宁府。至于罪魁祸首薛蟠,当然要被拎了过去,好好赔错。 薛蟠觉得冤屈,要辩解,奈何母亲、姐姐、姨母……统统都不听他的解释,认定错就在他身上。是,他的确对那个贾玕起了歪心思,但他只是稍微表明心迹,抓了对方手一下。他若不愿意,薛蟠也没那个胆子逼他怎么样。 拉一下手就要死要活的,薛蟠真心不服气。 王夫人见薛蟠不大情愿,皱眉警告他道:“这丑事要闹出去了,别说你,连你母亲和你妹妹都跟着没脸。你要还执拗不肯认错,就告诉我一声,省得你姨丈为了你还得低声下气去宁府求情。” 薛姨妈忙哭着伸手去拉薛蟠,要他赶紧的服软,“别再任性胡闹了,那宁府的人可是你随便得罪得?真传出去,败了我们薛家的名声,叫你妹妹将来可怎么嫁人!早知有今日,早些时候我活该扯上几尺白绫,随你父亲去了好,尚能走得干净。” 宝钗一听薛姨妈要死,也跟着哭起来,仅仅抓着薛姨妈的胳膊,“母亲,您切莫说这样的话。大哥,你就懂些事儿,成么?” “我——”薛蟠又气又憋屈,也红了眼眶。他被眼跟前这三个女人逼得没办法,只好跺跺脚,转身去找贾政。 到了宁府,薛蟠还以为贾玕会在,打算好好跟他对峙一番,就算不能动手,也要用眼神杀了他!谁曾想福禄堂内空空如也,谁都没在。 贾政让薛蟠自己先等着,他则跟着吴秋茂去找晏良,先说说。薛蟠点点头,就乖乖的坐在末位。 等天大黑了,薛蟠屁股坐得发麻,仍未等到贾政回来。他转了几圈,是在等不耐烦,就叫人去找,奈何宁府的随从个个都跟死于木头一样,好似都没有听到他的话。薛蟠想回去,又怕薛姨妈再自尽,只得就这么干等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 薛蟠忙站起身,却见晏良一人进门,其身后除了随从吴秋茂,并没有其他人,包括贾政。 薛蟠见了礼,便解释刚才贾政去找晏良的情况。 “哦,你姨丈?已经先回去了。” 薛蟠慌神儿的睁大眼,“那……晚辈、晚辈……” “薛蟠,你可是瞧不起我们贾氏一族?是否觉得贾氏子弟都如你一般,轻浮、纨绔?”晏良忽然发问,句句逼仄。 “不不不,晚辈绝不敢这样想。”薛蟠有些慌了,急忙摆手否认。 “不敢?那你动手调戏贾玕?”晏良眯起眸子,目光冷冷地在薛蟠身上一扫,令其狠打了个哆嗦。 “我……我没有要怎么样。” “呵,你还真打算怎么样?”晏良啪地摔了茶碗。 薛蟠不由得害怕,噗通给晏良跪下,哭哭啼啼赔错,不停地喊着:“老爷我不敢了!” 这敬老爷的威严劲儿,竟然比他过世的父亲还厉害十倍。 “我们贾家子弟岂容你一个外姓人随意侮辱!”晏良又一个厉声,直接把薛蟠吓趴下了。男人调戏男人,对于像敬老爷那辈的人来说,可能的确是一桩天大的丑事。 薛蟠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危险,哆哆嗦嗦不停赔不是,眼泪早就下来了,此刻他就差尿裤子了。 “念在你母亲和姨丈的面子,你年纪也不大,可以给你机会改过,但切记,别叫我发现你犯第二件蠢事,不然……” 不然什么? 薛蟠偷偷瞄着晏良。 晏良顿了顿,抛了个冰冷的眼神儿给薛蟠,“问你姨丈就清楚了。” 薛蟠心咕咚跳一下,接着开始狂跳。他就是一个外姓孩子,辈份又小,那里比得过政老爷体面。没想到敬大老爷连自家的堂兄弟都敢收拾,换成他一定会更惨。 “去吧。” 薛蟠听到这两字,如临大赦,连滚带爬出去了。 吴秋茂好心搀扶薛蟠,将他送到荣府。薛蟠自然感激不尽。 吴秋茂笑:“薛大爷不必客气,以后还要常见面的,自然该互相照应。” 薛蟠脸色还未恢复,白着脸疑惑地看吴秋茂:“常见面?” “对啊,您可别忘了,明日还要赶早过来陪蓉哥儿一块上课呢。” “啊?还去?”薛蟠动动眼珠子,没想到这活儿还但在自己身上,“可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儿,恐怕你们老爷……” 吴秋茂呵呵笑,“我们老爷仁善,会给人机会改过自新。” 去你的改过自新! 薛蟠扭曲的抽了抽嘴角,此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僵硬地对吴秋茂回以微笑。 吴秋茂:“记住,明儿个可别再晚了。” “等等,不对啊,我记得明天学堂休息,不必去上课。”薛蟠忽然反应过来。 “所以您明天整天都会在宁府,和蓉哥儿一起读《礼记》。”吴秋茂特意外头看薛蟠的眼睛,“薛大爷,高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讲什么的腰疼小剧场】 薛蟠:本大爷心里苦,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像敬老爷这么坑人的! 晏良:那是你没见识。 贾赦:附议 贾政:(违心地)附议 贾母:(违心地)附议 薛姨妈:松口气,终于有人能管真管住他了,欢呼! 薛宝钗:抗议!母亲,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姓薛,姓贾了! 王夫人:一大家子,也就宝钗如我一般,是个明白人。 ========= 感谢LLL投喂两个地雷,回英国了吧,好好学习哟小美女。 感谢喵呜、唯唯二位美人投喂的地雷,么么哒,来来来,让大鱼扑到一个!   ☆、第68章 59.57.56.60 薛蟠紧抿着嘴角,真想暴揍一顿吴秋茂。 高兴你个脑袋! “呦,薛大爷不愿意?那您可得赶紧回绝了我们老爷才是。”吴秋茂故意刺激薛蟠。 提起这个,薛蟠就更气。本来同贾蓉读书的事儿回绝起来挺容易,但现在闹出贾玕这么一桩丑事来,他哪还有脸再去找敬老爷说什么。现在在所有人眼中,敬老爷能让他继续陪贾蓉念书,那就是对他莫大的恩惠和宽容,他就得感激不尽的受着。他要是在这个时候不识好歹,坚决回绝,定然会被千夫所指,连带着他母亲和妹妹都会跟着抬不起头来。 薛蟠再傻,这点简单的道理还是懂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准时到。”薛蟠敷衍了吴秋茂,便装着一肚子气回了梨香院。 薛姨妈和宝钗早等候多时,见人回来,立即迎上来询问经过。 薛姨妈听说没大事,而且敬老爷还肯给薛蟠改过的机会,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薛宝钗忖度了会儿,不禁叹道:“这位敬老爷倒不像姨母说的那般狠毒无情。” “那是你尚不知道他的厉害,我看这人阴着呢!”薛蟠愤愤道。 宝钗好奇,“因何这样说他?” “别胡说!”薛姨妈嗔怪薛蟠。 薛蟠讪讪地闭嘴,滞留片刻后,便在薛姨妈的敦促下先行回房了。 “母亲,我听姨母说,舅舅的案子当初就因是得罪了他才……咱们放大哥去宁府,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这心里总是难安。” “唉,你这孩子才这么大点,就如此懂事了,你大哥若及你一半,我也不会如此操心。”薛姨妈说着便想起他们孤儿寡母的酸楚来,抹起眼泪。 宝钗忙蹲在薛姨妈跟前,双手搭在膝盖,接着把脸贴了上去,眼泪自然也是止不住的往下落。父亲早早就没了,哥哥又是个没指望的,“只恨我是女儿身,不能为母分忧,科举出仕,不然我定会好好读书给您争一口气。” “好孩子,你有这份儿心我就知足了。其实咱们家这样也挺好,怕就怕以后,没了靠山,便不好独……”薛姨妈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宝钗还把脑袋贴在母亲的大腿上,嘴上笑着,其实心里很清楚母亲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 “至于你大哥的事,你勿需担心。”薛姨妈一边说,一边垂首温柔地理着宝钗鬓角的落发,“其实你姨母之前在信里中所说,是片面之词。她当时受惊,情绪激动,言语自是有夸张,或也有不属实的情形。今儿个白天,你姨母已经把你舅舅当初犯事的经过仔细给我讲清楚了。的确是他自己行事不端,被朝上得罪的人参了本,跟东府老爷没关系。当初赶上这么个巧宗儿,你姨母、姨丈正和他因家事怄气,之后你舅舅就出事了,他们便误地以为是敬老爷做得手脚。实则都是自家亲戚,他哪里会动真格的。而今也就解除了这档子误会。” “竟是这样。” 宝钗再无异议了。当下也就只有宁府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尚能镇得住她大哥。只要敬老爷为人是好的,不会害了他大哥,任他如何严厉管教她大哥,她都不会计较的,且万般愿意,还会对他心存感谢。 薛姨妈与宝钗想法无二。母女俩聊着聊着,竟然都觉得薛蟠去了宁府之后,将来说不准还有希望……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王夫人安抚完薛姨妈,刚回房不久,便听说薛蟠回来了。 不大会儿,打发去问情况的婆子来回话,说事情解决了,宁府那边还肯留下薛蟠读书。王夫人这才安了心。 夜色渐浓,王夫人伺候贾政更衣完毕,俩人便打算歇下。王夫人辗转反侧了好几回,闹得贾政睡不好觉。 贾政无奈的叹口气,睁眼问她,“心里有事?” “老爷,我大哥的事你真没唬我?那件事真的是我们误会了?”王夫人怀疑的质问贾政。 贾政闭上眼,翻身背对着王夫人,浅浅的“嗯”了一声,似乎不太喜欢她一直追着一个问题唠叨。 王夫人还要说,听见贾政放缓的呼吸声,以为他太累睡着了,便忍住不在问了。不过这件事她还是计较在心里,以女人的直觉,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当初是贾敬害大哥的事实。但她丈夫的话说得如此确定,她也不该怀疑…… 次日宝玉来请安,没精神的回禀王夫人他要去宁府读书的事。 王夫人大惊,“什么?去宁府?谁让你去得?” “自然是老爷,他昨日派人嘱咐我两遍。”宝玉水灵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更夹杂着些许惧怕之意。 王夫人蹙起眉头,狠狠地捻着手里的佛珠,“那你就去吧。” 宝玉讪讪垂首,和王夫人行礼之后,依依不舍得告辞。 到了宁府福禄堂,宝玉听说今天也是敬老爷的休沐之日,怕得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这荣宁两府就只有两个男人他最怕,一个是他爹贾政,另一个人就是敬老爷。细论起来,他怕敬老爷比他爹更甚。他爹是会一直板着脸,嫌他不争气的人。敬老爷不一样,敬老爷发起威来,没有前兆,而且每次收拾他,要么叫他在众人跟前丢尽脸;要么就言语讽刺不带脏,却叫人越回味越恨的那种。 宝玉这才移步到了西厢房,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汗珠儿了。 茗烟见了,忙用帕子擦拭,“宝二爷可是那里不舒服?” 宝玉刚摇摇头,忽然反应过来,蹙眉难受道:“是有些难受,头晕乎乎的。” 莫非着凉,害了伤风? 茗烟忙用手试探宝玉的额头,觉得好像不热,又试了下自己的,确定不热。伺候宝玉这么久,宝二爷的心思他还是懂一些的,此刻他立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茗烟故意大声道:“二爷,您没事儿吧?头好烫啊!” 屋内贾蓉刚和薛蟠见了面,贾蓉正为薛蟠安排桌案。忽听外面说话,二人一前一后都出来了。 贾蓉:“宝二叔,您不舒服?” 薛蟠打量宝玉,“可出了不少汗,若难受就快歇会去吧。” 宝玉点点头,“那敬大伯那边?” 贾蓉和薛蟠互看了一眼,都不说话。宝玉转而看向宁府的下人们,倒有两个婆子在,看似是管事儿的。不过却都不搭话,个个垂首待命。 “没关系的,你要是真病了,就去回了祖父,他不会为难你的。”贾蓉笑道。 宝玉尴尬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肯去帮他求情。而他自己……也不敢。 “罢了,无碍的,喝点热茶就好了。” 宝玉笑着进屋,打量书房内的布置,临窗摆了三张桌案,看来是特意为他们三人准备的。再看字画和书架上的书,逃不过四书五经之类,更有一些当世大儒的文章、字画,叫人看了不觉心烦。宝玉嫌弃扭过头去,想找一处清净地方瞧,尚找不到。 不大会儿,老先生来了,开始教他们《礼记》。薛蟠底子薄了点,老先生也没有嫌弃,给宝玉和贾蓉布置了课业之后,就开始从头耐心教导薛蟠来。 薛蟠却有些不耐烦,学得也不认真,最后搞得老先生也没办法,不愿理他。薛蟠倒乐得自在,拿起腰间的貔貅玉佩把玩起来。 过了没多一会儿,薛蟠实在无聊,就拿玉佩敲敲打打在桌案上。后来,屋子里就变得十分安静,只有玉佩敲击桌子的声音了。薛蟠反而敲打的更狠了,觉得老先生很快就会忍不了他,将他赶走。 忽然,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直接夺走他的手里的玉佩,一下就摔到了地上,玉自然摔得粉碎。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拿玉佩值多少钱?那是我父亲……”薛蟠回身撞见一张冷俊的脸,嘴巴顿时就闭上了。 敬、敬老爷?他怎么会在这? 薛蟠眼珠子瞪得老大。 应该是他所在的桌案正好背对着门口,故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敬老爷进门了。 晏良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的便服,趁地面目深邃,更为英俊。一双眼,冷中透着寒密,让人琢磨不透。 他打量两眼已经吓坏的薛蟠,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开口叫他写几个字给他。 薛蟠悬着一颗心,不解地照做了。 “你字不好,要炼,先生又说你书不通,也要读。想两者兼顾,抄书是最好的办法。现在我已经认了你的笔迹,便休想偷懒。回去每天把《礼记》抄写一遍,并在第二日让人交到宁府,就先坚持一月,看看效果。对了,学堂别忘去,更不要迟到,否则惩戒加重。” 薛蟠眼睛瞪得巨大,都忘了眨,只是很不解地望着晏良。 二人对视。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薛蟠就告败了。最后连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点了头,乖乖答应了。 晏良随后又问了贾蓉和宝玉的情况。贾蓉忙和晏良道出宝玉身体不适的事实。 晏良笑:“料到了。”转头,他就唤婆子将大夫请进门。 宝玉惊呆地看着那个大夫。料到了?敬老爷竟然早看穿了他会装病这招。 “宝二爷身体无碍,好得很。若实在担心,熬一些红糖姜水祛寒也可。”大夫道。 宝玉臊红了脸,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LLL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1 04:35:17 LLL小美人,么么哒。不得不说,从北京那趟我们相见之后,我的腰就彻底脱了,它在放飞自我。 现在再去回忆那会儿,真的是……腿冰凉又麻又疼,完全抬不起来,不会走路,我真的吓坏了,以为自己必须要做大手术了(腰部神经多,大夫说其实手术很有风险的) 现在能不去动刀,就一点点好转,努力把脱出的腰拽回来,觉得挺幸运的。都放心,本大鱼壮壮的,一定会好起来哒。 还有,能回来继续和你们互动,就好开心。一直很爱码字哒,不想放弃。爱你们哟~ ps:早就想说来着,亲亲们请少投雷,不要破费啦,留着钱吃点啥都挺好,只要有订阅,能留言支持大鱼,就很开森哒。   ☆、第69章 57.65.68.60 “嗯,”晏良找了把椅子,随意坐了下来,示意宋婆子去。 不大会儿,也就四五句话的功夫,宋婆子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门。这速度之快,显然姜汤是早就熬好了。 “特意多加了两块姜,保准您喝了驱寒。”宋婆子讨好似得说道。 汤刚端到宝玉跟前,就有一股子呛鼻子的浓姜味儿钻进宝玉鼻孔里。 宝玉瞧了那碗深色的姜汤,有种要喝□□的感觉。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说了有病不舒服,那好拒绝。心一横,就喝了。倒霉的是姜汤斗讲究要趁热喝,想痛快点,想一饮而尽都不可能,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喝到最后,宝玉觉得嘴唇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瞧这孩子,就让你喝个姜汤罢了,何至于感动成这副样子。那以后,可有你落泪的时候了。”晏良戏谑他道。 宝玉颤颤巍巍偷瞄一样敬老爷,听这话,心里更堵得慌。 宋婆子慈爱的掏出帕子,给宝玉擦干了眼泪,方退下。 “都去读书吧。”晏良话音刚落,三孩子像逃难成功一半,赶忙转身做到各自的桌案前,像模像样的或读书、或写字。 晏良问了先生两嘴贾蓉的学习情况,接着便有告辞之意。 偏偏临要走,三个孩子的心刚落下要放松,就听见门口的敬老爷说了句:“孩子顽皮,若有难以管教之处,先生切勿怕麻烦,尽管告知。” 老先生谢了又谢,却有些风骨,并不算谄媚。 薛蟠觉得这姓魏老先生有点不一般,问了贾蓉出处。 “乙卯科举人,听说他当年是因得罪了权贵而被罢免,而今家道还算不错,祖父花了好些功夫才把他请来。” 薛蟠一听这老儒是个清高的主儿,家里也不缺钱,怕是难以贿赂了,立马就蔫了。他一屁股栽坐在凳子上,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完了完了,这京当初就不该进!” 宝玉动了动眼珠子,纳闷问:“你怕什么,你是外戚,随便找个借口说你不愿在这,他们也不好逼你。哪像我们,要恭敬着自家长辈,自然是逃不过去。” 薛蟠烦躁地把宣纸抓成团,唉声叹气,“你们不懂,我有把柄在他手上,脸面早就丢尽了,断然开不得口了。” 宝玉好奇问他缘故。 薛蟠张了张嘴,坚决不说了。回头此事若是让贾母知道,只怕他母亲和妹妹都没脸见人了。 “既是把柄,当然不会说与你。”贾蓉倒明事理。 薛蟠忙点头,冲贾蓉竖大拇指。这时候魏老先生进门了,宝玉就算再好奇,也不好多问。 三孩子头一次上课,晏良便顺道去瞧了瞧。今日是主要的事,还是安排贾珍去庙里。贾珍从听说此事后,就不情愿,正自己房里撒火。尤氏去劝了,反挨了一巴掌,便捂脸坐在一边哭。 晏良进门的时候,贾珍闹得正凶,屋里瓶瓶罐罐被他摔干净了,就剩下一对半人多高的瓷花瓶。贾珍知道这玩意儿花不了多少钱,毫不含糊地一瓶一脚。 啪!啪! “为什么要老子去庙里?凭什么!我不去!就不去!”贾珍嗓子已有些哑,显然是嘶吼太久所致。 “大……大爷,”尤氏盯着地上的花瓶碎片,哆哆嗦嗦道,“刚才碎了的那对花瓶,好像是齐大人送给老爷的。” “一对破瓶子也值得你——”贾珍顿了下,忽然紧张地盯着尤氏,“你说什么齐大人,哪个齐大人?” “当然是最有名的那位齐大人。大爷,这对瓶出自汝窑。”尤氏说的时候牙齿打颤,发自心底的害怕。 若真是齐绅高送的东西,那可能是普通的物件。 贾珍吓得半个魂儿都没有了,问尤氏:“你确定是齐大人送得?那怎么会在咱们屋子里?” “老爷说福禄堂常有人往来,用不着放那么精贵的东西,这瓶子若搁在库房,又可惜了,便叫人送到这边放着了。前月我就和你提过,大爷估摸是没有过耳听。”尤氏最后不忘把责任推到贾珍那里,反正这么大的责任她一个做儿媳的是担不起。 “你天天唠叨那么多,我哪知道哪一句该听!”贾珍气急败坏道,拍手直叹,“完了完了,赶紧的,去库房找找,有没有相似的瓶子先顶上,老爷不常来这边,估摸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回头我在去世面淘个差不多的。” “老爷来了!” 贾珍晃了晃身子,幸好扶住了身边的高几。几声脚步后,便见他颀长的身姿立在门边。 晏良一眼就扫到了地上绿豆釉色的碎瓷片,就近捡起一块,敲了敲,问吴秋茂:“上等玛瑙为釉,声如磬,明亮却不刺目,不愧是‘似玉、非玉、而胜玉’的汝瓷用器。” 贾珍听完此话,一双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回老爷,外头还有一句常话,叫‘纵有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可见其金贵之至。汝窑无大器,这样的大瓶市面上绝无仅有。齐大人送您这对瓶子,真真是极为用心的。” “是一份人情。”晏良斜眸冷冷地瞟一眼贾珍。 贾珍吓得腿软,他想跪下认错,可地上全都是碎瓷片,所以他此刻还是勉强站着。 “父亲,我……” 晏良冲他轻轻摇了下头,“听说你不愿去庙里为为父祈福?” “不不不,儿子愿意去。”贾珍脸色颓然变白,以为自己答应这件事,就能混过去。 “那为何恼怒摔了这一屋子的东西?”晏良问。 贾珍认错的垂着脑袋,无话解释。 晏良打发走闲杂人等,只留下辈分高的吴嬷嬷、宋婆子,还有尤氏和吴秋茂。 贾珍见父亲赶人就预感不妙。一般父亲只有惩罚他的时候,为了给他在下人跟前留面子,才会赶人。 贾珍夹紧屁股,估计自己今日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晏良扫视一圈地面,四处都铺满了碎瓷。 “把鞋袜脱了。”晏良对贾珍道。 贾珍不太明白的看眼晏良,被对方发现后,立刻低头,乖乖的把鞋袜脱了,露出一双雪白的脚来。因为地上都是碎瓷片,他趁着放鞋的时候,聪明的拨出两块干净的地方落脚。 晏良:“不许碰乱任何东西,走二十圈。” 贾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父亲要他脱掉鞋袜的意思。再看满屋地的摔碎的瓷片,有的十分很锋利尖锐,这走一圈下来难保会被割伤。二十圈,这是要他的命! “吴嬷嬷、宋婆子,你们俩看着,他若是乱碰或偷懒,就加十圈,无上限。”晏良吩咐完毕,便带着吴秋茂去了。 贾珍走了两步,为了躲闪小碎片,结果不小心被大得割伤,疼得嗷嗷直叫。他便向两位婆子求情,要钱要珠宝什么的他都愿意给,只要这二人替他瞒着父亲。殊不知,这吴嬷嬷和宋婆子俩人都是本分忠诚的奴仆,且二人素来不和,便不可能统一阵营,皆听从贾珍。若有一方心动于贾珍的引诱,那另一方铁定是会去老爷跟前告状的。而两位婆子彼此都心里清楚,故而都选择不去买贾珍的账。 贾珍这一次只能在哭爹喊娘的过程中,痛苦地双脚血淋淋地走完二十圈。完毕,两只脚都疼麻了,请大夫上药之后,慢慢缓过劲儿来,就又疼又痒,偏碰不得,也不能着地。紧跟着,就来人将他抬上了马车,当天就要把他送到庙里清修。 贾珍的嗓子早就喊哑了,这会子脸哭嚎的劲儿都没有,只能任人摆布。到了庙里,贾家的人便全都撤了,小厮、马和马车一样没留。至于治病的滋补的药材之类,倒是全部齐全的留在了寺庙。庙内主持就派了个小和尚专门伺候贾珍。 待贾珍脚伤好了之后,因没有贴身随从伺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庙里的人都看着他,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这庙内外的环境,想必是极其偏远的地方。他没钱没人也没车,又被人看着,自然是无计可施,挣扎了几日无果,最后只得认命地在庙里跟着住持清修。 宁国府没了贾珍,那才叫真安静。尤老娘也敢上门了,带着女儿们小住,没事儿陪着尤氏打打牌,聊些家常,倒也算和乐。 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晏良这边忙得脚不沾地,经常深夜才归。好容易在秋试前三天得了空歇息,一早上便不消停,说是有贵人敲他家的后门了。 晏良放下筷子,问是谁。吴秋茂安用手比量个“九”,然后噘嘴朝外面。 晏良立刻起身出门,果然听见有脚步声朝内院走来。他下了石矶,便见穿着一身玄色华服的九皇子,也便是康王段高宇。他身边还有一人,衣着稍次一些,一脸谄媚相,正是部侍郎徐冲。剩下的,便都是随从。 段高宇看到晏良,当即就爽朗的笑起来,“哈哈哈……本王还是第一次到先帝敕造的宁国府来。” 这位康王爷晏良是早有耳闻,是个能武之人,得幸有过几次战绩,故很受帝王器重。此人脾气暴,冲动好强,行事十分鲁莽胆大,不计后果。 在晏良看,此人在将来必不会有好下场。但在当下,他也是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LLL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2 04:57:00 谢谢亲亲LLL又又又N次给大鱼投雷,真滴破费拉,灰常么么么么哒你。 大姨妈来了,都要特别注意保暖哟,特别要保护好你们的小肚肚和小腰腰。   ☆、第70章 58.59.56.60 “贾侍郎,有日子没见,你可越来越精神了。”康王段高宇背着手在堂前瞎转悠,随口聊道。 “王爷谬赞。若下官没记错的话,距离上次见王爷的日子也只有两天而已。”晏良礼毕,嘴角含笑,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就好似他是王爷多年的挚友一般。 徐冲因此都愣住了,他没料到晏良竟然对于他和王爷的突然造访,没有丝毫地慌乱。徐冲本来还以为今天这一行,可以杀他一个下马威。他真真是小看晏良了。 徐冲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怕今天的事情不会顺利。 片刻后,康王和徐冲被晏良请进了福禄堂。 茶毕,康王盯着高几那边的大花瓶不放。 “本王听说齐绅高把御赐的一对花瓶转送给你了,就这对?未免也太普通了吧。” “齐大人送得东西贵重,不敢怠慢,自然要小心收藏。”晏良解释道。 “呦,贾侍郎堂堂勋爵出身的人,还讲就那些?快别藏私了,叫徐大人见识见识,他刚刚跟我念叨了一路呢。”段高宇便说边观察晏良的神态,从她镇定自若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找到了那么一丢丢瑕疵。 段高宇笑了,眨了下眼睛,非常自得自己能发现晏良神态的微妙变化。 “那东西笨重易碎,还被搁在了库房深处,实在是不好挪动,还请王爷和徐大人见谅。”晏良微微拱手作礼,他片刻说话的工夫,脸又冷了几分。 徐冲看到晏良神态终于有变,兴奋地递眼色给康王爷段高宇。 段高宇拿一副“我早就识破他”的聪明深情,背着手,扬着下巴,就往外走。 晏良静静地看着他。 徐冲也高兴得跟着去,走到门口,拽出一副了不起的申请来,伸手示意晏良,“走吧,贾侍郎,你不会脸王爷的面子都敢驳吧?” “不敢。”晏良不卑不亢一句,跟着踱步过去。 段高宇这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口气忽然变软了,态度也笑眯眯的,仿佛要引诱猎物上钩。他对晏良道:“本王是在战场上吃过苦的人,不管你那库房多腌臜,碍不着本王什么的,提前说好,本王绝不会因此怪罪你。正好徐大人好奇,本王也有雅兴,咱们就一起去鉴赏鉴赏。” “下官遵命。”晏良冷言道。 “诶,贾大人,我看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该不会是你把齐大人转送给你的御赐之物给弄坏了吧?”徐冲故作玩笑,却满眼认真地盯着晏良。 “徐大人玩笑了。”晏良勾起唇角,口气淡淡地,不过面色在他人看来的确不好。 “说起来汝窑大器我见过的还真不多。”徐冲摩挲着下巴,开始尽数汝窑用器的厉害之处,他非常明显的想说明,他很精于鉴别这个,一般的假货是不可能过得了他的那双眼。 晏良带着他们七拐八歪走了一段路。 这拖得时间越久,段高宇脸上的笑意就愈发明显。因为这恰恰证明他得到的消息是对的,贾晏良的儿子果然把那对瓶子给弄碎了。虽说是那瓶子是转赠,但毕竟是御赐之物,是上报宫廷准许过得。晏良给弄坏了,一样是掉脑袋的大事儿。 段高宇观察晏良此刻虽然是一副宁静之态,但他这种表象之下一定是万般忐忑难安的心。命都要没了,还端着样子,真不愧是被齐绅高另眼相待的人。不过人嘛,都有一样的本性,面对危险的时候,他们都喜欢紧紧抓住眼前的一线生机。 现在正是他把救命稻草丢给晏良的最好时机。 “贾晏良,你可知道徐大人之子徐文?” “有些耳闻。”晏良特意没有讲徐文曾和他儿子贾珍交友的事情。 “此人才高八斗,明经擢秀,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今秋他也会参加秋闱,他可就算是你的门生了。那将来无论他在朝堂上有多大的建树,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你一声尊师。”段高宇竭力游说道。 “下官不敢。”晏良只是徐徐回了这四个字,尽显冷淡,却又要段高宇和徐冲无可奈何。俩人都有些生气,眼神互相交流起来。 晏良则有他自己的思量。 又是徐文! 终于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了。 南安太妃的“好心”牵红线,御史台的故意逼迫,以及眼前这位康王爷的劝说,都离不开这位徐文。 之前晏良对这个徐文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个爱吹爱显摆的年轻人罢了,虽然有时候办事过火,但也不算稀奇。 若说这个徐文是个真有才华之人,康王爷为了帝业,礼贤下士,也可以解释。偏偏这个徐文除了有一张巧嘴儿,就是个草包,难堪重任。 而且晏良看过徐文这人,还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除了想知道他考题这件事比较有‘恶念’之外,倒看不出这孩子将来如何。不过,以他折腾的性子,将来估计是难有好下场。 再说眼前这位康王爷,性子是冲了点,也使过一些权术手段害人,但他最严重的果报都不是来自于此。而是因为一个秘密,他败得惨,死得快。 但这因为个秘密本身并不是在他身上发生的,所以晏良无法得知秘密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只能了解到,段高宇因为知晓了一件他人的密事,动了大恶之念,最终走向恶果。 看来这秘密最关键的联系,应该就是徐文,如此才能解释之前一切的不合理。 “贾大人,咱们快走吧?”徐冲不客气的冲晏良喊,口气里得意万分。 晏良转而打量徐冲,方脸,单眼皮,眉毛稀疏,笑起来习惯性的有几分谄媚之态。照理说徐冲的长相连普通都算不上,他偏偏有个样貌堂堂身材修长的英俊儿子。外人都说徐文长得像母亲,这话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既然事情有蹊跷,那晏良就不得不往更多的可能上想。 “你这么看我干嘛?搞得我像你仇人似的!”徐冲扭过头去,偷偷撇嘴笑。晏良快端不住了! “好,那就快些。”晏良快步走在前面,啊,为他们引路。 康王和徐冲谈笑两句的工夫,便就到了库房的所在。 开了们,在仆从的引领下,开了盛装那对花瓶的木盒,瓷瓶上的青釉当即就散发出柔美的光泽,敲一敲,声如磬,摸一下,比婴儿肌肤还要光滑。 段高宇紧张地盯着那对儿瓶子,一边儿在心里感慨晏良找的赝品做得不错,一边儿看向徐文。 徐文一验再验,最后面色难堪地冲段高宇点了点头。 “是真品?”段高宇心直口快,一着急便脱口而出。 “王爷是否多虑了?这瓶子虽是齐大人所赠,但终究是御赐之物,下官自该要好生存放才行。再说王爷要看的东西,下官岂有欺瞒之理,自然是真品。”晏良面色很明显的闪烁出不悦之意。 段高宇一问露馅,自然心虚,打哈哈笑两声,只得容忍晏良的甩脸子。 “贾侍郎你误会了,本王的话还没说完,本王是在感叹,汝窑真品果然惊为天人!” “王爷又说笑了,汝窑专供御用,王爷自小在宫中长大,处处得见汝窑用器,哪儿不是真品?” 段高宇白了脸,紧紧闭着嘴。没料到他又失言了,好好地强调什么“真品”,好似他多没有见识一样,他可是堂堂王爷! 气……气死了! 段高宇说不过晏良,就突然落下脸来,故作生气,冷哼拂袖而去。 徐冲刚才尴尬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冲上来指了指晏良,“你啊,竟敢跟王爷顶嘴,以下犯上!等着受罚吧你!” 徐冲说罢,也冷哼一声,学着王爷的样子,甩着袖子走了。 晏良冷冷望着这二人离去,跟了出去,冲着段高宇的背影平淡地吐出一句话,“下官恭送王爷。” “不必了!”段高宇头也没回,只是不耐烦的举手,示意晏良不要跟着。 晏良静静冷笑两声,待段高宇走得稍微远却不是很远的时候,故意用他能听到的音量对身边的小厮道:“把那两个瓶子给齐大人送回去,告诉他,我这收不起。” 晏良说罢,就另择小路去了。 不远处的段高宇听到这话一愣,放缓了脚步。接着他有些心虚,看向徐冲,徐冲的额头上早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王爷,这事儿要闹得齐大人知道,可……” “知道。”段高宇皱眉,突然快速迈大步走,到了马车前,他忽然有了主意,对徐冲道,“找两个人,半路截住贾家随从,必要把那对花瓶给我弄碎了!” 徐冲干脆点头,这就去照办。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犹豫问段高宇,“王爷,那文儿的事该怎么办?” “主考不行,还有副考,偏考,小考,总有门路可破,怕什么。这件事本王自能解决,你只管等着消息便是。” 徐冲谄媚地行礼,转头就高兴地派人去砸瓶子。 两个时辰后,齐绅高在府邸得到晏良的传信,他送他的那两个汝窑瓶子在归还的路上碎了。 齐绅高正在后花园跟族中兄弟一起品酒赏菊,忽听这个消息,立刻起身,一手就掀翻了整张桌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鱼开新文了!!!大鱼开新文了!!大鱼开新文了!!!奔走相告,么么哒 名字:《红楼第一狗仔》纯爱向,主角:被穿烂的贾赦。 有兴趣的亲们欢迎戳入,(新开的可能搜名还没有,戳入大鱼专栏就能看到)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啊!!!!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啊!!!! 打滚儿求美人们关注、宠幸,么么哒! ps专栏也不要放过,干脆一起收了吧,么么 ----------------------------------- 感谢大明湖畔的七仙女投喂的地雷,大鱼很想知道,你投喂大鱼地雷的时候,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知道不/   ☆、第71章 60.58.59.56 那对瓶儿是难得的宝贝,齐绅高犹豫很久,才痛下决心割爱赠与晏良。要说那花瓶在晏良家,被个毛手毛脚的人弄碎了,他最多惋惜一阵儿,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花瓶是在送回的路上碎的,显然贾晏良是不稀罕他送的东西,驳他面子! 齐绅高怎能不气,冲传话的人撒火,“活该在路上碎了,他该担的责,说与我有什么用!” 负责传话的小厮吓得差点儿缩成一团,好歹还算记着老爷的嘱咐,他哆哆嗦嗦的伸手,将一封信递了上来。 齐绅高脾气上来了,不想接,却还是伸手拿了过来。他不耐烦地打开信,雪白的宣纸上就写了两个字。齐绅高的脸色瞬间乌云散尽,勾起嘴角,愉悦起来。 在一旁规避,看尽齐绅高脸色的齐家兄弟们,见状都纷纷松了口气,跟着附和地笑起来。 “来人,在碧春亭另摆一桌给他们。”齐绅高转而对他们拱手,“诸位兄弟,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和管家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奉陪了。” 齐家兄弟们连忙应和,个个姿态恭敬地目送齐绅高。 晏良到了齐府,便在正堂见到了齐绅高。齐绅高尽管休沐在家,衣着就是十分讲究。衣料光华有彩,显然是宫里头的御赐之物,单单衣襟上的蝠纹都是用金线和银线相间刺绣而成,异常精巧。 齐绅高在正堂一坐,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气。他见晏良来了,哼了一声,挑眉示意他随便坐。 “是谁?”齐绅高开口就问。 晏良看他,面色毫无波澜,也没有张嘴回答的意思。 齐绅高吸口气,换了个姿势面冲晏良,“我问你是谁了把花瓶子弄碎的?” “真想知道?”晏良问。 齐绅高瞪他一眼,“废话!” “康王爷和徐冲刚过国宁府。”晏良陈述道。 “明白了。”齐绅高皱起眉头,这俩人可不好对付。不过凡事都有因,故而又问晏良事情经过到底为何。 “徐文想要考题,我这不成,他们必定会找别人。” “徐文?康王爷的心思……”齐绅高顿了顿,委婉措辞,“太令人难以捉摸了。” “怕只怕最后他们得了便宜,还能落井下石,把你陷害进去。”齐绅高故意袒露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嗤笑问,“你有什么应对办法?” “那对花瓶还是先寄放在你这儿,比较安全。”晏良话音刚落,就见齐绅高面露不悦,“别多想,回头我还是要拿回去的。” 齐绅高愣了下,无奈的笑着摇头,骂晏良是“人精”。东西放在他这里,自然是没人敢动。一则是有他权臣的身份震慑;二则东西并非晏良保存,就算碎了也赖不到他身上去。所以那些贼人,根本没必要再动手了。 齐绅高很叹服晏良的睿智。“你说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个赝品?哄儿子一回,哄王爷一回,次次都能达成目的,你可够厉害的。” “那花瓶是我花二十两一个买的。”晏良解释道。 “呦,二十两还嫌贵了!”齐绅高讥讽。 晏良懒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说正事:“康王摆明是真下决心去犯事。我查了下本次秋试考官的情况,刘怀邨的可能性最大,不过未免疏漏,还是要麻烦齐大人多出点人,全部监视。” 齐绅高点点头。 “三日后就是科举了,我会很忙。”晏良道。 齐绅高斜眼看他,“你有话就直说!” “刚才砸瓶子那几个人,已全部捉拿,还要劳烦齐大人帮忙审讯了。估计最多就能查到徐冲那里,但这事儿挺小的,交给御史台,方能以小见大。” “我凭什么要帮你?”齐绅高不爽道。 “早点儿把徐冲解决了,康王爷就少一条腿,以后再对付起来会更容易些。别跟我说你不想扳倒他,就算你不想,你背后的那位主子……也会想吧。” 齐绅高肃穆看他,“小心你的嘴!” “那告辞。”晏良简单行了个告别礼,便转身利落离去。 齐绅高收了那些碎花瓶的贼人,命手下严加审问,果然如晏良所料,因为事出紧急,疏漏颇多,此事乃是徐冲贴身随从一力操办。齐绅高顺着追查,连夜就诓了那徐府随从出门,缉拿审问。到了第二日,供证齐全,便直接送到了御史台熟人的手里。 徐冲这边当日黄昏就得了消息,知道昨日派去砸花瓶的人都没回来,便连忙告知了康王。 段高宇不以为意,笑哈哈道:“我当多大的事儿,几个流氓罢了,就说他们自己贪财,被抓了就乱咬人泼脏水,跟你根本没关系,谁能耐你何?” “王爷说得极是,估摸着那贾晏良也就是抓人出出气,毕竟御赐花瓶碎了,还是在送往齐府的路上。估摸这回是连齐大人一起得罪了,我听齐家人说,昨天齐绅高听到这个消息大发雷霆,把酒席的桌子都掀了。” 徐冲谄媚附和的话,令段高宇越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遂再没过问此事。徐冲觉得自己有王爷做靠山,这点小事儿也没必要上心,遂也不管了,一心扑在给儿子张罗考题的事儿上。以至于他这日归家,听说自己的随侍仆从昨夜跑出去喝酒,至今未归,也不过骂他两句混账,并未往别的地方多想。 农历初五,天高气爽。考场外,考生井然有序列队,依次进入考场。 本轮秋试分三场进行。以初六、九、十二日为正场,考生需要在每次正场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对于考生来说,三场考试下来,身心折磨,必然跟脱了层皮一般。而对于考官们来说,能安安稳稳把这场秋试办完,不出岔子,就是上天对他们最大的福气。因□□年间就在天子脚下闹出的王胡舞弊案开始,朝廷对于科举考试场规要求极其严格,,对试前后、场内外,皆严立禁令,以防止考生夹带。对于士子与员役协同作弊,受到包括死刑在内的严重处罚。当年的王胡舞弊一案,牵涉甚广,前前后后死了不下八十人。 本来考场的风纪是由监临全权负责,晏良作为主考,大可以偶尔来视察一圈,便撒手不管。不过说到底,出了事,这最终责任还是跟他逃不了干系。所以科考这些日子,晏良几乎必在明远楼亲自督察。明远楼是考场内一处高耸的楼,可以将全闱内外的状况一览无余。 三场考试下来,晏良把御赐的贡茶喝掉了大半,倒是不必担心会放坏了。 等一切结束归家之时,许多人见了他,都禁不住说他清减了许多。不过人倒是更精神了,一双凤目闲淡时也会冷意十足,威势犹存。 梨香院的薛姨妈从薛蟠口里听说此事,总心生出许多好奇来。毕竟东府那位大人的人生经历简直就像戏文里的故事一样,再加之自己亲儿子时不时地出言佐证,真叫人有种一睹其风采的心思。 宝钗见母亲出神儿,推了薛姨妈一把,“母亲想什么呢?” 薛姨妈笑着拉过宝钗丰腴的手臂,和她玩笑道:“我在想,要是我的宝贝女儿也能去参加科举便好了,一准儿瘦下来。”说罢,薛姨妈便欢喜的戳了下宝钗白嫩胖乎的小脸蛋。 宝钗捂着脸闹,“好伤人心呐,母亲嫌弃我胖了?” “傻丫头,你现在这样正好,在母亲眼里你是最美的,就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过你。一句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呢?” 宝钗噘嘴,冲薛姨妈故意哼一声,扭过头去。薛姨妈笑着推她一下,宝钗便憋不住了,咯咯笑着往母亲怀里钻。母女俩很快就笑做一团。 薛蟠见她们娘俩这样,也憨憨地跟着笑。母亲今天心情不错,他觉得时机正好,便跟母亲商量,想办法回绝宁府老爷,他可不想再陪着贾蓉学习了。 “您看我这手指头,到现在还肿着呢。贾家学堂的先生管教的严,本来就课业重,做完了,我还要格外多写一篇《礼记》,日日熬到后半夜才能睡。您再瞧瞧我这眼圈黑得,跟人打得似得。不行,不行,我受不了这个。”薛蟠带着极大地哭腔发牢骚,“您可不能只心疼妹妹,不心疼我啊!” 薛姨妈打量薛蟠的手和眼睛,止住嘴角的笑,“其实你这半月来的辛苦我是亲眼看得到的,说不心疼是假话。假若是你亲姨丈,你要我怎么回绝都行。可东府那位,你娘一个妇道人家那里够得上嘴啊。要求,你就得去求你姨丈去,看他有没有办法。” 提起古板的贾政,薛蟠就心里犯怵。别说他不敢找他,就是找了他,只怕凭他的能耐,也是没办法说得上话的。 宝钗歪头打量大哥一圈,“我看你这么被管着挺好,娘,您瞧他这些日子如何?” “乖巧了,不惹事。”薛姨妈赞叹道。 宝钗笑:“不止如此呢,他连说话都斯文了许多,昨儿个我听他吩咐下人,还带了两‘句之乎者也’呢。” “诶,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薛姨妈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薛蟠预感不妙,狠瞪宝钗。 宝钗特意冲薛蟠挑了下眉毛,转而对薛姨妈道:“母亲不是总操心没人能管得好她么,自己有下不了狠心。而今真的有人能压着他,带他上正途,您该高兴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腰没好,但是脑袋一热就挖了新坑,怎么就是管不住这手呢,打打打打! 我会一边完结这边,一边慢慢地填新坑。 啊,我这热忱的心,真给力,奈何爪子的速度跟不上脑袋发热的节奏~~~~ 后悔也没用,填填填填坑把。 当然了,新坑没人看,我就写短点,腰疼有理(好欠揍!)   ☆、第72章 64.65.68.60 “有理。”薛姨妈笑哈哈,扭头看向薛蟠。这孩子不高兴了,拉长一张脸,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行了,别看了,你别指望妈能心软。”薛宝钗掩嘴笑道。 薛蟠凑上前来,跪在薛姨妈跟前,可怜兮兮地求着,“您瞧瞧我现在这副可怜样,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会身体累得不支,不小心病倒了。您忍心看您唯一的儿子就这么去么?” “闭嘴,那种晦气话也是随便说得出口得?小心我缝了你这张嘴!”薛姨妈急得拍拍大腿,胸脯起起伏伏,气得不轻。 宝钗一把拉过薛蟠,一边骂他大哥乱言,一边安慰薛姨妈莫气。 薛姨妈缓和了片刻之后,见儿子那样便有些心软。宝钗忙岔开话,叫薛蟠去卖些广源楼的点心哄母亲。薛蟠应了,这便出了门。宝钗随即劝慰薛姨妈要往长远着想。 薛姨妈到底狠不下心来,却也不能忽视宝钗的意见。遂将此事说与她姐姐王夫人,求她拿主意。王夫人因想到贾政这几天来的嘱咐,再思及他们二房岌岌可危的地位,万不好再去得罪宁府那位。她便紧拉着薛姨妈的手,劝慰她一定要镇静。 “别怪我做姐姐的说话狠,忠言逆耳,我是真心为你好。慈母多败儿,在孩子的管教上,咱们都不能太心软,惯着他们的毛病。”王夫人道。 薛姨妈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其实该懂得道理她都懂,她就是狠不下那份儿心。既然现今大家都这么说,她便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薛蟠接连数日都表现地十分乖巧孝顺,就为在薛姨妈跟前求个准话,从宁府的‘牢笼’里逃出来。结果,他却落败而归。薛蟠不甘心,从第二天开始就装病,故意不去宁府。倒也奇了,宁府那边接连三日都没有消息。这可乐疯了他,以为敬老爷不过是一时兴起,已经想不起他了,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他赶紧把自己拾掇得一身富贵,然后带着一叠银票,大摇大摆地出门寻花问柳。 科举后的半月内,正是考官判卷最紧要的时期。偏偏就在这时候,闹出了一桩丑闻。作为本次秋试副考之一的刘怀邨,被人举证与考生苏瑜协同作弊,以至于本次科举考题辗转泄露给包括苏瑜在内的十四名考生。 参本这件事的人正是徐冲。 晏良对此并不意外,以一副旁观者的表情倾听。 刘怀邨表现得果然跟晏良所预料得一样,他反咬徐冲,奈何没有证据,根本没有人信。徐冲当然也没有给他机会,罗列许多证据,更有刘怀邨亲笔书写的考题为证,接着便是那十四名考生的证词,他们都承认从刘怀邨的贴身侍从那里得到过考题消息。而刘怀邨的侍从的证词,则全指向了刘怀邨,彻底坐实了他是主谋的事实。 而对于刘怀邨的反咬,徐冲镇静自若,一派正义凌然的样子。他主动跪地,恳请皇帝剥夺他儿子徐文的科举资格,以自证清白。皇帝当然不会因为一位忠臣的纳谏,反而去惩罚他的家人。自是十分相信徐冲提供的证据,命人即刻将刘怀邨拖入大牢,仔细审问。 这时候康王段高宇站了出来,主动请命要审理此案。 “既然事关考题泄露,理该由本次科举的主考贾侍郎负责。”齐绅高出声道。 “正是因为他是本次科举的主考,有——” 不及段高宇说完,晏良直接拱手对皇帝道:“臣愿意避嫌。” 齐绅高惊讶看晏良。这事儿明显是他们要拉晏良下水,此事晏良若再不插手,只怕真的会摊上污名。齐绅高的确没料到康王爷和徐冲这次为了扳倒晏良,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当然了,兵家对峙上讲究出其不意,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此举的确符合段高宇的个性。齐绅高这时候也的确被段高宇他们的行径惊到了。 他一个在朝廷身经百战的人都有些慌了,何况是才入朝没多久的晏良。考虑到他们构陷刘怀邨的时候,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齐绅高此时此刻,是真的为晏良将来的安危担心。 皇帝很满意晏良的表现,“好,那此案便全权交由康王处理。” …… 下了朝,齐绅高就叫住晏良理论。 “这件事若查证坐实,你便有监管不力,玩忽职守之嫌,同样要领罚。你为何要把机会让给别人?你到底怎么想到得?” “看他们恶事做尽。”晏良冷言道。 “做尽恶事又如何?你若没证据,照样吃瘪。”齐绅高默默盯他半晌,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气又替他着急。 “御史台参了徐冲多日,折子却被康王爷硬压了下来。”晏良陈述道。 “你还知道这件事儿啊!那你不急?”齐绅高指了指晏良,无奈叹道,“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齐大人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晏良冲齐绅高行了浅礼,作别告辞。 齐绅高愣了愣,望着晏良远去的背影,被无奈地气笑了。他当初眼睛一定有病,才会看上这么个怪人。罢了,管不了就不管了,随他去! 最终,刘怀邨在审问中屈打成招,一切全照着徐冲所言供认画押。 皇帝见了供状之后,大怒,连夜召见晏良进宫,叱责其失职之处,欲拟旨贬黜晏良,并赐刘怀邨等人死罪。 “臣有不服。”晏良突然道。 皇帝早前在朝堂上见晏良不慌不忙地让康王主审案子,便觉得他留有后手,便立刻问他何意。 “既然刘怀邨的侍从早前透露了考题与苏瑜等十四名考生,那想必这十四人的答卷必定精彩绝伦,如此也不枉他们貌似舞弊一场。圣上何不先将它们的卷子调来一阅,毫无纰漏的坐实了这件事,再行处罚臣等。”晏良建议道。 皇帝点点头,招手叫人将这十四人的考卷呈上来。皇帝先打开第一份儿,瞧两眼,便丢弃;接着第二份,第三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皇帝便把这十四人的考卷全部丢弃。 “文不对题,不知所谓。”皇帝嫌弃道,“这就怪了,既然刘怀邨提前透露了考题给他们,他们如何会答成这副样子?” “很简单,刘怀邨透露的考题是假的。”晏良回道。 皇帝一惊,张大眼盯着晏良,“贾爱卿,你的意思是刘爱卿是被冤枉的?” “不是。”晏良拱手请罪,“臣在当初准备考题的时候,未免出现而今这样的意外,便备了两份截然不同的考题。刘怀邨只知其中一份,殊不知在开考前一日,臣已经将所有考题替换成了第二份。之后审阅判卷之事,未免他泄露,一直未让他参与。” “你早就怀疑刘怀邨?为什么?”皇帝越听越惊讶。 晏良跪下了。 皇帝见状,站起身,“贾晏良,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良垂首,接着接着说道:“接下来的话臣若说出来,恐有大罪,先行认领。”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朕赦你无罪。”皇帝有些急迫的指着晏良,命他快说。 晏良遂把康王爷和徐冲在试前登门宁府的经过讲与了皇帝。至于康王等人是怎么诓骗、构陷刘怀邨和那十四名考生的,晏良不关心,也没必要查。他相信这件事只要皇帝对此事生了怀疑,有心彻查,一切皆可清明。 敕封的王爷竟然在背地里到皇帝的宠臣家中拉帮结派,试图骗取考题,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过! 康王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皇帝听到这话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痛,他有时候真不想去信。故而又问一遍晏良,可确认是如此。 晏良对上皇帝的眼,便垂下头道,“圣上若不想此事为真,便不是真的。” 皇帝很清楚,晏良的话是在暗示提醒他,如果他想放过自己儿子一马,那他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会顺从自己的安排。 皇帝觉得可笑,“朕该觉得欣慰,还是心痛?贾晏良你可知道你的指证若为假,便是构陷亲王的大罪,当诛九族!” “臣活了四十余载,岂会不懂这样简单地道理。君要臣死,臣便死,毫无怨言。”晏良难得如此表忠心,到叫皇帝突然感觉到一丝丝欣慰了。虽然又有一个儿子背叛了他,但至少他眼跟前还有个不顾性命的忠臣。 “此事朕会细查。” “皇上还可调出徐冲之子徐文的考卷一阅。”至于御史台被压的折子,晏良故意没提。既然皇帝已经决定要去彻查康王和徐冲,那点事情定然会被发掘。皇帝自己查出来的,总要比别人告知更加可信。 “徐文?你是说一切都为了徐文?”皇帝真有点不信。他的九儿子,堂堂王爷会为一个二品侍郎的儿子涉险?他徐文何德何能。 “此事的确非常不合常理,以至于臣亲身经历此事,都还有些自我怀疑。许是王爷和这个叫徐文的合得来,又或者徐冲过于疼爱他这名在五台山出生的小儿子。” “你说徐文在五台山出生?”皇帝眯起眼,面色倒没有多大变化,“他今年多大?” “刚好十七。”晏良道。 “你下去吧。”皇帝语调带着疲倦。打发走晏良,他立刻精神,起身,负手在金殿上徘徊许久…… 齐绅高在广源楼等候多时。 齐绅高一直立在窗前,垂头看着接到。见晏良的马车终于来了,他下车步伐轻快,心料事情顺利。不过从他昨天知道那件事儿开始,他还真替晏良捏一把汗。 二人在雅间坐定忽,齐绅高忍不住问:“你都说了?” “没有,只提了五台山。” “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没查到实证,你确定是真得?” 太后寿诞那天,从看到李淑妃开始他就确定。只是这件事不好跟齐绅高全部交代,故只以沉默应对。 齐绅高被晏良这种性子磨得快没脾气了,哼哼两声,警告他下次切不可这般去赌,便不再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5号了,说好的暖气呢!!!!!!这两天冷啊,连带着腰疼严重。新文那边先偷懒一天,明天再说,反正今天这么晚了就不更了2333333   ☆、第73章 55.57.56.60 事关皇家秘事,自然不会公然处理。皇帝暗派密探追根溯源,将所有可疑之处查了个底儿掉,彻底坐实了徐冲、徐文父子舞弊之嫌。考题一事,南安太妃也难逃其嫌,被夺了诰命之位,连带着她儿子南安郡王的爵位也被削了一级,由世袭罔替变成了只传三代。 康王竭力求情,反触圣怒,被禁足于府中。 又过半月,圣上突然下旨,以西南边境蛮夷作乱为由,远调康王去边戍镇守。据说康王爷去得那地方,是偏远中的偏远,贫瘠中的贫瘠。说是镇守,实则真正的权力都不如这边的侍卫队长大。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王爷是犯了皇帝忌讳而被驱逐。多数人都以为是科举舞弊一案,圣上过于敏感,因此惩戒很重。 又过了没多久,宫中传出李淑妃害了难症的消息,熬了七八日,人突然就去了。 本来众官们还以为康王爷只是一时惹了圣怒,不过蛟龙搁浅,尚有翻身的机会。谁料才几天的功夫,他的母妃就病死在宫中。其中的蹊跷,明眼人稍作琢磨便可知晓。于是至此开始,康王的名讳便犹如先前那位被废的王爷一般,成了朝堂上的忌讳。 齐绅高对于徐冲的身份到底为何,其生父是谁,终究不知道。他每次问晏良,皆无功而返,也只好捏死自己的好奇心,就此作罢。 时隔一月,齐绅高再此想起这件事。他敲着桌子,实在想不明白。 “真不懂康王爷怎么会这么傻,就因为念着那点骨血情,就把自己陷进去?换做别人,这等丑事唯恐避不及,只怕要杀人灭口才安心。” “听几名曾与他共赴战场的将士们说,他是极为重义气之人,何况是……亲兄弟。”晏良口气淡淡陈述道。 “我也有所耳闻,他当年在泗水剿匪,为了救副将,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也就是因为他这重情义的性情,激得军中将士对他马首是瞻,但凡他领军打仗,必定势不可挡。圣人也因此极为赞赏他。可是这讲义气也要分场合啊,就是六岁的孩儿,都未必会有他这么……”齐绅高没有将“蠢”字说出口,叹气摇摇头。 晏良不以为然,转头眼色镇静地盯着齐绅高,以至于齐绅高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冷静了下来。 “凡事有因必有果,李淑妃的养育成就了他今日的性情,而他的性情又导致他有现在的果。” “行,还是你说得有理。”齐绅高点点头,“恐怕李淑妃之所以那样教他重视兄弟情,就是怕他有朝一日知道那事,不顾亲情灭口。而今好,一个不死,全遭殃,连她自己也搭进去了。” 晏良不懂齐绅高为什么要分析这些。李淑妃与人通奸在前,段高宇仗势欺人、玩弄权术在后,他们得报理所应当。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晏良想想也快过年了,没工夫和齐绅高闲扯,挥挥衣袖,带着随从去街上办年货了。 齐绅高气得不行,“下人干的活儿,你去做什么!你是宁愿闲得放屁,也不爱和我说话是吧?” 岂料他如何有意见也没用,此刻人已经下了楼,走远了。 齐绅高发现,自己为官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威严,在贾晏良跟前就从来没有好用过。 …… 这一日,晏良看着府上下为过年忙碌的身影们,忽然觉得自己太闲得慌,便检查起孩子们的功课来,遂将贾蓉、薛蟠和宝玉三人唤到跟前来。 三人之中,贾蓉最镇定,虽然他一脸敬畏之态,但丝毫不害怕与他的对答。宝玉则蔫一些,有点站战战兢兢地。薛蟠最怕,闷着头站着,一眼都不敢看晏良。 “先查你的。”晏良点名薛蟠道。 薛蟠吓得一哆嗦,软着腿上前两步,颤着嗓音把他这两月的学习成果讲述一遍。 晏良记得薛蟠的《礼记》在头一月没完成,还旷课了三日,后来他就罚他两月之内抄四书二十遍。算算这日子该到了,晏良便问他:“我吩咐你的课业可完成了?” “字……字太多了,还、还差五遍。”薛蟠伸出五个手指头。 晏良端着茶杯吹了吹,他看都没看薛蟠一眼,便道:“滚吧。” 薛蟠一愣。 “竖子尚知富贵必从勤苦得,教你倒不如教那些五六岁的童仆。”晏良道。 敬老爷在讽刺他连个仆人之子都不如。最丢脸的是,敬老爷还只拿五六岁的小孩子跟他比较。 薛蟠的心被重击了一下,脸也火辣辣的。那些大字不识的粗人养出的小娃娃都知道的浅显道理,他已经十五岁了,说不懂,说不过去。说懂吧,他偏偏不做,更该害臊。 这次他可在兄弟们跟前丢大脸了,本以为自己最多不过被骂几句,挨些手板,倒没觉得怎样。现在想想,就是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有今日被羞辱的结果。 薛蟠跪下辩解道:“老爷,晚辈没做完课业,是不对,但字数真的太多了,我累得手都肿了还是没写完,实在是时间不够……” 晏良看眼吴秋茂。 吴秋茂当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朗诵起来,“九月初七,酉时,薛大爷入百春楼,次日巳时方归。九月十二,午时,薛大爷入南风馆,隔日辰时方归;九月十六日,薛大爷……” “老爷啊,”薛蟠哭嚎跪地。 宝玉插话问:“敬大伯,百春楼和南风馆是什么?” 薛蟠更慌了,忙给晏良磕头,“晚辈知错了,晚辈给您磕头,您怎么罚晚辈都成,求求您留点面子给晚辈,不要让他再读了。” 晏良:“回答我一个问题,整日只知道吃喝等死的,是什么?” 薛蟠愣住,暗观敬老爷神色威严,十分可怕。他定在骂自己,薛蟠便干脆认了,“是我!” “错,你还嫖。快走吧!”晏良斜睨一眼薛蟠,转而看向宝玉,问他的课业如何。 宝玉抛给薛蟠一个同情的眼神儿,便连忙正经回答敬老爷的话,生怕下一个遭罪被辱的就是自己。 薛蟠跪在原地尴尬了会儿,观察敬老爷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打算。想想自己何必遭这份儿罪,遂起身退了出去。薛蟠在门外见到了吴秋茂,面色难堪的和他吱吾两句,却一句都没有说清。 “薛大爷还是快回去吧,您不适合这里。”吴秋茂神色略带鄙夷地扫视薛蟠,口气里带着三分嘲讽。 薛蟠立刻想到刚才敬老爷对自己说的话,说他连个童仆都赶不上!眼跟前,他就真被个下人给看扁了。薛蟠气得不行,指着吴秋茂的鼻尖道:“别以为你跟着敬老爷两天,就真当自己也是爷了。什么东西,还想笑话我!告诉你,别真把爷当傻子,惹急了我,捏死你很容易!” 吴秋茂丝毫没有被薛蟠的话激怒,微微笑着对他道,“是是是,薛大爷不傻,那敢问薛大爷可明白我们老爷问话的意思?” 吴秋茂等了会儿,见薛蟠只顾着瞪自己,便笑着自问自答了,“猪虽然混吃等死,可好歹有肉能卖钱。有些人呢,除了花钱败家,好色纨绔,除了只能给家人添麻烦了,还能留下什么?” 薛蟠脸白了,扭头便气呼呼地迈着大步跑了。 他当然明白敬老爷的意思,他讽刺自己不如猪。可这些大实话若真从一个下人口里轻蔑地说出来,他是真的生气。堂堂薛家大爷,竟然被个下人看扁讥讽,他就是脸皮再厚也觉得害臊、气愤、难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侮辱了。 薛蟠回去的路上,眼泪便不争气的往下流。照理说,他这么大年纪的男孩,是不该哭的。可活了这么大他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着、骗着。就是家里那些下人,虽然可能暗地里骂他是个混账,可在明面上都是做足了功夫,可劲儿拍他马屁的。 薛蟠越想越委屈,回家就躲在房里不出来。薛姨妈听说薛蟠的异常,亲自来看他。薛蟠见薛姨妈一脸关切的表情问候自己,鼻子不禁发酸,哇得哭出来。 “好儿子,有什么不痛快就跟我说,娘帮你出气。”薛姨妈说着,便跟着抹起眼泪来。 薛蟠就说起刚才自己的遭遇,求薛姨妈为自己做主。 薛姨妈也气,“吴秋茂一个下人,怎能如此侮辱我儿。你等着,我这就叫你姨妈过来,让她帮我们评理去。” 薛蟠点点头。 王夫人得知经过之后,少不得安慰薛姨妈。但她可没胆量去处理宁府的小厮,只是为难地说这件事难办,但能不能办还要和贾政商量才好。 第二日,薛姨妈母子等不及来催。见王夫人红着一双眼,面色十分疲惫,心料这件事不好解决,便不敢多问了。 王夫人看眼薛蟠,要她先去外间候着,随即拉着而薛姨妈说起悄悄话来。 不多时,薛蟠就看见薛姨妈阴着脸出来。 回去的路上,薛蟠就等不及了,问母亲:“姨妈到底怎么说,不对,是姨父怎么说?” 薛姨妈一脸难色,看着薛蟠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薛蟠拽着母亲的衣袖,央求她别再卖关子了。 “你姨父说这是经过他了解过了,是你的错。人家敬老爷身居要位,难得费心管教你,你却偷懒在先,不思进取、毫无悔过在后,说你……活该被个下人瞧不上!” 薛蟠鼓着腮帮子,负气半天,握拳头握得指节发白。半晌,他终于咬牙道:“娘,我们搬回老宅去住吧。” “搬是可以,但这时候不行。若是此刻咱们走了,只怕关系会闹僵。而且东府那位老爷,权势滔天,且十分记仇。这件事咱们若不能跟他和解,咱们娘们就算搬了出去,只怕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供暖,却没暖气,太冷, 本鱼宝宝决定少说话,集中力量自发热。O(∩_∩)O   ☆、第74章 55.57.56.60 “和解?为什么要和解?”薛蟠不可思议的望着薛姨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姨妈瞪眼,“你还有脸说,人家要你去学习,你答应了就应该做到。你说你课业没有完成,是太累没时间所致,可你却有空去……你告诉我,百春楼和南风馆是什么地方?” 薛蟠立刻无敌紫铜,避开薛姨妈的眼睛,转身要逃。薛姨妈厉声叫住,要他一定交代清楚。 “什么百春楼,我不知道,谁跟你说得这些?定是他们见不得我好,才故意瞎编,挑唆您呢。”薛蟠打诨道。 “是你宝兄弟在宁府听你亲口认得,那种腌臜地方,你宝兄弟哪里会清楚!他好奇,回来问你姨妈,叫你姨妈好一顿为难。你啊,丢人丢到亲戚门前,可真给我长脸!” 百春楼薛姨妈知道是什么地方,南风馆还真没听过,王夫人也是。姐俩特意叫人去打听,方知道是个小倌馆。 薛姨妈想起当时自己那份儿尴尬,便哭起来,拿着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感慨自己命苦。 薛蟠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急得原地干跺脚。最后见宝钗来了,他才急急地逃了。 …… 二十八这日,晏良才叫人把贾珍接回来。 贾珍穿着一身朴素旧衣,面色恬淡。前来拜见晏良时,行止有度,目不斜视,看起来他在寺院的清修的确有效果。 贾珍拜过之后,便主动和晏良说起他在庙里这三个月以来的善行,也说了自己的感悟,似看破红尘之意,对如何为人有颇深的领会。 晏良打量两眼贾珍,没多说什么,“这几月你受苦了,一天的车马颠簸,也该乏累,早些回去歇息吧。” 贾珍乖乖的谢了恩,方退下。 吴秋茂欢喜不已,高兴的对晏良道:“老爷,看样子您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小的瞧珍大爷好像变了很多。” “你还是太年轻了,”晏良斜睨一眼吴秋茂,“人是会伪装的。” 吴秋茂惊讶,望着真大爷离去的方向,试探着问晏良:“老爷,您的意思是大爷刚刚在骗您?不会吧,小的瞅着不像呀。” “你自然是不懂他一个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人,被迫清修后如何艰难。头几个月,他除了想逃,便只剩下恨、怨了。这会子他表现的如此乖顺,实不合常理。”晏良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之后,嘱咐吴秋茂,“过年这两天你也别闲着,看紧了他,早晚露破绽。”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一家子人看戏,守岁,拜年,十分热闹。熬到后半夜,便都困了,互相告别之后,各自回房安寝。 吴秋茂也觉得乏累,聊聊打哈欠,就等着目送珍大爷回去,他好滚回他的暖被窝里安眠。怎料刚从老爷那里出来不久,夫他就看见珍大爷半路和大奶奶分开了,尤氏看似是回房,珍大爷则朝前院方向走。 吴秋茂就跟着贾珍去,却见他一个人挑着灯笼,边走边谨慎的往后看。最后快到前院的时候,他忽然折返。吴秋茂幸好机灵,躲得及时,都则定然会被发现。 因是三十的后半夜,家家户户热闹劲儿都过了,正是该歇息的时候。再说,也没有三十晚上串门儿的道理。 吴秋茂意料到贾珍有异常,整个人精神起来。他跟着贾珍一路走出宁荣街,然后眼看着他穿入小巷,最终钻进了在一户普通人家。 吴秋茂记住这户人家的位置,在外面等了等,见里面的灯灭了,晓得贾珍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才转身回去。 次日一早,吴秋茂便把昨夜的事儿禀告了晏良。 晏良不予置评,穿戴好,安坐在桌边用了早饭。刚漱口、净手后,那厢就有婆子来传话,贾珍夫妻并着惜春、贾蓉、贾蔷来请安。 晏良这才去了前堂,坐于上首位。昨儿个孩子们拜年,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玉佩之类没少赏赐。今天一早,又是拜年,晏良便只封了些金子给他们,数量也很可观。 尤氏拿得手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钱到底是个好东西,即便是在富贵人家,主子有钱和没钱的,在下人跟前的威风都不一样,更别说出门应酬、攀比之类。反正尤氏心里面对自家公公是感恩不尽地,再三谢过。 贾珍也十分高兴,这大概是他入寺庙以来,称得上真心笑一回的时候。他也是见钱眼开,转头却瞧不起尤氏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瞧你那样儿,咱们老爷福禄权财滚滚,我们做小的自然跟着借光。这才哪到哪儿,来年老爷……不对,是今年!老爷定然比去年还要仕途亨通,福寿安康,财运源源不断 。” “行了!书读得少也罢了,连贺词也不会说。家中便是个小仆,喜庆话说得也比你顺溜。”晏良口气偏冷。 不过他经常这副不咸不淡的态度,以至于贾珍和尤氏等人都没有发现老爷今天的异常。 贾珍又被父亲抹了面子,脸色不佳地干笑,讪讪赔错。 尤氏不掺和他们父子的争吵,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接着惜春、贾蓉、贾蔷三个孩子,依次请安,惜春最小,说话奶声奶气,但也有一套自个儿的祝词,虽然简单,但也朗朗上口。 “女儿祝父亲,事如意,身体好,福寿满,欢乐绕……” 贾蓉、贾蔷俩孩子年纪大些,又都读书了,说些“福如蘡茀至,愿祖父悦兮”之类的话。 贾珍本来不觉得什么,这一比,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最差的那个。忽然又庆幸父亲慈祥了,刚刚至少没把他骂个狗血喷头。 晏良打发走孩子们,留贾珍尤氏。 贾珍开始紧张起来,垂着脑袋就刚才的贺词先认了错。 “你哪是笨得,再笨会连你四岁的妹妹都不如?便是求人学几句,也很容易。”晏良冷冷瞟他,“青条巷子里有一家姓赵的,家里的男人刚死,你可认识?” 贾珍心里咯噔一下,他瞄一眼晏良的脸色,料知自己昨天晚上私会寡妇事儿被父亲知道了。他熬到大年三十才出门,为得就是避人耳目,还是失算了。 真见鬼! 贾珍耷拉着脑袋,禁不住懊恼悔恨的闭上眼。他千算万算,还是没逃得过父亲的法眼。 “光嘴上认有什么用,听腻了。”晏良转头看向尤氏,“早就叫你管着些你丈夫,当耳旁风?” “父亲,我……”尤氏一脸难色,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怎么,还指望着靠他?你以前百般讨好于他,他可曾见敬重过你,真心对待你!人要是犯蠢,当真是天王老子也帮不上忙。”晏良冷笑两声,拍了桌子,让他们夫妻都滚。 尤氏不肯走,给晏良磕了三个响头,认认真真的赔罪。尤氏晓得大过年的图吉利不能落泪,故而一直忍着。其言隐忍之态,十分叫人心疼。 晏良见她诚挚,叹口气,“罢了,你爹娘都死了,娘家没有靠山,的确腰板子硬不起来。我是盼着你聪明机灵些,能有降住珍儿,我便可放心的把管家权交给你。罢了,你心性所致,实难强求,我另寻他法吧。” 初二、初三两天,晏良让贾珍走完亲戚,便打发他回庙里继续清修。贾珍自然是百般不情愿,奈何父命难为,只得依从。本想着到了正月十五过节,父亲还会邀他再回。岂料一直过了正月,都没动静。贾珍失望之余便是怨愤,每日在那些和尚碎碎念经的嘈杂声中,越发地焦躁。 二月初,寺庙住持接到一封信后,便开始叫贾珍每日挑水劈柴,活做不完,便没有饭吃。贾珍饿了几顿,就身体不适,开始发病了。奈何这回庙里人都当他是装病,没有人理他,便是身体发热,嘴干口渴,他也得自己摇摇晃晃的去打水。 贾珍怎么都没想到,他一个宁国府堂堂大爷会落得个这般凄苦的光景。 正当他满腔悲愤,暗暗在心中咒骂自己父亲之时。忽有一穿着百姓衣服的女人闯进了他的房间,贾珍一看,竟然是尤氏。尤氏对着贾珍哭了一通,便服侍他吃喝,为他擦身,给他熬药,亲自煮粥给她喝。她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也没吃过苦,这些粗活她干不惯,煮的粥也糊了。但贾珍对于尤氏的患难相救感激不尽,利落地把粥喝完了。 “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得?” “送你的那个车夫,跟宝珠关系好,我让她套得话,才知道你在这。相公,老爷这回是铁了心的不让你回去了。他说宁府有蓉哥儿继承就够了,多个混帐只会惹事儿。老爷是打算要你在庙里呆一辈子了。”尤氏哭道。 “怪不得,怪不得庙里的僧人都对我变了态度,原来是父亲他……” “我是偷听到老爷跟吴秋茂说这些话的,便收拾要眼前能带的东西,来找大爷了。”尤氏呜呜地抽泣不已。 患难见真情,贾珍没想到他素日忽略嫌弃的尤氏会对自己这般好,十分感动,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 “大爷!”尤氏握住贾珍的手,夫妻二人相拥而泣了会让,尤氏便赶忙拉着贾珍穿衣服,“既然爷情况好了些,咱们就尽早走。我当初离开妇人时候,跟老爷说我回娘家住两天,在继母那里逃出来的。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发现,咱们还是快点动身离开这里。我身上带了些银票,只要我们俭省些度日,能混得过去。” 贾珍有点懵,不明白地看尤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逃啊,难道大爷想在这庙里住一辈子?”尤氏盯着贾珍的眼睛追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单位溜一圈,回来感觉左腿有点疼了,好怕啊,千万千万别复发,我还没好呢2333333   ☆、第75章 55.57.56.60 “你是说我们私奔,就我们俩?”贾珍不可思议的望着尤氏,整个人都慌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件事,真离开宁府,他该怎么活?可是老爷这一年来早就一直对他有怨言,恨不得杀了他这个儿子。而今他若是铁了心想赶他走,就把他圈禁在寺庙里,他一个做小辈的也是无可奈何。 庙里的日子他肯定是受不了了,可他一直觉得自己怎么作都还能回去。而今他和尤氏如果真的逃跑,凭他爹那性情,肯定会暴怒之下,不认他们夫妻。保不齐还会弄个空棺,做一场丧事,直接对外宣称他们夫妻意外身亡了。到那时候,他就真的没有身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珍大爷这称呼他这辈子都没得想了。 一想到自己要真的远离宁府,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日子,贾珍就很慌。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宁府,还能做什么 。 尤氏一把拉住贾珍,很气的问:“大爷还在犹豫什么?再不快点,若被抓回去,我这命恐怕就……老爷怒极之后会怎么罚人,你该最清楚!” 贾珍又问尤氏带了多少钱来。 尤氏把她的包裹放到贾珍跟前,翻出银票递给贾珍。 贾珍一张张倒腾,几下就完事了,“就这些?” 尤氏不大好意思地挠头,“我手里的现银本来就不多,但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能拿到我都拿了。杂七杂八的加一块儿,应该够我们俩过日子用了。” “对!”贾珍有气势的点点头,这回他要挺直腰板儿,绝不屈服于父亲的淫威之下。 “虽然说这几千两银子,咱们府过个年就能花干净了。你但只要我们花得俭省一些,这些钱保准儿能过一辈子。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也就四五两银子,这些钱我们打理好了,过得必不差!”尤氏有信心道。 贾珍恍然看着尤氏,他愣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咱们逃命,住的地方可能不会很好。大爷不怕住草房吧?在没有安定下来之前,可能有时候还要自己劈柴烧水做饭。而且我不喜欢住在这样又小又潮的屋子里。没了身份地位,就没人不敬着咱们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还要忍受冬天没有碳夏天没有冰的日子。不过等咱们安定下拉,选一个像样点儿找点儿的府邸,再买几个奴才伺候着,也会过得舒服。”尤氏充满向往地说道。 贾珍慌了,他疯狂地摇头盯着尤氏,双眸里充满了惶恐,“什么劈柴烧水……我在庙里已经干够了这些,可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没关系,大爷肯定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慢慢来,就能适应得了了。”尤氏紧紧地抓着贾珍的隔壁,她蹲在他的腿儿边,含笑仰望着他,好似他是神君一般。 贾珍受不了尤氏的目光,他真的很想男人一把,很有气势地搂住眼前这个愿意和他同甘共苦的女人,然后高声坚定地对她说:“你放心,咱们以后一切有我呢。” 可是他做不到,他没那么厉害,他除了花钱败家,寻花问柳,身上毫无一技之长。就是管家,他也不会。刚刚有事唠叨的那些话很深刻的提醒了他,他适应不了平常百姓的生活。就比如粗布衣裳,那种桑麻做出来的,他穿在身上会觉得全身发痒。还有那些吃食,若不能做得精致些,那跟吃猪食有什么分别。住的地方他就更挑了…… 贾珍继续疯狂地摇头,对尤氏道:“不行,我不行,我做不了。要说让我在庙里吃几个月的苦,想想以后还是富贵舒坦日子,我还能忍一忍。可是你要跟我说,我以后还要过比现在更差的日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你拿着这把剪刀,一下捅死我算了!” 贾珍说着就把桌上的剪刀拾起,塞进尤氏的手里。尤氏呆了呆,忽然吓了一跳,把手上的剪刀扔在了地上。 “大爷?” 贾珍叹了声气,自觉没脸面对尤氏,他偏过头去,对着墙和尤氏说话。“你快回去吧,趁着老爷没发现。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补偿你。” 尤氏哽咽了,“大爷,这——”尤氏话卡在开头,稀里哗啦好一顿哭,胸脯起起伏伏,最终上气不接下气地,到底没有把话说完。 贾珍硬着头皮,不去看尤氏。 尤氏呜呜声渐渐变小,默默地转身,她用手捂着口鼻,低低地抽泣而去。 贾珍攥紧拳头,咬白了唇,人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自己的没用。他对于一切事情的无力感,让他异常愤恨自己的没出息。 这之后两日,寺庙的生活依旧平静,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贾珍开始渐渐接受了主持给他安排的所有活计。或许在这里的苦,对他来说,是一种对尤氏愧疚的救赎。 只是他心里真的没底,他不知道尤氏回去后,有没有被父亲发现。他想知道消息,又不想知道。他怕真来了消息,只怕尤氏遇到不幸。其实没有消息反而是好事,偏偏他因此整日惴惴不安。 贾珍突然有些后悔了,尤氏走的时候,他应该留下一张银票,又或者一样值钱的物件、这样他若是逃过主持的监视,还可以有钱下山,雇一辆马车,偷偷回京看看。现在他一穷二白的,身边也什么人都没有,只能干着急。 ……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也同样是黛玉的生日。 晏良不忘准备礼物,带着惜春登门祝贺。 黛玉和惜春俩孩子再见,亲如姐妹,抱作一团玩耍。林如海便笑着引晏良去长碧亭饮酒。而今是早春天气,乍暖还寒,太阳虽好,天儿还很凉。长碧亭三面的雕镂格子糊了纸,唯有对着湖塘地东面开着。四角地上了火盆,石凳上扑了两层鸭绒蓄得软垫,停内暖融融,烫一壶酒,对着湖景□□吟叹两句,颇有趣味。 晏良对于吟诗作赋这一套不是很喜欢,不过今日应景儿,也便随意说了两句,倒引得林如海异常赞叹。 “随口胡诌罢了,我素日不爱这些,又不能当饭吃。”晏良笑叹一声,便斟酒自饮一杯。 林如海早察觉晏良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赶紧凑到他身边坐下来,问他怎么了,“可是年前科举舞弊一事闹得至今不安宁?莫不是圣人处置了九皇子后,便迁怒于你?” “是家事。”晏良想到贾珍和尤氏夫妻俩,便忍不住头疼,狠狠地皱眉,“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省心,有还不如没有。” “你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提到儿子,林如海心里跟扎根刺一样。 晏良敏锐地发觉这一点,斜眸瞅他,“你家姑娘好歹懂事,把她身子养得壮些,继承香火之类的事儿,什么办法没有,不必如此发愁。” 林如海打个激灵,“敬大哥的意思是?” “你家的事我不好多说,自己琢磨去。反正我觉得,家里多养那么多败家子儿,都撑不起门面的,倒不如养一个有用的好!”晏良喝得微醺,话也说得更直了。 林如海愣了愣,慢慢琢磨晏良这话。 晏良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林如海怕他喝多了,忙劝住他。 “有件事我想了大半年,最近琢磨着,是该拿出来办了。” 林如海:“什么事?” “续弦。”晏良口气平淡且利落地吐出这两个字。 林如海一惊,缓了缓,十分赞同的点头,“说起来你是该找一个,家业那么大,总要有个人帮你打理。珍儿是个贪玩的,你儿媳又撑不住场,惜春倒是伶俐,可惜是个小不点,帮不上你,再说她早晚要嫁人的。再有,当初御史台参你的缘故,也有些道理。女孩子丧母,家里必要有个女长辈教导方好,以后出嫁了,才不会被人嚼舌根子。” “嗯。”晏良抬起手里的酒杯,斜眼看林如海,“但这种事儿我自己不好张罗,所以还要麻烦敏妹妹帮忙给我张罗一个。” “别人我不放心。”晏良接着嘱咐道。 林如海乐得揽下此活儿,笑着问晏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 “诗书满腹,端方有礼,从容冷静,有些耐心。” 林如海点点头,笑道:“这些事应该的。那最重要的家世、样貌、年龄呢?当然,以敬大哥而今的身份,就算是找继室,想一个大家闺秀进门也有可能。” “家世不需要,样貌普通便可,”晏良垂下眼眸,语调异常冷静,“我记得今年宫里会有一批二十年前因才德入选的侍女放出来,劳烦你们就从这里选,大概会有我想要的。若是没有,宁缺毋滥。” “啊?你要从那些人里选?”林如海不明白晏良为何有闺秀不要,偏偏去找老姑娘,“我听说这些人中,可有上了年纪三四十岁的。” “都可以,本来我年纪也不小了。”晏良忽然对上林如海的眼睛,“但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条不过,前面那些都可不必考虑。” “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明湖畔的七仙女扔了1个地雷,感谢七仙女么么哒!   ☆、第76章 55.57.56.60 晏良:“只有夫妻之名。” 林如海内心万分惊讶,但未免让晏良觉得异样,他尽量表现出镇定的样子。“敬大哥,你的意思是……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会以诰命加身,保她后半生富贵无虞,也可以提携她娘家。相应地,她帮我管家教子。其它的,我很吝啬,不会给。这个条件务必要说清楚。”晏良见林如海眼已经掩饰不住惊讶了,自嘲笑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自私、很奇怪,故这件事须得劳烦我最信任的人,方能放心。” 林如海定了定神儿,点点头。他默了会儿,自己斟酒,饮尽一杯,方壮着胆子道:“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这……” “就当我不忘旧人吧。”晏良先一步回答。 林如海恍然点点头,“怕只怕这样说得太清楚,便把人吓跑了,恐找不到你可心之人。毕竟女人嘛,出嫁从夫,便是一辈子的选择。这种……冒风险,后半生没牢靠的事儿,鲜少会有人愿意。” “宁缺毋滥。”晏良又强调一遍这四个字。 林如海无奈地叹口气,答应了。 和晏良辞别后,他便立即去贾敏商量。 贾敏听闻经过后,却没有林如海那般惊讶。女人在后宅呆久了,思量的事情自然和男人不同。她恰恰觉得晏良提出这些的要求,稳准狠,两方可以互惠互利,对于他目前的现况来说的确是个好出路。 “作何解?”林如海追问。 “娶个不知深浅,惹事儿的女人在后宅添麻烦,倒不如找一个得用省心的。况且以敬大哥那冷淡地性情,岂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一个女人。与其去承诺他未必能做到的,倒不如讲清楚,愿者上钩。” 林如海皱眉,“可是……他所要求的品性的女子,多半是骨里骄傲,又岂会愿意?” “这你便不懂了,他要得就是这份儿气量。若是她连承受这份儿压力的胆量都没有,那她嫁进宁府后,也必然没用处。你想想,这女人进去了,一没家世依仗,二没子女傍身,若自己再没个胆量,别人看轻她,她就泄了气,还如何服众?又如何束得住贾珍?管得了宁府上下?” 林如海至此方被点透了,连连对妻子拱手,叹自己不如她聪慧。 “老爷从不插手后宅事,不知道是自然地。所以说敬大哥才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的,什么都要看透彻了,才能活得好些。”贾敏不仅对晏良心生同情,故而这次他托付自己的活儿,她一准儿要好好地帮他张罗好了。她定要帮他努力找个万里挑一的好女人,帮他分忧。 其实对于男女感情之类的事,晏良不是不可以接受。而是他真的很清楚自己的挑剔,非他真心欣赏之人,他连敷衍之举都不愿做。所以说不确定的事情,便该把最坏的结果和人家讲清楚。 年后府内外杂事颇多,晏良实在没法分心去顾及这件事,便一力交由贾敏去张罗。成与不成都随天意,他不强求。但林如海夫妻的情意他必要感谢,先谨记于心,待日后报答。 过了年,便该要到春闱了。鉴于去年秋试舞弊一案是发突然,离奇异常,且还折损了一位王爷,闹得人心惶惶。众官闻之色变,互相推诿,皆不愿沾手。皇帝无奈之下便又想起了晏良,要他继续接手。 人对未知事物总是会容易心生敬畏。晏良不同于其它官员,他知晓整件事情的经过,自然不觉得如何。而且春闱比秋试要更容易,先会试选拔百名,之后便由皇帝殿试亲自考校便可。晏良思量着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便应承去办。只是前前后后差不多又要一个月时间忙碌,没太多精力去顾家里这边。 再说薛蟠,从上次被薛姨妈狠骂教训之后,便不得不听劝去给晏良赔罪。他是打算趁着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带些厚礼去见晏良。所谓拿人家的手软,薛蟠就是想用钱来打动晏良,以图少受些训骂,把这件事给蒙混过去。奈何他大年初二登门时,吃了闭门羹。 薛蟠忍了又忍,忍到正月十五的时候,把厚礼又加重了一份,托人先送了礼单过去,然后一本正经的在宁府门口等着。结果等了一天,帮他传话的小厮一直没回来。再后来,他才知道,敬老爷压根就不想见他,甚至都懒得派人回他以个消息。 薛蟠郁闷而归,气得好一顿发脾气,可到头来还是被薛姨妈和宝钗给劝服了。从此,每天持之以恒地去宁府登门求原谅,以表现他真诚悔过之心。由此他一直熬到二月十三,仍旧是被敬老爷狠狠地甩了冷脸。 吴秋茂无数次为薛蟠传话,也总结出些道理。老爷这次很显然对薛薛大爷格外用心,让他有些不明白,“老爷何不就收了那赔罪礼,顺水推舟,叫他滚了便是,何必被他日日骚扰?” 晏良轻轻一笑,道:“这个薛蟠是个‘可造之材’,于我有用。” 吴秋茂听这话更糊涂了。不过既然老爷心有谋算,他便再不多言,依命办事。 薛蟠这次隐忍到极限,怒了!他干脆放弃,自找快活去。 他先到了百春楼,却被告知因某位贵人的警告,不许他入内。薛蟠气急要闹,反被百春楼的老鸨一顿苦求,软的不行,最后便叫齐了打手,直接把他轰了出去。薛蟠便又想起了南风馆,那里的出尘公子他一直仰慕而不可得,就去那里也成。结果,他遭到了和百春楼一样的遭遇。愤愤不平而反抗,被打得皮青脸肿,然后送了官。最后闹得薛姨妈求贾政出面,才摆平。 梨香院因此又闹起来,薛姨妈哭得心肝乱颤。宝钗恨他大哥惹生非,也少不得一顿劝骂。薛蟠倒老实了,跪在薛姨妈跟前,顶着鼻青脸肿的面皮,像个木头似得任打任骂。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是天子脚下,可不是金陵城,你横行霸道稍有行差踏错,我们一家子人的命便全都得赔进去。舅舅若是还如当年那般得势,倒还好说。可你瞧瞧咱们家现在,除了余下点金银土财,还有什么。别跟我说你指望着姨父如何,这次的事儿幸亏没闹大,捅到京畿府去。不然,连姨父都保不了你!” “哪有那么夸张,姨父的官位好歹是圣上恩典御赐的,再说他在京城这么多年,肯定私交甚广,有些面子的。”薛蟠牛哄哄的咬着脑袋,认死理。 “母亲,大哥,此刻就别怪我话说的难听。我早前和宝兄弟玩的时候,听老太太和别人议论些事儿。具体什么我便不说了,总归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姨父就是个在工部的芝麻大的小官,而今之所以能留在那里,还多亏了敬老爷的‘开恩’。现今,林大人虽在京畿府,他们谁都插不上话了。” “老太太真这么说?”薛姨妈惊讶的看宝钗。 宝钗沉稳的点了点头,转了下眼珠子,肯定道:“嘴上的话确实不是我刚才那样的说法,自然漂亮些,留给她们自己很多面子。但真正的意思,便就是我刚刚所言的,半点不掺假。” 薛姨妈在荣府也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多少能感觉到其中的微妙,只是她大概不愿意真的去信,便自欺欺人地认定王夫人和贾政是一座能靠的山。说起来,年前她还拿了一万两银子给王夫人。听说她女儿元春在宫里过的艰难,薛姨妈便想着要出一份力。 “林大人?”薛蟠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说得是荣府的姑爷林如海。听说他自打担任京畿府尹之后,便是个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主儿。薛蟠还以为这些只是传言好听罢了,没想到他真连自个儿内兄的面子都不给。 薛蟠瞅得咧嘴,“哎呦”一声,揉了揉自己红肿的嘴角。此时此刻,他总算是认清了些,他们薛家在京城什么狗屁都不是。 “活得这么窝囊,那我们还留在这做什么,不如会金陵潇洒去!”薛蟠梗着脖子喊道。 “你啊,什么时候能聪明些。”薛姨妈无奈地闭上眼,直叹气。 宝钗瞪他:“说你傻你真傻了,你以为那金陵我们回去之后,咱们薛家还能如从前那般横行霸道?靠山没了,在哪儿都得窝囊着活!” 薛蟠没面子的哼唧两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所以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宁府老爷肯要你同他孙儿一块读书,便是看得起你。多少三四品官家的孩子,求都求不来这个呢。你和蓉哥儿出好了关系,将来他有出息,必定会念旧情照应你。你要是再聪明些,得了敬老爷的青眼,领个什么活儿做,便是你最大造化了,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薛姨妈仔细跟薛蟠讲清道理。 薛蟠闷闷地垂着脑袋,不愿意不服气。逼得薛姨妈突然大哭,坐在地上捶打他,薛蟠才知道害怕,连连应承他愿意。 “你好妹妹惦记着你,帮你从宁府的珍大奶奶那里打听着了。敬老爷之所以不见你,便是瞧不上你满身的铜臭味,就知道送钱,他缺钱么。你可知道人家广源楼和各处铺子、庄子的一月收入是多少?少用那些俗的法子。” 薛宝钗接着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抄书!敬老爷之前要你抄什么,你就在最短的时间内多写一倍给他,学堂也要天天上,让他知道你是真心改错。” “啊?”薛蟠猛然抬头瞪着宝钗,嘴巴张得如碗口一般大。 作者有话要说:  薛家这次不黑,也不洗白。其实薛家基本就属于会来事儿,有商人八面玲珑的那种性质。其实现实生活中,我觉得薛姨妈和薛宝钗这类人还是容易生存的。当然,前提是没有薛蟠这个拖后腿的 在这里特别鸣谢吉吉童鞋,费心费力给我写了长评,虽然晋江抽,最终没发完整版,但我一定要非常非常恳切的表达对你的滔滔不绝绵绵无期的么么哒之意,么么哒,你懂哒。   ☆、第77章 55.57.56.60 薛宝钗和薛姨妈双双看向薛蟠,目光中满是期盼。母亲从小对他便是溺爱,从来没有真正逼他过什么,更没有期待他担起过什么责任。 薛蟠心情很复杂,照理说他该发狂、满心不愿才对,而事实上他确实恐惧天天抄书的日子,他也非常畏怕去面对敬老爷。但这些坏情绪的背后,竟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在涌动,隐隐暗示着他自我改变。这是一种骄傲感,让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用,被人仰仗着。 薛蟠决心试一试,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薛姨妈母女,回房开抄四书。日夜兼程,虽有牢骚埋怨,但最终还是身边人的鼓励下,一点点坚持王城。 薛蟠对于四书上的内容是不大懂的,但写多了,有些简单地话他就能背下来,渐渐便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三月初,阳春正好。薛蟠换了身新做的青色单衣,他知道敬大老爷喜欢素净简单的,便干脆连金银之类的俗物也不戴了,只挑了块嵌着珍珠的发带束头,腰间就坠着一块羊脂玉便罢。 他打扮妥当,便带着二十份手抄的四书去宁府拜访。薛蟠特意选择了敬大老爷休沐之日上门,就怕平日太忙,贸然上门会惊扰到人家的休息。当然,也有一方面原因是他怕被拒绝,所以尽量找敬老爷心情好的时候上门。 距离小厮叫门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宁府的人终于回话了,开门迎他进府。 薛蟠大大的松口气,连带着看一直未变的宁府景致都觉得比以前漂亮多了。 薛蟠被请到西侧堂等候,丫鬟上了茶,便安静的立在一边陪侍。 薛蟠有点紧张,因掌心微微有些出汗,便一直搓手。等了会儿,人还没见到,他先喝干了一碗茶。 丫鬟忙替换新茶上来,声音纤纤地提醒薛蟠:“薛大爷请慢用。” 薛蟠被这声音震得身体酥了一下,他方正眼看这丫鬟,长得真真周正。肤白细皮,一双杏仁眼,天然多情风流。薛蟠见状心更酥了,笑问她叫什么名字。那丫鬟也胆大,微微颔首一笑,便转眸和他对视,脸颊渐渐绯红起来。 “奴婢玄月。”丫鬟短短一句话里,带足了娇嗔。教薛蟠听得耳根子麻了,他忙伸手欢喜地要去捉她。 玄月咯咯笑起来,灵巧地转身,躲开了。薛蟠扑了个空,但狠狠吸一口,便可闻得到玄月留下的体香。 “好妹妹,”薛蟠嘿嘿笑,猛地一下,趁玄月不注意,就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薛蟠一边联系的抚摸,一边啧啧称叹,“真漂亮,瞧瞧你这双手,纤细白嫩,哪里该是干粗活的,怪可惜的。” “大爷好眼光,我原就不是干粗活的命,因家道中落才会落得此境地。”玄月说罢,就瞄向桌上薛蟠放着的手抄四书。 她拿起一张,一板一眼的读起来。 “原来你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还识字!读得真好听。我要是抄书的时候,身边有你这样美貌的丫鬟伺候着,我死也甘愿!”薛蟠欢喜不已,紧紧地拉着玄月的手,哄她入怀,“要不你从了我?” “薛大爷,快放手!”玄月突然叫起来,她声音柔和,也不算大,听着倒像是撒娇一般。 薛蟠还以为她在欲拒还迎,就是乐呵的一把抱住她不撒手。 “薛大爷,别……别啊,救命啊!” “薛大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宋婆子进门,看见这光景气得瞪大眼。 接着陆续有几个丫鬟进了门,见状都害臊地低下头。 薛蟠立刻撒手,慌张的看一眼玄月,转而急忙的对宋婆子解释:“是她……” “玄月是我们老爷看中的人,薛大爷好大的胆子。”宋婆子厉害道。 薛蟠听这话真慌了,“我只是想逗逗她,开玩笑而已,绝没有存什么别的心思。你说她是你们老爷看中的人,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难道是敬大老爷的小妾?不应该啊,既然他是老爷的姨娘。又怎会干下人的活计。再说瞧敬老爷的性子,也不其是个好色之人,怎会要这么骚气的丫鬟,莫不是这些人耍什么把戏,诓骗他? “他是我们敬老爷给珍大爷选的姨娘,真大爷在庙里清修也有好几月了,我们老爷犒劳他也是应当的。这事儿就等着珍大爷回来看好了人,就拍板定下。”宋婆子解释完,斜眼甩脸子给薛蟠,“这解释薛大爷可还满意?” 原来是给贾珍的姨娘,这倒合理了。可自己现在明显有调戏珍大哥小妾之嫌…… 薛蟠彻底慌乱了,口不择言的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的意思。” 他说完话就后悔,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宋婆子只冷笑一声,心里明镜似得,很有气度地不和薛蟠争辩。 “等老爷来了,一切自有定夺。” “可别,宋嬷嬷,我求求你,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帮我这一回忙,你说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愿意给你。”薛蟠动了动眼珠子,拉着宋婆子到一边竖起两根伸手指,小声说道,“给你这个数如何?” 宋婆子嗤笑:“哼,二百两就想收买我?” 薛蟠心一横,“两千两,两千两总可以吧?” 宋婆子又笑,转头示意薛蟠好好看看屋里其她人,“那她们呢?” “你——”薛蟠这才知道宋婆子在耍自己,他恨恨地指着送婆子,刚要开口,就听外头闹着说晏良来了。 薛蟠抖了抖嘴唇,还未思考自己该如何说辞解释的时候,晏良已经进门了。 宋婆子嘴儿快,三两句就把经过总结完毕,告知了老爷。 晏良看一眼满脸窘迫地薛蟠,又看向玄月。 “你怎么在这?” 玄月颤颤巍巍的跪地,哭着跟晏良解释:“老爷,奴婢刚刚为大奶奶传话,半路遇见春喜闹了肚子,才帮她的忙过来上茶。奴婢……真的没想到会遇到薛大爷,更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待奴婢。奴婢该死,奴婢未能守身,让薛大爷占了便宜。呜呜……”玄月说罢,就捂着眼睛要去撞墙,自然是被其她人拦了下来。 “老爷,奴婢没脸活了,求求您,让奴婢去死!只求老爷能在我死后,赏几个钱给我的家人。”玄月哭得稀里哗啦,几乎无力地瘫在地上。就这样,她还要挣扎起身,还要去撞墙。 晏良刚刚坐定,就被这丫鬟作得脑仁儿疼,摆摆手示意人赶紧给她轰出去。 玄月还哭得梨花带雨,她不明白老爷怎么没发火,怎么没给她做主……前两天老爷可是刚做主把她配给珍大爷做姨娘的,便是小妾,也该受敬重才是。 玄月觉得可能是自己哭得还不够,越发卖力地嚎,出了门,宋婆子就一巴掌打在玄月脸上,让她闭嘴。玄月不解自己为何有如何待遇,觉得冤屈,就呜呜地啜泣。宋婆子干脆脱了鞋,塞进玄月的嘴里。 屋内,薛蟠尴尬地垂首站在原地,等候训斥。刚刚和玄月的事儿是他主动,那丫鬟挺无辜的,还被那般处置了,只怕自己更加没好果子吃。 铛的一声。 薛蟠立马腿软跪下了,给贾敬磕头赔不是。 “刚刚是她勾引我在先……”薛蟠话没说完,就听见到几不可闻的冷笑声,忙改口道,“我也有问题,不该受人蛊惑,色胆包天。我错了,我错了,错了……” 薛蟠不停地磕头。 晏良放下茶杯,转手接过小厮呈送上来的四书,一张张大概翻看下来,确认上面的字迹都是出自薛蟠之手。 “好歹你比他强,是个听话的。这个玄月你若喜欢,便领回去。一个贱婢罢了,倒没什么。但有一点你要记清楚,喜欢的东西要正大光明的取。这类事情不能再有下次。”晏良的口气很轻缓,像是跟薛蟠打商量一样。 薛蟠自己也有这种错觉,但当他偷偷抬眼不下心和敬老爷对视的一刹那,那种阴冷地眼神儿,好似被他看得就是个死人。 这段日子薛姨妈为了镇住薛蟠,让他听话。没少夸张地给薛蟠描述宁府老爷的可怕之处,说白了,薛姨妈所作所为就跟很多父母亲一样,通过吓”不听话的小孩子,来唬住他,让他听话。薛蟠年纪大些了,薛姨妈形容故事的时候自然更为夸张,也听起来更加合理。所以薛蟠现在是深信不疑,敬大老爷是个万万不能得罪,十分心狠手辣的权臣。 “我我我我保证!”薛蟠举手发誓,两腿发抖,差点把尿吓出来。回去他就戒色,至少在外他得白自己的色心收一收,行为端正起来,不然丢命都是小事儿了,要再被敬老爷打发到西北去养猪,他就真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薛蟠就这样,内心忐忑的得到了敬老爷的原谅,而且还得到了“奖赏”玄月,领着回去了。 薛姨妈得知经过,直骂他蠢,“你竟真得敢要人,我看你敬大伯是要把你往死里整!” 薛蟠当时还不懂薛姨妈为什么要这样说。 两日后,贾珍回来了。 薛蟠跟着宝玉、以及贾家几个兄弟一同去找贾珍吃酒。贾珍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就算是薛蟠主动,贾珍也当他不存在一般,一概不理会,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至此他才明白,母亲那天话里的意思。 再说贾珍,自打得知晏良要接自己回去的消息,就一直又高兴又忐忑不安。他归家之后,见到尤氏安好,真真是送了一大口气。奈何不知什么缘由,尤氏甩了冷眼给他,见了面只知道抽泣,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说。贾珍如此折腾几次,便就不大敢去招惹尤氏。至于老爷那边,就更奇怪了,他每次要去给老爷请安,总是被吴秋茂以各种理由打发了。 他从回府到现在足足五天了,愣是没见着老爷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双十一之夜。估计大家都在买买买   ☆、第78章 55.57.56.60 本来刚回来那天说老爷忙,贾珍见不到他,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尤氏在他第一天回来的时候,除了冷淡点,贾珍还不觉得反常。所以当他听说老爷给他安排了一个姨娘的时候,深以为老爷是因他在寺庙乖巧的表现而奖励他,他特别高兴了。结果他笑声未尽,就被告知那姨娘被薛蟠抢走了。 贾珍还没来得及泄火,就听说薛蟠、宝玉他们来看自己,他自然要对薛蟠狠狠地甩脸色。这之后,贾珍又从许多人口里听说那丫鬟长得十分的漂亮,还知书达理,是个难得的可人儿。贾珍就更加不服气了,很想找父亲问清楚,为什么不把人就给他,反而让给了薛蟠那个混帐! 贾珍越是急迫想见到晏良,就发现自己越见不到。来来回回地次数多,他想要评理的念头都淡了,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太错,惹得老爷对他彻底无视。 贾珍现在才发现,他以前能被老爷教训、打骂,竟是一件很难能可贵的事情。 贾珍别无他求,只求自己父亲能理会自己一下,让他把日夜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今天傍晚,贾珍算准了时辰,在晏良用过晚饭后最悠闲的时候,过来请安,但终究还是吃了闭门羹。 贾珍不甘心,在门外苦等了好久,直至夜深了,才被吴秋茂硬拉回去。 第二日,一夜未睡的贾珍,特意赶早来见晏良,却被告知老爷已经出门上早朝去了。 “今天怎会这么早?这太阳才刚刚出来。” 宋婆子:“老奴不知道,不过老爷在上朝前先见哪一位大员也并不奇怪。” 贾珍没话说,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忽听有丫鬟说“大奶奶起了”,贾珍打了个激灵,连忙快步去找尤氏。 丫鬟们拦不住贾珍,只得给尤氏赔罪。 尤氏正在梳头,本来心情不错的,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贾珍,便立刻阴沉脸下来,不爽地放下手里的木梳。 贾珍看了看屋内待命的十几个丫鬟,明显感觉出这些人都在防着她。贾珍忽然转头冲她们吼:“看什么看,我又不能吃了你们大奶奶,都给我滚出去!” 丫鬟们犹豫片刻,望向尤氏。尤氏点点头,这些吓得花容失色的丫鬟们方退下。 贾珍愣了下,惊讶地转头瞪着尤氏。怪不得他从回来后,就一直觉得尤氏变了,府里的下人对他的态度也变了。原来这些人都没瞧得起他,根本没有把他当宁府的大爷! “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胆儿肥了,连本大爷的话都敢不听!” 尤氏拿起木梳,继续对着镜子梳头,只不过脸是冷着的。 贾珍暴怒不已,上去就拽住尤氏的头发,然后捏着她的下巴狠狠道:“你丈夫跟你说话呢,听到没,嗯?” 尤氏挣扎了几下,奈何她被贾珍捏得死死地,无法挣脱。 “好啊,你就干脆掐死我!死了好,眼不见心不烦,便免得瞧见自个儿丈夫去勾搭狐狸精。”尤氏咬着牙发狠道。 贾珍松了手,缓了缓情绪,看着尤氏:“难道你是因为我跟薛蟠计较玄月的事儿,吃我的醋?” “呵呵。”尤氏冷笑两声,流下两行泪来。 “好媳妇儿,你倒是说话啊,别这样哭。” 贾珍心疼地用袖子给尤氏擦眼泪,尤氏不领情,倔强地别过头去。 “我逃跑去找你的事儿老爷知道了。”尤氏道。 “原来他真的……”这些日子的不对头,贾珍终于找到了原因,“那他说什么没有?有没有为难你?” 尤氏摇头,“托你平日混账的福,老爷认定这次的事儿是你一手挑唆的,我不过是听命于你罢了。老爷说我能幡然醒悟,回到这个家,他就不计较。但对于你,老爷说、说……” “说什么?”贾珍迫切的问。 尤氏惨白着脸,缓缓地吐出四个字:“绝、不、放、过。” 贾珍倒没有被这四个字吓到,只略微想了想,便劝尤氏不必担心,“这件事忍些日子,等老爷气性不那么大了,自然就过去。虎毒还不食子呢!再说他要是真记恨我,不要我了,之前又怎会给我安排姨娘。” “事到如今,大爷还没懂?薛大爷那档子事儿,你真以为是个事儿?那玄月是老爷年后相中的,放在我身边,说等大爷将来要从庙里回来便抬为姨娘。老爷决计不认大爷后,便就打算把玄月另派它处。薛大爷当时只是运气好,才正好赶上了。” 贾珍恍如被一道巨雷劈中,他冷冷地盯着尤氏半晌,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我不信,不信,我可是老爷唯一的嫡子!” “可大爷别忘了,老爷已经有了嫡孙。他近来对蓉哥儿越发寄予厚望,不仅日日检查他课业,教他读书,还经常带他出门应酬,更说出‘宁府将来只靠蓉哥儿一人’的话来。昨儿个,我听宋婆子奶妈说,老爷正打算把蓉哥儿送到宫里,给十一皇子做伴读。”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做皇子伴读可谓是莫大地荣幸。便是以后出门到街上走,在地位上都会比其它子弟尊贵一等。更何况这十四皇子堪堪才七岁,母妃只是个宫女出身的,基本无缘于皇权争斗。所以蓉哥儿这个伴读做得只有荣耀,没有风险。 贾珍想到此,竟十分嫉妒起自己的儿子来。当年宁公在时,宁府可谓是兴盛至极,他祖父才华卓然,被赞是神通,却都没得到伴读身份。再说他父亲,怎么说也是进士出身,年少时的才华也十分了得,可也没得过伴读。他那个混账儿子贾蓉,何德何能。 “老爷而今竭力栽培蓉哥儿,便已说明一切。”尤氏生怕贾珍不信,特意补充,再捅一刀子在贾珍心口。 贾珍看着尤氏,张了张嘴,谁不出话。 尤氏:“今时不同往日,我念在往年咱们的夫妻情分上,才多嘴劝大爷。您今后在这府里,可要小心做事,夹着尾巴做人。恐怕大爷还没有发现,打从你回府那天起,老爷便派人死盯着大爷了。就等着从大爷身上纠出大错来,好禀告户部,消你在宁府的户籍,再从族谱里除你的名。” 贾珍眼睛瞪得圆圆地,嘴巴张大到极限,“你在胡说什么,天下哪有父母会不认子女的。” 尤氏冷笑:“这次还真是大爷见识少了。据说每年各地方都会几例上报到户部,大多是儿子有不孝之举,激怒父母,终被判罪杖责或徒刑,且一并将父子关系断了。” 贾珍感觉有无数只蜂子在钻进他脑里,嗡嗡地,无法思考。他晃了晃身子,一下靠在妆奁上,打翻了上头地首饰、胭脂水粉等物。 尤氏吓得躲到一边,冷眼盯着贾珍。 贾珍又哭又笑,一会儿骂,一会儿嚎,冷静片刻后,就突然暴躁地踹东西、丢东西。 “摔,你想早点挨板子坐牢去,就把这些东西都摔干净了才好!”尤氏哭骂道。 贾珍停手了,攥着拳头的胳膊一直发抖,脖子青筋暴突,脸赤红赤红地。他完全湮没于被父亲抛弃的愤怒和不甘情绪中。他想干脆就放一把火,把宁府烧了,让大家都跟他陪葬。 尤氏哭得半天,终于等到这瘟神自己走了,忙叫人收拾屋里的东西,她自己则洗把脸,躺在榻上歇着,并嘱咐人看紧了贾珍。 贾珍怒气冲冲地回房收拾衣物,打算离开。他拾掇好要走之时,忽然想起了尤氏,又跑去找她,这次他真的打算跟尤氏私奔。奈何只换来尤氏一声冷笑,说再也不信他了。 贾珍失魂落魄地回房,方发现自己身后真得跟着人。再观察屋子四周,总有异样的响动,说明外面也有人在盯着他。尤氏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子里回荡。贾珍气得又开始踹东西,最终把脚提肿了,跌坐在地上才作罢。 一整晚,他脑子里浮现出各种疯狂地想法,根本无法入睡。 到了次日清晨,贾珍才合眼睡过去,直到中午才醒来。丫鬟早已经把饭菜摆放在桌上,除了中间那张被扶起的桌子,屋子里其它地方还保持着昨天被他弄乱的光景,而且屋内并没有下人待命。 贾珍心灰意冷,看着床架子上挂着的帐幔,萌生了一个想法。 …… 一炷香后,昏迷的贾珍被尤氏的哭啼声吵醒。 尤氏见到贾珍睁眼,紧抓着他的手,关切地问贾珍感觉如何,转头还拼命地叫大夫快来看看。 贾珍看着尤氏哭肿的杏眼,也哭了,激动地抓着尤氏的手不放。 待大夫检查完确保无性命之忧后,尤氏方松了口气,转头又对贾珍哭起来,“大爷,你怎么能这般死心眼,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另一条路,何必非要寻死!” 贾珍希冀地看着尤氏,激动问:“什么路,你快说!”   ☆、第79章 55.57.56.60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你到底是老爷的骨血,他唯一嫡亲儿子。大爷若非次次闹事,阳奉阴违,令他失望至极,他怎会那样忍心对你。错了就是错了,大爷真心悔过,好好地跟大老爷赔罪,老爷岂会狠心抛弃你?” “悔过?”贾珍一下推开尤氏,“现在想断绝父子关系的人是他,有罪的是他,不是我!” “哈哈,哈哈哈……”尤氏跌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地望着贾珍,“大爷宁愿去死,也不肯正视自己。我又好说什么!” 尤氏说罢,抬手擦了眼泪,起身便走。 “你别走!”贾珍伸手扑了个空,头朝下跌到床下,“你别走……” 贾珍声泪俱下。 尤氏驻足却未回头,他身形僵硬,背对贾珍。 贾珍耍赖起来,像个孩子趴在地上蹬腿,嘴里不停地喊着尤氏的小名儿。 尤氏吸口气,回头看他。贾珍仿佛看到了希望,突然破涕微笑,看着她。尤氏不知怎地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快步走向贾珍,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 贾珍吓得喊救命,双臂环绕胸前,护着自己的身体。 尤氏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大爷叫我回来,是要我和您一块死么?” 贾珍紧张的看着尤氏,蹬了瞪腿,身体紧靠着床沿,“你别吓我,快把刀放下。” “爷在怕什么呢?正好您也要死,我便陪你去了。这些年,爷就从没惦念过我,我便是活着,也如死了一般。放心,咱俩若去了,别人也不会如何伤心。最多三两日的难受,人家便如故过日子。再好些,也不过是每年忌日哀叹两声,悼念一二,便罢了。” 贾珍跪爬到尤氏面前,抓着她的手,真诚央求:“我知道这些年我亏待了你,我不死,不死了好不好,我什么都改,以后一定对你好好地。算我求你了,放下刀!” 尤氏笑,泪水刚好滑进她微微张开的嘴。淡淡的咸味儿在口里蔓延开,让她忽觉得畅快,手一松,刀啪地打在地面。 贾珍和尤氏抱头痛哭。 …… 晏良刚回府。吴秋茂后脚就跟过来,简单述了贾珍那边的情况。 晏良顿住脚,微微侧首看吴秋茂,“都哭了?” 吴秋茂躬身道:“是。” 晏良迈大步走进福禄堂,坐下来,端着丫鬟刚上的新茶。 “珍大奶奶刚捎话来,说他这回真心悔过,想见您。” 晏良未语,喝了大半杯茶,方道:“这段日子忙着春闱,实在乏了,让他们明早再来。” 吴秋茂应承,转头要小厮去传话。 “老爷,薛大爷求见。” 晏良对吴秋茂道:“你亲自去。” “是。”吴秋茂应承,即刻前往贾珍那里。 薛蟠带着一阵杂乱脚步声进院。刚好碰见吴秋茂,便和气的和他招呼。 吴秋茂看着他身后跟着二十小厮,每人手里都提着两个食盒,便心知他的来意,特意嘱咐薛蟠切勿造次,他们老爷今天真的很乏累。 薛蟠忙拱手谢过,他进堂后,就跪下给晏良请安。 “你不必行此大礼,起吧。”晏良打量薛蟠两眼,才移开目光。 薛蟠笑嘻嘻地把他这两日誊写的《孝敬》,呈给晏良看。 晏良大概扫了两眼,放在一边,“你要明白一点,读书是你自己的事,于我并无益处。” “晚辈懂。”薛蟠忙连连点头,“大伯,我听说这些日子您忙着春闱的事儿,特别累,遂叫厨房准备了一些滋补安神的饭菜,给您送过来。都热乎着呢,刚出锅,大伯尝尝?” “你来送饭?”晏良好笑地看着薛蟠。 薛蟠再点头。 “好,那我要尝尝你家厨子的手艺,是否赶得上广源楼。”晏良传人去取皇上御赐的葡萄酒,打算和薛蟠共饮。 薛蟠受宠若惊,本来还有些拘谨的他此刻放松许多,嘴巴也麻利了,挨样对自己的菜解说。 “这厨子手艺了得,做的菜不仅好吃,还特别滋补身子。您瞧我长得多壮实,就是从小吃他的菜才如此。对了,还有我妹妹,她能长得那么胖乎乎地富贵,也多亏这厨子的调理。” 晏良夹了一样番瓜咸蛋黄,尝了尝,点点头。“味道不错,这番瓜去了皮似乎用鲜鸡汤煮过,既然是食补菜肴,想来其中还会加些红枣参片之类的滋补药材,但药味不浓,鲜香地正好。这的确与普通做法有所不同。” “敬大伯要喜欢,晚辈天天给您送。”薛蟠乐呵呵道 “倒不必如此麻烦,你家那厨子了不得。不知他是否愿意,得空若能去广源楼走走,和我那里的厨子切磋一二,想必能弄出更多新花样来。” 虽然晏良总是让广源楼的厨子每月都琢磨一道新菜,但广源楼的招牌菜几乎还是一成不变。倒不是客人认老口味,而是新菜不够好。 薛蟠今儿个的马屁算是拍个正着,十分高兴附和:“肯定愿意去,广源楼可是名满京城,他算个什么东西,让他去是他的荣幸。” “你这说话无礼的毛病要改。”晏良又吃了几样,便放下筷子,揉了揉脑袋。 薛蟠张大眼,关切问:“怎么了,大伯?您是不是最今天忙,太累了?那我早点回去,便不打扰大伯歇息。” 晏良:“累倒其次,反而是家中事叫人烦心。” 薛蟠转了转眼珠子,想想这段日子他和贾蓉、贾蔷等小辈表现的都很好,便不可能是他们,那就只有贾珍了。 薛蟠随即想起他误打误撞抢了贾珍姨娘的事儿,干巴巴瘪嘴,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敢说。他要是早知道贾珍那样看重玄月,他当初怎么都不敢要这丫鬟。再说这个叫玄月,去了他那里便添麻烦。薛蟠也不知他母亲和妹妹是因什么缘故,二人都十分讨厌玄月。薛蟠念着温柔乡里的情意绵绵,便禁不住维护玄月两句,搞得母亲和妹妹到现在都跟他闹别扭。 薛蟠默默饮尽杯里的酒,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沉默。 “以后见了你珍大哥,躲着走就是。勿需理会那厮,他混账惯了,你别吃亏。”晏良嘱咐道。 薛蟠点点头,谨记此话。 再说贾珍,刚见吴秋茂亲自来替老爷传话,终于有几分安心。毕竟老爷虽然今晚不见他,但已经答应了明天,又让身边第一得用亲信来传话,便还是看重他。 贾珍原地打转了几圈,绷紧地神经渐渐放松。他搓搓手,忽然笑了下,又严肃,又忽然笑。 尤氏见他这样,骂他:“疯了?” 贾珍欢喜地冲到尤氏跟前,“你说得对,老爷根本不可能那么狠心。我刚刚仔细想了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个大胆地猜测,我觉得老爷就是为了让我改过,故意吓唬我,设计冷漠我。他怎么可能抛弃我这个唯一的儿子?” 尤氏嘴微微张开,又赶紧闭上,瞪着贾珍。 贾珍背着手又在屋里转了两圈,忽然转身指着尤氏,“你该不会是和他合起伙儿来,一起骗我?” 尤氏白贾珍一眼,转身坐下来喝茶。 贾珍看她逃避自己的问题,追上去问:“是不是?” 尤氏瞪他:“若说是我,尚有可能让你怀疑,可老爷……你当老爷三岁小孩,有工夫和你玩骗人把戏?” 贾珍愣了下,讪讪低头,“我也觉得不可能,就瞎想想。” 宝珠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进门,一边往桌上放,一边说:“厨房的张大娘说老爷今晚的饭不用了,让我问大奶奶,那些参汤该如何处置?” “为什么不用?老爷身子不舒服?”贾珍问。 “薛大爷来了,带了许多饭食。老爷高兴,还把御赐的葡萄酒拿了出来,和薛大爷一同在前院吃。”宝珠回道。 贾珍顿时黑了脸。他父亲刚说乏累不见他,却愿意去见一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荣府外戚。 尤氏对宝珠道:“参汤端过来就是,其余饭菜你们便自行处置。” 宝珠高兴应承,连忙快步告退。因老爷进来忙春闱之事,过于劳累。珍大奶奶特意嘱咐厨房备下精致饭菜。今儿个她们可有口福了,还要谢谢薛大爷来访。 尤氏再看贾珍,他赤红着脸几乎无法遏制怒火。尤氏才稍稍安心,故作冷笑道:“此刻,大爷还觉得是我们诓你么?” “他宁肯跟薛蟠那个外人吃饭喝酒,却不肯见我这个亲儿子!” “薛大爷从改过归正之后,便一直表现乖顺,老爷自然愿意对着他。大爷可不同,您不是一直都在怨恨自个儿的父亲么?”尤氏直勾勾的盯着贾珍,意在向贾珍传达,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贾珍回看尤氏,恨得握拳砸桌子。“好,我也改!” “大爷可想好了,装样子可不行。咱们老爷有一双慧眼,能辨人心好坏。大爷若是做不到,倒不如自个儿收拾东西离开宁府。倘若被老爷发现你诓骗他,以老爷性子,只会更加厌弃你。” “我、知、道、了!”贾珍拍桌,冲尤氏大喊。 …… 次日,天还未亮。 福禄堂石阶前,窝着一团黑影。   ☆、第80章 55.57.56.60 福禄堂起得最早的是扫地丫鬟,她这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爬起床,边打着哈欠边端着盆出来舀水,却忽然见有个鬼影飘过来,吓得哇的大叫丢盆往屋里跑。院内其她人闻声,都披着衣服出来看情况。 这时候东边放红,太阳微微露头儿。 下人们依稀见衣着整齐的珍大爷,脸色惨白的傻愣愣的站在石阶上。他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稳。 宋婆子见情势不对,忙穿好衣服,去搀扶贾珍。 贾珍抓着宋婆子的手臂,双腿弯曲,又跪下了。 “水,给我热水。”贾珍捂着肚子,虚脱的说道。 宋婆子赶紧吩咐丫鬟去取,又让人去请大夫,她则努力把贾珍扶起来。 贾珍摇了摇头,“我今日来给父亲陪错,父亲尚未见我,我不能走。” “珍大爷,瞧你这嘴唇都白了,身子还直冒冷汗,身上有病可不能硬挺着。”宋婆子心疼道。 “没关系,怪我以前太娇纵,这副身子才不经折腾。我以后都改,一定改。”贾珍双手伏在台阶上,闷头撞了下地面。 “老爷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宋婆子忙去告知贾珍的事。 小丫鬟转身去回报,不大会儿,就出来道:“老爷说,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先回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贾珍忙道:“不,我不回去。你去跟老爷说,我身子没事儿,我就在这里跪着等老爷召见。” 小丫鬟看眼贾珍,有看眼宋婆子,宋婆子点了点头。小丫鬟又转身进屋去。 不多时,福禄堂传饭了。 贾珍闻着丫鬟端过自己身边的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贾珍馋得差点流口水。他极力抿着自己被风吹干的嘴角,继续虔诚地下跪。 贾珍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地想起尤氏说薛蟠那些话来,始终不甘心。要说他跟宝玉、贾珠之类的比,不如他们,他也甘愿了。但对方是薛蟠,那个比他混账还蠢笨的家伙,老爷竟然把那厮看在眼里了,如何他就不能?便是为了跟薛蟠争这一口气,他也要把自家老爹给抢回来。 贾珍想了很多办法,都是些小把戏。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就算是他能耍出很高深的计谋,也一定会被一眼看穿。诚如尤氏昨日的警告,他只有真心改过,才会有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思来想去,自己反正也睡不着了,他便拾掇一身保暖的衣裳,自寅时就在此处跪着。 可他万万没料到,因跪得太久,寒气入体,他腹部胀气。肚子里像是有把剪刀绞着,令他疼得实在是有些难受。可跪这么久了,尚还没人发现,他再半途而废就太可惜,可继续下去他又因疼痛有些坚持不住。后来他听见有人出来,心下一喜,想要杯热水,结果被那丫鬟误认为是鬼。 热水终究是没有喝到口里,这一阵又一阵诱人的菜香味儿却狠钻进他的鼻孔里。挨饿受冻许久的贾珍,越加渴望热腾腾的食物。 大约一炷香后,丫鬟们陆续把饭菜端了出来。有的菜没动几筷子,还冒着热气。贾珍用余光瞄见的时候,偷偷地直言口水,手死死地扣着地砖,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没忍住,就扑上去抢饭吃。 晏良备好上朝的奏折,便准备出门。 贾珍见状,忙向前跪爬几步,冲晏良磕头请安。 晏良目光一直直视前方,并未正眼看贾珍。“身子既是不适,早些回去休息。” “是,父亲。”贾珍听到久违的父亲的声音,心跳加快,整个人都激奋起来,甚至连他刚刚腹痛的事儿都忘了。 贾珍复而磕头,等晏良的脚步声尽了,他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宋婆子赶忙扶住他,叫人准备姜水,热水以及炖的烂烂地枸杞白米粥。 贾珍终于躺回了榻上,松口气,接着对宋婆子感恩致谢。 宋婆子真有些受宠若惊,忙哈腰对贾珍道:“珍大爷客气了,您是主子,老奴应尽伺候之责。” “呵,”贾珍漫长地叹息一声,“就怕过不了多久,你们的大爷就要换人了。” 宋婆子笑:“大爷可别说笑了。” “宋嬷嬷,你伺候父亲那么久,应该知道,他这段日子一直避着见我。该是厌弃了,不想认我这个儿子。老子不认儿子,儿子便没有道理可讲。说实话,我本来因这事儿气得发昏,连杀人的心思都有,后来我仔细想想,不怪老爷那般对我。想我这些年,就是打出生时算起,我除了给这个家添麻烦,花这个家的钱,便再没回报什么。” 宋婆子见贾珍认真讲此事,面色严肃了,但作为下人多言多错。再说老爷的心思,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揣摩。 她只能简单地劝慰贾珍:“大爷是宁府的大爷,享福都是应该的事儿。” “不,靠祖宗荫蔽享福却无作为,便是败家混账,我真不配做大爷。”贾珍盯着宋婆子,一双眼注视地十分有力。 宋婆子低下头,躲闪贾珍的目光。 “嬷嬷不必觉得尴尬,我承认我是因为你在父亲身边伺候,才会特意对你说这番话。我只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急于想让父亲知道,我真的改过了。从明日起,我会复请先生回来授课给我。该学的东西我都学,我便是撑不起这个家,也会学做一个懂事儿不给家里添麻烦的爷。”贾珍垂着眼帘,懊恼地说着。 宋婆子答应会转告,至于其它的,她不便表态。 贾珍还要留宋婆子,求她告诉自己一件事。 宋婆子自然不敢答应。 “是你们珍大奶奶,可还记得她月前出过门一次?”贾珍试探问。 宋婆子愣了下,笑着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大奶奶回娘家小住了两天。” “她回来之后,老爷可发火了?”贾珍估摸着父亲肯定不会单独教训尤氏,毕竟公公媳妇儿之间要有所避讳。便是训斥他,也会有其她婆子在场,而一直受父亲得用的宋婆子应该会在其中。 宋婆子垂眸,摇了摇头。“求大爷别难为老奴了。” 贾珍立刻从宋婆子的反应中推测出来,激动地问:“他发现了?说了什么话?大奶奶可曾受了委屈?” “大奶奶真是一位难得地温柔贤妻,大爷莫要辜负她才好。”宋婆子撂下这句话,便匆匆跟贾珍告辞。 贾珍揣摩宋婆子话里的意思,无论如何都难安,他急急忙忙穿上鞋,就去找尤氏。 尤氏刚起床,见贾珍忽然闯进来,捂着胸口吓了一跳。 “你倒是跟我说啊,你从庙里回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贾珍急急地冲到尤氏面前,死抓着他的手。他用心疼的目光上下打量尤氏,万分怜惜她。 “能有什么事儿,便是我那点小心思被老爷发现了,臭骂一顿。没多大干系,我忍几日就过去,你瞧我而今不好好地?”尤氏大大地扯起嘴角,对贾珍笑。 她越这样,贾珍越不信。当初尤氏可是冒着风险,带着钱,宁愿放弃富贵乡里的一切,跟他这个花心且从未真心带过他的没出息爷们私奔。他却舍不得一切富贵,不顾她如何,就把她推了回来。想想自己尚且是老爷的亲儿子,还要受这般多的罪。尤氏只是个续娶的外姓继室,毫无家世,她在老爷眼里算个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贾珍抓着尤氏的手不停地道歉。 “大爷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倒像是换了个人。昨日那个闹腾要死的人哪儿去了?”尤氏半开玩笑道。 “死了,那人昨天就死了!”贾珍眼角划过泪,抓起尤氏的手,轻轻地吻着,“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从未给你妻子应有的敬重。从今以后我贾珍发誓,会一心一意待你,誓死不悔。” “大爷真实的,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尤氏觉得好笑,眼泪却也忍不住掉下来。 贾珍伸手抱住尤氏。尤氏鼻子一酸,哇的大哭,扑进了贾珍怀里。 傍晚,晏良回府,又在福禄堂前看见了贾珍。这回他不仅跪着,双手还高高举起,呈着一封信,信封中央笔力极地写着“悔过书”。 晏良轻笑,拿过来拆开大概看一眼,然后侧目盯着贾珍。 贾珍双臂微微有些发抖,他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垂着眼眸,绷紧着脸,看起来十分紧张。 “进来吧。” 一道淡淡地男音,让贾珍几近崩裂的心终于得以稍稍平稳跳动。 贾珍弓着身子进屋,见晏良坐定。他就赶紧接着跪下,他备好了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不知道你这次是真金,还是马粪。罢了,就再看一次。”晏良嘴角漾着浅笑,让他起身,接着告诉他一个更震惊的消息,“我打算续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裹裹 美人儿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第81章 55.57.56.60 贾珍还没有来得及为老爷认可自己欢喜雀跃,就被老爷后一句话化作的巨雷劈在了脑袋上。 贾珍不敢相信地扣了扣耳朵,傻呆呆地看着晏良:“父亲您刚说你要续弦?” “是。”晏良干脆道。 贾珍肚子里五味掺杂,本来他曾帮父亲张罗过续弦的事儿,他不抵触有个小娘。但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老爷掐在这样的时机跟他说,分明是有弃掉他这个儿子的打算。贾珍怎能不害怕,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满满的危机之中。 此时此刻,贾珍不好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他故作欢喜的恭喜父亲,还勉强说了几句吉利话。之后他便在难以坚持下去,窘迫的告辞。 晏良看着贾珍离去的背影,神色越渐严肃。 隔日清晨。 奶妈领着新笑嘻嘻的惜春来晏良请早安。晏良见了她,便笑着伸手抱起她。 惜春奶声奶气的嘱咐晏良,“爹爹早点回家,陪我玩”。 晏良笑得开怀,伸手和惜春拉钩,并且嘱咐惜春要找个复杂点的玩法难倒她。 惜春很认真的点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珠自信地看着晏良,得意道:“我前几日刚从林姐姐那里学了一招妙棋,哼,等着看,我一定能够难倒爹爹。” “好怕。”晏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他摸了摸惜春的脸颊,祝福她,一定要好好听奶娘的话,方依依不舍的将惜春从怀里放下来。 贾珍和尤氏夫妻也来了,而且是惜春一同来的,但却让惜春先进的门。夫妻二人见晏良逗弄惜春开怀,谁也不曾出声,进屋后边悄悄的站在一边等候。看惜春这头完事了,二人才上前给晏良下跪问安。 晏良免了他二人的礼,冷峻的目光从贾珍一直滑到尤氏身上,并且驻足许久。 贾珍感受到不对,用余光安慰尤氏,莫要慌张。 奶妈得到晏良的授意,忙将惜春领走。 “你们夫妻俩倒真应该感谢我。一个是纨绔浪子,终于有心思要回头了,知道你是不是出自真心,还要慢慢考量。另一个则是……”晏良冷笑着,目光至此方从尤氏的身上离开,“本该胆小如鼠,却做了冒天下之大不违的事情。她倒也没白费心思,至少现在她终得了真心。” 尤氏被晏良说得愧疚落泪,什么也没有多言,只默默地给晏良磕头陪错。 贾珍见尤氏这般可怜,心如刀绞一般疼。他看眼晏良,二话不说,哐哐用脑袋撞地,狠狠地磕头,连带着尤氏那一份。 晏良微微蹙起眉头,冷眼看着贾珍一会儿,便喊停了,冷漠的起身去了吏部。 近来皇上对吏部的察查十分严苛,似乎是受了什么人的谏言,对吏部内务之事起了疑心。便是晏良这里,也没能逃过。每日他到吏部,便能发现他昨日临走时放置的案卷会有所移动。抽屉里的一些信件,也被人翻动过。 而且最近这半月,乌敏越发勤快地出现在吏部。他人缘儿好,到哪儿都讨喜,而且要是个平常十分爱串门子的人。所以大家都很欢迎他,而且没有半点怀疑,但除了晏良。 因果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会随着新发生的事件而发生变化。 就比如乌敏,他之前所背负的人命恶因,是要等下半下辈子才能得报得。但前提是,他之后不会再犯下什么恶事,又或者他非常幸运的犯下的恶事,都会在下辈子受报,这辈子便就有可能得以圆满终老。 晏良以前曾见过几个这样幸运的人,但真的不算多。这次,很显然乌敏的运气没那么好。他动了恶念,而这份恶念随着着他一次次来往吏部而加深,每一次加深,他所承担的恶果都变得越加严重。 乌敏很快就会遭报应了。晏良不需要多动手,但前提是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被他牵连到事件中。 两日后,早朝。 皇帝就山东知府陈至路是否徇私枉法、贪污一案,甚是忧虑。乌敏适时出列,提出让皇帝封一名钦差大臣,前往山东府彻查的办法。 皇帝觉得甚好,对于人选,自然要征求众位大臣的意见。 “这当官的事儿,本来就归吏部官,再说,咱们朝里正有一位‘火眼金睛’,可辩是非曲直人心好坏。这位人选……” “工部侍郎乌大人,您可真说笑了。恐怕您不知道,吏部负责官员考课,升迁任免等事。这官员谋权贪污,并非吏部所管,乃是刑部之事。您让吏部越俎代庖,行刑部之责,置刑部与何地?至于分辨人心,还要多谢乌大人高看。但相术不过是我在道观修行时,随便玩得皮毛罢了。若用这个看些竖子小人,便有错处,也无伤大雅,碍不着什么。但您若让我单凭这种旁门左道,去断评朝廷一位三品大员的是非功过,实在不敢。”晏良转而冲皇帝行礼,“还请身上明断。” 乌敏笑:“看来贾大人是想推辞此事了。” “并非推辞,实难以胜任。圣上,臣唯恐包庇一名奸臣,更唯恐错怪一名忠臣。”晏良不卑不亢道。 齐绅高:“臣附议。” 林如海:“臣也附议。” 接着还有三名四品小官,跟着附议。 皇帝沉默的看着晏良几眼,转而又看向乌敏。 朝堂霎时安静地有些瘆人。 就在林如海听到自己第十一声呼吸的时候,皇帝突然发话了,着命刑部侍郎孙志为钦差大臣,前往山东彻查此事。 下了朝,乌敏笑眯眯地跑来派晏良的肩膀。“晏良兄,我刚刚在朝上不过是忽然想起你的才干来,忍不住为你举荐。本以为这去山东查案,是你手到擒来的事儿,回来立了功,当然会有丰厚的褒奖。我寻思这么好的事儿,叫你去了,我回头还能落一桌好酒好菜吃。但我真不知你不愿去,贸贸然说那些话,还请你切莫见怪。” 乌敏不拿架子,立刻就跟晏良行礼道歉。他动作不夸张,不至于让其它行走的官员们觉得怪异。而且他说话欢快,眉梢上扬,像是真的没什么心机,只是真心为朋友好的‘善人’。 但乌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晏良看得清清楚楚。晏良还非常清楚,乌敏根本不相信他的‘相术’,虽然他刚刚因晏良这个才华把他推出去。实际上,他应该是一点都不信,不然他这会儿又怎会在他在眼前这般放肆的虚伪。 晏良如平常一般,勉强一笑,便警告乌敏,下次不要擅作主张。 乌敏终究还是有些怀疑,一边暗暗观察晏良,一边问他因何不拦下那么好的活计。 “别跟我说你是吏部的,不会相面之类。贾晏良,我深知你的才华,不止于此。” “最近家里有些事,不便离京。”晏良垂下眼眸,略作犹疑,其实是在想具体的理由。 乌敏一眼看出晏良的破绽,他素来淡然镇定,会有此微微迟疑,便就是可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可否跟我讲讲,我若能帮上忙就……” “可行了吧,你能帮上忙的,还用得着你么,他自己就能解决,再不济,还有我们,轮不到你。”齐绅高同林如海说笑过来。 乌敏故作不爽地撇撇嘴,“那可不一定,我人缘好,保不齐真有用呢。” “这事儿你还真帮不上。”林如海捻着胡子笑。 乌敏惊讶的看着林如海,他知道林如海和贾敬有些亲戚关系,俩人又同在朝堂,肯定是相互扶持,关系不浅。遂凑到林如海身边,问他:“林大人知道什么事?” 晏良看想林如海。 林如海冲晏良神秘一笑,问他:“能说么?” 晏良愣,想想自己也没有什么丑事被林如海知道,况且林如海素来为人君子,不会说话没有分寸,遂点了点头。 林如海故作低声,赶紧冲乌敏和齐绅高二人道:“他要续弦,忙着相看。” “啊?”乌敏张大嘴,惊讶得看晏良,“你想娶妻?” 晏良没料到林如海提这茬,他倒是差点忘了,遂无奈地笑着儿点点头。 “我终于明白你刚才为何那般迟疑了,原是因这个。娶妻就娶妻,有什么丢人。你这也是正当壮年,又长得这副英俊模样,再说你官品这般高,有什么害臊的,都是你挑别人。”齐绅高不禁失笑叹道。 乌敏一直眼巴巴的看着晏良,接着就哈哈乐起来,因在宫门附近,不好太过喧哗,他变捂着嘴,笑得脸有点红。 “贾大人可真有意思,我们可算抓到你的软肋了。” 齐绅高:“就是。” 林如海也笑,竟有些后悔把□□说出去。不过,他能偶尔看下冰脸阎王被人调笑,也是难得的场面。 晏良冷着一张脸,岿然不为这些人的嘲笑所动。 他泰然踱步到马车旁,对正搬着踏脚的吴秋茂道:“回头记得通知广源楼掌柜,这三位三月内恕不接待。” 齐绅高急了,“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en投喂的地雷,么么哒,熟悉的老盆友啦,   ☆、第82章 55.57.56.60 乌敏赶紧拦着,挡下晏良的胳膊,“真不行,我刚跟人定好今晚去那里吃饭。” “那要劳烦乌大人改地方了,广源楼可收不下您这尊佛。不怕,您人缘好,总来会有很多去处。”晏良不客气道。 乌敏急了,哭着一张脸,转头给齐绅高使眼色,让他求一求。 齐绅高一抹嘴,“看我干什么,我还愁我自己呢。” “林大人总有办法。”乌敏笑对林如海道。 林如海摇了摇头,捻着胡子斯文的笑道,“兄长素来说一不二,我识趣儿,不掺和。好在只有三月,三月后还可以去。” 齐绅高哈哈笑,对林如海竖大拇指。 乌敏叹口气,不满地瞄眼晏良,和他们摆摆手,先上车去了。 晏良望着乌敏的马车,斜眸对随从道:“买些东街的桂花糕。” 侍卫会意,骑马而去。 “敬兄弟真疼女儿,下了朝就惦记着给小女儿买最爱吃的桂花糕。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林如海拱了拱手,以示佩服晏良。而后便自己兀自琢磨着,他该反省,以真该多关心女儿才是。 林如海随即也乘车离去了。 晏良踩上踏脚,也要走,反被齐绅高抢先,他率先钻进了自己的马车。 晏良蹙眉,回头看了看他比自己豪华数倍的马车,皱眉问:“舒服够了,想体会寒苦?便走着回去,更好些。” “回府,你们走前头!”齐绅高不理会晏良的讥讽,隔窗吩咐落九。 落九领命,一跃蹦到马车前头坐着,高声喊:“大人要回府!” 马车立刻驰骋而去。 晏良也上了车,冷脸坐在齐绅高身边。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派去的人根本不是去买桂花糕。” “然后?”晏良问。 齐绅高惊讶,“你原本就没有打算瞒我,对不对?” 晏良默认。 齐绅高不明白,“乌敏他好好地,怎么得罪你了?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刚刚在朝上的无心之失?” “那不是无心之失。”晏良眉头微微紧蹙。 齐绅高看他这般表情,料知他是认真的。乌敏这人平时八面玲珑,十分讨人喜欢。他虽有点儿小毛病,爱抢风头,但无伤大雅。晏良向来是不争抢这些东西的人,他不可能跟乌敏有私人过节。最大的可能便是乌敏暗中谋划了什么,被晏良发现而心生防备。 “他做了什么坏事?”齐绅高问 晏良摇头,“不知道,只是心下疑惑罢了。这段日子吏部并不太平,总感觉似乎有人暗中查什么,只怕不日就会出事。这种时候我自然不能离开京城。不然若真出事,我人在千里之外,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你是说他在算计你?为什么,他跟你好像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哈,齐大人时候天真起来了?谁说害人,就一定要有仇恨。当然在朝廷身经百战,连防人之心不可无道理都不懂吗?我倒忘了,你向来器重乌敏。” 晏良叫停马车,让齐绅高下去。 齐绅高:“你这人未免也太小气了。一言不合就要赶人?我马车可跑在前头,叫不回来了。” “怕就怕早有人暗中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所以这种时候我去齐大人府上并不合适。还有今日的话,齐大人若不信,也别告诉别人。凡事留些余地,既能防人,也可救己。”晏良嘱咐道。 齐绅高不以为意道:“几一个乌敏,瞧给你怕得,回头叫人查查他便是。至于我们俩的谈话,我当然不会乱说。不管对错,我知道你是好意,为我好。” 其实论交情,他跟乌敏的情义可比跟晏良得深很多,毕竟俩人同朝为官近十年。乌敏打从跟着他起,就一直是个孩子样儿,嘴儿甜得要命,偶尔有些小脾气,但闹归闹,他都很知分寸,懂深浅。 晏良见齐绅高那样儿,便猜出七八。等人走了,他便乘车去了广源楼。正好月末,苟掌柜以为老爷又来查账,他主动带着账本进得门。 晏良粗略翻了翻,而今广源楼客源稳定,每月的收入大概有数,也不必太过细查。 晏良仔细问苟掌柜近来广源楼接待贵客的情况,“可否有令你印象深刻,疑惑着觉得异常特别的人。” “除了平时常来的几位老客,最近吏部的官员来过很多次,三五人凑在一起那种,每次都跟小的提起您呢。”苟掌柜继续回忆,“对了,乌敏大人也来过几次。却也怪,以前乌大人爱热闹,身边总是会带几位朋友。最近这三回,他是有一个人来的,总说心情不好,就一个人独酌。” “你亲眼看见屋里就他自己?”晏良问。 “应该是,小二上酒菜的时候,房间里确实就乌大人一人。之后便就关门了,也看不到。”苟掌柜见老爷如此问,生怕有所遗漏,尽数详述, 晏良默了默,“哪间房。” “就在天字一号房。” 是上了二楼左拐直走再左拐最末的两间房。天字一号房和二号房位于二楼东侧廊,因廊上有石槽,种了翠竹,幽静雅致,又同称“竹居君子”房。从广源楼一楼大堂上了楼,东边廊上有纱幔垂吊,下有有翠竹遮挡。两间房会有什么动静,来往的伙计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在的时候,天字二号是否有客人?”晏良又问。 苟掌柜立刻答道:“这个月天字二号房被一位外地来的富贾包了。那位老爷来的时候,带着帽纱,一身绫罗绸缎,光腰上就挂了四块雕琢精致的羊脂玉。手上,除了拇指,个个都带着宝石戒指,身边有随从小心伺候。不过这位爷就月初来了一次,之后就只有他的小厮提着食盒来订饭菜,等菜的时候,那小厮就坐在二号房喝茶。那位老爷至今再没出现过。我想想,对,乌大人在的时候,正是饭点,那小厮都来过。” 晏良:“小厮什么样?” “方脸,眉眼高耸,走路的时候带风,真有几分气势。来福伺候得他,还跟我嚼舌根子,说这小厮狗仗人势,来打个饭,装得跟大爷似得。” “这人和乌大人若再来,记得立刻派人通知我。”晏良道。 苟掌柜忙应承,虽不明白也不多问。 晏良这才离开广源楼。 马车后的一团影子跟到了宁荣街口,便停下了,调头回了乌府。 乌敏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茶,听了回报后,摆了手,打发小厮去。半晌,桌北一丈远的玉屏风后响起了男声。 “那地方,以后去不得。” 乌敏笑眯眯地转头,往玉屏风处看,“无碍的,这个贾晏良,一到月末便会去那里查账。” “小心驶得万年船。”屏风后的人警告道。 “这京城的酒楼之中就数广源楼的客源多,我也常去那里。若是突然不去了,或是随便换了一家,只怕才更惹人怀疑。而今宫里的密探监察的紧,事情已然到了关键时候,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妙,一面横生枝节,毁了大计。”乌敏一张笑笑的脸突然收住,眼色阴翳,死死地攥着手里的茶杯。 “好,主子们也是此意。”屏风后的人说完话,屋内便安静了。 接着就听见窗户铺开的声音,一阵冷飕飕的夜风吹了进来。 乌敏悠然地踱步走到窗边,笑着探头往外看了看,窗外除了茫茫夜色,什么也瞧不着。乌敏噗嗤一笑,把窗关上了。 …… 宁国府。 贾蓉一字不落的背诵了三篇文章给祖父,便乖乖地向祖父和父亲请安告退。 贾珍见晏良未有安歇之意,便笑呵呵的奉上书,表示他最近也苦学了几篇文章,要背一背。 “写下来吧。”晏良指了指桌案那边,他则拿起一本书歪在罗汉榻上看起来。 贾珍乐颠颠地应承,这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后,书写起来。 “读书不是囫囵吞枣,不能一直死记硬背,要理解其中含义,融汇贯通,这样等你想到用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在你脑子里浮现。” 贾珍点头称是,他提笔刚写了一句话,应和完父亲后,就忘了下一句,毛笔悬空半天,才落下。 这时,晏良又问:“宝玉近日如何?” “应该还好。”贾珍想了想,自己还真没怎么关注这孩子。 晏良转头问宋婆子,“没课的时候,还跟蓉哥儿一块学习?” 宋婆子笑着称是,“原是跟了一段时日,就想断了的。听说受了政老爷的训斥,便不敢不从,依旧日日来。他家老太太倒是和大奶奶埋怨过,说宝玉在她跟前玩耍的时候少了,但她老人家还是更欢喜宝玉肯上进。” 晏良冷笑:“好歹要被人称一声‘史太君’的人,这是自然。” 若贾母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便真成傻子了。 “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宋婆子犹疑道。 “说。” “便是老爷前些日子送给薛大爷的那丫鬟,玄月。” 一直努力默写,告诉自己不要被他们的谈话分心的贾珍,闻得此言,一笔头戳在了宣纸上。 完了,花了,白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LL和迷妹投喂的地雷O(∩_∩)O谢谢   ☆、第83章 55.57.56.60 贾珍暗中冷吸一口气,重新铺一张宣纸写。 那边晏良还听宋婆子讲述。 “听说好像是琏二爷调戏了她,被薛姨妈的丫撞个正着,而今正闹着寻死。” 贾珍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件事听着有点儿熟。 “又寻死。”晏良嗤笑。 贾珍被老爷这句话顿然点醒了,上次玄月被薛蟠调/戏的事,跟这次贾琏的好像十分类似。 待贾珍回过神儿来,低头一看,笔上滴下的墨又弄花了宣纸。贾珍懊恼地咬了下唇,再重新换一张纸。这次他下定决心不管他们讲什么,绝不会分心。 宋婆子道:“难道老爷也觉得这丫鬟有问题?” 晏良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了宋婆子的问题。其实他早料到有今日。玄月是在年后的时候被伢子送到宁府,尤氏见她长得出挑,便选中她留下。观察了几日,尤氏看她勤快嘴儿甜,便就留她院里干些传话打杂的活计。之后,尤氏便经常派她来福禄堂传话,有一次玄月就被晏良瞧个正着。 晏良当时就从玄月身上看出些端倪,但他并不知其真正目的,便就打算先留她一段时间,慢慢观察。这之后,晏良就发现玄月经常找一些借口在荣禧堂逗留,还有意无意的总是和他偶遇。晏良越发嫌她碍眼。再后来,尤氏诓骗于他,出逃欲和贾珍私奔。晏良便以玄月为惩罚,和尤氏约定,等贾珍人回来,便将玄月配给贾珍做姨娘。 晏良深知玄月并不本分,他如此安排有三:一警告尤氏犯错必有代价,二消了玄月打福禄堂的心思,三待贾珍回来后对其也会有个教训。 但晏良怎么也没想到,玄月会这般心急,借机利用了薛蟠。她是宁府大爷内定的姨娘,被人发现薛蟠对她上手,自然是名节不保。搁在一般人家,兄弟二人因一名下贱丫鬟闹出矛盾,必是极大的丑闻。为了两厢日后好见面,被处理走得必然是身份最卑贱的丫鬟。 而京城之内如荣府宁府一般的大户人家,必定不会苛待下人,更何况这丫鬟看起来是受害的一方,又是补偿又是体恤,还有封口钱,一般都会舍出去几百银子。 可晏良并没有让她如愿,把她直接舍给了薛蟠。这回她大概是有些心急,这么快就下手了。 “你去和薛家人说,人留着,暂时不要处置。”晏良道。 宋婆子应承,虽然这会子天晚了,理不应该打扰,但未免薛姨妈把人处置了,等到明天就晚了,宋婆子决计这就去知会。 薛姨妈得知这消息还觉得纳闷,不解为何宁府让留人。还是宝钗思虑周全,觉得其中必有缘故,特意叫人看紧了玄月。 贾琏而今是抬不起头来,他竟然蠢笨的去调戏了人家薛兄弟的女人,真该死。这两日他除了被父亲骂,便是想着法子去给薛蟠赔罪。 薛蟠当初为了玄月,他跟贾珍闹僵,一直心怀愧疚。这次因贾琏的事儿,他的确是受了刺激,倍感愤怒。但当他听母亲妹妹说他这是报应的时候,薛蟠方醒悟过来,他现在所承受的正是当初贾珍所受。 薛蟠便觉得自己没资格去责怪贾琏,这一切都怪他自己好色,自作自受,活该遭报应。 贾琏见薛蟠不责怪自己,内心反而更加愧疚。薛蟠怪他自己好色遭了报应,那他何尝不好色?这么说来自己这性儿,早晚也会有报应。 兄弟二人忽然惺惺相惜,各自反省悔悟起来,十分难得。 隔日,晏良派人传话给薛家,可以放人了。薛姨妈依照之前的想法,赔了二百两银子给玄月,欲招呼其家人领她回去。 “我一个孤儿,没什么家人。夫人放心,我一个人走便可,出去后不该说的话,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 薛姨妈感谢地点点头,便叫人弄顶轿子送她走。岂料人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送她离开的人就回来回话了。 “怎会这样快?”薛姨妈问传话的婆子。 “回太太,轿夫说出了宁荣街,那丫头就自己下轿子走了,不用他们送。” 薛姨妈这确定其中必有蹊跷,难怪宁府那边特意嘱咐她该如何处理、何时放了这丫鬟,估计是早有怀疑。 如此薛姨妈便不急了,静候那边的消息。 当日下午,吴秋茂便在城东一户小宅子里捉到到玄月、伢子和另外三男六女。晏良大概扫了这些人两眼,一句话未听他们讲,便抬手就叫人报官。 案件牵连甚广,且受害的多是京中贵族,京畿府林如海便亲自接管此案。 三日严审之后,这些人的作案手法已然明了。伢子负责往大户人家送这些漂亮姑娘。姑娘们则凭本是被选中,然后想法子勾引两名贵族子弟,设计好圈套,找可靠人证,证实一切都是府中子弟们轻浮所致,她们不过是被逼的受害。由此诓骗钱财,屡试不爽。至于余下的那三名男子,则负责搜集消息,调查背景,以及接应这些行骗的姑娘们离府。 “先贱卖身,和伢子约定一定要送她到大户人家去,而后勾搭两个子弟主动争抢她,得了巨额赔偿,被打发出府,顺便还了自由身。下次再换一家,如法炮制。如此来来回回几次,他们赚出千两来都有可能。可真是一个空手套白狼,干赚钱的好法子。”林如海查清案情经过之后,叹为观止,忍不住和晏良感叹。顺便也好奇,晏良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丫鬟身上,看出这么多端倪。 晏良:“起初不过是看她举止轻浮,心术不正,谁知越查越令人心惊。” “珍儿而今如何?还在因此事,和薛蟠闹别扭?”林如海笑问。 晏良想起贾珍那样儿,禁不住嗤笑,“他得知自己幸运逃过‘绿帽’一劫,高兴都来不及,巴不得感谢薛蟠替他挡了麻烦。薛蟠这次倒是窘迫了,闷在家里不敢见人。以前他为了给珍儿道歉,可是追着跑着找珍儿。现在俩人反过来了。” “我听大哥说,琏儿近来也羞愧的很,一直闭门不出。”林如海念着胡子叹道。 晏良看他:“他二人会如此,全怪你。” 林如海不解,“为何?” “此案是开堂公审,围观百姓颇多。因牵涉贵族子弟过多,而且有些真是高门大户,架子大,挪不动步。便只能让他俩出头,出面作证。沦落为全京城的百姓谈资,你说他们会脸上有光?” 林如海正喝茶,忽听这话,咳嗽起来,险些呛了自己。 “如此也好,倒省得这两个人混账出去惹事,叫人不安心。”林如海叹道。 “薛蟠不会无聊了,他特意求了我,要蓉哥儿的先生给他加课。这孩子现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要学好,把刀给弄走。”晏良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故而我让先生多加两倍的课业给他。便是弄不走那把刀,也要他学得昏天暗地,再没精力想那种事。” 林如海哈哈笑,佩服地对晏良竖起大拇指。 “能把那呆霸王教导好的,天下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晏良辞别林如海,便去了广源楼,询问苟掌柜最近乌敏的情况。 “从上次老爷来之后,乌大人就只来一次广源楼,还是和几个同僚一块儿来得。小的特意叫人看着他,席间一直聊得闲话,到最后人走了,也没什么异样。天字二号房也一直没人。”苟掌柜道。 晏良蹙眉,指了指苟掌柜,“你呀!” 苟掌柜一惊,忙下跪先请罪,然后才试探地问晏良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你何必叫人特意看他,咱们店里的伙计什么样,能逃得过他的法眼?乌敏这人想来机灵,只怕他察觉出异样,便是不能确认,为了安全起见,日后也定不会在此处做什么了。”晏良摆摆手,叫苟掌柜不必再计较此事,就此作罢。 现在的一切晏良还只是捕风捉影,抓不到实证。如此小心翼翼行事,叫人抓不到把柄,这本身就预示着会有一件大事发生。晏良从乌敏的身上能预感得到,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但是不管他如何隐秘行动,扫清痕迹,他果报都没有变,必承恶果。 目前看来,晏良也不用急什么,静观其变便是。不过他也不能掉以轻心,很多事情瞬息万变,结果未必一定是注定的。他得每天都观察乌敏,确认一次才行。 从广源楼出来,晏良驱车去了族中学堂。从去年秋试开始,到而今已经春末了,晏良一直忙于朝事,无暇兼顾学堂这边的情况。 今日得空,他便顺便来看看。 马车刚刚在学堂墙外停下,晏良便听到了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读得正是四书里的《孔子》。晏良下了马车,走进院,抬头朝东看去,正见坐在窗边的宝玉执笔写字。 晏良便安静地踱步过去,看看他到底在写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有能看纯爱的吗,快去收藏大鱼的新文《红楼第一狗仔》 感谢20995394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第84章 55.57.56.60 “夜深帐寒,梦难成,泪眼焦灼,终不怨……” 宝玉写着写着便落下泪,看着纸上被自己的泪水打湿的墨字,他慌了,忙用袖口去擦拭,岂料反把字弄得更污。 宝玉负气地把纸搓成一团,随手扔到窗外。 啪一声,接着又啪一声。 宝玉正奇怪怎么会有两下声音,余光便瞟见窗外有一抹青色。宝玉转头一看,正好和晏良四目相对。 宝玉顿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起身和晏良行礼。屋内其他学生闻声都望过来,便都起身见礼。 晏良冲先生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来,一切照旧便是。学生们遂坐会原位,继续默写刚刚所背的文章。 宝玉看了眼晏良,又看向屋内众人,选择随大众坐了回去。此时此刻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刚刚他扔纸团儿的那两声响……难道是头一下扔到了敬大伯身上? 这可要命了! 宝玉忙要再给敬大伯赔错,转头一看,敬大伯正弯腰拾起他刚才扔掉的纸团儿。 宝玉全身绷紧了神经,微微颤抖着下唇,十分紧张的望着晏良。当晏良他侧首看他的时候,宝玉缓缓地起身,然后飞快的跑了出来,跟晏良深鞠躬。 "回去好好上课。"晏良语调低浅,带着磁性,声音极其好听。不知道的人听了这句,还以为只是一种长辈对小辈儿的关爱嘱咐。 宝玉见他拿着那团纸走了,心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他紧张的手心冒汗,脑子里想象出各种可能,单单只敬老爷教训他,已经够他受得了,如果那团纸再被交到他父亲的手上,宝玉好怕好怕,甚至没心思上课。好容易等下了学,他得机会赶紧去宁府求请,岂料被告知敬大伯又出门了,不在府上。 宝玉忐忑了一夜,第二日来贾政处问安。他暗观父亲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大大方方地行礼。 贾政则一直盯着宝玉,一声不吭。 “父亲,儿子一会儿还要去学堂,便先告退了。”宝玉鞠一躬,便转身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贾政忽然站起身,厉声喊道。 宝玉吓得一哆嗦,惊恐的转身,头低得恨不得把下巴□□胸口。 “敬老爷来了。” 宝玉听这声传话,更是吓得激出一身冷汗,他最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晏良进门时,看见宝玉蔫蔫的缩在门口,看向贾政。 贾政恨恨地瞪一眼宝玉,转而改换口气对晏良道:“我没说什么,只叫他别走。” “瞧把孩子吓得。”晏良笑了笑,在贾政身边坐下来,招来宝玉道自己跟前。 宝玉战战兢兢,走路两脚发软,有失仪态。 “瞧瞧你成什么样子,好好走路。”贾政忍不住又骂宝玉。 宝玉又哆嗦,额头的冷汗已经结成西珠儿,眼看就要流下来。 “别听你父亲的,大伯没有别的恶意,来送你好东西。”晏良冲吴秋茂点了下头。 吴秋茂便把锦盒端了上来。 宝玉看眼贾政,见其并不阻拦,才懦懦地接过来。 “带着它去上学,”晏良好脾气的嘱咐完,看一眼贾政,然后再次宝玉道,“时候不早了,快去吧。” 宝玉如临大赦,捧着个锦盒就匆匆告退。 贾政见状,气得一手拨翻了茶碗。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桌子上,冲晏良道:“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写情诗,对女人生出许多污浊之念。这样的混账,你为何不叫我好好上家法收拾他?” 晏良:“棍棒对一些人好用,对另一些人则没用。你儿子便属于后者,不然这些年他早被你管教妥当了,何至于会像今天这般。” 贾政自觉羞愧,叹口气,没脸再说话。 “这孩子本性不坏,只因在内帷被宠坏了。你想想,他自小就跟着女人们混,自然是觉得女子好,做人就该如女孩儿那般过生活。殊不知那后宅的平静,是多少男人再外努力回来得,也不知那后宅内一切的井井有条,是多少管家女人用心打理出来得。便如吃饭一般,只觉得饭香好吃,殊不知粒粒皆为老农辛苦所得。” 贾政听着觉得在理,这是他第一次对于晏良的话出自真心的服气。嫡子而今他只剩下宝玉这一个了,贾政自然是巴不得他能学好,为贾家光宗耀祖。便迫不及待地问晏良,可有什么有效地办法。 “说着简单,做起来难,看你这位做父亲的是否有耐心了。一句话。慢慢引导,令其顿悟。”晏良道。 贾政听完蹙着眉头琢磨了许久,看着晏良:“那具体该怎么做?” “先除去他这些不□□头的根源,让他从老太太身边搬离出来,再给他身边配几个性子端方,知好强上进的孩子。跟上进的人混久了,他自然会耳濡目染,也跟着上进。”晏良道。 “对对对,大哥说得极有道理。可巧我府上有几名门客的孩子,正值念书的年纪,我叫他们——” 晏良抬手立刻制止,“别怪我多嘴,你那几位门客除了会用漂亮的话拍拍马屁,还真没什么出息。不然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混到还要靠咬文嚼字瞧人眼色吃饭。瓜生瓜,那些人教导出来的孩子,只怕上进的不多。” 贾政闷闷地垂头,觉得脸热,不敢作声。他虽然心里对于晏良的直言颇有不满,但不得不承认,他说话是实话。他自己在官场上本就混得没什么出息,名下养得清客才德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贾政虽然心里清楚,但他一直好面子,也没人戳破这件事,而且他也心存着爱听人奉承的缘故,便一直乐得留那些人。而今被晏良狠狠地揭露出真相,他回头定要把这些人打发干净了才是。 “学堂里,有不少贾家子弟知道上进。我列了几个合适的人,你可以从中挑选。这些孩子都是贾家嫡派出身,住得都离学堂远,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若是肯叫他们住在荣府,和宝玉同吃同住,他们的父母想必会对你十分感恩戴德。”晏良说罢,就将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贾政。 贾政展开来看,对几个名儿还算有印象。家族祭祀的时候,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几个孩子,行为举止都很乖巧,该是如颜良所言,都是品行不错的人。 “做父亲的要心细,我提议你看中谁,再叫人重新核查一遍,我没意见。”晏良拍拍袍子,起身告辞。 贾政连连对其致谢,亲自送到门口。 “只有一事,我不明白。敬大哥为何如此对宝玉费心?毕竟前段日子,我们一家子都犯糊涂,给敬大哥添了许多麻烦。” 晏良:“担心我害你们?” 贾政忙摆手说否认,“弟虽愚笨,但是否真心,好与坏还分得清。大哥这次真心为弟着想,弟感激涕零。” 晏良笑,“罢了,你就别说好话了,我听不惯。能我是好意,就说明你还没有糊涂彻底,你现在知道改,尚还来得及。至于宝玉,你忘了我是谁,贾家族长。我便是再嫌弃你,你家的孩子也是贾氏族的人,作为族长,我自是希望咱们贾家能昌盛延绵,繁荣不倒。多一个人有出息,便多一分荣耀。” 贾政深鞠躬对晏良作揖,“敬大哥之风度,令人叹服,非我等常人所及。以前是弟粗鄙小气,真心请敬大哥原谅。” 贾政再拜了拜,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今天会对晏良做出这样诚心道歉的举动。一直到昨天晚上,贾政还依旧一想到晏良,就会在心里窝火憋气。别瞧他前段日子像是归顺了晏良,实则不过是畏惧于晏良而今的权势地位,不得不卧薪尝胆,趋炎附势罢了。 昨天黄昏的时候,贾政收到晏良递来的一团纸,上面是一首没有写完的情诗,很明显是宝玉的笔迹。贾政当时气得真相拿棒子立刻去把宝玉打死,奈何当时晏良还传话嘱咐他,暂时不可对宝玉透露,一切要等尽早他二人汇合时再说。贾珍因此,才忍到今天。但就在刚刚,晏良那一片诚意,费心为宝玉将来谋划的种种表现,令作为父亲的他自叹不如,而且更觉得羞愧。他为父失责,为人更失败。今日境况调换过来,他得势,晏良失势,他绝对不会对晏良的儿子做出这种好事,只怕还会巴不得他们一家早点落个凄惨下场,以解他当初的心头之恨。 君子知义不知利,成人不成己。 这便是他的气度,也便是君子与小人之分。 贾政至此才终于看出来,他与贾政的分别。几十年来,他一直自傲以君子自居,今日一见晏良种种,对比方知,他才是彻彻底底的小人,又或者说他不过就是个假正经的伪君子罢了。 这些年他都白活了。 待晏良离去,幡然顿悟的贾政,湿了眼角。他无力地坐在窗前,决心要彻底反思自己的过往。 …… 再说宝玉,捧着锦盒到了学堂,方打开来看,见里面只是文房四宝,方安下心来。 等上了课,宝玉就取出砚台来,这一拿才发现砚台后面有凹凸,似乎是刻了什么东西。他反过来一看,竟是一首藏头诗。句首连在一起一读,“玄月是扬州瘦马”。 宝玉虽然年纪不大,但扬州瘦马是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他瞪大眼愣了愣,便大叫,嫌弃的把哪块砚台丢到了地上。 众人正觉得奇怪,便见宝玉自抽嘴巴,疯了一般喊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第85章 55.57.56.60 上月,宝玉去梨香院找宝钗玩儿,不巧她们母女去串门了。宝玉听见厢房内有响动,便去观望,不巧隔着窗缝瞧见薛蟠和玄月在堂中央的八仙桌上赤身交缠,耳鬓厮磨。宝玉吓得赶紧回身,便跑了。 可自此之后,宝玉脑中便常常浮现那日所见场景,终于快忘了时,他偶然又见薛蟠弄个什么小物件去哄玄月开心。玄月就像是雀跃的鸟儿,环绕在在薛蟠的身边,二人便互相依偎,幸福不已。 宝玉才知道这就是男女情爱,能甜到人心里去。他羡慕至极,便禁不住想起他一贯挂念的林妹妹。宝玉就想与她也能日日如此,不管是情也好,爱也罢,只要他能够和林妹妹可以日日朝暮相对,永不分开,他就愿意如此。 慢慢地,宝玉这种念头想得多了,便就真觉得自己是喜欢上林妹妹了,动了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因为他仔仔细细考量过,身边的这些姊妹和姑娘丫鬟们,他唯独每日惦念最重的人就是林妹妹。 实则他才多大,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怎会真正懂得情爱。 宝玉当日不过是受惊过度,思虑过甚所致。 而今一块砚台,之所以会令宝玉发疯,是因为他一直以为玄月和薛蟠之间的是纯挚的男女之情。他甚至曾因此一直责怪琏二哥当初调戏玄月之举,若非因他的不当行径,令玄月陷入难堪境地,不得不被驱赶离开荣府,宝玉觉得玄月和薛大哥之间就会长长久久,一直有好感情。 至少今天以前,宝玉一直这样认为。 现在敬大伯给他的砚台上,明晃晃的提示他,玄月是扬州瘦马。宝玉真不想去信,但他找不到任何敬大伯骗自己的理由。 原来玄月只是一个专门服侍男人□□,她与男人之间的只有□□,根本不会谈什么感情。而自己,竟然把他对于黛玉的感情,和玄月薛大哥的男女情爱关系混淆在一起。 他分明是在侮辱自己对林妹妹感情!他怎么能如此这般玷污林妹妹! 他竟然还因为玄月的关系,开始寄情于林妹妹,写上情诗…… 宝玉忽然觉得自己好恶心,他好痛恨自己可耻,急得哭了,打自己一嘴巴。 贾蓉贾蔷见宝玉突然这样,吓坏了,忙凑上来询问他的情况。宝玉摔完砚台,就把桌上的书笔都扔了,然后趴在桌上一味地哭。 “宝二叔,快别这样了,你瞧这么多人看着你呢。快把眼泪擦一擦,我和蔷兄弟送你回家可好?” “我不回去,父亲刚把我赶出来读书,此刻回去若被他瞧见了,保不准会怎样受骂。” 贾蓉想了想,他叹口气道,“那这样,我去跟先生请假,咱们去外头寻个酒楼吃点好的解闷。” 宝玉一听可以出去,立马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希冀,“可是先生管的严,怎可能随便让我们出去。”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你就说你去不去?” “去!”宝玉肯定道,与此同时,泪水也止住了大半。 贾蓉便笑着转身去了,不大会儿,他就回来,在宝玉和贾蔷的期盼的目光中,点下了头。 三人上了街,便就近找了一家茶馆,要了间雅间。 “你不说去酒楼?”宝玉问。 贾蓉笑,“酒算了,还是喝茶好。身上都有酒味儿了,回头咱们回去也不好交代。怎么说,今天我们先生教的是醉卧吟诗?” “哈哈哈……”贾蔷觉得十分搞笑,捂着肚子指了指贾蓉。 宝玉不解,“这有什么好笑之处?” 贾蔷拍了拍宝玉的肩膀,“宝二叔,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只要想象一下他说完这句话,敬老爷的反应,便觉得可乐了。” 宝玉想一想也笑了,“难为蓉哥儿坐在他眼皮子底下,说换做是我,恐怕早吓破了胆子。” “你这是不懂珍惜。可知道族中有多少子弟巴不得有这样的荣幸。”贾蔷道。 宝玉闻得此言,便不吭声。 贾蓉这才正式问宝玉,“你之前在学堂到底因什么发疯?” “是我自己的过错,揣测错了意思,玷污了人家。我便忍不住恨自己。”宝玉道。 “宝二叔还真是有脾气,你这样的在我们家恐怕要日日挨打了。生在福中不知福!” 贾蓉道完,贾蔷也跟着附和。 宝玉得意笑,“多亏有老祖宗照应。” “对了,你们听说了么,关于薛大哥那个通房丫头玄月的事儿。”贾蓉忽然神秘兮兮的问。 宝玉和贾蔷都摇头,让他别卖关子。 “我偶然间听父亲和太太谈起的,原来是京城的有一批丫鬟,容貌中上,都是从扬州弄过来的资质稍差的扬州瘦马。这些人和伢子们合伙,被送进高门做丫鬟,专门找勾引兄弟,再设计装成受害的模样,坑骗咱们的补偿钱。” “那玄月难道也在她们之中?” 贾蔷点头。 宝玉气得说不出话来,放下手里点儿茶杯,默不做声。 贾蓉:“宝二叔,你也莫要伤心了,这一切都是误会,那个女人不过是想用身体勾引男人,诈钱罢了。” 宝玉惊讶地看贾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贾蓉用手挡着脸,尴尬咳嗽两声,然后看向贾蔷。 贾蔷便只好自己出头把这两句难话说出来,“其实那日你撞见薛大哥和玄月……嗯……的事,被我和他看见了。然后,祖父就不小心知道了。我们真不是故意说出去,祖父什么人你懂,他一双慧眼都能看破天。我们俩还是孩子,这点小心思那里能瞒得住他。” “怪不得,我说你们才刚怎能从先生那里请假出来,原来是敬大伯安排得?” “是,也不算是。祖父只是怕你知道真相后受刺激太大,便嘱咐我二人照料你。他说实在不行,才能带你出学堂。你看我们对你好吧,二话不说,就领着你出来了。”贾蓉解释道。 宝玉冷笑:“算了吧,可别叫我擎着你们的恩,分明是你们自己也贪玩。” “还真不是,我家老爷说了,耽误的课,晚上回去还得不上。我们俩可是真心为了你好。”贾蔷摊手,无奈道。 宝玉至此没话了,脸**辣的,觉得害臊。他不仅看错了玄月的为人,而今他还误会了两位侄子对自己的好心。 “唉,我真是没用。” “你不是没用,我祖父说了,你只是还没有开窍。咱们还都是孩子,书读得少,学的东西有限,自然难以辨是非,明善恶。但我们只要以后勤学习,学以致用,自然就会越来越厉害了,像祖父那样厉害。”贾蓉很开心的憧憬道。他可是一直把祖父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 贾蔷连连拍手,表示他一定会紧跟在贾蓉之后。 宝玉见自己的两个侄子都有此醒悟,再想想自己,竟然蠢到一直觉得学习没用。怎可能会没用?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真不是闹着玩的。这次的事儿,边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贾蓉推开窗,让宝玉看。 “咱们大了,便不可能一直靠着长辈们,就得学自己明白是非,自己上进。这书不是给别人读得,是给自己读得。好吃懒做,不知上进的人,若没他人帮衬,早晚会沦落的跟这些人一样。” 宝玉顺着床看过去,真没想到,这干干净净的茶铺后街,竟然聚集着这么多病歪歪的衣着腌破烂的乞丐们。瞧着他们捧着碎碗,趴在地上磕头要钱的样儿,真真可怜。 宝玉忙要下楼,去给钱,被贾蓉给抓了回来。 “你做什么去?” “瞧瞧他们多可怜,当然是施舍些钱给他们。”宝玉道。 贾蓉冷笑,一把抢过宝玉手里的荷包,“你想给钱我不反对,给你自己的钱。” “这就是我的钱,还给我。”宝玉叫到。 “这不是你的钱,这是你们荣府老祖宗们给你们留的钱。没了他们给你的这些,你还能有什么可以施舍?”贾蓉突然目光犀利,声声质问。 宝玉愣了,恍惚地转过身去,嘴里嘟囔着不清楚得句子,半晌他回过神儿来,握着脖子上的通灵宝玉。“除了命,怕只有这个是我自己的了。” 贾蓉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宝玉干脆扯了这玉下来,然后跑到街头的当铺。不大一会儿,他买了一车的肉包子,送到了小巷。 看那些乞丐都吃饱了,宝玉便开心了,回到茶馆,问贾蓉贾蔷觉得如何。 “不如何,看看你手里还剩多少钱,你还能施舍他们几日。他们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吃饱了,那以后呢,明年呢,大明年呢,若一旦得了病没钱治,又该如何?还有,这后街上的乞丐你是救了,客满京城有乞丐的后街多得去了,你都能救么?” 宝玉懵了,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碎银子洒落满地。 是啊,他怎么这般无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0995394、雷斯特二位宝宝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第86章 55.57.56.60 “常言道,在其位谋其职。我们既然做了国公府的子孙,享富贵,受荫庇,就该好好上进,学点儿真本事出来,给祖宗长脸。便实再蠢笨,也该勤能补拙,谨言慎行,尽绵薄之力,至少不能给祖宗丢脸。”贾蔷道。 贾蓉十分赞同的点头附和,“不然,那真是不知感恩,狼心狗肺的蠢物,连这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宝玉见贾蔷贾蓉二人竟都有此顿悟,忽觉得自己和他们竟不是一路人。也不知是他们俩长大了,懂事了,落入世人那些俗套之中。还是他自己本就怪癖,真如贾蓉口中所言,是个不知感恩,没能耐的废物。 宝玉觉得自己跟他们无话可谈,闷闷的垂着头,和他们告辞。 贾蓉忙问他,“地上的银子怎么办?” “给你们吧,随你们怎么处置。”宝玉说罢,就匆匆离开茶铺。 他回到荣府,因心情不爽,本意欲去找房里的那些丫鬟们玩,让她们哄哄自己,开解开解。岂料他才到贾母院,就见他的丫鬟们都捧着东西往外走。 他的衣服,他的茶杯,他的玉瓶…… “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把我的东西都搬走了?”宝玉忙把人拦下来问。 “我们也不清楚,今早二爷走了之后,二太太就来了,让我们收拾二爷的东西送到前院。”麝月对宝玉努嘴,示意他去贾母那儿问就可知道答案。 宝玉便去了,却见贾母红着眼睛,似乎刚哭过。王夫人也在,脸色不大好,他见了宝玉回来,忙唤他过来,要他好好去哄贾母。 “儿子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外头那些丫鬟搬我的东西?” “虽然是让你搬到前边儿去住。”王夫人回答道。 宝玉闻言,眼泪唰地流下来。 王夫人叹道“你不许胡闹!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们也同意。你快十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懂事,求上进。” 求上进,求上进,又是求上进,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他求上进? 宝玉心里不悦腹诽,等当着王夫人的面儿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他哭啼地扑进贾母的怀里,央求贾母不要让自己搬走。 贾母刚好一些,见宝玉这般,便舍不得的心疼,也哭了。她紧紧抱住宝玉,心肝肉叫地好一阵,转而就要改主意,让王夫人再去和贾政商量商量。 王夫人为难道“恐不好开口,再说此事是敬大哥那边先提,他是族长,又位高权重,在族里说话便一言九鼎,我们真不好开罪他。” 贾母一听是贾敬的注意,眉毛扭成一团,只唉声叹气的发愁,却不好再说什么。 宝玉一听是敬大伯,委屈的抽泣着,他纵然有万般不情愿,要知道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再多抱怨什么也没有用,反而徒增贾母的伤感。 宝玉便把头埋在贾母怀里,闷声哭,只说舍不得她。贾母拍着宝玉的后背,心疼的要命,转而就骂王夫人和贾政狠心。 王夫人便起身垂头,老老实实地聆听贾母的训斥,未有半句怨言。 贾母心疼的捧着宝玉的脸,给他擦眼泪,目光顺势落在他脖颈之处,却发现他素日带着的玉不见了。 贾母惊得忘了哭,问他,“玉呢?” 王夫人此时也注意到,赶忙凑过来确认。 “被我给当了。”宝玉道。 “当了?为什么要当?在哪儿当得?”王夫人迫不及待追问。 宝玉便把他当玉的经过讲给他们听。 贾母气,“你两个侄子不过是劝你上进,你听听便是,何必把那宝贝东西当了。” 贾母立刻叫人去追回。 不多时,来人回话,说那块玉已经被人买走了。 贾母急了,“这刚当出去的东西,哪有立刻售卖的道理,此时必要和他们理论清楚,把玉给我讨回来。” “小的也是那般问他们,那当铺掌柜说,宝二爷当东西的时候明确说过,当了就当是扔了,不要回了,故连收条都不曾要。谁是这样巧,真有客人看上了那块玉,卖走了。而今我们就是出十倍的价钱,那掌柜也没有办法了。” “这可如何是好。”贾母深吸口气,无奈的拍了拍宝玉的肩膀,“你这孩子好好的为何干出这种事儿来。要钱就去账房拿,当那玉做什么,那可是你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宝贝,怎么能当了呀!” 王夫人怒气冲冲瞪着宝玉,张口就骂他。 贾母见势,忙拦着,“行了,别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你骂他也没用。” 王夫人甩了帕子,忍了又忍,终听贾母的话,不再作声。她打发丫鬟带走宝玉,转而对贾母商量。 “媳妇儿知道您舍不得他,媳妇儿也舍不得。可您瞧瞧这孩子傻得,这种蠢事都干的出来。我还曾听人说过,这孩子至今不知男女有差别,总觉得自己跟姑娘们一样,要一辈子在内帷斯混。他是二房唯一的嫡子,二房的将来都指望他,这孩子若不知上进,那我们二房便就没什么指望了。等将来我和他爹老了,见他还是如今这样,我俩恐怕临死都不敢咽气了。” 王夫人说着便泪雨如下,她是真伤心。王夫人向来是个好强爱要面子的人,自从娘家倒台,她脸上无光后,便一心把希望全寄托在宝玉身上。眼瞧着宁府宝玉的那两个侄儿蓉哥儿和蔷哥儿,日渐上进,书读得好不说,还常做善事,在京城贵族圈子里,以渐渐有了谦谦公子的好名声。而她的宝玉,论样貌和聪明程度,明明都在那二人之上,却偏偏落了最差,王夫人岂能甘心。 再有贾母这边,王夫人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宝玉打小就在贾母跟前讨喜,族中子孙,贾母唯独瞧宝玉最特别,也认定他将来最有出息。但老太太这年头,从今年过年开始就变了。还是因为贾蓉和贾蔷这俩孩子他俩过年来荣府串门子的时候,给老太太拜年,表现得太好。吟诗作赋应景儿不说,话里话完全透着懂事儿上进。老太太喜欢得紧,大家夸赞,还说宝玉远不及他们。 这些话都跟刺儿一样,狠狠地扎进王夫人心里,奈何孩子是养在贾母跟前,她没法子插手。今天老爷终于开口,让她把宝玉弄出来,她自然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了。 贾母听王夫人言语中似有抱怨,心里虽有不满,却也清楚宝玉而今这状况与族内其它子弟比,的确落后许多。这堂堂荣府的公子哥儿,哪能被族中那些旁支子弟比下去,这口气要争。 再者今日宝玉当玉的行径,也着实令她没脸,也不敢再担下教育宝玉之责,生怕回头在落贾政夫妻埋怨。 贾母干脆点头,狠下心来再不动摇。她身边表示少了宝玉一人,尚还有孙女们,不至于太孤单。 王夫人见贾母终于死了心,暗暗松口气,这才告退了。 在外间的李纨听到了脚步声,忙转身匆匆离开,规避与王夫人的照面。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便强作镇定,回了自个儿房间。 恰逢奶妈抱着贾兰来,李纨便笑着把这孩子搂进怀里,“好孩子,便是这世上所有人心里都没你,还有娘在乎你。娘为了你,明都可以不要,你可一定要为我,为你死去的爹爹争气。” 李纨含泪笑起来,拍了拍怀里上不懂事的贾兰,跟他说了许多贴心窝的话。 到了傍晚,李纨刚用了饭,正要哄孩子学字,就听窗外有人喊她。李纨的丫鬟去开门,就见珍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宝珠提着食盒笑着进门。 宝珠跟李纨见礼后,去逗贾兰,“广源楼好吃得来喽。” 李纨忙让宝珠传话,替她好好谢过尤氏和敬老爷。其实尤氏什么样性情的人,李纨心里清楚。她是个连自己都顾不上的人,而今总是隔三差五的记得让宝珠来送东西,关心她,只怕是敬老爷可怜她们孤儿寡母,特有的吩咐。李纨自然要真心感谢正主儿。 宝珠见李纨心里明镜,笑着不多说什么,只暗示她:“食盒最后一层,是留给大奶奶的。那边还等着我回话,便先去了。”宝珠行了礼,便匆匆而去。 李纨挪动食盒,翻到最后一层,却见有张契书在哪里。拿来仔细看,竟是一间铺子,在京城最繁荣的地段,该是每月都有进项,可以贴补他们娘们的用度。李纨转头看着东边那扇窗,边角的窗纸已经破掉,是该换一换。不然夜里风大,吹得孩子受凉生病,便是她做母亲的大罪过。 李纨心里暖,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都怪她家里穷,没什么值钱的陪嫁能填补用度,得幸兰儿有个好堂祖父。等兰儿长大懂事了,她必定要这孩子记着人家的恩情,一辈子。 再说宝玉,当晚搬到荣禧堂边儿的南小院住后,忽然发现这院里的东西四间厢房都亮着灯,隐约似乎还有读书声。宝玉要找丫鬟问清楚,叫了半天,却发现原来在自个儿身边的如麝月、晴雯等丫鬟,都不在了,换成几个面生的婆子伺候,剩下年轻些的,便都是小厮,一个个唯唯诺诺,没有茗烟的半点机灵。 宝玉开口就撒火,问怎么回事。这时候东西厢的人似乎都听见了响动,纷纷打开门。贾赦才发现,这院里竟然住下了学堂里的四名学生,虽然也是贾家子弟,但在学堂时,宝玉从没跟他们有什么往来。 作者有话要说:  thia扔了1个地雷,感谢thia美人儿投喂,谢谢一直支持么么哒   ☆、第87章 86|55.57.56.60 四人一起来见过宝玉。 宝玉像个受惊的兔子,靠在门边而,侧头恐惧的看着他们。 四人笑着分别介绍各自的名字,分别为贾珖,贾璎,贾琛和贾璘。 “宝二爷莫怕,我们不是什么外人,都跟宝二爷同一个学堂,可能宝二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们几个小人物,却也在情理之中。”贾珖笑着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学堂照过面,便是年终祭祀时,也瞧过的。”宝玉道。 贾珖笑了笑,这会子真尴尬了,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知道宝玉对他们几人肯定有印象,但这就没办法解释宝玉刚才受惊的状态。他替宝玉着想,怕他自觉丢面子,故才像刚才那样解释,万没料到宝玉并不领情。 其它三名子弟,此刻也觉得尴尬,互相看了两眼,客气地讪笑不做声。 宝玉方有所顿悟,慌忙跟他们解释道:“我别无他意,也并没有不欢迎诸位兄弟的意思。只是我先前并不知情,此事从未有人告知于我,突然见此光景,便觉得慌张。” “哈哈哈,倒无碍。其实我们几个,也是今日放学归家时被父母告知。说是政老爷求得我们父母,让我们来此与宝二爷同住同吃,一起读书做课业。”贾珖道。 “我父亲央求你们来得?”宝玉讶异不已,满脸不可思议。他匆忙对这四位子弟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谢,便兀自回屋,叫人关上门。 贾珖等几个又一次尴尬对视几眼,便也各自回房了。 到了第二日,宝玉被伺候起床,因身边得用的丫鬟都不在,有几分恼气。贾珖等四人则等在外边。 不一会儿,传饭了,宝玉就见丫鬟进进出出,把许多热腾的饭菜往他屋子里端。 宝玉还打算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顺便陪着老太太吃饭,所以自然不会在这边吃,便问怎么回事。 婆子道:“二老爷说了,宝二爷以后和院里其它四位子弟同吃同住,这自然是宝二爷和他们的早饭。” “我还要去老太太那里呢!”宝玉不爽道。 婆子讪笑:“只怕今日宝二爷起得晚了些,来不及。以后宝二爷若能早起,便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之后,再行回来吃饭了。” 宝玉一听怎么都要在这吃饭,十分不悦。因此心生撒火,掀桌子的心思。此时却见婆子已经将院内等待的四名子弟引了进来,各厢坐好。 宝玉纵然再任性,他也不敢在外人跟前胡闹撒泼,遂只好安分地坐下来,简单用了几口饭,之后五人便一同乘车上学去。 宝玉和贾珖一车,另外三名子弟一车。贾光就拿着书在车里摇头晃脑的背诵文章。宝玉听得闹腾,却也不好说什么,就紧贴着窗户往外开,但那些之乎者也的话还是不停的往他耳朵里头进。 一路上,宝玉听贾珖念久了,自己也罢内容记了个大半。 可巧,当日第一课,先生便叫大家背诵贾珖车上所诵读的那篇文。不过给他们小一盏茶的时候温习,先生便叫了停,点名背诵。宝玉是第三个被点中,却是第一个完整背诵下来的人。因此得到了先生高白锦的大加赞赏,并赠与他一朵木雕花儿作为奖励。 “这是今后实行地额外奖赏,得此花满三十枚,便有机会在今秋中元节坐画舫游乐三日。其中花费自然是由宁府的敬老爷出,而且还会满足你们一个最想要东西。” “三天,还能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屋内种子弟都激动了,感叹之后,纷纷埋首奋力地背诵文章。 贾珖,贾璎,贾琛和贾璘,四人分别主动起身背诵,一字不落的将文章悉数背完,也每人都得到一朵木花。 宝玉惊叹不已,他没想到不光是贾珖,余下个三人也如此勤于好学。 下午回去的时候,宝玉跟这些人略说两句过,也不过是处于礼节,心里头却存着跟他们这些求上进的人远离的心思。 傍晚,宝玉去给贾母请安。也不知是谁传得,贾母竟然听说宝玉今天得到了先生的夸赞,还有一朵木花作为奖赏。贾母便赞叹宝玉聪慧,叫宝玉把木花拿给她鉴赏。 宝玉被夸得高兴,便叫人去取了来。贾母摩挲着手心这多雕工只算一般的木花,竟然激动地留下了泪。 宝玉见状惊惶不已,忙给贾母拭泪。贾母一下子就把宝玉搂进怀里,叹他懂事有出息。 “祖母见你今朝终于知道上进,心里不知多开心。好孩子,你就是我的宝贝心肝,我最盼着你能好,你脑子聪慧,只要肯好好学习,将来必成大器。祖母就等你做上了人人仰慕的大官,光耀咱们荣府的门楣,给我长脸,给咱们荣府的祖宗们长脸。” 宝玉十分受宠若惊,她没见过贾母这般激动过,也没有听过贾母对他有这么高的期望。恨只恨他而今,却并非有这样的心思,若老祖宗知道他只有得这一朵木花的能耐,会不会对她万般失望。 “我听着那些人把宁府的蓉哥儿蔷哥儿夸得十分厉害,心里变不服气,我的宝玉差哪儿?样样比他们聪明,终有一天我的宝贝孙子会给我长脸,让荣府厉害过宁府去,你爹娘和我便再不用看人眼色,委曲求全了。”贾母欢喜的擦着眼泪道。 宝玉赔笑点头,尽力说好话去哄贾母。因十分心怀愧疚,他在贾母跟前也十分不自在,见贾母好一些了,便就告辞。贾母也不拦着他了,今见宝玉自离开自己之后,果然有些不同,知道上进,她便清楚是自己的宠爱耽误了他。贾母自然再不敢做出溺爱之举,毁了宝玉一生,只盼着他能日日上进就好,她便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祖宗们了。 随后,贾政也把宝玉叫了去,对于他今日在学堂的良好表现给于的赞美,同时还奖赏了一根刻着他名字的小狼毫与他。 宝玉拿了礼物之后,便又在父亲的嘱咐下去见了王夫人。王夫人比起贾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宝玉万般赞美,万般喜欢,万般嘱咐。 宝玉终于被这一连番的赞美,夸得骄傲起来。 出门之后,宝玉挺胸抬头,自觉很有脸面,感觉走起路来,跟以前相比,都脚底生风。 宝玉回去后面对贾珖等人态度好转起来,今日他到底是因托了贾珖的福,才会在学堂有上好的表现,因此得了贾母和父母的赞美。 宝玉也算感谢他们,故而热情招待,饭后和他们聊了许多,还把自己的不少的小玩意儿都分给他们玩。 不过这四人倒对玩的东西不感兴趣,对于宝玉书房里的一些经史子集,还有大家棋谱字帖很感兴趣。宝玉便叫他们四人随便挑。四人果然变得十分高兴,每人拿了两样,对宝玉千恩万谢。 宝玉见他们在闲暇时,竟然也会惦念着上进读书之事,如此和自己比较,心中不免失落,自叹不如。 这一日,学堂休息,宝玉终于得闲,便想着找贾珖等人去玩。岂料院里的四名子弟,都要各自归家去拜见父母。宝玉一个人无趣,便想到了薛蟠,去梨香院找他。谁知薛蟠也不在,听说是去了宁府。 宝玉是在无趣,便去宁府瞧瞧薛蟠等做什么。被迎进府后方知,薛蟠同贾珍正在同一处,切磋书法。 宝玉来了兴致,便也去瞧。先生倒是教得仔细,一笔一划,如何动力,如何行走,极为用心。听说二人是从大字重新练起,而今已经开始练小字,皆进步非凡。 丫鬟见宝玉无趣,便在隔壁屋桌上备了茶点。宝玉道自己无趣,让门就在院外树下摆着就成,他就坐在那儿,看着薛大哥和珍大哥练字,也极为有趣。 如此就过了一上午,薛蟠学完了,看见宝玉,欢快地蹦过来,和他敞亮地说了许多话。贾珍也跟过来,拍拍宝玉的肩膀,要他以后常来。 三人乐哈哈地吃了午饭,闲谈许久。 宝玉便问:“你们二人下午还有何事?可还要练字?” “本来是要去京郊骑马射箭,因袁汉宰今儿个有事儿,教不了我们。昨日我就跟父亲请示,打算下午和薛蟠带些食物银钱,去街上助一助那些乞丐穷人。”贾珍道。 宝玉惊诧不已,“哟,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你们二人?我真想不到,我还以为这府里就剩我和你们闲来无事,找些玩得打趣儿。却没想到,而今就剩我一个闲人,整日无所试试。” “倒不是,你大伯和琏二哥该闲着吧?”贾珍问。 薛蟠先与宝玉回道:“他俩更忙,听说张罗着要去金陵,打点一下老庄子,再置办些祖产。” 薛蟠挠挠下巴道,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问贾珍,“对了琏二哥还说,等回来后他就有官儿做了,是你们家老爷给得安排,你可知道?” “是有此事,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听说是前段日子司宫台缺人,是个官儿呢,从八品,管些杂事儿,需要东张西跑地。老爷说琏弟有此才敢,荐他过去,行事必定周全。” 宝玉张了张嘴,惊叹不已。而今他身边的男儿都在改变,各种上进,就连他素来不爱学习的琏二哥,也快有官儿做了。这闲下来了除了才三四岁的贾环贾琮,就只有他一个人不思进取了。   ☆、第88章 86.|87|89|88 宝玉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特别是当他人在外头的时候,全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曾经老祖宗夸他是凤凰蛋蛋的那些话,他再没有在这些人的口中听说过。 宝玉仔细反思过,从前族里的子弟都是游手好闲,混日子过,鲜少有人上进。而他在这些人之中,算是乖巧聪慧,比较出众,加之地位又高,过儿听经常能够听到他人的赞美。而今族中子弟个个求上进,其中不乏有一些人读书特别勤奋,加之受学堂内举人先生之谆谆教诲,渐渐这些人的才学远在他之上。 他成了平庸之才,普通之辈,便再也不受人追捧。 先前他再贾母身边依旧被人静心追捧伺候,尚没怎么感觉到外头的变化,这次忽然搬离,到了前院,他方意识到这一点。 下午,无所事事的宝玉,还是决定跟着薛蟠和珍大哥去行善。宝玉本来以为他二人所谓的行善,不过是带些银钱和吃食去施舍穷人而已。万没料到,二人再京内巷子里施粥之后,便骑着马急忙出京,到了一处小村庄。宝玉发现村庄里多数都是孩子,还有一些孱弱的老人,年轻的壮丁不多,有几个还有点儿面熟,仔细分辨可认出这些人竟然是宁府的小厮。 薛蟠和贾珍把事先买好的糖葫芦全部发给孩子们,完事儿就跟其他小厮一块搬运车上的粮食蔬菜。又因为到了,春种时节,俩人转而又换了一套粗布衣裳。带着村子里年龄稍大的孩子们,跟着村里的几个男丁去田里刨地种地。 宝玉见此状况当真惊讶不已,他怎么都没有料到在他兄弟们之中,最以混账好色出名的两位哥哥,而今竟能身体力行,济贫扶弱。 宝玉对他们二人诚心佩服之至,同时也觉得自惭形秽。他自己也想了想,也撸起袖子,跟他们一块儿下田干活。他第一次干活,要让人教,有些蠢笨,但做得很开心。 虽然干完活儿后,指甲里的泥洗不干净。但听那些小孩子们,拉着自己吵吵闹闹说去用饭,宝玉就有一种被人拥戴和依靠的感觉,十分开心。她跟孩子们一块儿坐下,正要用饭,却被薛蟠和贾珍叫走了。 “今天时候晚了,我们改日吧,再不走,回头城门关了,我们就回不去了。”贾珍笑道。 宝玉点点头,虽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心情愉快的上了车,快到京城时,他隔着车窗往西边往,晚霞飞舞,西边天际沉浸在黄昏的宁静祥和之中,便犹如他此刻的心情,安静柔软,并带着浅浅的愉悦。 三人骑着到宁国府门口时,便各自分别,薛蟠先起这么往荣府后门梨香院的方向去。贾珍听到车辙声,则回头看一眼,瞧见刚好是自家的马车驶来,他忙下了马。宝玉此时正要走,见着贾珍这样,也望过去,他看见吴秋茂坐在那辆马车的前头,便猜测车里坐着的应该是敬大伯,就也下了马,等见过敬大伯再走。 马车果然在二人面前叫停,吴秋茂掀开帘子。晏良端坐于车内,气派十足,他侧首看了眼正跟自己行礼的宝玉、贾珍,问了村子里那些孤儿情况,便道他们二人辛苦,祝福二人早些休息,不要耽误明天的课业,便放下了帘子。马车随即从侧门入,驶向二仪门。 贾珍和宝玉作别之后,方进府。当即便有小厮过来捎话:“老爷说大爷今日早些歇息便是,可不必请安定省了。” 贾珍笑着应承,回去先见了媳妇儿尤氏。 尤氏见他回来,忙叫厨房把她亲手包的小包子下锅蒸了。贾珍听说是尤氏做得,自然又喜欢又好奇。贾珍喝完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热腾腾的小包子端了上来,贾珍咬一口,嫩绿馅料的清香味儿满沁满口。贾珍从没吃过这种菜做得包子,问是什么。 尤氏笑:“便是尽早村子里叫人捎来的一筐野菜,孩子们挖的。” “这味道真好,快些弄一盘子孝敬父亲去,正好也可跟他老人家显摆显摆我媳妇儿的手艺。”贾珍说罢,便搂着尤氏,在她脸颊上亲一口。 尤氏臊红了脸,推开贾珍道:“屋里还有人呢。” 丫鬟们都垂着脑袋,假装看不见,却是个个嘴角含笑。 “就亲给他们看,”贾珍非任性,伸手直接捧着尤氏的脸,在另一边脸再亲一口,“不能厚此薄彼。” 尤氏的脸彻底红了个透,她贾珍还想往她嘴上凑,便拿起桌上一个小包子,塞进贾珍的嘴里。贾珍干脆张大嘴把包子吃了个干净。 俩人到正经用餐时,倒是食不言,好好地吃完,净手漱口之后,才开始聊天。 那厢送包子的丫鬟回来报信,欢喜道:“老爷听说是孩子们挖的菜,都给吃光了。” “臭丫头,会不会说话,你该说听说是珍大奶奶亲手包孝敬地,都给吃光了。”贾珍故作嗔怪道。 丫鬟笑,忙点头,按照贾珍的说法重复一遍。 尤氏笑贾珍不必如此,打发那丫鬟去了。转头夫妻俩又斗嘴一阵儿,方熄灯歇息。 贾琏今日是同惜春一块用得饭,瞪着奶妈哄睡了这孩子,他方从惜春的院儿离开,回到自己的房中。 一路上他提这个灯笼,走在前面,身后之后两名婆子跟随。竹影绰绰,颀长的身姿仿若要湮没在黑夜之中。俩婆子看了,不禁觉得心酸,总觉得大老爷身边该有个知书达理的贤淑女子做伴儿。 晏良的夜晚生活素来简单,除了写奏折,便是看些杂书。有时候实在无聊,便会把身边的一些人列单出来,用不同的符号来代表他们身上的因果,大体看一看谁还有改变的余地。 近来,族中这些子弟们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令人十分愉悦。晏良的广源楼还有去年后半年随手置购的铺子,全部盈利,其中该是有不少是从因果上得到的回报。 晏良在宝玉和薛蟠的名字下面画了横线,薛蟠要日日来宁府学习,晏良自然是亲眼见证了他的变化,这孩子当真是捡回一条命给自己。要不然,以他呆蠢鲁莽的性格,闹出人命是早晚的事儿,那样的话他便是如何改过,多多少好事儿也是没救了。好在他们学家一家子进京早,薛蟠以前在金陵的确欺凌过一些人,但好在都是些小打小闹,虽致人受伤,但都可以修复。 前不久,薛蟠便听了晏良的劝说,派手下回金陵去挨家赔罪,好在当时年纪小,没闹出多大事儿,被他在金陵欺辱过人都活得好好的,得到了道歉和补偿后,都选择原谅了他这个任性的少年。 而今薛蟠慢慢改过,且诚心做了许多善事,晏良在他身上看到的恶因也越来越淡了。这孩子彻底改好,便是不日之内的事。 至于宝玉,相对简单一些,他年纪比薛蟠还小,性子上是有些毛病,但还没有种下感情债。这孩子只要改一改之前那些性儿,便就没什么问题了。他恶因还没种下,所以而今算是未雨绸缪。晏良在宝玉身上,是不到什么因果消除的好处。不过能及时拉回一个即将犯错得少年,也算是功德一件,权当是做善事了。 至于贾珍,这孩子以前风流债太多,晏良早已经要人着手调查他以前祸害过人了,不过因时间久远,加之许多奴婢被打发出府之后,都会被远嫁货另行发卖,找起来比较麻烦。 不过这孩子身上的风流债,多是在下辈子得报。只要他不添新的恶因,这一世尚且能和尤氏白头到老。至于他下辈子在如何受苦,谁又管得着。 次日,晏良如故到吏部当值。 乌敏又来了,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怎么来烦他,一直在吏部尚书那边。 这段日子,乌敏可谓是恶报缠身,他的果报一日比一日临近了。速度快到晏良差点要忍不住提醒他。 但对于乌敏的调查,他这边竟然没有查到任何破绽,也是奇怪。 晏良想起之前齐绅高也说过会查乌敏的话,便打算今日放值后找他问一问。晏良觉得至少该知道乌敏到底干了什么事情,一则免得自己何时不小心,便被牵连进去;二则若真有什么任命伤害,牵涉无辜,救一救,对自己来说也是个大造化。 晏良可不止关注着别人身上的因果,他每天照镜子的时候,一样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因果,虽然恶因日渐变淡了,但速度比他想象的慢太多。 到了下午,晏良见吏部没什么大事儿了,便准备提前走,正好去见齐绅高。这时却巧了,林如海派人捎话来,要他放值之后就尽快过府一趟。 晏良还当他有什么急事,便立刻赶了过去。到了林府之后,见林如海神秘兮兮的拉着自己说一些“此女聪慧贤明,曾在宫中掌事深得器重”之类的话,晏良才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很久之前的确跟林如海说过,要找个妻子。   ☆、第89章 55.57.56.60 “从今年被放的宫人中选得?” “对,就按照你当初所言找得。”林如海解释道,“此刻人就在后院,我把她请来给黛玉当先生。” “远远一望就好。”晏良提出要求。 林如海本来还想着安排她二人正式见一面,那边的姑娘听说要求之后,也是同意的,只要场合正式,双方都有家人作陪,见一见倒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既然晏良只要远远一望,那边更容易了。他当即就打发人去知会贾敏,令其安排一下。 林府后花园有一荷花塘,以拱桥为界,南有亭台水榭,北有竹林,曲径通幽。 待一切安排孩之后,晏良便随林如海走过竹林小路。近荷塘岸边时,二人止步,晏良负手立在斑驳竹林之下,隔着两根翠竹的缝隙远眺对岸。脸自然是看不清,只能大概看个身姿风韵。 看样子是贾敏带着那位女子和黛玉一块儿,在水榭处吟诗下棋。 晏良只扫了一眼,便转身往回走。林如海还在喋喋不休的夸此女样貌出众,品行端方,忽见他走了,赶忙追上来,一边笑问他是否害羞,一边问他怎么样。 “你先前说她曾在宫中掌事,深得器重?”晏良问。 林如海:“对,我也调查过,她的确在皇后身边任过几年的女官。” “既是女官,又得器重,她主子如何舍得把人放了出去。” “这……”林如海微微蹙眉想了下,“或许是太受主子宠爱,才得此恩典?” “你说的是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晏良笑着摇摇头。 后宫之地向来藏污纳秽,女人间的争斗从不会停止,哪怕是皇后,也深恐有朝不保夕的一天。这些女人们在后宫的生存之道,必定是先保自己利益为首要。在身边多年培养出来的最得信的人才,怎可能轻易放手,令其出宫。 林如海听出晏良的而话外音,问他到底何意。 晏良摇摇头,“这个不行。” “此人当真行事果断,很有管家奶奶之风,就你府里那点事儿,还能复杂过宫里头?偏偏她还不计较你提出的条件,多难的人选,你怎的远远看一眼就觉得不对了?”林如海实在不解。 “好妹夫,你就没有想过,她一掌事忽然被外放出宫,其中是否有隐情?其手上会不会是沾血了?” 林如海大骇,他缓了缓神儿,紧追着晏良问:“难道是你刚刚,就远远地看相,发现了?” 晏良无奈一笑,“大概吧,倒也未必准。你把她名字告诉我,我叫人去细细调查便知。” 其实晏良是肯定此女身上有两条人命在身,但此刻他不好说的绝对。再者,这样身带恶因的人,且不管她能耐有多强,晏良肯定不会将其引入家中,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不不不,这人是我找的,事情自然也该由我来收尾。”林如海坚决表示他会调查到底。 “那也好,倒给你白白添了许多麻烦。”晏良抱歉笑道。 林如海:“诶,这要是此女真的如何你所言,性情阴暗狠辣,那我才是帮不上忙,反添麻烦。” 是夜,晏良在林府与林如海小酌片刻后,方归。 到宁府时,晏良便听小厮回报说今日齐绅高曾派人来找过他。 晏良见时候晚了,便想着等明日见到人再问。 过了会儿小厮又来,“刚有人急切敲门,说是齐大人府上的小厮,有急事要面见老爷。” “把人叫来。”晏良道。 不多时,一名身穿齐府青色家仆衣裳的小厮弓着腰走了进来。他先给晏良鞠躬行礼,接着变保持着弓腰的姿势,脸都不曾露,面着对面说:“我家老爷请贾大人走一趟,有急事。” 晏良眯着眼打量这小厮的外貌,身材中等,皮肤偏黑,走路时脚步轻盈却有力,左手虎口处似有薄茧,看着似乎是有些功夫的人。 “你是……”晏良拉长音问。 青衣小厮微微抬头瞄一眼晏良,忙再次低头拱手,“小的是齐大人身边的随从。” “好,你先回去禀告,我换身衣服便去。”晏良起身后,便要往内屋去。 青衣小厮赶忙补充道:“我家老爷此刻并非在府邸中,把马车备好了,此刻就在府外候着,小的就在此处等待大人,稍后便为大人带路。” “你家大人不在府邸,那在何处?” 青衣小厮大概没想到晏良会有如此的问题,他支吾了下,慌忙道:“这个……小的也不好说,老爷说此事机密,一切等大人去了之后自可见分晓。” 晏良脸色顿然冷了下来,他转身坐踱步到门口附近,观察这小厮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方冷冷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衣小厮不解,无奈笑道:“小的不明白老爷的意思,小的早就说了,小的是齐府家丁。” 晏良笑了,冷笑。他即刻退出门外,叫人将这小厮拿下。 青衣小厮没料到事发如此突然,慌忙之中,本能从袖子里掏出匕首。青衣小厮有些拳脚功夫,若是他这身手对付一般的家丁,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保不齐还能纵身翻墙,从宁府轻易逃脱。奈何今日他来错地方了,晏良自从被人暗杀之后,就得了皇帝恩赐十二名大内侍卫护卫。青衣小厮功夫本就不如大内侍卫厉害,又以一敌众,自然惨败,很快就被侍卫们擒拿住了。 晏良其实打从看到这小厮开始,不管他说了什么没破绽的话,都已经全是破绽了。他身上显露出得因果,早已经将他出卖了。 巧不巧,这人果报的时间跟乌敏的非常接近。而且区区一个齐府小厮,身上怎么可能会背着数十条任命的恶因。 “说说,你到底是谁派来得?”晏良负手。 事发突然,青衣小厮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愣了下,才冷笑起来,大大方方的冲晏良瞪眼:“你个叛徒!” “你说什么?”晏良微微睁大眼,盯着他。 小厮哈哈笑,“怎么,你现在官复原职,还当了高管,就要忘记根本么?你别忘了,你可是——” 小厮忽然挣扎,侍卫忙用欲刀镇压他。怎料这厮敬不怕死,反而狠狠地将脖颈撞向刀刃。鲜血顿然如瀑布般飞洒而出,溅了那拿刀侍卫一身。 人倒在了地上,抽搐两下才死。 晏良蹙起眉头,倒没想过会在自己眼前出了人命。晏良打发那侍卫下去清洗,转而又叫人立刻传消息请来齐绅高。 “大人,那这尸体?” “不必动。” 两柱香后,齐绅高穿着一连帽玄色斗篷从夜色中走来。他一进屋,就看见地上留着鲜血的死尸。他抬脚绕道而走,摘下帽子,进了内间。 “你怎么不叫人把那尸体收拾了?”齐绅高蹙眉道,似乎嫌拿东西晦气。 “我已经叫人通知林如海了,不久他就会带人来勘察现场。” “啧,还报了官了。”齐绅高笑了下,感慨晏良遵纪守法,他背着手环视屋内一圈,然后屋子在罗汉榻坐了下来,“真不愧是宁国公府,室内陈设倒比我那里还好。” “说是你的人,看过了,认识么?”晏良问他。 齐绅高伸手拿来大靠垫,疲惫的靠在上头。听闻晏良此言,冷吸口气,指了指他,“怎么还赖到我身上,门外那人跟我可没关系。” “人家说是齐大人府上的小厮,急事找我,已有马车在门外等候。才刚我已安排人去查,宁府后门的确停了一辆马车,却没有别人,想来应该是他一人只身前往接我。” 齐绅高挑了挑眉,“你最近得罪什么人?” “你呢?”晏良没有回答,反问齐绅高。 齐绅高想了想,歪着脖子笑,“我的仇敌就多了,要是仔细这么一想,起码得有□□个可能的人,会这么干。” “说说最有可能的。” 齐绅高突然敛住笑,微微垂首,沉思起来。 晏良看出他心里有个人选,便催促他快说。齐绅高紧皱眉头,只小声念着“不可能是他”。 “敢以你的名义,明目张胆的到宁府来请我。最最要紧的是,这个人他身边竟然会有如此刚烈忠心不二的死士。”晏良边说,边观察齐绅高的脸色。见其面色越来越黑,心料这个人必定是齐绅高曾经所熟悉的,且是他许久不曾想到也不愿意在多想的人物。 如此推测的话,不是刚刚被贬斥道西北的九皇子康王,便是早就以谋反之罪圈禁在西北的大皇子顺王。 考虑到刚刚那名死士临死之时,提到了什么名单。折让晏良想到他刚刚来到这世界不久时,曾在福禄堂的旧书架暗格内发现的那张名单。那个死士所说的名单,会不会就是指他发现的那张? 但是他曾经查过,那张名单上的名字并没有什么价值,人早都死得死,散的散了。但是据晏良了解,本主这份名单跟顺王爷有扯不清的关系。所以那小厮幕后的主使者,很有可能是顺王。顺王虽远在西北被圈禁,但他如果暗中谋划,悄悄回京,也不无可能。 “叫你有如此表情的,难道是顺王?”晏良试探问。 齐绅高抬眼,死盯着晏良,“不可能是他!太后自打年后便身子不好,卧病在榻,人一老了,糊涂了,便常念旧人。正月十五那天,西北传来消息,圣上一直瞒着此事,秘而不宣,便是不想老太后被不孝孙之死而影响心情。”   ☆、第90章 防盗章^_^ “什么,你说顺王爷死了?可确认是他?”晏良惊讶道。 齐绅高点头,“确认,我的人有几个在那边,亲眼所见,自然做不了假。” 晏良眉头紧促,想想刚才那小厮临死前对自己所言,不免又实在觉得奇怪。 “你为何认定是顺王爷?”齐绅高略怀疑地打量晏良。 晏良想起那个名单的事儿,不知道该不该和齐绅高说。照理说,以他跟齐绅高交往的这段时间来看,此人品行不差,应当可信。但一旦这名单背后真得有什么隐藏意义,而他被齐绅高误会甚至被皇帝误会,那便再就说不清了。 晏良觉得他没办法冒这个险,毕竟本尊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他不清楚,贸然行事只会害了自己。有多少因,有多少果。晏良可辨因果,但无法预知自己即将犯下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多少历史证明,秘密永远是秘密,才是最安全的。 “猜的。”晏良道。 “那为什么会猜测是顺王?”齐绅高追问。 “两者总要选一个,既然不是顺王,那就只剩下康王了。”晏良转而反问齐绅高,“前段时间我说乌敏不正常,你可派人查他没有?” “他?有什么好查,自然是跟康王爷勾结在一起了。”齐绅高冷笑,说这话时口气轻松,就好像随便喊一声‘吃饭了’似得。 晏良暗中心惊,料定齐绅高是早有盘算。他也不打算多问,朝廷这些七七八八的阴谋事件,他不想参与。稍不留神,给自己惹下一条人命债,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晏良便不说话了,吹着手里的热茶,一口一口地品。 齐绅高挑眉,纳闷的打量晏良,轻笑道,“你倒厉害,竟然还沉得住气。”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晏良对其微微一笑。 齐绅高更觉得好笑,“事不关己?这小厮可是不明不白死在你府上了,你还觉得跟你没关系?” “他自己愿意送上门死,我有什么办法。再者说,我也没什么秘密可隐藏,大大方方的报了官。”晏良回道。 齐绅高笑了笑,暗中打量晏良一番,便再没说什么。 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林如海来了。 林如海带着仵作和衙役进门,一瞧见地上的尸体都吓了一条。 林如海催促仵作赶紧验尸,并尽快将尸体收入衙门。他则带着文书进了内间,问询晏良事发经过。记录详实之后,晏良签字画押,才算了事。 林如海自然是好奇那名死亡小厮的来历,晏良表示不知道,齐绅高也装糊涂。 林如海因此就觉得更奇怪了,“他好端端的突然假借齐大人之名上门,想骗你去什么地方?” 晏良摇头,“对了,门外还有一辆马车,得空让你的府丞带人验看一二,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遗留的线索。” 林如海应承,转而见时候不早了,便打算告辞。 齐绅高拦着,对晏良道:“都这时候了,还走什么,作为主人家,理应开始你的待客之道了。” 晏良无奈地笑着点头,便打发人令去安排一处院子,“这地方刚死过人,太晦气,不如移步桃花苑,这时节桃花开的正好,夜晚挑灯赏花,别有一番趣味。” “那要备些好酒好菜才行。”林如海叹道。 齐绅高自然不客气,直接说他爱吃糟鹅掌鸭信,“逼的都可以没有,单这两样必得有才行。” “你这爱好倒和我那宝玉侄子十分相像。”晏良叹道。 齐绅高笑,“就是荣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宝贝凤凰蛋?” 林如海不禁失笑,“连你都知道这个?” “林大人,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当初他出生衔玉的事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何止是我,宫里头的人都议论呢。”齐绅高道。 林如海一听这个,微微眯起眼,饮尽杯里的酒。 三人又东拉西扯,浅聊了一阵儿,便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三人便直接进宫,向皇帝禀告此事。皇帝自然心存疑惑,问了晏良许多问题,特别是关于那刺客的真实目的,皇帝很是关心。不过他几番询问下来,见晏良似乎并不知情,也便就放弃了。皇帝嘱咐过林如海尽快勘破此案后,便让晏良和林如海先行告退。齐绅高则被留下商议要是。 林如海感觉其中必有蹊跷,拉着晏良暗中询问:“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什么?” 晏良看一眼林如海,“想想你媳妇儿女儿。” “也便是说,真的有什么。”林如海盯着晏良。 晏良苦笑摇头,“此事我真不知情,不过我与你的想法一样,此事必定不简单。不过能不惹的事儿就不惹,我还想颐养天年呢。” “就你?昨儿个夜里我们分别的时候,齐绅高还问我,给你找的姑娘有眉目没有。我就把经过告诉他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这样性儿的人,这辈子就是孤独终老。”林如海瞪一眼晏良,劝他别要求太多那么挑,找个正经过日子的姑娘家就好,“家里有个女人喜欢你,惦记你,还帮你暖被窝,帮你管家,多好的事儿,你怎就想不明白。”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娶个女人,恰恰是这些的相反面呢。” 林如海被被噎了下,再瞪他,“你怎么就不能想点好。” “或许是看到的坏人太多了,看得又太透了,便好不了了。”晏良微微一笑,叫林如海别再操心他的事儿。“反正我儿孙都有了,还愁什么。” “你妹妹该替你女儿愁了,没个母亲教养,终究不是个办法。” “孩子有孩子的命,便是有长母教养,也不见得人人都好。将来迎春找的人家,若只是以世俗规矩来随便衡量她,不嫁也罢,这姑娘我可以养一辈子。”晏良斜睨一眼林如海,倍感骄傲地说道。 林如海感同身受,点点头,“你这想法好,其实我家闺女我也想养一辈子。只是我们终究还是要离开他们,等我们走了,她们又该如何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只需要负责教育好她当下,她懂事儿了又能能耐了,自然会料理自己的日后。劝你一句,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哈哈哈……”林如海捻着胡子笑,忽然想起一事儿,跟晏良提到,“今日你要是没事儿,就去我家里看看。” “看什么?” “前儿个家里来了亲戚投奔,说是我们林家祖上的嫡派亲戚,我□□父那辈的兄弟,当时被派往两广之地任职,后来闹了民乱,他人就死了,俩儿子当时携家带口会老家苏州投奔,半路碰见贼匪,被抢个精光。老大急除了病,死在路上了。老二就被当地的农户收留,做了女婿。到这一代,就剩了一对母子。那对母子逃难到京,听说我的大名,便来林府投奔,求念在同宗的份儿上,给他们母子一个营生,能赏口饭吃。” “怎就知是同宗?”晏良问。 “这妇人也是后来他丈夫去世,从家里翻出了老太爷留下的书信,托人读了才知道,他们竟然是高门大户的后人。那信我看过,信上内容所提及的一些过往,以及家中的环境摆设之类,的确与我们林家在苏州的老宅极其相似。”林如海解释道。 “孩子多大?” 林如海伸出五个手指。 “倒是叫多你做善事做对了,”晏良笑道,“这可是一件好事儿。” “只是不知这对母子所说是否是真,还要请你帮我去看看相。”林如海小声对晏良道。 晏良点头,让林如海这就带路。到了林府,婆子便领进一对母子俩进门。林如海打量这对母子的衣着,都身穿锦缎,显然林如海没有苛待他们。母子俩都有些怕生,身材偏瘦,皮肤粗糙发黑,看似的确是受了不少苦头。 林如海笑着给晏良介绍这对母子,“林柳氏,其子林木茂。” “林木茂,这名字好听。”晏良叹道。 小孩子还很怕,在母亲林柳氏的一再催促下,才敢冒出头儿来,给眼前这位富贵英俊的老爷行礼。 晏良夸赞他乖巧,从吴秋茂手里接过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抵了上去。 林木茂还不懂规矩,接了东西就忍不住打开来看。林柳氏扫眼一看,里面竟有一块看起来翠绿翠绿的玉佩,还有好多金瓜子。她忙抱着孩子开心地跟晏良谢恩。完事儿她就手抓着那个锦缎荷包不放手了,孩子要拿也不给,生怕孩子弄坏了里头的宝贝东西。 林如海对于林柳氏母子的在晏良跟前的失礼,有些十分不好意思。他尴尬地咳嗽两声,便打发人带林柳氏母子先下去,转即林如海便迫不及待问晏良,这对母子到底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最近双开太拼,都没力气说话了,今晚好好亲亲你们   ☆、第91章 90.防盗章^_^ “很好。”晏良干脆道。 林如海微微朝晏良的方向伸脖子,“什么叫很好?” “林柳氏虽然行为举止粗鄙了一些,但人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至少她并没有对你撒谎。”晏良微笑着解释道。 林如海愣了愣,然后惊喜的看着晏良,“你是说她带着的那个孩子真有可能是我们林家的后人?” 晏良点点头。 林如海高兴来拍一拍晏良的肩膀,笑的合不拢嘴。 “瞧你这样儿,回头若是被敏妹妹看到了,只怕会伤心了。”晏良半开玩笑道。 林如海慌忙摆手解释,“我这开心还真不是因为我们林家后继有人。而是终于我们林家后继有人了,她不会再因此而责备自己,我才觉得开心。” “真是个好丈夫。”晏良转而拍拍林如海的肩膀,佩服道。 林如海只笑,脑袋还时不时地往北边儿看。 晏良一看他这是着急禀告贾敏,便打发他快走,不必顾及自己这边儿。 林如海摇头,只召来一婆子帮自己传话,转而对晏良道:“而今我也信这孩子是林家的后人,只是这之后我该如何做,心里却拿不准数,你给我出出主意?” “想让他过继?”晏良问。 林如海犹豫了下,还是点头认了。 “她娘亲还健在,带着他一路到京城,毕竟吃了不少苦。那孩子已经五岁了,定然开始懂事。他刚刚见我们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躲在他母亲身后,可见他十分依赖他的母亲。你们若贸然提出过继,他们母子因投奔在此,受了林府好处,便是不愿,也拉不下脸来拒绝。如此,倒有强迫之嫌。再者,有亲切至极的生母在此,你要他忽然叫另一个陌生女人为母亲,还要忽然承受许多高门规矩的管束,只怕他会越来越厌烦抵触,明白不了此事对他有多大的好处。难保你们白做好人,反养了匹狼出来。回头等孩子大了,黛玉真要她兄弟依靠的时候,他记仇不管,又能奈何?” 林如海醍醐灌顶,犹若被当头棒喝。 他连忙对晏良作揖,“倒是我心急了,思虑不周。那依敬大哥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先暂且这样养着,不想其他。孩子可以请个先生好好教化,偶尔念着他们母子一二。等时间久了,那孩子熟悉这里了,你再行考量。不过要我说,不认更好,就留着这份亲戚关系。你将来可以考量他的品行之后,再行选择是否留产业给他。而今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只当是收留个亲戚罢了。” 林如海连连点头,觉得晏良此话说得不假,事关他女儿未来的依仗,理该慎重一些。 林如海便决计照着晏良所言,此刻尽管让他们母子先住着看看,一切都等后话。 晏良别了林如海后,在归府的途中被告知后面有一辆马车跟随。 晏良趁着马车拐弯的时候,挑开窗纱往后看,见这马车有些眼熟,便叫车夫径直朝家门口行驶便是。随行的六名侍卫倒是十分紧张,起码的时候,抓进了腰间的挎刀,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的情形。 待马车在停在宁国府时,紧随其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乌敏笑嘻嘻地从车上下来,大大方方地走到晏良跟前。 晏良早认出那马车的主人,遂十分淡定。待乌敏主动和他招呼见礼之后,晏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还礼。 “贾大人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乌敏问。 晏良笑了笑,摇头,“最近御史台一直弹劾官员结党营私,风声太紧,乌大人若有事,就等明日去吏部再和我说。” 晏良说罢,也没给乌敏留面子,便负手往家去。 乌敏没料到会被晏良这么直白的拒绝,他有些急了,冷着脸问他:“你近来对我似乎很有偏见,为什么?” “你也说是偏见了,何必要原因。”晏良冷笑一声,便挥挥手,权算是和乌敏告别。 乌敏没办法,闷了一肚子气,狠狠瞪晏良两眼,方上车告辞。 第二日,晏良果然又在吏部看到乌敏的身影。 看来这厮是打算死缠着他不放了。 乌敏是趁着午饭的时候,带了许多吃食来,打发大家去品尝。晏良这里自然就安静了,乌敏便趁机和他说话。 “听说你府里死了个来历不明的小厮?” “你就是要问这个?可走错地方了,京畿府出门左拐两条街。”晏良放下手里的考绩册子,抬头看着乌敏。 “哟,这又没到三年五年的考绩之后,你看这东西做什么?” “挖掘良才还需分什么时候?这世间的事瞬息万变,早做些准备总不会错。谁知道呢,或许不久就会用得到了。”晏良扫一眼乌敏,故作感叹道。 乌敏听出画外音,他靠在桌案便,死死地盯着晏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晏良看他。 “顺王爷薨了,你可知道?”乌敏问。 晏良神色未变,依旧以同样冷漠的目光看乌敏。 乌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深吸口气,好似下了的决心才决定跟晏良说这件事。 他微微倾斜身子,很小声地对晏良道:“据传,顺王爷当年离京时,在一位亲信身上留下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看似写着一些杂乱无章,无关紧要的官员姓名。其实名单上名字都是表像,其中暗藏一条线索,可指引出羽林铁骑兵虎符和一笔宝藏的藏匿之处。这两样东西据说是当初顺王爷知自己身临险境,急忙之下给自己东山再起留下来的后路。” “你这个据说,是从哪儿听到得?貌似还挺有理有据。”晏良浅笑问。 乌敏哼一声,指了指晏良,“你还装?” “装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顺王爷当年跟你可是有交情的。”乌敏再此压低声音道。 晏良摇头,“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原来本主跟顺王爷的瓜葛有多深,所以他现在说的也的确是实话。 “贾晏良,外人都说齐大人权倾朝野,心狠手辣,得罪不起。我看你才是最心狠最冷的那个,我好心和你说这事儿,你却跟我装糊涂。”乌敏有些急道。 “我真不知道。”晏良重新重复一遍。 “你——”乌敏冷哼,“好,那你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去道观?” “当时糊涂,贪心不足,太过眷恋红尘。” “你去修道,还叫眷恋红尘?” “不然呢,修道为何,求长生。长生为何?还不是眷恋着滚滚红尘,不肯离去。”晏良回到道。 乌敏无奈地指了指晏良,憋着嘴突然无话可说了。 “行,还是你厉害,我说不过你。我最后问你一句,拿名单的事儿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 “听说过,你刚刚说的。”晏良道。 乌敏真想一下子把晏良掐死,跟这厮说话太费劲。乌敏气得七窍生烟,心知再探问不出什么,懒得再和晏良周旋,连招呼也不大,直接转身走了。 晏良也未理会这些,依旧翻阅桌上的官员考绩册,在他认为任何合适的人选的名字后面用朱砂点红。 三天后,京城忽然戒严。 原本戍守在晋西一带的羽林铁骑兵不知因何时归京,兵临城下。羽林铁骑兵打得是勤王的名号,要除掉奸臣齐绅高,为民为国除害。 晏良不知道齐绅高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招人恨了,竟然会被人定上奸臣之名。若说身有恶因,为官不正的人,在朝堂之中比比皆是,唯独一个齐绅高是干净的,被挑出个奸臣之名着实可笑。 更为让晏良不解的是,既然这羽林铁骑兵的虎符早在几年前皇帝圈禁顺王之时就忽然丢了,没有下落了。若真如乌敏所言,那虎符的藏匿线索在名单里,可名单早就被他烧了,除了死去的顺王,他人无法得到虎符的。而今羽林铁骑兵怎么会忽然被擅入京?奇了。 这羽林铁骑兵的一众将领当初都是顺王一手训练提拔上来,兵强马壮,势不可挡。自从顺王被圈禁之后,羽林铁骑兵就被皇帝远调到晋地戍守,不得再入京城。人马不多,虽然只有五万,但这么多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京城,竟毫无人察觉,实在是奇怪。 也可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除非皇帝是故意耳聋眼瞎。 晏良越发觉得这件事不适合自己掺和,依旧选择本分上朝,听那些大臣各抒己见,各展智慧,提意见想办法。他一字不吭,下了朝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段时间齐绅高也有趣儿,没在找过晏良。 兵困京城第三日时,城内已然人心惶惶。皇帝除却留了几个朝中重臣和一些武官商议要事,像礼部侍郎、吏部侍郎等等都被要求暂且回家静等消息。晏良也在其列,乐得如此。每日闲的无事,就在家浇浇花,哄惜春玩。 薛蟠而今倒真学乖了,他猜测敬大伯肯定会因为京外的事儿凡心,就天天往这边跑。请教学问,求他教自己做人的道理。宝玉听闻这消息后,也来了,特意感谢晏良前段日子对他费心的教导。 “当初若非敬大伯的主意,令我彻底醒悟读书上进之重要,我现在一准儿还是个混在脂粉堆里自以为遗世独立的草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灰灰扔了1个地雷^_^ 我都服了晋江啦,我开始写得是虎|骑兵,就因为这个名称把我的章节锁掉了,这和谐词蜜汁不懂   ☆、第92章 90.防盗章^_^ 薛蟠:“你倒是真明白了,不枉你家老太太当初对你那般疼爱。” 宝玉瞟一眼薛蟠,不高兴道:“你还有脸教训我,倒说说你自己,当初干了什么好事儿。” “得亏我年纪小,醒悟的早,不然还真说不好干出啥来。”薛蟠抹了抹下巴,瞄一眼宝玉,转而小声跟贾珍道,“也不知怎么的,以前容易天天想,而今我娘塞了两个姑娘在我房里,我倒觉得没意思了。” 贾珍冷笑:“你整天跟着我读书,骑马射箭,累个半死,你又不是铁打的,哪来那么多精力,应付不住才叫正常呢。” 薛蟠挠头哈哈笑起来,贾珍也笑。他而今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大起大落,很珍惜尤氏对自己的好,正如薛蟠所感触的一样,以前脑子里那些花啊粉儿的,都没心思去惦念了。只要一想到那些年轻姑娘们之所以肯贴着自己,无非是看在他的身份和有钱上,贾珍便提不起兴趣。若有朝一日,他落魄成当初在庙里那副样子,只怕这些上赶着来得人都会离他远远地,唯有草糠之妻,始终不弃他,愿与他同甘共苦。 或许这就是长大了,看清人世,便更懂得珍惜眼前人了。 贾珍心满意足,转即张罗着让薛蟠陪他去外头施粥。 “这都什么时候了,外面风声正紧,自个儿的安全都未必顾得上,你还敢出去施舍别人?” “便就是大家都这样想,我琢磨着那街上的乞丐这两日是要不到什么吃食,更得去了。”贾珍道。 薛蟠自扇一下嘴巴,“是这个理儿,你们老爷说过,做善事要从心,而不是做样子给人看的。我这就叫些人过来。” 宝玉想了想,表示他也要去。 “小祖宗哟,你就别去了,外面那么乱,再出个好歹来。”贾珍难为道。 宝玉不干,坚持要去,“刚刚薛大哥也说了,做善事要从心,我这时候胆小怯怕算什么东西。你们等着,我去告老太太,先把这事儿讲清楚是我的责任,免得他回头责怪别人。正好也能求些东西来,让大家凑一凑旧被旧衣裳给他们也好。” “好,那你先去请示你们家老太太。”贾珍觉得以贾母疼爱宝玉的程度,该是舍不得他离开,宝玉去她哪儿,正好省得他们劝了。 贾珖等四名子弟听宝玉说了这事儿后,都主动跑来宁府,表示愿意帮忙。不多时,宝玉就架着一辆马车过来,马车上塞得满满被褥和旧衣服,他后面还跟着一辆,除了满载的粮食,还有铁锅勺子等用具。 “你这准备的倒比我们快。”贾珍叹道。 宝玉特别骄傲地笑道:“那当然,老太太一发话,全家人谁敢不动弹?” “倒难为你家老太太了,想想以前我们老爷和她还有过不少争执呢。”贾珍忽然叹一句。 “老太太说过,以前她太糊涂,不明白事儿。而今瞧我一日比一日出息了,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对敬大伯那些话,叫她羞愧内疚。” 宝玉笑着说罢,就伸手拉着贾珍和薛蟠上他的马车坐。 三人就挤在马车前头,倒也不计较,早就不是什么富贵娇躯了。几人素日学骑马射箭,还常去京外的村子里干活等等,早就已经练就了不拘小节能吃苦的性儿。 贾珖等则要去坐马车,见状都觉得心里有愧,十分不好意思。主子老爷尚且如此能吃苦耐劳,反倒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出来的,还娇贵上了,脸往哪儿搁。贾珖上了车后,就对他们发誓说,近日之后,他也不能光顾着读书,君子理应通六艺,也该骑马射箭,练练身子。另外三名子弟闻言,纷纷表示也要如此。 一行人到了帽儿胡同,就开始起锅建灶,生活煮粥。乞丐们闻到饭香味儿,奔走相告,都自觉站排来领粥。 有好多相熟,总来的,贾珍都对他们脸熟,能叫个张老头、李老头、宋婆子之类。薛蟠跟贾珍也差不多,乐呵呵的妻子舀粥给大家,手稳,就怕不小心把人烫着。 一行人在城西施粥完,就到城东,然后城北、城南,总之该顾及到的地方都顾及。碰见有生病的乞丐,他们还会留人去给其准备三天的药量,并经行记录。三天后若还不好,自然会有人再来看,再给他们续药。 贾珍等人忙到天黑才回。 晏良正在检查贾蓉贾蔷的课业,见他们来了,便笑着叫人去催厨房快些准备酒宴。 “酒宴?”宝玉外头转着眼珠子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到什么,不是在场诸位的生日,也不是什么节日,更没有什么喜事。 “敬大伯,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对你们和我来说,都是大好日子。”晏良神秘一笑,便叫人在荷塘边摆宴,现在正值初夏,时节正好,在外烤肉吃酒,都是极为有兴致的事儿。 薛蟠高兴,“可真难得了,瞧瞧咱们这些人,以前可从没一块儿聚过,这是头一遭,必定热闹。” “你可行了,一群爷们有什么可热闹的。”贾珍随口一叹,忽然觉得自己失言,捂上了嘴,转而他一脸苦相的和晏良打商量,“父亲,您可别这话告诉尤氏。”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 到了傍晚,荷塘边的水榭都刮起了红灯,半丈一个,一个挨着一个,一串串,红影灼灼映照在水面,随风摇曳,照亮了大半边的池塘。远远一看,当真是极美。 晏良带着众人,就在一处深入池塘内的四方宽敞的湖心亭中摆宴,岸上则有小厮起灶,用石槽做的烤炉,用以烤制鹿肉。 子弟们热闹的坐在一桌,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再说刚刚在五天前归家的贾赦,听闻这边热闹,就叫上了贾琏和贾政,三人也不打招呼,盯着厚脸皮来蹭肉蹭酒吃。 宝玉一见父亲来了,十分拘谨,忙站起身来行礼,等父亲坐下了,他就赶忙主动去斟酒。 贾政被他看不上的这个混账儿子伺候的没话说,但嘴上还不饶人,骂宝玉有好事儿不惦记他们。 宝玉愧疚的垂着额脑袋瓜儿,蔫了。 晏良笑:“为何不叫你,就怕你来了,在这装老子。瞧瞧,可不就这样呢。” 贾政忙不好意思的对晏良拱手,算是道歉。众子弟见气氛松了下来,也都开始哈哈笑起来。 贾赦跟着凑热闹,“可不就是,我这二弟就是古板。今儿个可说好了,你们这些学问人,休在我们父子跟前干什么吟诗作赋显摆学问的事儿,让我听着干瞪眼。我承认,我赦大老爷就是个俗人,可听不惯这些啊!” 大家的小声又突然止住,纷纷看向晏良。 晏良一声不吭,只默默拿起筷子,夹了块鸭信到自己的碗里。 宝玉一瞧那是他最爱吃的糟鹅掌鸭信,连忙也跟着伸筷子夹了一个。 众人:“……” “知道了,大哥,都赶紧快吃吧。”贾政忽然道。 众人一愣,接着就突然热闹起来,大家都晓得这顿宴席不必讲规矩,谁也不顾谁面子大辈分大了,各自三三俩俩,七嘴八舌的聊起来。 贾政和贾赦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贾政主动为贾赦斟一杯酒,敬贾赦。贾赦忙也倒一杯,敬贾政。 俩兄弟喝罢,便一同举起酒壶,要往晏良杯里倒。 “我可不喝你们那个,我喝这个。”晏良从他的白玉酒壶里倒出了红葡萄酒。 “诶,你这酒肯定跟荣府的不一样,保不齐合我的口味,给我来一杯尝尝。”贾赦送杯子。 贾政笑了下,也伸手把杯子送了过去。 晏良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给二人倒了酒。 三人互相举杯,一饮而尽。 也不知何时,周围的热闹又忽然静了。众子弟都面带笑容看着这三位长辈。 贾赦别扭的扫视他们,“都看什么,该吃吃,该喝喝。难得在这种兵临城下的紧迫时候,在满城家家都忧愁的时候,我们还有此高昂的兴致。你说是不是,敬大哥?” “意思是没错,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别扭呢。”晏良微微蹙眉。 “他就那样,能说出这样的话便不错了。”贾政揶揄道。 “哈哈哈,”贾蓉笑,拉着宝玉、贾珖等人,小声道,“我看三位老爷这是‘杯酒释前嫌’。” “就你懂?我们都懂!”贾政拍儿子脑袋瓜儿一下。 大家又笑,共同举起杯来。 …… 酒至半酣,忽走人来报,宫里来人了。 晏良让大家自便,他换了官服,去见那传话太监。 晏良到了福禄堂才发现,齐绅高也一同来了。 不等那小太监说话,齐绅高便先道:“皇上传你立刻进宫一趟。” 晏良应承,这便伸手示意齐绅高先走。 齐绅高果然就走在前头,一脸肃穆,“你同我共乘一辆车,正好我可在路上和你好好讲一讲。”   ☆、第93章 90.防盗章^_^ 马车上,先是一阵沉默,齐绅高才缓缓开口。 “吏部尚书死了。” 晏良忽然想起前段日子,乌敏频繁去找吏部尚书的事儿。料想这吏部尚书的死,跟乌敏定然断不了干系。 齐绅高见晏良不表态,挑眉笑问:“你早有预料?” “皇上既然让众臣赋闲在家,便是不想让更多人参与此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扰,没事儿找事儿。” “你倒是看得超脱,可而今我来找你了,便说明你逃不了闲,还不关心么?”齐绅高追问。 晏良摇头,“我至今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怕帮不了什么忙。” “康王谋反。”齐绅高简洁吐出四个字,直点主题。 “嗯。”晏良侧过头去,心不在焉的看着窗纱外的景象。 “嗯,你就嗯?” 晏良依旧没有去看齐绅高,只道:“若谋反,肃清就是,很简单的道理。” “说得简单,现在吏部尚书人死了,许多官员的考绩评定真假难辨。将来朝廷无法任人唯贤,岂非乱套了。” 晏良不解地看齐绅高。 齐绅高叹口气,开始仔细解释,“去年康王被驱逐西北之后,便有异动,皇上也知情,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它,便是想看看他到底会折腾成什么样子,身边还会有哪些势力,是否还有朝臣与他有瓜葛。” “你们想一窝儿端。”晏良简单总结道。 齐绅高无奈的笑了下,指了指晏良,“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 “然后多亏你,我才得以发现乌敏竟然和他也有联系。二人联同康王旧部,以及户部、兵部等十几名员官,江浙总督,和在西北戍守的镇远大将军联合谋反。户部尚书高俅满因擅用职权,私改官员考绩而贪污,被乌敏抓到软肋。谋反也是死不谋反也是死,前者保不准还有升迁富贵荣华的希望,高俅满自然老实的选择跟随康王。 乌敏便让高俅满利用职务之便,在吏部送往各地官员的官文中夹带借钱的私信,具体内容自然是好听一些,委婉一些,再加上要的钱不算太多,天高皇帝远,也没人敢冒险上报。总之这些小官碍于吏部尚书的权势,都纷纷慷慨解囊,都出了些银子交上去,每人百八十两,五百人就是五万两。全国大大小小官员以万计,哪怕交银子的人只有三成,你说一共会有多少钱?” 晏良点头,“能有个几十万两,作为羽林铁骑围攻京城的花费足够了。” “这些人都是乔装打扮,分批来京。” 晏良也料到如此了,不这么做,这五万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京外。 “好在前些日子你家里出事,提醒了我,令城门严守,所有进京之人不得带马和武器。这才免于让羽林铁骑混入京城内部。” “也便是说事情到了后来,你们也没想到会失控成眼下的光景。”晏良总结道。 齐绅高无力地点点头。 晏良还是觉得不对,“即便有些状况再意料之外,但你们早已洞悉知康王谋反,不可能毫无准备。这城外压境的五万羽林铁骑,虽然骁勇善战,可以一敌三,但只要圣人提前所有准备,对付这些宵小之徒,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的确。城外这些兵马,不足为据,圣上早已备足兵马,做好围剿反贼的准备。而今迟迟不动,不过是想让反贼放松戒备,悉数露出马脚罢了。” 晏良明白了,皇帝这是打算趁机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当然,也不排除皇帝可能对那份名有所知晓,想趁机诈出持有者,又或者彻底毁掉名单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现在既然羽林铁骑已经被召唤至京城谋反,便可以说明一点,那份名单背后所隐藏的并非是羽林军铁骑的虎符。所以乌敏那天对他所说的话,是半真半假。由此可见,乌敏对这件事也并非十分把握,他自己也不过是猜测刺探。 考量到乌敏在整个谋反事件的重要性,晏良更可以总结出,康王本人也不确定名单真正的所在。他之所以打着顺王的旗号,无非是想给自己壮名,多增添一些羽翼。 “乌敏呢,他而今可还在京中?” 齐绅高摇了摇头。 “他向来机智聪慧,想必早就察觉出你们有异,故才会做出让吏部尚书篡改官员考绩名册的事情。” “你是说,他很有可能预料到这次行动会失败,因牵连甚广,必定会造成大量官员缺口。考绩册一改,若朝廷在无意间安排余党入主要职,他还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错。”齐绅高沉吟片刻,非常紧张的盯着晏良的眼睛,“我而今还怕一件事,若此次康王谋反失败就在他谋划之内,一切不过是为他的将来铺垫脚石。如此,便就太可怕了!” “乌敏之慧的确异于常人,你若有此怀疑,他必定就是如此做的。或许他蛰伏数年,等的就是这一天。”晏良道。 齐绅高想了想,略有疑惑,“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他明明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圣上治国有方,国基稳如泰山,难以撼动。他而今的官位也不小,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堂堂工部侍郎,何等了得!假以时日,凭他的机灵劲儿,将来便是做了相国也有可能,为何而今偏偏选择走这样一条危险的路。” 马车到了宫门,晏良下行下车,齐绅高随后。 二人随即并肩前行。 过了宫门后,晏良方对齐绅高道:“他必定不是为了权贵,才有此举。你得空还是叫人好好细查他的来历,想来会有答案。” 齐绅高愣了下,点点头,谨记于心。他边走脑子里便有许多想法乱转,终究是放不下,招来随从,将自己身上的令牌丢给他,令其即刻彻查乌敏的身世。 二人到了永安殿,便被皇帝即刻召见。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肃穆,待晏良齐绅高二人跪了越有一盏茶的时间,方喊话令他二人起身。 皇帝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晏良身上。君臣有别,晏良一直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朕。”皇帝道。 晏良抬头。 皇帝从龙椅之上起身,踱步到晏良面前,和他对视,“想必齐绅高在一路上,已经把事情大概经过告诉你了。” “是,圣上。” “贾爱卿对于吏部尚书一死有何看法?” “臣尚不知吏部尚书的死法。”晏良如实回道。 “朕不是问你这个,他自然是被乌敏的人给杀了灭口了。朕是问你,他篡改官员考绩名册一事,你可有何办法?” “吏部尚书主理吏部一切事务,他人无权干涉。若高尚书真有心篡改考绩册,并且蓄谋已久,吏部其它人应该没有办法。”晏良回道。 皇帝眉头蹙得更深,他背着手,烦躁的在晏良跟前徘徊两次,转而忽然恶狠狠地等着他:“贾晏良,你不是会看相么,你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有问题?” “臣只看得出他不久之后,会因犯恶而亡,并没有办法看出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况且臣早就跟皇上说过,臣的相面之术偶有不准之时,只怕毫无证据之下乱说,会有误伤。” “皇上,此事是臣之责。其实当时贾大人已然根臣提起过乌敏的不对劲儿,但臣因仗着往日跟乌敏交情深厚,刚愎自用,自以为他必定是个聪明之人,不会干出此等蠢事,故而并未放在心上。岂料回头再叫人查,才后知后觉发现其中的不对。”齐绅高说罢便要跪地请罪。 皇帝摆摆手,让齐绅高快些起身,他转而依旧目光狠狠地盯着晏良。 “贾爱卿,朕真的可以信你么?” “臣为人如何,臣心中自知,但求问心无愧。”晏良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皇帝若选择不相信他,他也没办法逼皇帝相信。识人是君主的事情,皇帝是否任用一个人,也不是一句简单问话就决定的事。 其实晏良知道,他在皇帝心里如何早已经有数了。而晏良自己,则更有数。今天白天他见贾政、贾琏叔侄二人恶业散尽,便已经十分开心,到了傍晚,又看到薛蟠也恶因散尽。一个个都跟约好了似得,要好都大家一起好,真可谓是一天之内喜事连连了。再算上而今性情已然改变的宝玉,晏良觉得这一家子的男人总算都能争点气了。至于贾赦和贾珍,俩人的恶业虽然还有一些,但瞧他们俩日渐改过自新的状态,只要如此持续下去,再过几年,估计也有希望消除恶业。 晏良是真的高兴,不然今晚他也不会设宴款待这些贾家子弟们。本以为他升官发财的事儿,会等到第二天降临,万没想到当晚宫里就来人,还是齐绅高亲自借他进宫。 所以这回,必然是一次巨大的高升。 “太后病情刚刚有所好转,整日就念叨着那两个不孝孙子,朕还不能跟他说实话。而今眼下的情况断然不可维持太久,朕怕时间久了,消息难免会走漏到太后那里。城外羽林铁骑,必定要镇压,京城内这些受牵连的官员,自然是该抓就抓,该抄就抄。对于各地方那些怀着异心,暗地与老九勾结的官员,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皇帝的话铿锵有力,听着很有狠劲儿,似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可见其愤怒之至。 “但如此惩治下来,必定会造成官员缺口,需要吏部及时选拔合适的人才替补。各地方一些小官职,随便选选也就罢了。但这掌握钱粮军权等之类的要职,万不可懈怠,随意安插人选上去。”皇帝话说到此,就看着晏良,“这件很有可能撼动国基的事情,朕便打算交由你一人承办了。” “臣遵命。”晏良拱手谢恩道。 “从即日起,贾敬晋吏部尚书,加封国师之衔,司掌二品一下文武官任免权,并兼任御史台总领,有弹劾文武官员、公侯王孙之权。” “臣遵旨,谢主隆恩。” “朕还会分派一部分大内侍卫,协助你查案。但朕可不许你在弹劾官员之时,只用你的相面之术,把你的怀疑说给那些御史们,让他们去查证整理,若真证据确凿,再行禀告给朕。” 晏良一一答应。 “贾晏良,从今日开始,朕会擦亮眼睛好好看你的能耐了。”皇帝轻笑一声,便让晏良从即刻起便开始张罗选拔官员一事。 晏良便让人呈送一个本子上来,上有他前些日子选拔出的一些官员和举人名单,请皇帝下令让这些人即刻动身前往京城。好与不好,晏良只需看一看便可知道了。 皇帝瞧过名单之后,有些惊讶,转而再想,若晏良真有这样的能耐,有些提前准备也属正常,故而更加信任其能力。大笔一挥,即刻宣召名单上的人员进京。 当日深夜,北京城东边就火光漫天,远远地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像是打仗,像是刀剑相撞的声音,但具体听着又觉得不像。本来陷入熟睡的京城百姓,都醒来,推窗伸头探望,想知道这声音到底来自何处。 恰巧这时候,皇宫四周突然放起了烟火,一朵朵绚烂绽放于空中,引得全城人分散了注意,纷纷都去看那天上的烟火。 大概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烟花尽了,城东那边的喧闹声也尽了。第二日,京城四方城门大开,有一堆兵马进城,人数不多,只有百余人,为首的将领进宫,余下的兵士尽数停在宫外。 晏良是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听齐绅高的人来传话,说昨夜羽林铁骑兵败,匪首被杀,余下约有三万余士兵缴械投降。这次皇帝估计不会再对羽林铁骑网开一面了,大概会直接遣散余众,令羽林铁骑从此再不存于世间。 至于康王,在逃亡过程中,身中一刀死在林子里。而后士兵探入密林,发现了还有其他人的踪迹,便一路追踪,最终将乌敏射杀在半山腰上。据说乌敏死的时候一直在拼命地跑,后背中箭后还不甘心的一直往山顶上爬,最后挣扎半天才咽气。后来士兵搜山时发现,就在距离乌敏死亡大概百丈远的地方有一处很隐秘的洞口,上面盖着木板,铺着落叶。洞道刚好是通向山那边悬崖之下的捷径。可惜乌敏还是跑得慢了,又或者他为了杀死康王,在半路耽误了时间,因此丧命。 齐绅高的人刚刚也已经查实了乌敏的身份。谁能料到,乌敏的□□父竟是前朝婉良公主的驸马。前朝灭亡,婉良公主一家被尽数屠尽,乌敏之父被奶妈所救,逃亡外地。后来其父长大,便背上家族仇恨,由此一代传一代。值得一提的是,乌敏在十二岁时,父亲死于疾病,其父生前曾施手援救的一名乌姓书生跑来好心收养了乌敏,再后来,二人便父子侄相称。后来书生考中了举人,入了户部,做了一名从六品的小官,顺手伪造了乌敏的户籍。再后来,这名乌姓的书生因玩忽职守被贬黜远调,在赴任途中病亡。乌敏则被辗转到乌姓书生的舅父那里,这位舅老爷对乌敏并不好,时常打骂他,将其像下人一样使唤。后来舅老爷高升为豫州知府,却不知因何在上任途中,一家百余口人,被匪徒屠杀殆尽。 “若说因前朝旧事,便由此复仇,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齐绅高再见晏良时,不禁感慨。 “许是他儿时生活辗转流离,便更加认定身世宿命,今朝但凡遇挫,皆逐渐坚定了他逆反之心。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何以乌敏的聪慧机敏,还要犯下此等蠢事。他大概早料到一切都不会成功,只想乱上加乱,一心搅乱当下的时局。若有一朝帝王盛怒之下,矫枉过正,令四方流血,惹起民怨,便里大厦倾覆之时不远了,如此他也便算是为列祖列宗报仇了。”晏良揣测道。 齐绅高听得心惊,“太心狠了些。你说这乌姓书生的舅老爷一家,是真的遭遇匪徒了么?” 晏良想起他起初见到乌敏时,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百余条人命的恶因。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表示不知。 齐绅高叹口气,也没有再深究,带着晏良一通去见那些刚刚应召京城的百官。他和皇上还要等着晏良从中挑选合适的人才,填补缺位。 与此同时,宁国府桃花苑内,正响起朗朗的读书声。今天本是学堂休课之时,子弟们归家拜过父母之后,便想读书,纷纷凑到宁府来找贾蓉贾蔷一块儿复习课业。宝玉、薛蟠自然也在其列,互相还较劲儿,谁会先把文章背下来。 今日刚好是宁国府换牌匾的日子,晏良因康王谋反事件后要日日忙于政务,是在无暇顾及此时,府中一切便皆由贾珍张罗。 贾珍和尤氏在讨问老爷主意之后,才敢主张,不大办,只小办,只是族里人聚一聚,小办一下宴席庆祝。对外客一概不见,一概不收礼,倒除了林如海。至于省下来的钱,回头全部用在救济乞丐和孤儿村的修建上。 临近午时,宁国府门口就放了几挂鞭炮,引来众人围观, 林如海先到,而后贾母病着贾敏、王夫人、邢夫人等后到,前后院分开热闹。换牌匾的时候,贾珍因怕贾母等女眷看不到,特意在门口为女眷们搭了一个临时的棚子,四周有丫鬟婆子守卫三层,倒不怕被什么人冲撞了。 吉时一到,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就牌匾“敕造宁国府”被摘下,改为皇帝亲笔题名的“国师府”。三个镶金大字钢筋有力,挂上去之后,显得宁府门头十分大气恢弘。 到了下午,晏良方归。一家子人还在吃酒瞧戏,听说他回来了,纷纷举酒敬他。 人太多,晏良可应付不过来,只以一杯高举,感谢诸位之后,一饮而尽。大家还要劝酒,林如海忙拦着道:“一会儿他还要处理公务,你们就别难为他了。” 晏良轻笑,故作生气地斜睨林如海,“这还用你说?你问问他们,谁敢敬我第二杯。” 众子弟一听此话,顿时都蔫了,有垂着脑袋的,有偏头逃避目光的,也有挠头傻笑的。 林如海见状,大发众子弟散了。他则与贾政、贾赦和晏良一桌,人后对晏良乐道:“倒是我多余操心了,瞧瞧你们贾家就是好,人丁兴旺,子弟个个上进,知书懂礼,被你调|教的一个赛一个。若非我姓林,不姓贾,非要从中挑选一个做儿子不可。” “你侄子林木茂不输他们,他自小寒门出身,没读过什么书,而今跟你才几个月,竟能熟练地对句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逸群之才。” 林如海笑眯眯的捻着胡子念头,“这孩子是懂事,对他娘亲孝敬,对我们也恭敬,还特别照顾黛玉,但凡出门,总要弄点小东西给黛玉玩,便是他身上没钱,也能用柳条编一个蛐蛐笼子给她。黛玉明明是他姐姐,而今反被他天天哄着。” “如此便极好了。男儿们若真读书懂礼,求上进,这后宅的女孩子们哪还有委屈可言。将来只一样,”晏良瞪向贾赦,“给姑娘们找婆家的时候,多费点心思。” 贾赦不解地挑挑眉:“敬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为啥只看着我说?” “这里面数你最糊涂。”晏良不客气道。 贾赦不服气的指了指贾政,“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贾政忙起身,对晏良拱手:“日后还要靠敬大哥多多提点才是。” 林如海笑对贾赦道:“好歹二哥晓得跟对人。” “诶,老二,你怎么抢人呢。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是我,是我先跟的敬大哥,你比我眼光差。”贾赦说罢,就拉着贾政让开,他去行礼求晏良。 贾政一笑,也不和贾赦争。贾赦反而更气,要和他理论。兄弟俩你一言我一句吵了好久,还是晏良喊停,二人才停下。 林如海起身,举杯敬晏良。贾赦贾政不甘落后,也起身要敬。宝玉见状,忙喊着大家一起来。于是又变成一群男人,齐刷刷地起身举杯向晏良敬酒。 一个个口里还齐喊道:“国师大人安康!”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en投喂的地雷,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谢谢你们,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